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小道童,大概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她向我行了个礼,说道:“贫道静修,求见无尘师叔。”
贫道?我望着她那稚气的脸,不禁想笑,转而一想,又觉得心情沉重起来。如果不是家里太贫穷,谁又会把这么小的孩子送到道观里,忍受清修之苦呢?回想当年,我流落到西於的时候也是这般年纪,如果不是遇到师父,也许也会象她这样做了道姑或者尼姑,甚至,比她还不如。心里顿时万分想念那个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过七年人生岁月的男子,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明天他就从佛佑塔出来了,这次我不能再错过了,我一定要等到他。
“嗯……请问,无尘师叔在吗?”小道童看我只管愣着出神,不说话,又怯怯地问道。
“哦!在,在里边,你进来吧!”我回过神来,把她让进屋里。
静修走到母亲跟前恭敬地说:“师叔,这是您要的《净玄论述》,师父让我拿过来的。”
母亲接过静修递过来的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回去替我谢谢你师父!”
静修答应着出去了,我拿过母亲手上的书翻了翻说,“娘亲,您再等些时日,待我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就把您接出去!”
母亲拉过我坐到她身边,说道:“这么多年,我在这都住惯了。”
“那怎么行,以前你找不到我才寄身此地,如今我们既然相见了,我断不能让您继续留在这受苦!”我说。
“你连自己都顾不上,娘亲跟着你,只会拖累你。对了,娘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我不是帮裕枷关的云将军退了敌吗?皇帝一个圣旨,就叫我进宫听封。我在宫里处处小心,他还是认出了我来,奇怪的是他没有杀我,还让人带我来这。要不是我奉旨进了宫,娘,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您!”我搂着母亲的脖子,头靠在她肩上撒娇。
“唉,他杀你做什么,你一个弱女子,既无反墉之力,反对大墉有功,杀了你,难掩悠悠之口。再说,他不是个嗜血暴戾之人,德宗皇帝,是个有仁心的皇帝!”母亲说。
“但是,咱们却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唉,乾坤巨变,江山易主,这不是咱们能阻止的,一切的事情,冥冥中自有天意。月儿,你要放宽心,不要让仇恨蒙蔽自己的心,那样你这一生都不会快乐。娘亲的一生在失意、落寞中度过,我不要你也这样。”母亲说。
“娘亲,我听你的,我会努力忘记那些仇恨,最多我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把皇宫和有关的一切都从心里抹掉!”
“对了,你现在住哪儿?”母亲问。
“我暂时住云叔叔家里,他就是裕枷关的守将,现在回京任职了,他是我师父的好朋友。娘,我师父现在还在云华寺的佛佑塔里闭关,明天他就出来了。到时我会去找他,咱们一起回西於去,好不好?”我恳切地望着母亲。
“你让娘考虑考虑。”
这时,刘启回来了,他提醒我时候不早了,还要赶回城里去。我虽然舍不得,但是想起自己明天一早还要到云华寺去等师父,也只好与母亲告别:“娘亲,我过两天一定来接你!”
摇晃的马车上,我和刘启都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探究地望着我。我转过头,说道:“王爷,你有什么话就问吧?你这样看着我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刘启嘴角浮起淡淡的笑:“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我想我父皇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猜出你是谁了。”
“但是,他却不点破,还设好了局让我一步一步陷进去。”我淡淡地说。
“足可见,他并没有杀你之心,否则那天在大殿上就可以对你发难了。”
“那他这一局棋又布的什么阵?意欲何为?”我说。
“所以说他是只老狐狸啊,你再聪明也不过是只小狐狸,要是什么都让你猜透了,那还有什么好玩的!”刘启交握双手垫在脑后,舒服地靠着椅背。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心里有事瞒着我?”我狐疑地看着他问道。
“没有,你想多了!”刘启笑道。
我还是不信,但是他既然不说,我也不好强求。他现在一改往日的暴躁脾气,事事温和有礼,倒让我觉得不安,我想,有些话还是跟他说清楚的好。
“王爷……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我有点迟疑,想着要怎么跟他说才好。
“什么话?说吧!”刘启懒洋洋地说。
“你为什么都不问我的身世,我这些年的生活,难道,你就不好奇吗?”我说。
“我倒是想知道,可你是那种想问就问得出来的人吗?”刘启斜了我一眼,笑道。
我心里有点动气,为什么他总是能把我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而我对他却毫无办法!
“我当年离开京城去了西於,本来是要到西於行宫暂避的,到了那才知道,西於已经被你们南军占领了。跟我一起去的宫女出了事,我一个人又不敢出城,就留在了西於城里,后来昏倒在一条小巷子里。幸亏有人救了我,他就是我的师父孟照卿。从那以后,我一直住在他家里,跟他读书,跟他学习医术……”我缓缓地说着过去,那些温馨的回忆。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我的心里有了他的影子,但是他有婚约,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待我极好,我只能在心里偷偷地喜欢他,充满歉疚和负罪感。而他的心里也是有我的,但是,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他不能负了他的未婚妻,只能在责任和感情之间苦苦挣扎……”
“后来,他的未婚妻为了成全我们,黯然离开了……所幸,她后来遇到了一个好男人,生活得很幸福。而我和他心里的阴影才真正的消散了。”
“他说过要娶我的,我也答应了会嫁给他,”我收回目光,真诚地看着刘启,“王爷,我是个有婚约之人,我的心已经全部给了他。”
刘启的眼睛变得幽暗,深邃,一抹受伤的神色闪过,他哑着声音说:“可是,他死了,不是吗?”
“不管他是死了还是活着,我的心都已经给了他!”我平静但坚定地说。
他一把抓住我的双臂,用力摇晃几下,“你怎么还是不清醒?难道你这辈子真的死守着一个名字过一辈子?”
“对不起,王爷……”
“该死的女人!我有什么不好?我那点比他差?你竟然为了一个死人,把我全部否定掉!你该死的为什么不早说?”他用力摇晃我,把我摇得头都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