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容君身形一闪,忙往行止那方躲去:“神君你瞅瞅,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行止却侧身一躲,没让拂容君挨着自己,直勾勾的盯着沈璃笑道:“王爷何必拒绝墨方将军一片心意呢,今日你们若是郎情妾意,行止成全了你们就是。”
此话一出,三人皆惊,两位男子惊喜的望着行止,沈璃却在一瞬之后,沉了脸色,依她对行止的了解,之前她那般对他说过,他都不肯解了这婚事,其中必定有什么不能解的缘由,此时说出来这话不过是他的气话。
沈璃心里只觉得好笑,他还有什么资格吃醋生气呢,婚事是他定的,推开她的也是他,而现在他却在生她的气?凭什么?就因为他发现了自己掌心的玩具居然被别人惦记着了,发现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演的方向走了,所以气急败坏的在发脾气么?
简直就像一个幼稚的小孩。
沈璃一笑:“沈璃不敢答应,可不是因为神君的这纸婚约么,若是神君肯撤回婚约,沈璃今日必定点头答应了。”她抬手一拜,“还望神君依言,成全我们才是。”
行止唇边的弧度微微往下一掉,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目光与沈璃静静对视,半晌之后,他一垂头,倏地掩面笑起来:“王爷可真是个容易认真的人。你与拂容君的婚约乃是天帝及众臣商议而定,哪能由行止一人说了算。只是你若喜欢极了墨方将军,依着拂容君这秉性……天界也并不是不通情理的地方。”
拂容君忍不住Сhā嘴:“神君为何如此诋毁我……”而此时谁还把他看在眼里。沈璃只凉凉一笑,声色微哑:“多谢神君指点。”原来,又只是她一个人在认真啊。被玩得团团转,被刺激得发脾气,说气话……她目光往屋顶上一望,墨方正定定的望着她,可眼中却难掩失落,想想自己方才那番话,沈璃觉得自己真是差劲极了。因为婚约所以才不肯答应墨方?这岂不是给了墨方期待么,她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原来,她才是真正像小孩的那个人啊……
“此间事已毕,拂容君且通知洛天神女,明日与我一同回天界吧,在这里耗的时间未免也过于长了些。”行止淡淡道,“王爷,墨方将军,今日就此告别,他日怕是再难相见,还望两位珍重。”
魔界墟天渊的封印重塑完了,地仙之事也已上报天界,行止身为上古神,如此尊贵的身份哪能一直在魔界待着,便是天界,他也不会常去吧。他该回他的天外天,坐看星辰万变,时光荏苒,继续做一个寡凉淡漠的旁观者,与他而言,一切不过是闲事。
再也不会见到么……
沈璃垂下眼眸,先前心里若还剩几丝火气,那此时,这些火气便全化为了无奈,让她鬼使神差一般问道:“神君今日为何寻来此处。”
行止望着天边,不知在看什么东西:“自是来寻拂容君的,他来魔界也给你们造成了不少麻烦,此乃天界教育的失职,待回了天界,行止必将所见所闻皆呈于天帝,他日……”他声音微顿,“若是王爷嫁到天界来的那日,拂容君必定不敢如现在这般造次。”
“神君……不要啊!”
行止手指一动,拂容君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听行止继续道:“王爷身体中余毒尚未清除完全,早些睡吧。”
“不劳神君操心。”
行止目光一转,在沈璃身前顿了片刻,接着将一旁的拂容君一拽,身影一闪便消失了人影,他走后,清风一起,徐徐而上,如一柄扫帚,清干净了天上薄薄的瘴气雾霭,露出一片干净的星空,璀璨耀目。
星星在天空中闪烁,好像是行止在说着,好吧,请你看星星,算是临别礼物。
神明的力量啊,挥一挥衣袖便能消除万里瘴气,可是星光照的确实人的阴影。沈璃看着自己的影子静静发呆,走了也好,沈璃心想,眼不见为净,说什么将行云行止分得清楚,她哪里分得清楚,就算她之前分清楚了,现在也分不清楚了。但现在好,不管是行止还是行云,都不在了,分不分得清楚又有什么关系呢,控制不控制自己的内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迟早也会忘掉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王上。”墨方在屋顶上静静道,“行止神君留下的星空很漂亮,你不看么?”
“不看了。”沈璃只盯着自己的影子,“不知道它有多漂亮,以后就不会想念……省得怀念。今日叨扰了,我还是回府吧。”
墨方默了一会儿:“恭送王上。”
第二天行止一行离开的时候街上好大的动静。魔君亲自为他们送行,魔界的文武百官几乎都到齐了,唯独沈璃没去,堂而皇之的拿着宿醉当借口,在屋里蹲着逗嘘嘘。
“它多长时间没张嘴吃饭了?”看着瘦得不行的鹦鹉,沈璃还是有些心疼,“是不是要死了?”
肉丫听着外面的热闹,分心答了沈璃一句:“从魔宫里回来就没张过嘴啦,咬得死紧,怎么也撬不开。”
沈璃一挑眉,试探性的在它嘴上一点,嘘嘘“嘎”的一声张开嘴,瘦成皮包骨头的身体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响亮:“神君害我啊王爷!神君不是好东西啊王爷!他害我啊王爷!”
“哦?怎么害你?”
“他害我拔毛啊王爷,他亲口说的王爷,对我施法啊王爷!他是混账东西啊王爷!”
害嘘嘘被拔毛……他果然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隐瞒她就算了,还对着嘘嘘施法,让它险些被饿死。沈璃觉得自己明明应该生气才对,但却莫名其妙的笑了出来:“欺负一只没本事的鸟,还真是行止神君能干得出来的卑劣勾当。”
外面的声音越发响起来,沈璃终是忍不住往门外一望,只见一道金光划过,街上的欢呼达到鼎盛之后又慢慢衰落下来。
总算是走了啊。
生活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沈璃恍然间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行止已经在她身边呆了好久,也一起经历了不少事,突然间没了这么一个人倒还有些不习惯。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上朝,听魔界各地发生的事,其中边境报来的消息不再像以前那般令人闻之沉默了,将士们过得都不错,日子或许比都城还要滋润一些。这让沈璃不得不想到与行止一起去重塑封印的那一段路,山中,湖底,墟天渊里,只有他们两人……
“沈璃。”魔君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沈璃恍然回神,议事殿中,所有人皆望着她,沈璃一声清咳:“魔君何事?”
“近来北海水魔一族微有些异动,方才众将各自举荐了人才可去北海一探究竟,你点一个主帅吧,此次不为战,只为练兵,让有能力的新人出去锻炼一番。”
这样的事沈璃也做过几次,带着新兵上战场,磨练他们的技能和胆量,沈璃略一沉吟:“既然是做探查的任务便该派个细心的将领。”她在众人面前扫了一圈,然后蓦地停在墨方脸上。
那日的事后沈璃心里觉得不大对得起墨方,想与他道歉,但又觉得说得多错得多,她心里拿不定主意,不知该面对墨方,所以便有意无意的躲着他,此时打了个照面,沈璃一转眼:“墨方将军心细且善谋略,不如便让他带兵吧。”把墨方支走有她一定的私心,但墨方确实也是极佳的人选。
魔君点头:“众将领可有异议?既然没有,今天的事便议到这里吧。”魔君转头,“沈璃留下。”
沈璃心里一打突,估摸着今日是该挨骂了。
陪着魔君在闲石道上走了一圈,往湖边亭中一坐,魔君就着石桌上的棋子,随手落下一颗:“与我下几盘。”
沈璃依言,举子落盘,不过小半个时辰之后,胜负已分,沈璃输了。魔君放下手中棋子,道:“此一局棋,你下得又慌又乱,见攻人不成,便乱了自己阵脚,不是沈璃的作风。”沈璃垂头不言,魔君手指在石桌上敲了两下,“自打拂容君走后,你好似常常心神不定。”
沈璃一骇,想到拂容君那副德行,登时嘴角一抽:“魔君误会了。”
魔君沉默的收着盘上棋子,忽而微带笑意道:“如是也好,近来我身子疲乏,不想动弹,那天界送来的百花宴的请帖,便由你代我去吧。好歹你日后也是要嫁过去的,早些去熟悉一下天界的环境也好。”
沈璃一怔:“魔君……”
魔君起身拍了拍她的脑袋:“这
作者有话要说:二十几号回家~彼时将恢复日更啦~
☆、44V章
九重天上,流云溢彩,天君殿中天君正在摇头叹息,门扉被轻轻叩响,外面的侍者轻声道:“帝君,行止神君来了。”
“快请快请。”天帝起身相迎,待行止走进,他抱拳一拜,“神君可是离开了好些日子啦。”
行止浅浅一笑回了个礼:“在门外便听见帝君长吁短叹了,帝君可有心烦之事?”
天帝一笑:“天界安稳舒坦,便只有你稍回来的下界异动的事能让人稍稍警惕一些,别的还能有什么事。”天帝将行止引到屋里,指了指桌上摆满了的玉件,道:“我今日这般叹息,不过是前些日子在天元仙君那儿看到了一个玉杯,欢喜不已,想找个杯子与天元君换过来,可天元君亦是爱极了那杯子,不肯让于我。”天帝一声叹息,仿似愁极了。
行止却听得微微一笑,没有言语,与魔界相比,天界的日子实在是舒坦得紧。
“朕别无所好,唯独钟情于玉之一物,现今求而不得,实在令人心有遗憾啊。若是强令天元君给我,又太失君王风范,当真令人苦恼。”
“不该得的,自然该放下,帝君,还望莫要偏执一物才好。”这本是劝慰天帝的话,但话音一落,却让行止自己垂了眉眼,不经意的在唇边拉扯出了一个莫名的弧度,三分凉意,七分自嘲,“可别控制不住啊。”
天帝亦是摇头笑道:“活了这么久的时间,时刻告诫自己清心以待,可没碰见喜欢的事物便也罢了,这一碰见,倒无法自制了一般一颗心都扑了进去。拿捏不住分寸,进退失据了。”
“是啊。”行止微微失神的应道,“明知不该拿起却又放不下,终于狠下心割舍,却又心有不甘。呵……越是清净,越易执着……”他摇头失笑,“帝君的心情,行止约莫晓得。”
天帝看了行止一眼:“这……神君此次下界,可是遇见了什么求而不得之物?”行止只静静的笑,天帝忙道,“这可使不得啊,神君若有了此等念头,那可是三界之灾啊!”
行止垂眸:“帝君多虑了。”
天帝这才放下心来,“理当是我多虑了,神君从上古而今其清净,乃是而今仙人如何也比不得的。”
行止笑了笑换了话题:“我来寻帝君乃是有事相告。”行止将拂容君在魔界的作为告诉了天帝,天帝听得脸色发青,立时命人去将拂容君找来,行止知道自己不易多留,便告辞离去,天帝却唤道:“百花宴不日便要召开,神君若是回天外天无事,不如在九重天上住下。”
行止一琢磨点头道:“也好,我亦有许久未曾去看看老友们了。”
拂容君被罚跪了。
在天君殿前的长阶上跪了九天九夜,天君殿前的寒玉阶寒凉逼人,常年仙气萦绕,看着是漂亮,可是跪在上面可不是好受的事,拂容君跪得晕过去又醒过来,倒腾了几次,认错认得嗓子都哑了,最后还是他的父母与众兄弟一起去为他求情,天君才微微消了气,让他回了自己府里。自此拂容君算是记下了行止这笔仇,奈何差距在那里,他如何也报复不得,只能恨得牙痒痒。
这方他身体还没养好,拂容君便听见了消息,知道魔界的碧苍王要代魔君来赴百花宴,天帝抱着与魔君一样的想法,将沈璃安排进他的院子里,意图让两人磨合感情。他俩还有什么好磨合的!沈璃不趁他动弹不得的时候废了他那就谢天谢地了!
如此一想,拂容君愁得夜不能寐,时刻长吁短叹,让周围服侍的人也都开心不起来。
然而不过拂容君内心如何忧伤,沈璃终于还是来了。
她谁也没带,到了南天门时,门将才知道碧苍王已经来了,这才有人慌忙去通知天帝,让沈璃等了好一阵,天界的使者才来引路,先领着沈璃去见了天帝,闲闲客套了几句,问了问魔界的情况,他便让人将沈璃带去了拂容君府上。
沈璃没来过天界,虽听过天界之美,但却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一个地方有如此美丽,处处有蔼蔼烟雾缭绕,时时有祥瑞仙鹤掠过,闲时偶闻仙琴之音,转角便有花香扑鼻,沈璃跟着使者走过天界的路,与结伴而行的仙子们擦肩,她们身上无风自舞的披帛在沈璃脸上轻柔的划过,香气袭人,直到行至拂容君府前,沈璃一言未发,心中想着魔界黎民,眼眸中的颜色略沉。
“恭迎王爷。”拂容君府上之人立时便出来迎接,“王爷见谅,我家主子前不久……呃,挨了罚,进来身子有些不便,就不能亲自来迎接王爷了。”
是行止害的吧。沈璃不用想便能猜到其中因果,她点了点头:“无妨,让拂容君好好歇着便行。”不能来也好,省得看见了他让心情更糟。
小厮见沈璃如此好说话,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沈璃一眼,他本以为会是个多凶神恶煞的女汉子呢,没想到只是一个打扮稍像男子的姑娘,他微微一怔,眨巴了一会儿眼,才将沈璃往屋里引:“王爷先入府吧,您的住所和伺候的人仙君已经替您安排好了。”
沈璃点头,随着小厮入了府中,拂容君安排来伺候的人是个看起来极伶俐的丫头,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甚是讨喜。可沈璃是在战场上历练过无数次的人,对来自别人的敌意天生便有敏锐的感觉,不管这小姑娘眼神中再如何掩饰,沈璃仍旧察觉出来了她身上的不怀好意。
但沈璃并未放在心上,自打上了天界,南天门的守卫看见她的那一瞬间起,她接到的眼神便不大对劲了,或是猜忌,或是不屑,或是鄙夷,沈璃知道,这些不是针对她,而只是针对魔族。她甚至有些庆幸,还好来宴这劳什子百花宴的是她而非魔君,光是想想魔君会在天界受到这样的待遇,沈璃心里便是说不出来的愤怒与憋屈。
沈璃只当这来伺候她的小姑娘也同别的仙人一样,只是对魔族心怀恶意,但她不曾想,当天晚上便在饭菜里尝出了毒药的味道。
适时大眼丫头正在身边伺候着,沈璃吃了一口,咽进肚子里,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吃了一口:“天界也卖假药么?”她嘴里嚼着东西,语气平淡,“该找这人赔钱。”
大眼丫头一惊,脸色刷的白了下来,扭头就往屋外跑。可脚还没跨出门槛,一道银光“唰”的自眼前射下,只听“铮”的一声,煞气四溢的银枪Сhā在丫头跟前,她吓得倒抽冷气,腿一软,径直摔坐在地上。
“毒害本王的人,居然只有这点胆量。”沈璃还在悠悠然的吃着饭菜,“天界果然养蠢物。”
大眼丫头闻言,恶狠狠的回头瞪沈璃:“你凭什么!你这种卑劣的魔族如何配得上拂容仙君!”
这话实在大大倒了沈璃的胃口,她放下筷子,气笑了,笑了好半天,觉得可以反驳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从哪里反驳起,最后只道:“你既然如此喜欢拂容君,咱们便一同去天帝那方,将事情讲清楚,让天帝为配得上拂容君的你赐个婚,可好?”
大眼丫头一惊,见沈璃竟真的起身向她走来,她连连抽气之时,忽觉异香自鼻端飘过,登时脑袋一晕。沈璃自然也闻到了这股味道,本来这种毒对她来说也没甚伤害,但与她方才吃进去的药在体内一合,药效一时上头,竟让沈璃眼前花了一瞬,四肢微微脱力。
就在这时,沈璃倏地眉头一皱,目光一转,凭空一捏,一根毒针被她指缝夹住,另一方同时传来轻细的破空之声,沈璃同样伸手去捉,但指尖却是一痛,竟是身体中的毒干扰了她的感官,让她捉偏了去。
此时一根毒针扎在沈璃指尖,毒液自指头瞬间蔓延至全身,令人浑身麻痹。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女子皆出现在屋内,一人将大眼丫头扶了起来,三人一同瞪着沈璃,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拂容君从来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私占的。”
沈璃嘴角一抽,拔掉指尖的银针,揉了揉抽痛不已的额头。
这……这些天界的丫头片子,实在是欠教训极了。她一撸袖子迈开脚步走向三人,三人登时吓得花容失色:“中了这么多毒!不可能!”沈璃冷冷一笑:“被拂容君那娘炮荼毒了那么久,本王今日便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男人。”
当夜,拂容君府上女子的尖叫哭喊声惊醒了大半个天界。拂容君亦是从睡梦中给吓醒了,拍床板道:“搞什么名堂!这是养的女鬼么!”门外的仆从战战兢兢的推门进来:“仙君,这好似是从碧苍王院子里传出来的动静。”
拂容君一愣,当即命人将自己抬去了沈璃院门口,只见院门敞开,三个各有千秋的仙子被绑了手掉在房梁上,她们脚下的火盆呼呼的烧着,烫得三人哭喊个不停。沈璃闲闲的坐在一旁,时不时拿着她的银枪撩拨一下盆中柴火,让火苗烧得更旺些:“哭吧,等眼泪把火盆浇熄了本王便住手。”
拂容君从来便是怜香惜玉的人,见此情景大怒:“沈璃!你在做甚!”
沈璃斜斜瞥了拂容君一眼,“她们三个为仙君你来送死呢,本王在成全她们。”
“仙君!仙君救我!”三人大哭,拂容君膝盖疼得实在站不起身,狠狠拍了旁边仆从的脑袋骂道:“还杵着做甚!给本仙君去救人!”
“谁敢来救。”沈璃目光一凝,红缨枪在地上一竖,砖石均裂,长枪银光一闪伴着沈璃微沉的声音直震众人心弦,“先与本王一战。”她淡淡的扫了院外众人一眼,阴测测的眼神将众人骇得浑身一颤,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敢上前。
许是三名仙子哭得太过惊人,拂容君府外已来了不少仙人的童子,大家都来问个究竟,最后是闹得天帝亲临,入了拂容君的府上,看见了这一出闹剧,发声呵斥,沈璃这才熄了火,将绳子断了,把三人放下。
她对半夜驾临的天帝道:“沈璃记得,拂容君与行止神君在我魔界之时,魔界上下虽算不得倾国力以待,但也是礼数周全,而今沈璃才来第一晚,下了毒的饭菜尚在桌上,空气中扔有异香,银针沈璃也还留着,仅这一夜便收到三分重礼,敢问天帝,天界便是如此待客?”
天帝闻言大惊,立即着人前去查看,听闻事实当真如此,天帝气得脸色紫青,指着拂容君半晌也未说出话来。最后一声叹息,对沈璃道:“是朕考虑不周,令碧苍王遭此不快之事。三名仙子即日起禁闭百年。”
沈璃道:“多谢帝君为沈璃主持公道,只是沈璃还要在天界待上一段时间,拂容君这里……沈璃怕再有事端。”这些姑娘招数都伤不到沈璃的实质,但谁知道拂容君招惹过多少女人或男人,照这一夜三次的阵势,她便是不死也得崩溃了,这些话沈璃没说,但帝君应该能想到,她躬身一拜,“还望帝君替沈璃另寻个安静的住所。”
天帝略一沉吟,适时,天帝身边的侍官给天帝耳语了几句,天帝点了点头道:“天界西有一处安静的小院,只是位置稍偏,内间布置也稍显朴素,不知碧苍王可会嫌弃?”
成天腾云驾雾的人怕什么路远,而且天界的“朴素”对沈璃来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当即便应了:“只要安静便好,沈璃明日便搬去那处吧。”
天帝点头:“嗯,也好,神君你先前当在魔界便已结识过,两人同住也不会尴尬。”
这天界……能被称为神君的人,约莫只有那一个吧。他在那里住你这老头怎么不早说啊!沈璃张了张嘴,想拒绝却已经晚了。
他们同住会尴尬啊……会很尴尬的好吗!
☆、45V章
第二日,沈璃并没急着去天帝安排的那个名唤西苑的地方,甚至她是有些抗拒到那个地方去,但奈何她在天界溜达了一圈,接触到的眼神除了戒备便是谨慎的审视,一两人倒也罢了,人人皆这样看她,实在让沈璃受不了。她倒不是生气也不是委屈,只是替天界这些家伙憋得慌,若是当真那般看不惯她,提刀来砍便是。
沈璃终是忍受不了,与其被这样注目着,她不如去西苑与行止一同尴尬着。
让沈璃意想不到的是,她到了那传说中的小院时,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就像常年累月没人在里面居住一样。而更让沈璃意外的是,这个小院的格局,与那个凡人行云在人间的小院布置一模一样,一草一木,前院石桌石椅,后院葡萄藤下挖了个小池塘,位置分毫不差,只是房间比之前要大得多了,两侧也分出了许多厢房,木结构的房子根本看不出盖了多少年,所有的东西看起来虽不像新的,但却也不陈旧。
比起行云的房子,这应该算是升级豪华版,但对于天界那些动不动就用夜光琉璃做瓦,宝石贵木做房的屋子来说,这里实在是朴素极了。
这样的环境也让沈璃下意识的放松了戒备,沈璃心想,行止下界的时候并没有被抹掉记忆,所以他那个小院定是按照这个布局来摆的,她尚记得这里的摆设是遵循了什么阵法,能聚天地灵气,在此处呆着倒是有助于她潜心清楚体内毒素。
这毒可不是那三名仙子留下的,而是被那苻生下的毒,不知他那毒是怎么炼的,竟然扎根如此之深,依着沈璃这恢复速度,这么长时间也还有残留,实在是不易。
沈璃闲闲的在屋子里逛了一圈,不由的想起了在葡萄藤下晒太阳小憩的那个青衣白裳的家伙,那么悠闲自得,或许,也只有在人间的时候,披着一个凡人的身体,所以他才能那般随□,重归神位的行止,有了太多沈璃看不懂的情绪与顾忌。身份的不同,当真可以改变一个人太多……
沈璃正想着忽听水声一响,清脆悦耳。沈璃目光瞅见了后院的池塘,她走过去,看着池塘中游来游去的胖锦鲤们,她微微一挑眉:“没人喂的鱼都能长这么肥,天界水好啊。”她在池塘边坐下,随手拨弄了一下池中清水,忽然,一只白嫩嫩的手握住了沈璃的手腕。
沈璃一怔,目光对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紧接着,银光一闪,好几双晶莹剔透的眼珠子便直勾勾的盯上了她的脸。
这些锦鲤……竟然……都变成了小孩子。
她尚在愣然之间,忽听其中一个小孩咯咯一笑:“大姐姐要来陪我们玩么?”沈璃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下意识的摇头,可是已经有好几双白白胖胖的爪子拽住了她的胳膊,“姐姐来玩嘛!”小孩们清脆的嗓音就像一道催命符,拉着沈璃便摁进了池塘里。
沈璃猛的憋了一口气,被摁到池塘下面,她才看见,这里面全然不是外面看到的那么小,里面就像一个湖,可是只有池塘口那儿有光透进来,越往下便越黑暗。
沈璃对水的恐惧几乎是天生的,在耳朵里充斥着水下“嗡嗡”的声音之时,她的心便微微慌乱了起来,好在这种情绪她还是能控制的,可当她发现她想拼命往上游的时候,那些长着鱼尾巴的小孩便跟玩似的拽着她的脚脖子。沈璃不淡定了,看着这些小孩们咯咯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沈璃却觉得这些可爱的面孔简直就如地狱来的索命厉鬼。
她开始挣扎,单凭憋气的功夫沈璃憋个半个时辰不是问题,但在水中可不一样,她慌乱的欲呵斥那些小孩,但一张嘴,水便灌似的涌进喉咙里,当她想吐出去的时候,只有更多的水灌了进来。
天界的水很甜,但是沈璃真的喝不下了……
她作死的蹬着那些小孩,手脚并用的往那处光亮上游,其姿势难看自然不用言语。当她好不容易将鼻子伸出水面,一口气没吸到,一个小屁孩兴奋的蹦跶出水面,一个鲤鱼翻身,愣是将沈璃又砸了下去。
沈璃心头怒火中烧,只想烧一把火,将这池子水煮沸了,烫熟了这些小屁孩,待她上岸一个个捡来吃了。
可没让她有使出如此狠毒招数的机会,她只觉周遭的水流莫名变快了起来,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股巨大的抽力便将她与水一同抽出了池塘,沈璃便随着数条光溜溜的人鱼小孩一起做死鱼状摔在了地上。
她捂着胸口使劲儿咳,咳红了一张脸。那些小孩们也在地上蹦跶着,一条鱼尾慢慢蹦跶成了人腿。
一张白色的面巾搭在沈璃脸上,沈璃气愤的扔了面巾,指着身着白衣,衣冠楚楚的男子气喘道:“两次……两次!”
行止自然知道她说的两次是什么,行止一笑:“这次我可不是故意的。”他随手折了一根葡萄架上的细藤,一路走过去,将地上小孩白花花的ρi股挨个轻轻抽了抽,“都给我进屋来。”他一唤,小孩们捂着光溜溜的ρi股,略带着委屈,迈着生疏的步伐,踉跄着进了屋。行止看了沈璃一眼:“自会给你个交代。”
沈璃便这样被晾在地上没人搭理,过了一会儿,沈璃缓过气儿来,她便听见屋里传出来了细细的呜咽声,是小孩在哭,沈璃想着行止手里方才折了一根细藤,琢磨着行止莫不是在抽那些孩子吧……唔,是该狠狠抽抽,沈璃心里如是想着,进了屋,绕过门口的屏风,便看见行止撑着脑袋,斜斜倚在榻上,手里的细藤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而他面前乖乖的站了一排光溜溜的孩子,每个孩子都红着眼睛,见沈璃进来,行止瞅了她一眼,又望向孩子们:“唔,道歉呢?”
最边上的小孩一边哭,一边胡乱抹泪,一边含糊道:“姐姐对不起,呜呜,我不知道你不会游泳的,呜呜,我再也不这么玩了。”他话音一落,另一个小孩接着道:“对不起,呜呜,对不起呜呜。我们只是太想和别人一起玩。”然后是此起彼伏的道歉声和抽噎声,混杂着吸鼻涕的声响。
场面有些混乱了,一群半大的孩子,光着ρi股,手足无措含糊不清的跟她道歉,虽然道歉的话沈璃一句没听懂……不消片刻,沈璃一手捂脸,一手对孩子们摆了摆:“行了行了,都自己回去吧,又不是多大事儿。”
沈璃说了不算,小孩们都抽噎着,目光亮亮的盯着行止,待行止淡淡一点头,所有人冲逃似的奔了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行止这才坐正了身子:“碧苍王何时如此好说话了?”
“这么一群半大不细的孩子光着ρi股在我面前哭,弄得我跟采阴补阳的老妖婆似的。”沈璃忍耐道,“也只有神君才能见此情景无动于衷吧。”
“不,并非无动于衷。”行止把玩着手里的细藤,“我觉得他们哭得挺好玩的。”
沈璃揉了揉太阳茓,她满心以为见到行止会尴尬,在走进这个院子之后就更是笃定了尴尬的念头,但此事一闹,两人之间哪还有什么尴尬的情绪,只有沈璃一脸疲惫和满身的凉水:“神君给沈璃安排个厢房吧,昨夜今日连着折腾,沈璃只想睡个安稳觉。”
“左侧厢房你随意挑一间吧。”
和行止重新住在一起的第一天便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之后……也没什么之后了,虽同住一院,但行止常常不见人影,沈璃也没见他出门,估摸是在屋子里闭关修行。见不到他,沈璃那预备尴尬的情绪便一直没有抒发出来,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情况若能一直持续到百花宴后,下次要想再见行止,除非在她与拂容君的婚宴上……然后就没有相见的日子了吧。
头皮一痛,沈璃从铜镜里面静静的看了身后的小鲤鱼精一眼,小鲤鱼精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给沈璃梳头时拉痛了她,仍旧高高兴兴的梳着:“王爷头发真好。”他说着,“但是太粗太直了,一点也不像女人的头发。”
沈璃没有应他。
这些小鲤鱼精们本是西苑的侍从,遵了行止的命来伺候她,只是越伺候越乱……
“哐啷。”沈璃忽觉后背一湿,一个收拾房间的小鲤鱼精打翻了沈璃梳洗过后的水盆,泼了一地,湿了沈璃的背和为沈璃梳妆的鲤鱼精。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一脸茫然和惶恐的将沈璃盯着。
“你在做什么!”背后的鲤鱼精一怒,手下一用力,生生将沈璃的头发拽下来了许多根。沈璃捂着后脑勺忍耐着深呼吸。但最后终是没有忍住,也不管头发梳没梳好,拍案而起,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孩后襟一拎,将他们提起来一抖,两人皆化为锦鲤,沈璃往怀里一抱,踹门便出去,但凡见到鲤鱼精皆用同样的招数对待,最后把怀里花纹各异的胖鲤鱼往池塘里一扔。
“不准出来,再出来我就把你们给清蒸了。”
她站在池边恶狠狠的威胁小鲤鱼精们,大家都红着一双眼,在水面上委屈的露出脑袋,一人问道:“可是,神君说了,王爷和仙人不一样,不吃饭会饿肚子的,我们不伺候你,王爷就会饿死了……”
“饿不死。”沈璃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警告,“不准出来啊!”
鲤鱼精们都不说话了,只波光潋滟的将沈璃盯着。
沈璃将头发抓了抓,要向平日一样简单束起来就好,哪想刚一回头,却见行止披着白袍子倚在他的房门口站着,微微弯起来的眼眸里映着晨光,过分美丽:“一大早便在闹腾什么呢?”
沈璃肚子里憋了几天的火:“他们是奉你的命来给我添乱的吧。”
行止挑眉:“我可从没这样交代过。”小鲤鱼精委屈道,“我们真是在用心伺候王爷……”
沈璃揉了揉额头,脱口道:“这叫伺候吗!真要伺候我,便由神君你来吧。”这本是沈璃的气话,哪想话音一落,那边却轻描淡写的答了“好啊”两字。
空气仿似静了一瞬,不止沈璃微怔,连池塘里的小鲤鱼精们也呆住了。
“咚”的一声轻响,打破了此间寂静,沈璃转头一看,洛天神女愣愣的站在后院门口,本来由她抱着的果子滚了一地。
行止静静的转头看她:“幽兰为何来了?”
幽兰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忙弯腰将果子捡了起来,解释道:“天君着我来通知碧苍王,今日是入洗髓池的日子。我想着王爷与神君同住,便顺道为神君梢来几个仙果。我外面院门没关,就直接进来了……”
她没再说下去,但谁都知道她听见了什么。行止点了点头,表情极为淡定。沈璃清咳一声,转身便走:“既是天君传令,耽搁不得,快些走吧。”魔界瘴气深重,沈璃常年待在魔界周身难免沾染瘴气,是以在参加百花宴之前,要去洗髓池中净身,这是来之前沈璃便知道的流程。
幽兰看着沈璃快步离开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行止,最后行了个礼,将果子放在屋中,便也随沈璃离去。
“王爷。”离开西苑老远,幽兰忽然唤住沈璃,像是琢磨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了,“日前幽兰去过魔界,虽不曾细探,但仍旧算是看过魔界的环境,我知魔族之人必有不满天界之心。”
沈璃顿下脚步回头看她:“神女有话直说。”
幽兰肃了脸色:“可是不满也好,怨怼也罢,还望王爷与魔界之人拿捏分寸。”她目光定定的盯着沈璃,“这三界唯剩一个神了,没人能承受失去他的代价。”
沈璃忽然想起行止之前与她说过,清夜被削去神格的原因,为私情逆天行道……所以幽兰这话的意思是,魔界有逆反天界之心,利用她来勾引行止,意图削掉行止的神格?
沈璃一笑,觉得荒谬至极:“神女,且不论沈璃能不能如你预计的这般有本事,就说失去神明一事,若行止没本事保住自己的神格,那也是他的事,你告诉我又有何用?”言罢,沈璃扭头离去,独留幽兰在原处冷了目光。
☆、46V章
洗髓池中仙气氤氲,但对沈璃来说却不是什么好地方,浓郁的仙气洗掉她周身瘴气之时,连带着也褪去了她不少魔气。一个时辰的沐浴让沈璃如打了一场大仗一样疲惫不堪。要想恢复魔力,怕是得等到白花宴之后了吧。沈璃冷冷一笑,她明白,这正是天界的仙人们想要的效果,褪了她的魔力,减少她的威胁,这些道貌岸然的仙人们总是时时刻刻对魔界提防着,戒备着……即便是,他们已经那般臣服……
“哐”一声巨响自洗髓殿外传来,紧接着野兽的嘶吼仿似要震碎房梁。
沈璃颇感意外的一挑眉,天界也有妖兽?她披了衣裳,束好头发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态自洗髓殿中推门而出。
殿前巨大的祥瑞彩云之上,一只巨大的白色狮子发狂一样冲幽兰扑去,洗髓殿的侍从脸色苍白的挡在幽兰面前,护着她四处躲避。然而此时狮子已将幽兰逼至墙角,避无可避,那侍从竟然就地一滚,从狮子裆下滚过,狼狈逃命,只留幽兰一人立在墙角,颤抖着惨白的嘴唇呆呆的盯着白狮。
白狮一吼,举爪便向幽兰拍去,沈璃眉头一皱,身形一闪,落至幽兰身前,抬手一挡,看似比白狮细小许多的胳膊将白狮的爪子招架住,然而这招虽然挡住,沈璃却是眉头一皱,只觉体内气息不稳,力道不继,无法将白狮推开,她心知必定是这洗髓池的功劳,正与白狮僵持之际,身后的幽兰忽然道:“不用魔族之人相救。”
“好。”沈璃闻言,当即手一松,白狮利爪带着杀气直直向幽兰的脸招呼而去,幽兰没想到沈璃说松手就松手,当即吓得倒抽一口冷气,面无人色,只在利爪快要碰到脸颊之时,来势又猛的停住,只听沈璃道:“想保住脸,求我。”
给便宜不要,那便适当索取吧。沈璃是这样想的。
幽兰几乎不敢转头,那利爪上属于野兽的狂暴之气刺得她几乎流泪,一只芊芊玉手悄然捉住了沈璃的衣摆,幽兰的声音带着三分恐惧,三分不甘,还有更多的是属于女子的柔弱:“求……求你。”
沈璃忽然间不知被满足了怎样的心态。她自得的一笑,当下低声一喝,推开白狮的爪子,另一只手将幽兰细腰一揽,纵身一跃,跳过白狮头顶,落在它背后,沈璃将幽兰松开,见她浑身瘫软摔坐在地,沈璃道:“本来你求我我也不打算救你的,奈何你是随我来的洗髓殿,在此出事未免也太巧了一些。我不过是不想让他人再说闲话罢了。”
才逃过一劫的幽兰哪有心思理会沈璃揶揄,只往沈璃身后看了一眼,脸色越发青白。沈璃眼往后一瞥,竟见那白狮已经扑至两人跟前,巨爪已经挥来,沈璃要躲是没问题,可是带着幽兰便是个累赘,沈璃估摸着白狮这一爪她挨了顶多痛上几天,但这神女指不定就直接给拍死了。没时间权衡,沈璃将幽兰一抱,利爪在她背上抓过。血肉横飞。
幽兰吓得失声惊叫,她的生活里几时见过如此场面。一击过,白狮第二爪欲袭来,中间有些许时间,沈璃抱住幽兰就地一滚,逃出了白狮的攻击范围。
幽兰的手不小心碰到沈璃的背,摸了一手鲜血,她颤抖着唇:“你没……没事吗?”
沈璃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皮肉伤而已。”沈璃见那白狮又欲往这方扑来,她才知道,这白狮竟是盯中了幽兰。沈璃眉目一沉:“你为何惹怒它?”
幽兰只呆呆的看着一手鲜血,白着脸未答话。
沈璃心知自己刚在洗髓池中过了一遭,定不能与这白狮硬拼,她与妖兽相斗多年,极为熟悉兽类的脾性,当兽类意识到自己无法战胜对手时,它便会退缩。此次她目的不在杀了白狮,而是逼退它,只要气势上赢了它便行。
坐在沈璃背后的幽兰忽觉周身气息一热,她愣愣的抬头看沈璃,逆光之中,这个女子的侧脸轮廓帅气得几乎令人遗忘性别。
忽然之间,沈璃瞳中红光一闪,周遭气息一动,幽兰仿似忽闻凤凰清啼,嘹亮天际,周身灼热的气息愈重,对面的白狮不甘示弱的狰狞嘶吼,方寸之间恍然已成二者争王之地。
周遭的仙人早已被滚滚气浪推得老远,唯有沈璃身后的幽兰,她清楚的看见沈璃眼底的鲜红越来越泛滥,直至染红了她整个眼眸。又是一声极为嘹亮的啼叫,那些滚烫的气浪仿似在空中凝成了一只刺眼的凤凰,呼啸着向白狮冲去,一直嘶吼不断的白狮往后退了一步,凤凰于它头顶盘旋,似随时准备俯冲啄咬它。
白狮左右躲避,最后“嗷呜”一声,身形骤然变小,最后化作一个白色毛团,蜷在云上瑟瑟发抖。
杀气霎时收敛,沈璃踏前一步,一只手却拽住了她的衣袖,她一回头听幽兰垂着脑袋小声说着:“危……危险。别去了,等天将们来了再看吧。”
沈璃一挑眉,这神女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她捉住神女的手,将她拿开:“无妨。”转头离开的沈璃没有看见,幽兰抬头望了望她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的手,神色莫名复杂。
沈璃走到白色毛团身边,俯身将它拎起来,白色的长毛狗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把她望着,喉咙里放出乞怜的呜咽声。她毫不怜惜的将它一抖:“说,尔乃何方妖孽!”
长毛狗抖得更厉害。
“王爷!王爷手下留情啊!”白胡子老头拿着拂尘,急匆匆的从不远处奔来,直至沈璃跟前,冲她行了个礼,道,“此乃神君养在天外天的神兽祸斗,并非妖物啊!”
行止养的?沈璃将长毛狗丢给白胡子老头抱着:“你们神君是要做天界的养殖大户么?什么都有他的份。”
“呵,听王爷的语气,倒像是抱怨什么都是我的过错。”一句话横里Сhā来,周遭的仙人皆矮身行礼。行止翩然而来,白胡子老头忙放下祸斗,俯身叩拜:“小仙有罪。”
行止扶了老头一把,目光落在沈璃身上,眸中波光一动:“受伤了?”
沈璃抱手一拜:“托神君的福,只受了点皮肉伤。”
行止指尖动了动,最后还是压抑住了什么情绪似的,只弯腰将祸斗抱起,摸了摸它的脑袋,祸斗委屈极了似的在他掌心蹭了蹭,行止轻声问:“怎么回事?”
白胡子老头道:“小仙遵从神君吩咐从天外天将祸斗带去西苑,怎知走到此地祸斗突然发了狂。我拉也拉不住,伤了王爷和洛天神女,实在是小仙的过错。”
行止这才远远看了幽兰一眼,默了许久:“祸斗突发狂性也并非你的过错。你且送王爷回西苑,然后找个医官来看看。”他身形一转,行至幽兰跟前,将她扶起,“你随我走走。”
幽兰脸色灰败的点了点头。
沈璃回到西苑,没等天界的医官,她实在不敢相信天界之人了,便自己包好伤口换好衣服,见白胡子老头在后院找了根绳子要将祸斗套上,沈璃阻止道:“别套了。”
老头微有些迟疑:“可它若再伤了王爷……”
“它乖的时候不套也行,它不乖的时候套住也没用,所以省得浪费绳子。”而且,沈璃不傻,祸斗身为神兽,怎会无缘无故的发狂,看行止今天将神女私自寻去,沈璃便知,这祸事必是那幽兰自己惹出来的。想到此处,沈璃有些叹息,她这才来天界几天,便遭到这么多有意无意的攻击,实在是与此处八字不合啊。
白胡子老头想了想,倒也没有执着着用绳子去套祸斗,嘴里嘀咕道:“这样也好,王爷你喜欢它便与它多玩玩,本来神君也是找它来给王爷打发时间的。”
沈璃听罢,身形微微一僵,末了一推房门,面无表情的回了自己房间。
若即若离,看似无心却有心,沈璃在房中枯坐半日,想不通行止如今对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只长毛狗,想起来的时候逗弄两下,像是闲暇里打发时光的乐子。
傍晚时分,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沈璃去开门时却没看见人影,只有热腾腾的饭菜放在房门口。沈璃倒也不客气,端着饭菜便回去开吃。这个人的手艺半点没有退化,只是这样东西对沈璃来说难免吃出一点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她将碗收了,放到门口时,忽见行止从她对面的一个屋子里走出。那不是他的房间,但沈璃常见他从那个房里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沈璃只对行止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便将门关上。
一句“饭菜还合口味吗?”塞住喉咙,行止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倏地一笑,形容微苦。“饭菜还合口味吗?”“伤口不要紧吧?”“无聊的话可以和祸斗玩一玩。它不会再伤你了……”
有那么多话想说,但是他不该说,对方也不给他机会说了。
进退失据……
原来是这么个感觉。
夜里,沈璃死活睡不着觉,索性出门在院子里走走。天界的月亮极圆极亮,在黑夜中给房屋照出属于夜的光辉。沈璃晃眼瞥见对面屋子里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光芒自里面溢出,她知道这是行止常去的那个房间,心底猛生一股好奇,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奇珍异宝?沈璃瞅了瞅行止房间紧闭的大门,轻手轻脚的往对面的屋子走去。
推门,进屋,小心翼翼的将门扉掩上,沈璃一转头,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屏风,上面不同于平常的花草树木,山河风光,而是一片漆黑的透蓝的夜空,上面繁星点点,宛如一张天幕,其间星河流转,竟是一副会动的画。
沈璃看得啧啧称奇,觉得这里面果然藏了奇宝。
可当她绕过屏风,却惊呆了。这里不是一般的房间,而像是开辟出来的另一个空间一般,脚下无底,头上无顶,沈璃仿似是走进了刚才那个屏风的画里,星河云海,宛如不在这世间。
而更令沈璃惊奇的是,在那一颗颗璀璨的星星上,仿似还有小字刻上,她眯眼仔细一看,心头更惊。
神观月、神落星、神清夜……
这里竟是……供奉上古神们灵位的地方!
“这里最好不要进来。”行止声色轻淡,但还是吓了沈璃一跳,她瞪圆了眼转头看他,行止见了沈璃如此生动的表情,倏尔一笑,“我先前没与你说过么?”
☆、47V章
沈璃愣愣的看着行止,心里琢磨这,供奉上古神灵位的地方当是极清净之地,轻易不得让人进入。只是……把这么重要的地方随便摆在这样一个屋子里真的没关系么?天界的人是日子过得太舒坦连防备也不知道了么!门口也不知道设个结界拦一下……
“我现在出去还来得及么?”
沈璃虽为魔族人,也向来不喜欢现今天界这些仙人们的作风,但对于上古神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行止低头一笑:“来不及了。”他仰头望着天空中闪烁的灵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来了便拜拜吧,已经许久没人来看过他们了。”
既然行止都这样说了,沈璃便也没急着出去,仰头望着满天星辰,那些灵位仿似有灵性一般,渐渐围成了一个圈,将沈璃与行止包围在中间,仿似是一群人围着他们探看一样,行止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此处与天外天的景色一样,他们素日也都排成星宿的模样,不会到处乱动,今日见你来了,竟都过来看热闹了,他们很是高兴啊。”
沈璃瞅了他一眼,见他唇角笑意虽淡,但却是将愉悦的情绪染上了眉梢,与他素日风淡云轻的笑容大不相同,沈璃知道行止此时是真的开心。她转眼看着漂浮着的冷冰冰的灵位,心下莫名觉得微有些感慨苍凉。
对于沈璃来说,她看到的只有这些灵位上刻的字,而行止看到的却是他曾经的朋友,一些再也回不来的友人。行止活到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年了,他被三界称为尊神,享最高礼遇,独居天外天,卧苍茫星辰,观天下大事,可却再没人能伴他左右了。
他站得太高,谁都无法触碰。
“会觉得……寂寞吗?”沈璃鬼使神差的问出这句话。行止转头看她,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为何如此问?”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若有朝一日魔君,肉丫,还有我的将军和下属们皆变成了不会说话的牌位,我还要一人守着空无一人的魔界过日子……”沈璃一顿,“我必定是活不下来的。”
行止浅笑:“习惯了便好,而且重责在身,你说的寂寞也好,生死也罢,都不在我掌控之中了。”
沈璃看着他:“神不该是把世间所有都握于掌心么?”
“算是吧。”行止道,“可唯独我自身除外。神因力量过于强大而不能动私情,你约莫是知道的,而生死也非我能把控的。除非待我寿尽之日化为天地之气永驻山河,否则,我还不能死。”
沈璃一愣:“神也有……寿尽之日?”
“自然,万物有生岂能无灭,即便是神也不能逃脱,我寿命虽长,但终有尽时,待到那日,我便随天道之力,化为天地间一缕生机,融入山河湖海之中,神形虽灭,然而神力永存,继续守着这万物星辰。”
沈璃听得一愣:“既然如此,那这些神便都是寿终正寝,化为了天地间的一缕生机?”
行止摇头:“有三成是寿数尽了,但余下七成,皆是在寿尽之前出了变故,行有违天道之事,被剥去神格,永堕轮回,尝人世百苦去了。他们是神形俱毁,所有神力荡然无存,他们生前在天地间留下的术法也会尽数消失。”他抬头,“这些灵位,也算是天道仁慈,给余下的人,留的一点念想罢了。”
而他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而这里的牌位渐渐变多。
“也就是说,顺应天道享尽寿数而去的神明,他的神力还会在世间留存,而被天道夺去神格的神明,便什么也不会留下……”沈璃呆怔,脑子里忽然划过一个可怕的事情,“若是你如今若是出了什么变故,被夺去神格,那么你的法术便会尽数消失。那墟天渊……”
行止点头:“墟天渊乃是由我撕裂出来的另一个空间,我若被夺去神格,没有神力维系法术,它自然会消失。”
沈璃脸色一沉:“数千头蝎尾狐一样的妖兽会跑出来?”
“不。”行止唇角的弧度稍淡,“他们会随着墟天渊的消失而消失,但于此同时,魔界也会为墟天渊牵连,一同沦陷。”
沈璃一惊:“为何!”
“即便是神,要开辟出另一个那般巨大的空间也是极为困难的。”行止随手一挥,一道光芒在他掌心划过,“即便是开辟出来,也会如此光一般,稍纵即逝,唯有依凭山河之力,借自然大道,方可成就墟天渊,所以我借由魔界五行之力,灌入神力,才铸成墟天渊,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魔界便与墟天渊连在了一起。同存共亡。”
沈璃不敢置信的瞪着行止,怒道:“你竟然做出这种不顾及魔界子孙后代的事!”将墟天渊与魔界连在一起,若有朝一日墟天渊有什么动荡,魔界岂不是第一个遭殃!
“那时,开辟另一个空间是解决妖兽之乱的最快的方法。”行止声色微冷,即便是现在,谈到当年的决定他也没有半分犹豫,“若不那样做,现在早已没了魔界。”
沈璃咬牙,她知道,在一场战斗中有时为了一定利益必定会做出牺牲。但这样的牺牲……
“你不能出任何变故。”沈璃咬牙道,“一丝一毫都不能,必须给我活到寿终正寝时。”
行止低头一笑:“这是自然,更何况,如今天外天就我一个神,整个天外天由我一人神力维系,若我出了变故,彼时天外天倾覆,星石落瓦尽数砸在九重天上,必定致使九重天塌陷,危害天下苍生啊。”
行止的话说得轻松,可却在沈璃心上压下更重的石头。思及幽兰与自己说的话,沈璃垂了眉目,她说得没错,行止不能出事,没有谁能承受失去他的代价,只因为他早已不单单是他自己了,如此沉重的责任,实在让人难以背负……
“所以。”行止轻轻开口,声色极淡,但其间情绪涌动,饶是迟钝如沈璃竟也有所察觉,他眸光映着璀璨星河,一字一句道,“沈璃,我不能喜欢你。”
语意中告诫的意味如此明显,也不知是在警告谁。
沈璃心头莫名一抽,转过头去:“神君玩笑呢,事到如今,沈璃哪还敢对神君抱有什么幻想。只要神君莫要时不时的撩拨沈璃……”
“我控制不住啊。”行止忽然打断沈璃的话,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他却带着笑意说了出来,“我控制不住啊,想撩拨你。”
这家伙……
沈璃拳心一紧,隐忍下翻涌而上的怒气,回过头,直勾勾的盯着行止,冷了语调,连撑面子的尊称也懒得用了:“你到底什么意思。”说自己责任沉重,不能动情的是他,可又说出这话牵绊她的也是他。推开的人是他,握紧的人也是他。沈璃再是能忍,此时也忍不住了,“你有毛病是么!”
行止点头:“我约莫,是患上什么毛病了罢。”
这算是承认了什么吗……
沈璃盯着他,突然觉得原来真有这么一种时刻,心里面各种情绪涌动,但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字能说出口来。房间里静默了半晌,连那些灵位都各自飞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沈璃心里这才慢慢反应过来了行止的意思,然后顿觉此人真是卑鄙透顶。他的话说得如此模棱两可,但背后的意思却那么明确——所有的情绪都该收敛了。
可是他说他做不到,那么……沈璃忽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她深呼吸,憋住胸口中的闷气,盯着行止,声音铿锵有力,“本王必替神君制住这种毛病。”
这本不是她一个人能控制的事,但有什么办法呢,一个负起天下重责的人在她面前耍赖……
那就由她来吧,碧苍王没有斩不断的东西。
行止低笑:“有劳王爷。”行止侧眸望进沈璃漆黑的瞳孔里,里面映入了漫天星辰,让行止有片刻的失神,他扭过头,眨了眨眼,“还望王爷……莫要治标不治本啊。”
沈璃冷笑:“定不负所托。”她转身欲走,行止却突然又唤道:“王爷……”
沈璃顿下脚步,等了一会儿,行止才道:“行止还有一事相托。”没等沈璃答应,他便说到,“我亦不知自己到底活了多久,寿数何时尽,但若有朝一日,我神形消失,化为天地生机,留下一个灵位在此,还望王爷闲时来探望打扫一番。”
即便是下了再大的决心不能搭理行止,但此时沈璃也忍不住微微回头:“为何是我?”
行止一笑:“因为,你真好看见了。”
因为,若有那一日,在那之后,他还想让沈璃来看看他。行止比谁都清楚,记忆不会保存太久,但常看看总是会记得久一些,若是她早早的便将他忘了……
那他……该多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目前滴阿九来说日更什么的不是问题,人家可已经是练出来了的人╭(╯^╰)╮
至于双更什么的,唔,看阿九哪天心情好的时候来一发吧~
话说虐男主什么的,阿九最喜欢了~放心啦,阿九会这样干的~╮(╯▽╰)╭
☆、48V章
百花宴明日便要开了,自那日与行止交谈之后,沈璃便没再见过行止,即便是同一个屋檐下,有着法力的两人要想避开对方还是极为容易的事。
在那之后,行止仍旧有做饭送到沈璃房门,只是中午摆上的饭菜,到晚上沈璃也不会动,过了两日,行止便不再送饭来。
然而沈璃却不能让自己饿着肚子,她虽不喜欢天界的仙人,但此时每天还是要出门晃荡晃荡,这日她晃去了设百花宴的场地,欲拿几个仙果充饥,可她没想到自己刚手快拿了一个桃,一转身,洛天神女便恰恰站在背后将她盯着。
沈璃一声清咳:“天界的桃子长得挺大。”说着便要将桃子扔回去。幽兰却道:“此桃并不算大,乃是一百年结果的桃树所出,并非什么稀罕物什,王爷尽可尝尝此桃,再尝尝旁边那盘五百年结果的桃,高低立有所判。”
这是……让她随便吃的意思?沈璃眨巴着眼看幽兰,幽兰稍稍不自然的别开眼神扭过头,她走到沈璃身边,捡了三个桃子,拿了一壶酒往沈璃怀里一塞,搭着脑袋便快步走了。
沈璃看着自己怀里的食物,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神女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想借着这几个仙桃噎死她不成?还是要陷害她偷拿仙果?身边有个小仙婢在忙碌,沈璃转头问:“你们神女塞给我的东西,我拿了不算偷吧?”
小仙婢一怔:“王爷说笑了,既是神女给的,自然不算偷。”
沈璃一挑眉,果断拿了个桃子往放嘴里啃了。
一路就着酒吃这桃慢慢悠悠回了西苑,可是走到房间里沈璃便觉得不对了,这天界的就未免劲道也太大了点,一倒在床上便睁不开眼了,沈璃拽了被子将脸埋在里面嘀咕:“我就知道没安好心,在这儿等着我呢……”
沈璃一睡便没再醒过来,直到第二日百花宴开启的钟响彻九重天,敲了整整九九八十一下才将沈璃敲醒。沈璃在被子里伸出脑袋,一看外面的天色,登时惊醒。
她这可是代表魔界来的,迟到了那可是个大笑话。她翻身坐起,快速的扎起头发,推开房门,行止早已不在,那家伙竟也不叫叫她!沈璃心头邪火一起,但又无奈的压了下来,他们最好连室友的情分也不要有……
行至前院,沈璃欲驾云而飞,可天空中忽然一道红光划过,沈璃眉头一皱,初时还以为是天界放的礼花,但见红光越近,竟是直冲这西苑而来,沈璃眉头一皱,尚在犹豫要不要将其拦下,便见红光突然加快落在西苑大堂的房顶上,只听“轰隆”一声,大地一颤,西苑的大堂坍塌,炽热的火焰瞬间流传开来,燃出一片橙红的天。
天界……被攻击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沈璃抬头望向远处,只见不知从哪儿射来的火球再次往西苑这方砸下,而其中一个落下的地方,是那个放置灵位的厢房!
行止唇角真切的笑意在沈璃心头划过,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落在那方厢房顶上。
洗髓池中被洗去的魔气尚未找回,沈璃一声低喝,勉强撑出一个半圆形的结界,将下面的屋子护住。然而这火球之力竟全然超出她想象之外,极度炽热,携带这巨大的压力,若不是凤凰天生火性,或许在她接住这压力之前便已被灼烧为灰烬。
脚下“喀拉”一声,是瓦片碎裂的脆响,沈璃一咬牙,眼底红光大盛,沉声一喝,周身法力化为一波金光,携着排山倒海之势力直冲那火球,将其从内部震碎,化为尘埃一般的火点,散落在厢房四周。
沈璃只身立于房顶,垂下的手慢慢滴出血液,是背后的伤口挣开了。
然而没给人半分休息的时间,火球再次迎面而来。沈璃面容凝肃,不躲不避,拳心一握,眼底是绝不退缩的决绝。
八十一声钟响敲罢,天帝微微一欠身对行止道:“神君上座。”这样的场合,即便是天帝也坐不到最高的位置上,但却没人知道行止是最不喜坐那个位置的,台阶上的白玉座,太凉……
一抹红光自天际划过,众仙目光追随而去,有仙人笑道:“那是哪家的座驾,看着真威风漂亮。”话音未落,忽闻一声巨响,西边天空一阵艳红,仙雾缭绕的云巅一颤,杯盘俱倒,稀里哗啦摔得一片凌乱,仙女宫娥忍不住低声惊呼。然而慌乱之后却是一阵可怕的寂静,舒坦惯了的天界,在此时竟无一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行止未在白玉座上落座,举目一望,但见远方又是几个火球追着先前的红光而去。他眉目一沉,心底莫名生了几许慌乱。
“报!”侍卫拉长的声音在寂静的百花宴上显得尤为刺耳,他一路跑来一身华丽而累赘的铠甲发出清脆的叮咚响声,仙人们好乐音,但此时却没人有心思欣赏玉石之声,只听侍卫惊惶的喊道:“有……有火攻!往西苑去了!”
众仙大惊。侍卫声音嘶哑颤抖:“烧起来了!”
清风一过,没人看见上座之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待大家回过神来时,百花宴上哪还找得到行止神君的身影,天帝这才回过神来,忙招来将领,急急分配的任务,自己则亲自领着一队人马飞速往西苑而去。
碧苍王代魔界赴宴,而此时尚未到来,应当还在西苑,她若在天界遇袭,那可不好与魔界交代,而且,西苑还供奉着上古神的灵位……看行止神君着急的那个模样便知道,那些灵位对他来说极为重要,一个也损失不得。若护卫不及,彼时神君动怒,那可就糟糕了。
火球一个接一个砸下,沈璃双脚下的屋瓦已尽数碎裂,她心底不止一次咒骂行止与天界那些蠢货,如此重要的地方,竟不知设个结界护卫一下,而且事发这么久,他们就没有谁看见这里不对劲吗!如此高调的用火球在空中攻击,就没人去找到攻击的人,将其斩杀吗!
天界闲人们当真是舒坦日子过久了,脑子都拿去长膘了不成!他日若魔界要攻上天界,沈璃觉得不肖一天就能让这群酒囊饭袋俯首称臣!
又是一记火球落下,这力道竟比先前更重几分,沈璃听见脚下的屋梁在“吱呀”作响,显然,这厢房支撑不了多久了,而这些攻击还没完没了……沈璃咬牙,心头只觉无比憋屈,她向来善攻不善守,且喜欢速战速决,今日让她撑开如此久的结界,不如让她被敌人直接砍上数刀来得舒坦。
背后的伤口不停裂开,血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裳,失血过多法力不继渐渐让沈璃有些撑不住了,体内如同被掏空一般,一个个火球击中她撑起的结界,巨大的压力令她微微弯了膝盖,而更麻烦的是那些灼热的火焰,没有法力傍身,零碎的火球碎片扎入沈璃已显得稀薄的结界里,在她脸颊上烙下通红的印记,然而沈璃向来对皮外伤不在乎,只怕那些火星若是烧进眼珠里……她正想着,一块火星呼啸着向她瞳孔扎来,沈璃下意识的闭上眼,垂头躲开。
然而,便是在这一恍惚的瞬间,又是一个火球堪堪击中沈璃站立之地,巨大的冲击力致使沈璃脚底一软,一只膝盖狠狠的跪在房梁上,只听“咔”的一声,房梁折断,在沈璃跪的地方凹陷下去一块。
遭此突然一击,沈璃体内本就不稳的气息更是一乱,血脉翻涌,饶是她死命压抑,也仍有血自嘴角溢出。然而却不知是不是在这危急时刻产生了错觉,仿似有一股清凉之气自破损的房梁之中蹿出,包裹在她的周身,缓解的灼烧之苦。
但这时沈璃哪还有心思去感受这丝凉意,只觉得这是生平头一次连敌人都没看见,便被逼至如此境地,实在让人憋屈!沈璃心中有气,一抬头,却见一个比之前都要大的火球急速而来。
她心头方闪过“糟糕”二字,忽觉周身气息狠狠一凉,巨大的压力瞬间被移去,白色衣摆在眼前划过,单膝跪着的沈璃只在逆光之中看到了一个背影。
因着要出席百花宴,他头上的髻挽得比平时规矩一些,但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燥热的风一吹,让他衣袂与长发齐飞,好不潇洒。他的身影阻挡了全部的热浪与压力。沈璃只手捂着胸口,感觉到那颗方才还因战斗而急速狂跳的心脏,此时如同被安抚了一样,舒缓下来。
这个背影……能带来太多的安全感。
对碧苍王来说,极少体会到的安全感……
热浪临近,巨大的火球携着仿似要将所有化为灰烬的力道,汹涌而来,行止面容沉静,只轻轻一探手,那火球竟猛的止了来势,如同被套住脖子的恶狗,挣到了绳子的极限,再也无法向前一分。
“滚!”行止一声低喝,衣袖一挥,但见巨大的火球依着来时的速度,照着来时的轨迹,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抛了回去……
抛……回去了。
沈璃约莫理解,天道为何不许神明生情,如此强大的力量,若随心所欲,使于私情,那天下,岂不打乱?
火球飞回去的那一方燃起了熊熊火光,果然再无火球袭来。想着对方此时手忙脚乱的模样,沈璃心头只觉好笑,然而心头一松,周身更觉疲乏,失血过多的她再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向后一仰,从破烂不堪的屋顶上滚了下去。
但在摔在地上之前,不出所料的被人拽住,而出人意料的是,拽住她的人,却不止是将她拽住了。
温热的手掌贴在她早就湿透了的后背上,脸颊上的伤也被人用凉凉的手轻轻抚上。行止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就算此时沈璃已精神涣散得看不清别的东西,但行止那双眼睛沈璃看懂了。
他在生气,他在说:“沈璃,你不想活了么?”
“死不了。”她听见自己含混不清的声音,“只是有点累。”
“为了这屋子将自己逼成这样……”他仿似极力隐忍着情绪,“你到底……多没心眼。”
“我总不能……”沈璃眼睛快要闭上了,疲惫的肌肉没办法撑住她的脑袋,她头往前一栽,额头抵住行止的肩头,声音小而模糊,“我总不能……让你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行止看见那些灵位时闪亮的眼睛和有温度的笑容让沈璃只看了一眼,便深深记在心中,而且再也忘不掉了。
行止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仿似是挣扎了许久,他一只手环着沈璃的被,一只手狠狠摁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摁在自己怀里,力道时而紧,时而松,他……控制不了自己。
原来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让他在她面前,连拿捏的力道都没法掌握好……
手指在她头发上轻轻摸了摸,他的唇畔恰恰落在沈璃耳边,行止垂了眼眸,低了声色,三分无奈七分苦涩,只说给沈璃听道:“王爷,你当真是在帮我控制么……”
天帝领着侍卫们这才匆匆赶来。除了沈璃拼命护着的厢房,别的地方已尽数烧成了灰烬,行止神君便在一堆破墙烂瓦前将碧苍王抱着,他背对着众人,没人看得见神君脸上的表情。
天帝微惊:“行止神君……”
“别过来。”行止声色轻淡,“我在帮碧苍王治伤。”他说,“谁都不准过来。”
果然无人敢上前一步。
行止便在所有人面前,将沈璃抱着,将平日看起来那般强悍的碧苍王抱着,众人这才看见,原来,和神君比起来,碧苍王竟是那么娇小……对了,碧苍王也是一个女人,她本来就该是纤细娇小的……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很多妹纸在怀疑本文要完结了,阿九特来解释一下,这文的预计完结字数是在25万左右,现在才写了十七万不到,所以离完结还是有一定时间滴~
另外,有妹纸怀疑本文会不会是BE,延续阿九以往的作风,当然……@#¥%¥……@%¥%
我就不告诉你们哈哈哈哈哈哈【抽死】
☆、49V章
天帝下令彻查火袭天界一事,然而三天之后才在天界北边一隅寻到了被行止扔回去的那个火球砸得乱七八糟的现场,一个活人也没有,人家躺在那儿让人去寻,天兵们也寻了这么久,其效率之低,令有识仙人皆感到担忧。更令人担忧的是此次袭击天界的家伙……
不是魔界,不是妖物,而是一直臣服于北边深海之中的北海一族。他们是极为温顺平和的一个族群,千万年来从不挑起战争,这次却像疯了一样来袭击天界,是天界……在下界做了多令人无法忍受的事?
天帝震怒,立即着人去北海一探究竟。然而北海的消息未探回来,魔界五天前便递上来的一纸急书,看得天帝白了脸色……
西苑塌了,沈璃又住回了拂容君府里,只是这次为防有人趁她伤重之时下毒手,拂容君亲自给沈璃住的房间加了个结界,行止也不客气的住进了拂容君府里,两个贵客在家里待着,拂容君再也没法在府里胡作非为,心里十分不畅快。
这日他正唤了相识的仙君来对弈,对方笑他:“你看看这碧苍王受个伤,天帝龙颜大怒,行止神君又给治伤又细心照顾,还未成亲神君和天帝便把碧苍王的腰给撑起来了,看来这魔界的面子大得很,待日后成了亲,拂容君,你哟……啧啧啧。”
拂容君听得脸色铁青,径直将棋子一扫,甩了一地,怒道:“我还用你来挖苦!我找你来是让你给我添堵的不成!滚滚滚!”
对方不气反笑,正气得拂容君火冒三丈之时,一阵凌乱而快速的脚步急急的走进院子里,幽兰的脸色沉凝,看见拂容君这里的场景,她冷冷道:“碧苍王沈璃呢?”
拂容君一怔,苦恼的揉了揉额头:“我说皇姐,你少来添点乱成不成啊,人家现在有神君护着,咱们哪讨得了好,你消停消停回去吧。”
幽兰眸光冰冷,盯着拂容君又问了一遍:“碧苍王沈璃呢?”
拂容君这才察觉出事情不对,迟疑道:“在……在后院厢房里呢,为了养伤,我给她设了结界的……”
“带我过去。”言罢便急着往前走,迈了两步没见拂容君跟来,她一回头,目光凌厉的瞪他,拂容君吓得胆一颤,忙走上前去给幽兰带路,一边走一边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幽兰没有理他,待走到小院门口,拂容君猛的顿了脚步,“我把结界打开,你进去吧,我不去了,看见行止神君我害怕……”
幽兰没有半分犹豫,跨进院子里,结界在她身后阖上,这次看来拂容君是花了点心思在沈璃养伤的地方上,曲径通幽,小道两边皆是芬芳草木,隔了外界喧嚣吵闹。幽兰脚步越走越快,却在即将走出芬芳树林之时顿住了脚步,只因她透过树影隐隐看见了神君与沈璃两人在门口立着,沈璃面色不愉,两人正在争执。
“皮外伤何须将养这么久!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沈璃站在门内,行止在门口抱手堵着,神情淡然,越发衬出了沈璃的捉急,“让我出去!”
“伤好之前不能出去。”行止声色轻淡。
“伤已经好了!那些火球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若不是房中灵位之气溢出,吾之友人们以神力护住你的心脉,你以为今日还能如此大声的说话吗?”
沈璃一愣,恍然记起在那时是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周身清爽了许多,原来……竟是那些灵位之力漏出来护住了她吗……沈璃觉得那些上古神真是神奇极了,连毁得只剩一个牌位,也还能抽空保护个把人……沈璃继续道:“如此,有劳神君下次去祭拜之时帮沈璃带声多谢,另外,既然当时我已经被护住,此时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快让我出去。”
“不行。”
沈璃大怒,一字一顿的问:“你关着我作甚!”
“你出去作甚?”
沈璃气笑了:“已过了五天时间,天界却还没捉到主谋,什么往北海去查探消息,就算探消息的人是前天出发的,这两天都能从天界往北海跑十几个来回了,探消息的人是栽在水里迷路了不成!”沈璃唾弃,“什么效率!”
行止一笑:“该急的人不急,你却在这里瞎捉急。”
“被关在这里我就差瞎了!”沈璃一咬牙,暗自嘀咕,“若换做往日,我定要提枪剿了那群混账东西的老巢。”
“你是被人揍了觉得心怀不甘,想要讨回去吧。”行止笑着戳穿她的掩饰,沈璃眼神别开,因为生气,她的嘴下意识的有些嘟起,然而弧度极小,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但在行止的角度,却能看到她微微鼓起来的脸颊,那一块有些肤色不匀的地方是她先前被烧伤的痕迹,想着那日倒在自己怀里的家伙,行止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大拇指摁住了那一块皮肤,轻轻摩擦了两下。沈璃恢复能力极好,不管是体内还是体外,这指腹下的皮肤,不过过了五天的时间便已全然恢复,只差那么一点颜色……
“会帮你讨回来的。”他轻声说着。微哑的嗓音听得沈璃微微一愣,她抬头看行止,然后“啪”的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她肃容盯着他,目光清冷而理智。
行止手腕被打出了三根手指印,他看了沈璃一会儿,垂下手,任由宽大袖袍遮挡了痕迹,他一笑,一时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话才好。
“神君。”幽兰忽然开口,自芳香树林里走了出去,她一矮身,行了个礼:“神君,王爷。”两人望向幽兰,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幽兰便急道,“王爷,天帝请你去凌霄殿中,有要事。”
听出幽兰言语中的凝重,沈璃眉头一皱:“带路。”
行止微微一挑眉:“何事不能托人传信过来?”
幽兰一默:“神君,实乃要事。”
行止点头:“如此,便一同去吧。”
凌霄殿中天界的文臣武将分立两旁,天帝面容严肃的坐在龙椅之上,见行止与沈璃一同来,他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让人在左侧首位看了座,才开口道:“碧苍王,此处有魔界传来的信报一封,你且看看。”侍从将信呈于沈璃,沈璃接过,只扫了一眼,倏地脸色一白,声色一厉:“何时传来的信报?”
“五天前便传来了。”天帝有些叹息,“奈何因着遭火袭一事致使众仙人奔波忙碌,疏忽了此信。今日才有人呈于朕看见。”
沈璃脸色更冷,行止开口:“帝君,到底发生何事?”
“魔界都城亦被北海一族袭击,魔君昏迷,十数名魔族将领牺牲,且各地发生□……情况极危。”
帝君每说一句,沈璃的眉头便更紧一分。这是五天前的战报,如今情况只会更糟,沈璃对天界的办事效率已经无话可说,然而此时任何对盟友的抱怨都是无用的,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分析……沈璃闭上眼,清理心中翻涌的情绪,不消片刻便冷冷开口:“如此看来,五天前天界遭到的攻击乃是佯攻,是对方声东击西之法。”
若是真想攻打天界,岂会只安排那么一个发射火球的点,又岂会向着西苑那般僻静的地方打,对方不过虚晃一招,累得天界众人上下奔波,乱成一团麻,无暇顾及其他,自然也不可能相助于魔界,其主要部队则进攻魔界……但是……魔君昏迷,十数名将领牺牲……
如此惨重的伤亡,这不是魔界应该有的,那里和天界不同,沈璃很清楚,那些将领皆是万中挑一的精英……
“沈璃恳请帝君允许在下立时返回魔界。”
“这是自然。”帝君一摆手,另有人呈上数盒丹药,“魔君昏迷想是伤得不轻,这几盒丹药碧苍王且拿回魔界,给魔君服用。朕已着人点兵,不日便可助魔界镇压□,清除贼寇。”
“谢帝君厚意。”沈璃拿了丹药,没有半分耽搁,转身离去。
见沈璃身影消失在凌霄殿口,行止眉目微动,忽听天帝在身边一唤:“神君,对此事如何看?”
“魔界的□与遭到攻击绝不是巧合,若照常理推断,这应当是夺权之争,北海一族,或许也是被借来的幌子。”
天帝点头:“神君与我想到一处去了。魔界臣服天界多年,其中多有不满之人,有人暗中作怪,想覆了魔界如今政权,再立一个新王也不奇怪……只是彼时新王必定与天界相对,可是极大麻烦。”
文武官员一时有些嘈杂,都在与身边的人轻声议论。
天帝转头,看向行止:“神君近来奔波劳累,百花宴也未办成功,当真是我等无能。”
若是往常,行止定是得客套两句,但今日他却一句话没说,倒像是同意了天帝的话,无声的说着“尔等无能。”
天帝一默,百官跟着一默,最后终是天帝咳了两声,微有些尴尬道:“神君离开天外天已久,然而天外天乃是天下清气之源,这些日子天界微乱,邪气戾气稍重……神君……”
“我明日便回天外天。”行止淡淡落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凌霄殿中静了片刻,天帝开口:“经此一事,暴露了天界诸多不足,想来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到底是舒坦日子过久了,便是这么一件小事就让九重天上下乱了一遍,各位仙家,该查的,该清的,是时候整顿一番了。”
百官颌首称是。
沈璃刚走到南天门,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莫名的回了个头,恍然瞅见行止立在后面十丈远的地方,目光沉静的看着她。沈璃一抱拳,深深鞠躬:“这些日子多谢神君照拂,沈璃告辞。”行止嘴角一动,低头一笑,轻声呢喃:“这下倒可以好好控制一下了。”
也不知这话沈璃有没有听见,她毫无半分眷恋的转过头,高高束起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弧度,她纵身一跃,下了南天门。
多日之后,行止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什么那天他没有将她唤住呢,为什么就那么轻易的放她走了……
他明明还有话想说……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现在大家又开始威胁阿九要炖鸡了是么= =
你们这个坏习惯怎么老是改不掉呢!╭(╯^╰)╮好玩吗!好玩吗!╭(╯^╰)╮
☆、50V章
踏入魔界的那一瞬,沈璃便觉空气更比往日污浊了三分,区别于平日的瘴气,现在到处流窜着杀伐之气,暴戾之气,即便是都城的百姓也是焦躁不安的。
沈璃沉着脸色自都城中央大道往魔宫走。一路上破碎的房屋诉说着当日魔界的仓惶,白幡在路边凌乱而冷清的挂着,不像是魔界都城,而更像是鬼都,一片死气。
宫门之前,侍卫头带白色布条,脸上的表情不似素日的沉静,而有几分强撑的威严。宫门左侧的守卫见有人径直冲宫门走来,也未看清是何人,只将手中长枪一竖,呵斥:“站、站住!”
沈璃眉头一皱:“何故如此慌张!”她声色微厉,震得两名侍卫一愣,待看清是谁,一名侍卫嘴一撇,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王……王爷……王爷回来啦。”他腿软似的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两个头,“王爷回来啦!王爷回来啦!”
另一名侍卫无声的盯着沈璃,竟一把抹了泪。沈璃拳头握紧:“成何体统!给本王将你们的情绪都收好!”她声音威严,“本王不管现在发生何事,身为将士,当差之时便不许落泪,下次若再让本王看见有垂泪动摇军心者,斩!”
两名侍卫叩头称是。
沈璃这才稍缓和了语气:“魔君何在?”
“回王爷,魔君现在寝殿之中静养……”
“还未醒来?”
“还未醒。”
沈璃只觉心如火烧,魔君力量强大,且极善谋略,周身一直有青颜赤容回护左右,寻常是极难伤到他。这一受伤,竟伤得如此严重么……沈璃几乎是飞奔至魔君寝殿,还未走近便见有侍婢从寝殿里来来回回的出入,而他们手中端的水盆在疾行中泼出水来,鲜红的染了一地。
难道是魔君伤情还有恶化?沈璃越发着急,径直冲进殿中,耳边不停的有人在招呼沈璃,是魔界的官员们,然而沈璃哪还有心思去应他们,她绕过屏风,一掀帘便往内间去,堵在门口的医官劝也劝不住。
躺在床上的魔君身上衣袍未换,颈边稍有些血液淌出,有医官用干净的布摁住他的颈项,然而不久那张布便染湿了,只有让侍婢拿去洗,然后又换上张干净的。而他衣襟上面的血渍不知是第几次干了又湿,他脸上的面具未取,只卸了下颌部分,露出了嘴唇,方便侍奉的人喂药,他的唇色,透露了他身体状况的糟糕。
那唇色……是青的。
沈璃将怀中的丹药拿出,扬声道:“此处有天帝给的仙丹几盒,医官们来看看,有没有现在用得上的。”此话一出,一旁的医官也顾不上礼节,连忙将沈璃手中的丹药拿过,一个一个倒出来细细辨认,然后才拿了其中一颗放进魔君嘴里。不消片刻,魔君唇上的青色稍退,同时颈项上的血慢慢止住。
“这丹药有用!这丹药有用啊!”医官们欣喜若狂,有人冲沈璃拜道,“王爷当真是魔界的福音。”
“奉承的话便别说了,魔君身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医官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医官答道:“王爷,魔君受的伤只有这颈项上一剑,然而这一剑却不重,只是伤到了皮肉,真正致使魔君昏迷不醒的……是毒。”
沈璃眉头一皱:“什么毒?”
“好似是一种瘴毒,初初中毒能使人丧失理智,而后会致使昏厥不醒,若中毒者身上有伤口,其伤口便无法愈合,流血不止。但是这种瘴毒与别的瘴毒有些许不同,它好似对魔族之人的身体伤害极大,而对别的东西不会产生大的威胁,简直就像是针对魔族而提炼出来的毒药一样。”
瘴毒……沈璃不由联想到先前自己在扬州城时,被苻生下的毒,可那时那毒并不太厉害,行止也稍动法力便将瘴毒驱散了。如今这毒,与当时的毒有关系么……
沈璃在魔君身边守了一会儿,见服下仙丹之后,魔君唇上的青色尽数退去,惨白慢慢浮现。沈璃能想象到,退下面具之后,这将是多苍白的一张脸,她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拳头不由握紧:“青颜与赤容呢?”
一旁的侍卫答道:“二位使者并未在此役中现身。”
沈璃面色一沉,太巧了,简直就和算计好的一样……她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些将军……牺牲了的将军现在何处?”
“尚在城外军营中停放,可能还得几日才能下葬。”
“为何?”
侍卫声音极低:“根据军规,大战之后,得先将士兵埋完了,才能安葬将领。”
沈璃愣然的转头看他:“已经过了五日,士兵竟还未安葬完?”侍卫垂头不言。沈璃脑袋空了一瞬,她站起身来慢慢吸进一口气,闭上眼,平复了情绪,“好好守着魔君,务必使魔君尽早醒来。”言罢,她出了魔君寝殿,顾不得什么礼节规矩,径直在魔宫里驾了云直奔城外军营而去。
还未走近便能感觉到那方吹来的风中有一股深深的腐朽的味道,越近更是能听到人的哭喊之声,有的嘶哑,有的凄厉,令人不忍听闻,沈璃极快的飞过这一片区域,在军营之中落下,士兵们正在忙碌,没有人看见她,沈璃拽了个小兵问道:“将军们都在何处?”
小兵目光呆滞,抬头看了沈璃好一会儿,眼珠子里才慢慢有光亮照进来:“王爷……”他不敢置信的唤了一声,然后看见沈璃还在,他竟一时激动得握住了沈璃的手,“王……王爷……”他脸色涨红大喊道,“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众人皆停下手中的活往这边看来,但见沈璃果然立在那方,人人皆大喜不已,然而听着他们的欢呼,沈璃的心情则更为沉重。
魔界并不是没有规矩的一团散沙,这些士兵也不该做把谁看做救世主的模样,他们该是有秩序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该按照预计方案行事,而在平常他们也确实是这个样子,即便是吃了败仗,也不会见他们有这样的表现,而这一次……
看来,情况比想象当中的更加严重。
沈璃正想着,忽见前面疾步行来两名将军,沈璃立即迎上前去:“刀穆将军,史方将军……”她刚打了个招呼,话还未出口,两名已近中年的将军便“噗通”一声在她身前跪下。
“末将无能!”
“末将有罪。”
他们的额头狠狠磕在地上,力道之大,带着极为不甘的愤怒和无法弥补的痛悔。
“将军……”沈璃面容一动,即便再怎么告诉自己此时要冷静沉着,也不免为这两位老将的叩拜而动容,到底是要有多大的打击,才能致使魔界骄傲的将士们如此颓然。她伸手扶起两位将军,“先让沈璃明白,魔界到底怎么了。”
两位老将这才慢慢起身,两人一边领着沈璃往军营后方走,一边解释道:“五日前,一队人马突然自南边袭来。”只开了头,刀穆的神色便已颓败得几乎说不下去,沈璃奇怪,最终还是史方接过话头道:“对方只有两百人马……”
沈璃一惊,不敢置信:“多少?”
“两百人。”
沈璃恍然理解为何将士们会如此沮丧,都城守卫军稍稍也有十万,大大小小的将领加起来肯定也超过两百人,而这么多将士竟被区区两百人马……践踏到如此地步。
“对方什么来头?”沈璃声音微哑,不得不说,即便她没有经历过战斗,但听到这个数字还是难免被打击到。
“拿的是北海一族的旗子,那些士兵皆是彪形大汉,身上不着片甲,赤膊上阵,也不使什么武器,只徒手与人交战,或是折断对方的脖子,或是将人活活打死,更甚者,径直将人从中撕开,力量极大。”史方的声音没有起伏,但即便是这么平淡的说出这些话,仍旧听得人心惊,“他们的皮肤好似与寻常人极为不同,普通士兵的刀枪难入,唯有稍有道法修为的将军,在兵刃上灌入法力,尚能伤其一二。”
“有无对方尸体留下?”
两名将军对视一眼:“没有,不过末将可以肯定,至少有三十名左右的敌人被砍下了头颅,但他们的尸首皆被对方带了回去,唯有□名敌人,被魔君擒住,生生将他们炸成了肉泥。”
沈璃略一沉吟,两位将军的形容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捕捉地仙山神的事情当中,她在扬州城城墙结界中遇到的那三个彪形大汉,若是他们的话,有两百人,力量确实不可小觑。想到那个神秘的苻生,沈璃问:“他们可有领头的人?”
“是一名极年轻的男青年。他看起来倒与寻常人无异,只是一手剑法使得诡异,魔君便是被他的剑所伤。”
沈璃脑海里立即便浮现了苻生的身影。这样一想,倒也说得通,那些彪形大汉是他的手下,瘴毒也是他的东西,只是他怎么会是北海一族的人?先前他在人界捉地仙山神,现在又大费周章的先佯攻天界,又袭击魔界……
沈璃一顿,呢喃道:“他攻击魔界……到底是为了什么?”
刀穆听见她的呢喃自语,拳头一紧:“魔君金印被他拿走了。”
金印,魔界政权的象征。思及魔界各处同时发生的暴|乱,沈璃眉目一沉,当真是为了夺权么?可光拿走一个金印,能夺什么样的权……
沈璃正想着,停放将军尸体的灵堂已经走到。沈璃面容一肃,踏步进入,里面将领不少,众人皆让开路让沈璃过去。
一排棺木,十数具尸体。这里躺着的人,沈璃皆能唤出他们的名字,但是如今有的却已认不得他们的面目,有的或尸首不全,有的或面目全非,有的……
沈璃在一个棺椁前停住,这个棺椁里只放了一把剑还有一些残破的衣甲碎片,上面森森血迹显得渗人。
“这是谁?”她轻声问。
“是墨方将军。”身后的将领答道,“他在战场上,拼死斩了三名敌人的头颅,最后……被几名敌人围住……被生生吞食掉了……”
墨方……被对方……吞……
吞食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阿九生日~下午出去玩去啦~
☆、51V章
沈璃摇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体,我不相信。”
周遭的将领皆垂首不语,灵堂中沉寂了许久,一个声音喑哑道:“末将亲眼看见的……”大胡子将领神色颓然,“末将亲眼看见墨方将军被他们分食。”
沈璃扶住棺木,看着里面的残剑和破碎的衣冠,一股无力感缠住了她的脚步,让她不能挪开半步。
“末将也是亲眼所见。”有人低声附和,越来越多的人佐证,让沈璃不得不信墨方惨死的事实,她五指扣在厚厚的棺椁上,指尖用力得泛白。厚实木的棺椁上“喀拉”一声留下指印。
“知道了。”她点了点头,声音极小,却仿似一根将断的弦,听得人心都跟着悬了起来,“本王,知道了……”
她垂下头,像是在默哀,她情绪没有外露,而这一低头,却让人感到这个一直挺直背脊的女子,此刻像个被拔掉刺的刺猬,在这一瞬间,没了任何攻击性。
魔族惨败,将领惨死,若她那时在……若她在,事情会不会就不那么糟糕……
沈璃牙关咬紧,然而不过片刻之后,她又抬起头来,转身离开墨方棺椁之前。继续看完剩下的几个将领尸体,然后慢慢向灵堂外走去,她脚步不停,一步比一步踏得坚定,一步比一步踩得沉着。
沈璃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死不能复生,后悔无用,遗憾无用,她能做的,便是让活着的人能继续活下去。
踏出灵堂,空气中腐朽的味道还是那般刺鼻,沈璃登上练兵台,一手放于胸前,一手直指苍天,心法口诀自她唇畔呢喃而出,白色的光辉自她周身慢慢升腾而起,一道光华在以她为圆心,向四周散开:“吾以吾名引忘川。”七字引魂术,字字铿锵,随着这语音落地,光芒所及之处,宛若萤虫飞舞,在这萧然的傍晚铺天盖地的往天上升腾而去。
极美丽却也极悲伤。
凄厉的哭声仿似要扯断人的心肠,沈璃远远看见军营外安葬士兵的地方有许多人哭喊着追着这些薄凉的光芒,仿似恨不能与他们同去。
沈璃双手垂下,拳头握紧:“我碧苍王沈璃以命立誓。”她声音不大,但练兵台下的将领皆听得清清楚楚,“此仇,必报!”风一过,撩起沈璃的发丝,无数莹莹之光在她眼前飘过,仿似是她的将士用最后的力气,附和她的誓言。
天色渐晚,同一轮明月照耀着不同的地方。
小河边草木下静静立着一名披着绛紫披风的青年:“哦?碧苍王沈璃已经回魔界了么。”
“是,属下收到的确切消息,沈璃在今日下午便回了魔界。”黑衣蒙面的人俯首跪地,恭恭敬敬的答道,“她带回了天界的丹药,解魔君的毒,然后施渡魂术引渡了都城数万怨灵。”
“呵,简直像个救世主一样呢,难怪魔界那些庸人都将她供着。”青年的指尖轻轻触碰粗糙的树皮,“搜遍整个魔宫也不见凤火珠的气息,必定是沈木月那家伙已将珠子给了沈璃。看来,如今不得不对付她了……”
“苻生将军,上一战我们已折损了五十八名魔人,有的尸体尚未拼接好,短期内怕是不易再战。”
“沈璃再厉害也不过一人而已。”苻生沉吟了一会儿道,“着四五名魔人往墟天渊而去,沿途动静做大一点,将沈璃给引出来,彼时我再亲自动手,杀了她取回凤火珠。”
“是。”黑衣人抱拳答应,随即又迟疑道,“将军,可是少主……”
苻生目光一冷:“此事事成之前不可让少主知道。在面对沈璃的问题上,少主已经心软过太多次。我杀沈璃是为取凤火珠,也为除一后患。待沈璃死了,少主便是有什么异议,也无计可施。”他指尖升腾出一股黑气,不过一瞬的时间便将树整个包住,不一会儿,树叶尽数枯萎,黑气越发壮大,最后凝成一颗小黑珠子落在苻生掌心。他一张口便将珠子吞食进去,“不过在这些事之前,先给我找几个健壮的活人来,助我调理内息。”
“属下得令。”
风一吹,枯萎的树叶零零散散的飘落。
沈璃安排好军营的事务时已是第二日卯时,她抽空回了一趟王府,但见肉丫虽然受了一些惊吓,但精神头儿却还好,嘘嘘也在,它身上的毛已经长了老长,一人一鸟,从沈璃踏进房门的那一刻便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吵着,诉说着那日的惊惶。沈璃静静的听着,只在肉丫喘息的空隙摸了摸她的脑袋:“本王回来了,定不叫人再欺辱于你。”
肉丫一怔,本还吵闹的嘴登时闭了起来,两只眼睛通红的望着沈璃,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是真的吓坏了。
在王府里歇了片刻,沈璃换了身衣服,穿上轻甲,又要入宫。出门前肉丫唤住她,嗫嚅了许久最后只道:“王爷一定要保重啊!肉丫和嘘嘘都等你回来!”
沈璃一笑:“无妨,不过是去趟宫里,晚上就回来。”
肉丫点头,可是看着沈璃头也不回的走出府门,她心里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慌,就像……就像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王爷要保重啊!”她再一次大喊出声。
沈璃挥了挥手,没回头:“知道了。”
魔君毒虽已褪去,但先前失血太多如今尚未清醒。文臣们虽然着急,但也无可奈何,三名长老坐镇议事殿,代替魔君暂行职权。沈璃坐于议事殿左侧,静静听着下方官员们汇报各地暴|乱的后续情况。
简直就像是为了牵制各地地方军一样,在敌人袭击魔都之时暴|乱发生,然而不过几天各地都渐渐平息下来,沈璃听得眉头紧皱,会发生这样的事,只能说明……
“有内鬼。”长老之一静静的说出这话,“不单单从暴|乱一事来看,老朽前几日皆在研究对方撤退的路线,若不是极熟悉魔都构造的人,是决计不会这么快就撤出去的。”
而且更糟糕的是,各地同时发生乱象,那便说明,各地……皆有内鬼。
“查。”沈璃冷冷掷出一字,“这些内奸不仅熟悉当地,而且还熟悉魔界的军队构造,必是军中之人,在此一战中,失踪的人,行踪诡秘的人,将其三族捉拿在案,一个一个的审。”
沈璃素来不是心软的人,这个命令下得果断,毫无半点犹豫。
“报!”急匆匆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传令者破门而入,跪地抱拳,“各位大人!那……那些刀枪不入的怪物,又出现了!”
众人大惊,沈璃立时站起身来,目光森冷若冰:“何处?人马多少?”
“只有四五名,他们去的方向是墟天渊!”议事殿中立时嘈杂起来,众人皆知墟天渊中有数以千计的妖兽,若是他们撞破了结界,放那些妖兽出来,于魔界而言那可是灭顶之灾啊!
“墟天渊的结界不会破。”沈璃道,“各位稍安勿躁。”她沉着的问来报者,“除了动向,他们可还有别的举动?”
“有……他们沿途烧杀……所过之处,一个活人也没有……”
“混账东西!”当即便有武将憋不住气拍案而起,“当真欺我魔界无人么!”他抱拳跪地,“末将请战!”另外两名将军也跟着跪下,“末将请战!”
议事殿中一时嘈杂,有文臣劝道:“先前在都城都那他们没有办法,如今便能战得赢了?还是先破解他们身体之谜,而后才能有战胜之法啊!”
“那如今就由着他们横行霸道么!我便是拼上这条命,也……”
“闭嘴。”沈璃冷冷一声呵斥,“我魔族将军岂能如此轻易的便去拼命!当真让人笑话了去。”
议事殿中静了下来。
沈璃站起身子,一身轻甲衣微微作响:“此次,由本王去会会那些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这么多妹纸都如此纠结的份上,阿九就勉勉强强开个口好啦~
依照阿九往常的惯例长篇肯定都是HE的~
╮(╯▽╰)╭你们不爱我,都没看出这个规律来╮(╯▽╰)╭
☆、52V章
沈璃先前有与这种怪人交手的经验,只是不知过了这么些日子,那些怪人有没有变得更厉害一些,为了以防万一,沈璃特意着三名军中大将与自己同去,他们皆在几天前与那些怪人过过招,相对别人来说更有经验,也更有实力。
“此次出行不为杀敌,只为活捉,哪怕只捉回一人也好,带回魔都着人研究,找出他们的致命点,以防之后再被袭击。”出发前,沈璃叮嘱他们道,“切忌逞强行事。”
刀穆将军一笑:“王爷还当我们是新兵么?战场上最不可意气用事,我们知道。”
沈璃点头:“几位将军皆是军中精英,我族再不可失去一人了。”
感慨罢,整装出发,沈璃未回王府,向来出征她便是一身轻甲。驾云而起,四人没有大部队拖累,行得极快,不时便追到情报中魔人肆意妄为的地界红原,不用探察,四人便在空中看到了火光刺目的地方,他们急急赶去,那处往北不远便是墟天渊,不可再让他们前进了。
沈璃眼尖,在云上往下一瞥,只见一名魔人正拽住了一个小孩,双手扯着他的胳膊,张着大嘴,仿似要将孩子撕来吃掉,小孩已吓得忘记哭泣,只愣愣的盯着那张血盆大口。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银光蓦地自右侧斩开,枪刃如刀,劈砍而下,径直将魔人的手砍断。沈璃知道他们的身体有多强壮,所以这一枪便没有吝惜着力气,斩断了魔人的手,枪刃狠狠打在地上,其力浑厚灌入大地,周遭草木一颤,大地为之嗡鸣。魔人仰头嘶叫,两只断臂中涌出的血溅了小孩一脸,然而孩子只是愣愣的仰头,望着沈璃的背影,仿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救了。
沈璃没空搭理孩子,只将他往身后一扔丢进草丛里,她自己提枪上前,不给魔人反应的机会,枪尖覆着凌厉的法力,径直穿透他的心脏。
可仅仅只是这样的攻击尚不能杀死魔人,沈璃也不欲将其杀死,只要让他无法动弹便可。然而她还未将枪尖拔出,忽听空中有人大喊:“王爷小心!”
身后一记凌厉的掌风呼啸而来,沈璃身形一矮,躲过一击,拔出枪尖,横抢扫过,径直划破后面那人的颈项,鲜血喷涌,不过片刻,沈璃已被血染红了一身。
空中忽有交战之声,沈璃抬头一望,竟有三名魔人在空中分别与三位将军交上了手,这些家伙何时学会腾云之术……他们果然是在不断变强么……沈璃心头惊异初起,忽觉背后气息诡异的一动。
“碧苍王别来无恙?”
什么时候……沈璃手中银枪一紧,头还未回,枪已杀了过去,然而枪尖却如砍进了棉花之中,力道尽数被卸掉,沈璃连忙抽身离去,直退到十丈开外,方才回头打量来人,他一袭青服,面容未变:“苻生?”沈璃冷冷开口。
“呵,得蒙碧苍王如此挂记,鄙人之福。”
他做得一派客套,沈璃却知此人心机深重,亲自到此必定有什么阴谋,她眉目一沉,耳朵听到空中三名将军与那几名魔人的战斗尚在继续,如今魔界这境况,沈璃实在没必要现在便与他硬碰硬,涂添伤亡,然而她才生撤退之心,便听苻生道:“实不相瞒,此次来见碧苍王,乃是有一物欲像碧苍王求取。”沈璃冷笑,还未开口,他又是一笑,道,“自然,我知道碧苍王必定不会答应,所以……”
周遭杀气蓦地一重,他眼中冷意森然:“劳烦王爷将命留下。”
“白日做梦。”如此赤|祼|祼的挑衅让沈璃眸中寒意更甚,两人谁也没有先动手,只是周遭气流渐渐变得凛冽,两人之间的草木早已被无声撕碎,化为灰烬。气流越发膨胀,蔓延到旁边,树丛洒洒作响,树叶在风中瑟瑟发抖,时而颤抖着向左,时而颤抖着向右,在左右之间,不消片刻树叶飞散而去,而树干则“咔”的一声,猛的炸裂。
“啊!”本躲在树后的小孩一声痛呼,径直被炸开的树干打出两丈远。
不能在这样下去!
孩子的叫声就像一个信号,触动了沈璃的神经,她脚尖用力向前一蹬,以枪为头,整个人如箭一般飞射出去。苻生不避不躲,待沈璃攻到他身边,蓦地察觉一股强大的气息往地上一压,沈璃枪头微偏,苻生忽然一侧身,化手为主爪子,只取沈璃心脏,而沈璃背后却似长了眼睛一般,银枪往回一收,枪尾径直撞在苻生手上,看似轻巧,然而触碰到苻生的手掌,却将他的皮肤径直烙得焦黑。
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起,沈璃在红缨枪上施了火系法术,令整只银枪炽热无比。
被沈璃救下的小孩眼睛亮亮的望着沈璃,眸中尽是崇拜与敬仰,沈璃一挥手,小孩聪明的知道她的意思,立即猫着腰跑远了。沈璃翻身一跃,握住枪身,落在苻生十步开外的距离,枪花一舞,她道:“这是还你的礼。”在天界被火烫伤,沈璃还记得清清楚楚。
苻生看着自己焦黑的手,倏地仰头哈哈大笑:“有趣有趣,这才配做我的对手。”话音一落,没有分毫停留,他身形蓦地一动,动作竟是比方才快了十倍不止,冲上前来,无刀无剑,只化指为爪,空手与沈璃战了起来。
两人身形交错,时而化为风缠斗至苍穹之中,时而化为光转瞬便消失了踪迹。
瞬息之间,沈璃便与他过了不下百招,越是斗沈璃心中越感奇怪,此人招数,竟与她自己的有几分相似,但细细探来,细微处却有些不同,一样大开大合的招数,本该是极为刚烈,可他使起来却有几分阴险诡谲,令人防不胜防。
“碧苍王可有认真?”一招过罢,两人在空中分站两边,他诡异一笑,“我倒觉得,你的下属比你更用心一些。”
沈璃闻言,往下一看,陡然发现下方不远处,三名将军本只与三名魔人缠斗,而此时,方才被沈璃划破脖子的那名魔人也加入了进去,以四对三,让本就吃力的将军们更是无力招架,此时有两人显然是受了伤,后继无力,情况危矣!
沈璃心头一急,俯身而下,冲向那方,可苻生怎会放过她,随即跟在后面,纠缠而上,沈璃大怒:“滚开!”
“恕难从命。”苻生手往前一伸,指甲暴涨,他五指并拢,指甲如刀一般拦在沈璃身前,“王爷乃是我的对手。”他说话之时,下方有魔人一拳击打中刀穆将军的腹部,只见将军一口鲜血吐出,沈璃心急而焦,眼眸深处红光涌动,周身煞气澎湃激荡。
“我说,滚开!”她银枪一挥,苻生举手来挡,苻生的指甲比沈璃想象中的要坚硬,沈璃的枪也更出乎苻生所料,短兵相接,两人皆被对方力道震开数米,沈璃毫不犹豫继续像将军那方冲去,而苻生则看着自己的指甲,眸中光芒一动,再次追上前去。
沈璃这方一声低喝,以枪刃割掉了其中一名魔人的脑袋,破开一个缺口,护着三名将军落在地上,红缨枪扎入地面,红色火焰凝成屏障将自己与三名将军护在其中:“土遁,撤。我殿后。”
她命令方落,三名将军还未开口,忽见火焰屏障蓦地被撕出一条口,锋利的五根指甲穿入屏障之中,五指一张,火焰屏障告破,沈璃一咬牙,眸中红光更甚,长枪去处,热浪翻滚。她将追来的苻生逼退几步,分心喊道:“撤!”
没有后顾之忧,她方能寻得逃脱之法。
三名将军此时亦看明白了情势,如今最难对付的不是那几名魔人,而是这青袍青年。他们已经受伤,再拖下去,只会连累沈璃。三人相视一眼,土遁术刚吟了个头,一声魔人嘶吼蓦地将他们打断,竟有又俩名魔人自树丛之中奔出,径直向三名将军撞来。
刀穆已经受伤,另外两名将军为护他,往他身前一挡,挡住了前方的攻击,可是却没有人注意到,最开始被沈璃割断双手刺破心脏的那个魔人,竟在地上苟延残喘,此时爬到了刀穆脚步,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刀穆咬牙忍住剧痛,举高手中大刀,劈砍而下,径直将魔人脑袋斩落,不想刚结果了一人,先前于他们在空中缠斗的几名魔人再次落下,合围上来,前面两名将军回护不及,只听刀穆一声忍耐不住的惨叫,被那几人拽住生生撕开了四肢,鲜血飞溅,他么将他的肉分食入腹。
沈璃方引开苻生,忽听身后惨叫,余光之中瞥见如此一幕,登时脑袋一空,连背上被苻生五指划过也未曾有感觉。
原来……他们竟真会将人分食。
原来,她魔界的将军们……是从这样的修罗场里杀出来的……
苻生疯狂一笑:“此景可美?上一战,我的爱宠们,可是如此好好饱餐了一顿呢!”
她那般重视的将领,那样活生生的生命,与她一同守护这片土地的人……竟如此任人鱼肉……
“混账……”沈璃指尖泛白,将银枪得死紧,“混账东西。”她垂下头,说得咬牙切齿,她向着将军的方向刚要迈步,苻生伸手再次拦住她:“还未战完,可不许你救人……”
不由他将话说完,沈璃蓦地抬头,苻生微微一惊,他见一丝腥红从沈璃眼底泛出,染红了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然后积聚起鲜红的液体,似血一般粘稠的从她眼角滑下,划过脸颊,蜿蜒出一道诡异的痕迹,没入土地,霎时之间,沈璃周身气流暴动,宛如飓风旋起席卷天地万物,沈璃头上金色束发的发箍为之破裂,黑发四散,在强烈的气流之中,那一头黑发自发根处被灌入岩浆一般,慢慢变得红.
沈璃只觉腹中有一股极为滚烫的气息在涌动,慢慢灼烧她的血液,烧干她脑海中的理智。
红缨银枪升腾出白色雾气,随着气流在沈璃周身搅动,忽然之间,气息戛然而止,不过眨眼瞬间,沈璃已消失在原地,径直杀入魔人聚集的那方,她没有用枪,一掌拍在其中一个魔人头顶,那人脑袋霎时燃起了大火,只听凄厉嘶叫刺人耳膜,沈璃却仿似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转身又是一掌打在另一个魔人胸口之上,烈焰就他胸中烧起。
不过三两招的时间,她触碰了在场所有的魔人,他们皆无一例外的烧了起来,最后,待魔人尽数燃成灰烬,沈璃一挥手掌,竟对着一名将军拍去,然而携着灼人温度的掌心却停在了将军心口处三寸,没有碰上。
沈璃微微一躬身,有些混乱的甩了甩脑袋,仿似在极力找回理智,最后她头一转,腥红的双眼瞪向苻生。转瞬之间,她身影便落在苻生跟前:“你该死!”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艰难,话音一落,她挥爪便向苻生打去。
苻生伸手一挡,只觉坚硬如铁的指甲登时一软,沈璃的手毫不受阻的拍在他脸颊上,这一个掌掴打得极为响亮,苻生连连退去数丈远,立即凝了凝冰术,捂着自己被沈璃打到的脸颊,冰与火在他脸颊上相互碰撞,疼痛并未让他表现得多痛苦,只是令苻生目光更为森冷。
“不愧是……凤凰。”
他语调阴晴难辨,不等将自己脸上的伤势调理好,沈璃再次攻上前来。散着刺目光芒的银枪携着雷霆万钧之势袭来,锐不可挡,苻生一咋舌,一路被压制逼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他架了云,转身逃走。
沈璃追杀而去。
一名将军在地上大喊:“王上!穷寇莫追!恐中奸计!”
沈璃哪还听得见他的话,追着苻生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了空中。
一路奔至人界,沈璃忽觉周围水汽重了许多,她分心一看,苻生竟是逃到了海上。
趁着沈璃分心的时机,苻生一个信号发上天际。不消片刻,数名黑衣人蓦地出现在他身侧。
沈璃一回头,红缨枪凭空一扫,滚滚火焰冲那几名黑衣人而去。有两人未来得及反应,当场被焚烧为灰烬。另外几人迅速躲开,分立四方,他们极为配合的吟诵出咒语。
空气中的湿气瞬时变得冰冷,化为极小的冰渣,往沈璃周身贴来,仿似要将她包围在里面。沈璃嘴角忽然裂出一个莫名的弧度,她腹中热度更甚,热气在身体里运转了一周天,让她皮肤上冒出了一簇一簇的火焰。
热浪滚滚,烧干净了所有水汽。
众黑衣人大惊,微带慌乱的望向苻生:“大人,止水术对她毫无作用!”
止水术……
这三个略带熟悉的字刺痛沈璃的耳膜,一道白色的身影慢慢浮现在越发混沌的脑海,她仿似听见他在轻叹:“你又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这些家伙怎么会止水术……那明明是神的法术。
沈璃微微有些愣神,苻生看出她的分心忽然一声大喝:“将魔人尽数唤来!”
一声令下,黑衣人手中拿出一个奇怪的乐器,不过吹了两三声,远处便有嘶吼声传来与之相和。苻生一挥手,将一道海浪尽数化为冰箭,锋利的向沈璃刺来。
杀气迫近,猛然让沈璃回过神来,她不躲不闪,周身火焰膨胀而起,瞬间将冰尽数燃尽,连苻生也没来得及看见她的动作,只觉他下颌一热,沈璃已经拽住了他的衣襟:“说,尔等宵小,如何学会止水术的?”
苻生一笑:“王爷对那个神明的事好似极为关心啊。”
沈璃冷冷盯着他,手放在他的心脏处,只消一用力,她便能将他心脏整个儿烧掉。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霹雳从天而下,逼得沈璃不得不扔了苻生,推开数丈,再一回头,那方立了一个黑衣黑发的青年,他的面容,沈璃再熟悉不过。
“墨……方……”
作者有话要说:为庆祝神州大地即将开学,阿九明日双更可好~
☆、53V章
墨方望了沈璃许久,最后眼睑微垂,侧头看向身后的苻生,声色小而冰冷:“谁允你做此事?”
“属下有罪。”苻生毫无认罪之意,“只是碧苍王身怀之物乃是我们必须索取的东西,属下不能不取,隐瞒少主,是害怕少主耽于往昔,恐心怀不必要的仁慈。不如先由属下将其除掉,灭了这后顾之忧。”
“谁允你做此事?”墨方声色一厉,眉宇间是从未在沈璃面前流露过的威严。
苻生一默,颌首道:“是属下自作主张。”他看似服软,然而眼底深处却有几分不以为然,“可今日,碧苍王必须得死……”
“走。”墨方只淡淡说了一个字。苻生抬头不满的望向墨方,又一次重复道:“今日碧苍王必须得死。”
墨方轻轻闭眼,似在极力忍耐:“我说,走。这是命令。”
“如此。”苻生稍稍往后退开一段距离,“请少主恕属下抗命之罪。”
墨方动怒,气息方动,忽闻沈璃微带怔愣的声音:“少主?”他拳心不由自主的握紧,转头看向沈璃,她双眼赤红,寻常束得规规矩矩的发丝此时已经散乱得没了形状,给她平添了几分狼狈。她发根处泛红,红色还在缓缓蔓延,墨方唇角一动,一声:“王上……”不由自主的唤出口来。
“少主……”沈璃只怔怔的看着他,似一时不能理解这样的称呼,她腥红的眼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番,又扫视了一圈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魔人,她脑海之中零乱的散过许多片段,残破的衣冠与剑,不见尸首,熟悉魔界的军中奸细……
“原来……是你啊。”她恍然了悟。
墨方眉目微垂,没有答话。
沈璃静静的立在空中,说话的声音仿似极为无力:“细思过往,我犹记得是我在王都将你点兵为将,三百年相识,我与你同去战场不下十数次,更有过生死相互的情谊,我委以你信任,视你为兄弟……”沈璃声音一顿,气息稍动,语调渐升,“沈璃自问待你不薄,魔君待你不薄,魔界更不曾害过你什么,你如今却杀我百姓,肉我将领,害我君王!做这叛主叛军叛国之将!”她举枪,直指墨方:
“你说,你该不该杀。”
墨方沉默不言。反倒是他身后的苻生哈哈大笑起来:“若不曾参过军,何来叛军,若不曾入过国,谈何叛国!”苻生扬声道,“我少主如何金贵,若不是情势所逼,怎会屈尊受辱潜于现今魔界!若要论叛主叛军叛国,你现在效忠的这个魔君才真真是个大叛徒!窃国之贼!”
“闭嘴。”墨方一声低喝,抬头望向沈璃,“王上,欺瞒与你皆是我的过错,我知我罪孽深重,已无可饶恕……”
“你既认罪,还有何资格叫我王上。”沈璃声音极低,手中红缨枪握得死紧。
苻生一声冷笑:“少主切莫妄自菲薄,你又何罪之有,错的,是这些不长眼睛的愚忠之人。”苻生一顿,抱拳恳请墨方,“少主,我们大费周章攻入魔都是为了凤火珠,如今属下已经确定凤火珠便在沈璃身上。这天上天下唯有此一珠,若不夺来此珠,百年谋划恐怕付之流水,还望少主,休要感情用事,大局要紧。”
墨方拳头握得死紧,又一次极其艰难的吐出一个“走”字。
苻生面色森冷,仿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不再开口规劝。只悄悄往一旁使了个眼色,一名黑衣人看见,点了点头,刚要动身,忽觉胸腔一热,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沈璃的那杆炙热的银枪已将他穿胸而过。
沈璃手一挥,红缨枪带着黑衣人的尸首飞回她身边,弹指之间,穿在银枪上的黑衣人被烈焰一焚,登时化为灰烬。沈璃目中鲜红更甚,几乎要吞噬她尚还清明的黑色瞳孔:
“想从本王这里抢东西,先把命放下。”
苻生眉头一蹙,一挥手,大声下令:“上!”墨方还待开口,苻生狠狠捏住他的手腕,语气诡谲阴森,“少主心中可有大局!”墨方一怔,这一耽搁,众魔人皆收到命令,一拥而上。
沈璃此时虽比平日更勇猛十倍,但对上如此多的魔人,依旧讨不了好,这些魔人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即便是粉身碎骨,他们也毫不犹豫的要完成他的指令。
沈璃周身虽有极烈的火焰燃烧,然而那些魔人竟不顾被焚烧的痛苦,以身为盾,四人分开抱住沈璃的四肢,令她动弹不得,沈璃烧了四个,又来四个,车轮战极为消耗她的法力,渐渐的,她体力微有些不支,一个不留神,竟被魔人们拽着往海里沉去。
苻生见此时机,手中结印,咒文呢喃出口,手往下一指,白雾骤降,覆盖于水面。在沈璃沉下去之后,海水立即凝结成冰,他竟也不管那些与沈璃一同沉下去的魔人死活。
看着渐渐结为坚冰的海水,墨方拳头握得死紧。苻生瞥了墨方一眼:“待冰中没有了沈璃气息,我取出她身体中的凤火珠后,这具尸体便留给少主做个纪念吧。”
墨方默了许久,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声音凝重:“放了她。”
“恕难从命。只差一点我们便可成功,此时要我如何能放弃。”
“若我非要你放人呢。”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威胁。
苻生静静看了墨方许久:“那便从属下的尸体上踏过去罢。”
话音未落,忽听冰面有“喀拉”开裂的声音,苻生一惊,转头一望:“不可能……”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热浪破冰而出,红缨银枪携着破竹之势直直向苻生胸膛刺去,枪尖没有半分犹豫,径直穿透他的胸膛。沈璃双目比血更红,一头黑发已尽数变得赤红,她便像人间壁画里的那些恶鬼修罗,只为索命而来。
“本王今日,便要踏烂你的尸体。”言罢,径直拔出长枪,染血的银枪煞气更重,极热的温度令一旁的墨方也深感不适。沈璃给苻生半分喘息的机会,枪头横扫而过,直取他的首级。
墨方见此不得不出手从侧面将沈璃一拦,便是这瞬息时间,让苻生得了空隙,踉跄逃至一边,黑衣人忙拥上将他扶住。
放跑了苻生,沈璃转头看向墨方,未等他开口,一掌击在他胸口之上,烈火自他心口燃起,灼烧心肺,墨方忙凝决静心,粗略压制住火焰升腾之势,刚歇了一口气,恍见沈璃又已攻到身前。
“你也该为魔界众将领偿命!”
墨方往后一躲,唇角苦涩的一动:“若能死了倒也罢……”
沈璃此时哪还将他的话听得进去,只纵枪刺去。墨方只守不攻,连连避让,转眼间已引着沈璃退了好远。
苻生掌心有黑色的气息涌出,他摁着伤口,目光冰冷的望着正在交战的两人,阴沉这嗓音道:“少主欲引沈璃离开,今次绝不能放沈璃逃走,你们拦住少主后路,你们着魔人引住沈璃。待我稍作休整,便取她性命。”
他吩咐完毕,黑衣人领命而去,他侧身招来一个魔人,只手落在他心口处:“好孩子,不到如此地步,我也不会这样对你,便当你为主人尽了大忠吧。”语音刚落,魔人双眼暴突,一声闷哼,他僵硬的转头,看见苻生五指化爪,穿入他的皮肉胸骨,跳动的心脏蓦地被人捏住,其痛苦难以言表。
苻生没有半分犹豫,径直掏出他的心脏,将他的身体一推,魔人便如同废弃的玩具一样,坠落大海,在沧浪之中没了踪迹。苻生一口咬下鲜血淋漓的心脏,未经咀嚼便吞食入腹,不一会儿,一颗心脏便被他食完,抹去唇角血迹,苻生向天长舒一口气,仿似畅快极了,而他胸口被沈璃捅出来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愈合。
黑气自他胸口的伤口中涌出,最后待伤尽数愈合,黑气沿着他的胸膛向上,转过颈项,爬上脸颊,最后钻进他的双眼之中,只见他的眼白霎时被染做漆黑,像是某种动物的眼睛一样,寒意森森,直勾勾的盯着沈璃。
此时的沈璃腹中灼热几乎烧得她自己都觉得疼痛,然而便是这股疼痛,让她身体源源不断的涌出巨大的力量,仿似能灼烧山河,她越战越是不知自己为何而战,所有的理智被一个滚烫的“杀”字渐渐侵蚀。
身后有人袭来,不过没关系,沈璃知道,现在的自己即便受了再重的伤也依旧能继续战斗,她不管不顾继续攻击墨方,招招皆致命。
墨方本于沈璃纠缠已经吃力,但见她身后有魔人袭来,他心底一惊,又见沈璃根本没有躲避之心,心头一急,下意识的想为沈璃去挡,然而便是他分神的这一瞬,沈璃的红缨枪毫不留情的直取他的咽喉,他慌忙一避,仍旧被枪刃擦破颈项,鲜血涌出,斑斑血迹之间,墨方愣愣的盯着沈璃……
她是真的要杀他,没有一丝犹豫。
是啊,于沈璃而言,他做出那般令人痛恨之事,怎能不杀。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墨方才发现,枪刃实在太过冰冷,他竟有些接受不了……
沈璃身后的魔人一击落下,沈璃头也没回,周身热浪澎湃而出,径直将那人推开数丈远,墨方也无例外的被推开,沈璃一闪身便又杀至跟前,又一枪扎下,是对着他心口的地方。墨方一咬牙,手中紫光一现,一柄长剑携着雷霆之光握于他掌心。
“叮”的一声脆响,他堪堪挡下沈璃那一击。
若是凡器只怕早已损毁,而这紫剑却无半分损伤,反而光华更甚。沈璃此时哪管对方祭出什么法器,只一纵枪,对墨方照头劈来。墨方横剑一挡,两股巨大的力量冲击在一起,致使气浪翻滚,如波一般激荡开来。
“喀”一声清脆的细想,沈璃那杆红缨银枪与紫剑交接处竟裂开的一道口子,沈璃腥红的眼微微一动,只觉手中银枪重量大减,煞气顿消,不过下一瞬,这陪伴了她数百年的兵器“啪”的折成了两段。
斩断银枪,紫剑来势不减,险险停在沈璃的颈项处。
墨方没时间道歉,只道:“王上,东南方没有人马看守。”
沈璃只愣愣的垂下手,两段破损的银枪沉入海底,她一抬头看向墨方:“时至今日,你让我如何信你。”
墨方牙关一咬:“既不信我,那便恕墨方不敬之罪。”
他不管沈璃皮肤上有多少灼人的火焰,径直将她手腕一拽,竟是一副要带着她逃的姿态。沈璃被他握得一怔,只这一个空挡,她忽觉后背一凉,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竟穿出了五根手指。
墨方愕然回头,但见沈璃身后的苻生,瞳孔紧缩。
沈璃口中涌出鲜血,她的胸口不痛,痛的是腹中越发不可收拾的烫人温度。
苻生在身后猖狂的大笑:“凤火珠已入我手!大计将成!”他欲抽手,沈璃却蓦地一把将他利刃一样的指甲拽住。
“我说了……”她轻轻闭上腥红的眼,“要抢东西,先把命放下。”
她不再压制腹中灼热,任由它随着血液四处散开,灼烧四肢百骸,她能感到血液在寸寸蒸发,也知道自己在被自己身体中的火慢慢烧死。可是……
听着身后苻生厉声惨叫:“不可能!不可能!止水术为何不管用!止水术……啊!大计未成!如何甘心!”不远处所有的魔人凄厉嘶吼,那些黑衣人也无法幸免。
沈璃唇角微勾,她不知这些人目的,也不知晓他与墨方在谋划什么。
可是两名主谋在此,他手下的那些魔人只怕也是倾巢出动。就此杀了他们,不管他们再有什么阴谋也施展不出来了。除了这眼前大患,不管是对魔界,对魔族,还是魔君,甚至……甚至是天界,也是好的吧。
火烧入心,沈璃不由蜷起身子,身后的苻生已经没了声音,墨方的气息也感觉不到了,她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好……痛啊……”
直到现在,她方敢流露出一丝软弱,只是这天地间,再无人知晓了。
碧苍王沈璃,会以一个英勇赴死的形象留在世间吧。
没人知道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还是和一般女子一样……害怕,一样忍不住的想念……
无数灰烬洒落海中,被翻滚的海浪一波一波的推散开去。海风一扬,仿似吹入云端,空气中仅剩的那些气息不知飘去了何处。
九重天上,天外天中,白色的毛团在宽大的白衣长袍边上打了个滚,黑白棋子间,行止自己在与自己对弈,一个沉思的片刻间,他拿起茶杯,刚欲饮茶,忽觉一股清风拂面,他不经意的抬眸,奇怪呢喃:“今日天外天竟起风了。”
他放下茶杯,只听“喀”的一声,茶杯自底部碎裂,漏了他满棋盘的茶水,淌了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阿九不剧透,但是现在离完结真的还早……
☆、54V章
“此次偷袭魔界与天界之人,已被我魔界碧苍王剿灭。”来自魔界的使者一身素袍,颌首于地,静静向天帝禀报,“魔君特意着卑职来报,望天君心安。”
天帝点头:“甚好甚好,没想到碧苍王这么大的本事,敢问碧苍王何在?她此次剿匪有功,朕欲好好嘉赏她一番。”
“谢天君厚意,不过……不用了。”魔界使者置于地上的手,握紧成拳,他默了许久,终是控制住了情绪,公事公办的道,“王爷已经战死。”
天帝愣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反应,忽听“吱呀”一声,竟是有人不经禀报便推开了天界议事殿的大门。逆光之中,一袭白袍的人站在门口,屋里的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在那方站了许久,似乎在走神,又似乎在发呆。但待他迈步跨入屋中,神色却又与往日没有半分不同。
“神君如何来了?”天帝起身相迎,行止却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只是盯着魔界使者问:“你方才,说的是何人?”
使者看见他,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道:“回神君,魔界碧苍王沈璃,已于昨日在东海战死。”
行止沉默了许久,随即摇了摇头:“荒谬,如此消息,未经核实怎能上报。”
此言一出,不止使者一愣,连天帝也呆了呆,两界通信,若未核实绝不可上报,行止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事……使者叩首于地:“若不属实,卑职愿受五雷轰顶之责……”
行止神色一冷:“别在神明前立誓,会应验。”
使者拳头握得死紧,关节泛白,声色掩饰不住的喑哑,“神君不知,卑职更希望受这轰顶之罪。”屋中一时静极。几乎能听到极细的呼吸声,但惟独行止那方没有传出哪怕一丝半点声响,便如心跳也静止了一般。
“尸首呢?”他开口,终究是信了这个消息。
“王爷在东海之上与敌人同归于尽,尸首消失于东海之际,无法寻回,当时赶去的将军,惟独寻回了两截断枪。”
行止一默:“在东海……何处?”
“沧海渺茫,寻得断枪的将军回来之后,便再无法找到当时方位……”使者似有感触,“无人知晓,王爷如今身在何方。”
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划过,疼痛得似有血将溢出,然而却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揪住伤口,粗暴的止住了血液。
行止面色如常,像什么情绪也没有一般,对天帝道:“昨日我于天外天察觉一丝气流异动,似觉下界有事发生,今日听闻碧苍王在人界战亡,想必其生前必有激斗,碧苍王力量强大,其余威恐对人界有所危害,我欲下界一探,不知天君意下如何?”
行止如此说,哪还有拒绝的余地,天帝点了点头:“如此也好,神君可用朕替你再寻几个帮手?”
“不用,他们会碍事。”
往日行止虽也会说让天帝尴尬的言语,但却不会如此直白。天帝咳了两声:“如此,神君身系天下,还望多保重自己。”
行止要转身出门,魔界使者却唤住他:“神君且慢。当时在场的将军说,他曾听见敌人口中呼唤,他使用的是止水术。而据卑职所知,这天上天下,唯有行止神君尚懂此术。卑职并非怀疑神君,只是……”
“止水术?”行止侧头扫了魔界使者一眼,“他们使的必定不算是止水术。”言罢,没有更多的解释,他转身离开。
去下界的路上,行止心想,即便是前不久,他还在琢磨,沈璃这样或许会成为麻烦的存在,不如消失掉好了,可却不曾想,她竟真的会如此轻易的便消失掉,更不曾想,当他真正消失之后,对他来说却是如此令人心空的茫然。
祥云驾于脚底,不过转瞬间便行至人界。天帝说得没错,他贵为神明,身系天下,此一生早已不属于他自己,他该护三界苍生,该以大局为重,他有那么多的“不行”、“不能”、“不可以”……
海上云正低,风起浪涌,正是暴雨将至之时,行止立于东海之上,静看下方翻天巨浪,细听头顶雷声轰鸣,而世界与他而言却那般寂静。
“沈璃。”他一声轻唤,吐出这个名字,心头被攥紧的伤口像被忽然撕开一样,灌进了刺骨的寒风,他举目四望,欲寻一人身影,可茫茫天际浩浩沧海,哪里寻得到。
霹雳划过,霎时暴雨倾盆,天与海之间唯有行止白衣长立,电闪雷鸣,穿过行止的身体,神明之身何惧区区雷击,然而他却在这瞬间的光影转换之中,在那震聋发聩的雷声之后,恍然看见一个人影在巨浪中挣扎,她伸出手,痛苦的向他求救:“行……唔……行止……”
巨浪埋过她的头顶。
行止瞳孔一缩,什么也没想,几乎是本能的就冲了下去,他伸手一捞,只捉住了一把从指缝中流走的海水……
是幻觉啊……
巨浪自行止身后扑来,他只愣愣的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呆怔着被大浪埋过。
在海浪之中,他听不见雷声,但每一道电闪却像一把割裂时空的利刃,将那些于沈璃有关的记忆从他脑海里血淋淋的剖出,那些或喜或怒的画面,此时都成了折磨他的刀,一遍又一遍,在他心上拉下无数口子,淌出鲜血,任由他如何慌乱的想将它们全部攥紧,捂死,还是有血从犄角旮旯里流出,然后像昨天碎掉的那个茶杯,淌得他心上一片狼藉,让人不知所措,无从收拾。
沈璃,沈璃……你当真本事。
他恍然记起不久之前,沈璃还在调侃他,说自从遇见他之后,她便重伤不断,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害得丢掉性命。他是怎么回答的?他好似说……要赔她一条命。沈璃这是要让他兑现承诺啊。
行止唇角倏地勾出一抹轻笑。海浪过后,行止浑身湿透,他一抬手臂,指尖轻触刚扑过他的海浪,白光一闪,天空之中雷云骤然又低了许多,气温更低,行止微启唇,随着他轻声呢喃出一个“扩”字,海天之间宛如被一道极寒的光扫过,不过片刻,千里之外的海已凝成了冰块。
行止立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只是此时他脚下踏着的却是坚|硬如青石板地的冰面。
海浪依旧是海浪的形状,可却不再流动,天空中的雷云四散,那些雨点皆化为冰粒,窸窸窣窣的落了下来,滚得到处都是。
海天之间再无声响,仿似一切都归于寂然一般。
行止在冰上静静踏步,每一步下便是一道金光闪过,波荡开数丈远。他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只专注于脚下。
行止心想,沈璃便是化为灰烬,他也要在这大海之中,将她的灰,全找回来。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不辨时辰,不辨日夜,每一步皆踏得专心,而东海向没有尽头一样,无论他走了多久,前面也只是他封成冰的海,别的,什么也没有。
“神君。”
前方一人挡住了他的去路,行止抬头看她:“何事?”
幽兰在冰面上静静跪下:“望神君体谅苍生疾苦,东海已冰封十天十夜,东海生灵苦不堪言,神君……”幽兰见行止双目因久未休息而赤红,他唇色惨白,幽兰垂下眼睑,轻声道,“神君节哀。”
这话原不该对神明说。神明不能动情,本是无哀之人,既然无哀,又何谈节哀。
行止看着远处无尽的海面,倏地一笑:“很明显么?”
幽兰垂首,不敢答话。
行止又向前走了两步:“从前,从未觉得三界有多大,以神明之身,不管去何处皆是瞬息之事,然而今时今日方才知晓,三界之大,我连一个东海也无法寻完。”他一笑,“寻不到……也是天意吧。”
言罢,他手一挥,止水术撤,天地间气息大变,海面上的冰慢慢消解。
随着术法撤去,行止只觉胸中一痛,冰封东海终是逆了天道,他这是正在被天道之力反噬呢……
喉头一天,一口鲜血涌出,幽兰见之大惊,忙上前来将行止扶住:“神君可还好?”
行止要了摇头,想说“无妨”,但一开口,又是一口热血滚出,落在还未来得及消融的冰面上,行止咧嘴一笑,伸手抹去嘴边血迹,此生怎会想到,他竟还有如此狼狈之时,如此狼狈!
原来,被天道之力反噬竟是如此滋味。先前那般躲,那般避,终究还是躲避不过,若能早知今日,他当初便该对沈璃更好一点,更好一点,至少,护得她不要受那些重伤……
他当是……是喜欢她的啊。
只可惜,他再也说不出,沈璃也再不能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
☆、55V章
阴暗的屋子中,只有角落的火光在跳动,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背后的石头墙上,照出一个大字的形状。她手脚皆被沉重的玄铁链牵扯着,固定住她手腕脚腕的地方,并不是用铐子烤住,而是直接在她骨头里面穿了根拇指粗的铁钉,稍有动作便会拉扯伤口,有疼痛钻心而入,然而即便是不动,身体的重量也让她的手腕难以负担,关节处已水肿了一大圈,被铁钉钉住的伤口周围发黑溃烂。使人不忍细看。
被吊住的人此时像死过去了一般,气息全无。但她对面的人知道,不消片刻,这个女人便会再次醒过来,她的生命力总是强得让人惊讶。
“咳……咳!咳!”正想着,对面的女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仿似要将内脏都咳得吐出来。
她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看守的人,只听几声吆喝:“哎,那个碧苍王又醒了。去通知大人来吧。”
“这次该你去了,大人这次复活花了比以往更长的时间,这两天身子不爽,脾气可坏着呢,我连着去了两次,上次更是差点没丢掉脑袋,这次说什么也该轮到你了。”
“啧!好吧好吧,看好门啊。”
外面安静下来。
他望着对面隔着两个铁栅栏的女人,嘀咕道:“有什么不能招的,每天打每天打,你不嫌痛,看得我都恶心了。”
“知道与我一同落难的人不开心,我便也安心了。”对方粗哑的嗓音淡淡的说出这话,让北小炎嘴角一抽,不满道:“碧苍王沈璃,今天你没聋啊,嗓子也是好的,好不容易有这么美丽的开头的一天,你说话就不能悠着一点?”
沈璃垂着脑袋,冷笑:“这种鬼地方,什么开头都不会美丽。而且……我倒希望,我日日皆是五感全失。”
北小炎弯腰,偷偷去窥探沈璃被垂下来的发丝挡住的眼睛,道:“还好嘛,你今天眼睛看不见,嗅觉呢,触觉呢?只要触觉不在,今天你就好熬过去了。”
“拖你的福,今日五感恢复了其三,恰好,触觉便在其中。”
北小炎打了一个寒战,抱腿往墙角一缩:“那你可忍住,我可不想在看见血肉横飞的时候听见你的惨叫,会吓死我的。”
沈璃弯了弯唇,没有再多说话。
从那日海上一战到现在具体过了多久沈璃不知,只隐隐从北小炎的口中听出,如今距当时大概有三月之久。三月,若是在人界倒还好,若是在天界或是魔界其中一隅,只怕是外面已经沧海桑田。
魔界的人只怕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吧,也不知魔君的伤恢复得如何,都城秩序可否恢复正常,肉丫和嘘嘘知道她已战亡的消息会否伤心痛哭……天外天那位淡然的行止神君,是不是也会有几分感慨呢。
她突然恶趣味的想看看,行止脸上的淡然不复存在时的表情,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有想想。
行止身上的背负太多,他不能失去那份淡然,便是三界皆悲,他也不能有一分动容,这是神明应有的态度。
沈璃静下心,撇开纷杂思绪。
她不知自己何时被囚禁在了此处,那日的烈焰是她记得的最后一幕,待再醒来之时,她已经被抓来了这里,而且她的身体仿似与之前有许多不同,体内空荡荡的,不管她想如何调动法力,可是一丝气息也无,简直就像一个未曾修炼过的凡人,但是她的皮肉却比先前结实许多且时时散着极烫的温度,像是在烧一样,虽然她自己感觉不到,但北小炎闲来无事往她这里扔了几块地上抠出来的泥巴,但凡触碰到她身体的,无一不被直接烤干,散为砂砾。
所以锁她用的是极寒的玄铁,方有此物才可抑制她身体中火灼之气。
但沈璃欲从此地逃出,光靠结实又滚烫的皮肉却是不行的,没有法力,她寸步难行。
更麻烦的事□,她的五感,视觉、嗅觉、听觉、触觉、味觉,还有声带,她每天皆有几种感官莫名消失,或是今日无法视物,或是明日听不见声响说不出话,又或是如同今天这般,消失了两个感官,出现了三个感官,每天皆在变化,令她烦不胜烦。
不过左右是在着牢笼之中,她动弹不了,五感于她而言,也不如往常那般重要。过了初时几日,沈璃便也习惯了。有时遭到逼问毒打时,沈璃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时不时消失一下的触感,没有疼痛加上皮肉厚实,实在让她好受不少。
看着对方竭尽全力的折磨自己,而自己却毫无所感,只用冷冷的眼神鄙视于他,每每想到这样的场景,便让人难免打心眼里升出一股优越感。
沈璃正想着,忽闻“喀拉”一声,黑衣人领着青袍男子缓步走进地牢。跳动的火焰印在来人的脸上,光影在他脸上交错,让他被烧得皱巴巴的皮肤看起来更令人恐惧恶心。
然而今天的沈璃却不用面对这一张可怖的脸。
“王爷今日可好?”他沙哑的嗓音刺入沈璃的耳膜,沈璃只是冷笑,不搭理他。
是苻生,这些日子日日来拷问她的人,也是抓她来这里的人,在经历过那样的炙烤之后,沈璃觉得自己是凤凰,天赋异禀,大约不怕火,然而这个家伙居然也没有死,这便令人有些难以置信了。
沈璃甚至怀疑当日的一切,是不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幻想着背叛魔界的奸细是墨方,幻想着自己在海上与苻生有一战,幻想着自己将自己烧死在了大海之上。然而数日下来,从偶尔听觉恢复时,听门外侍卫的闲聊,还有北小炎嘴里的一些嘀咕,沈璃大约知晓,当初那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是真的烧起来了,墨方是真的奸细,而苻生是真的……
不死之身。
他竟身怀复活之能力,再不伤及要害的情况下,能一遍一遍的复活自己。
沈璃这才知晓,原来他的名字,苻生竟是又有“复生”之意。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不过好在他现在被自己一把火烧成了一副鬼德性,法力大不如前,那些魔人也几乎尽数被她烧了个干净,连墨方也被她烧得不知踪迹,他们可谓是损失惨重,暂时也无法出去为非作歹了,好歹能给魔界换来几丝休养生息的机会,若能趁此时与天界军队建立更深刻的联系,到时即便天界的兵再不管用,魔族将士便是将他们那些通天的法器偷来用用,战力至少能提高十倍,若她能回去……
一丝疼痛自手腕脚腕处传来,打断沈璃的构想,即便沈璃再能忍耐,此时也被这钻心的疼痛磨得皱了眉头。是拉扯着沈璃手腕脚腕的玄铁链被人大声敲响,穿透她骨头的铁钉为之震颤,这样细小的震动比大幅度的晃动更磨人心智,令人恶痒而无法可挠,恶痛却无法可缓。
若她能回去……沈璃咬着牙关,忍着这恶痒恶痛,心中只道,自己约莫是没有回去的一天了。她现在只盼苻生能日日将她折腾得更狠一点,让她早日丧命,解脱了这苦痛,一了百了。
接着有人拿强光在沈璃眼前照过,又有人拿这一个鞭炮在沈璃耳边炸响,爆炸声让沈璃下意识的侧了侧脑袋。
苻生粗嘎的一笑:“想来今日听觉触觉是有所恢复了。这嗓音应该也是好的。那么,王爷今日还是不打算将凤火珠交出么?”
又是这个问题。
沈璃虽然厌恶极了苻生此人,更不想回答他任何话,但在这个问题上,沈璃实在是心感无奈:“被我吃了。”她如是说。她知道这些人嘴里所提的凤火珠约莫就是魔君给她的那颗“碧海苍珠”但依魔君所言,那是她的东西,她也依魔君所言将那东西吃了下去,然而苻生现在让她交出那颗早不知被消化去了哪儿的珠子……沈璃一笑,极尽嘲讽:“你来掏啊。”
苻生一咬牙,扬手便要掌掴沈璃,然而他衣袍中的手仍旧遍布被灼烧之后的痕迹,他强自忍住怒火,“既然碧苍王不肯配合,今日便再受些皮肉之苦吧。”
言罢,他一扬手,旁边的侍从提出早已备好的玄铁鞭。苻生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退到一边,接下来无非便是一通鞭刑。
沈璃垂头受着,对面囚笼中的北小炎脸色却比沈璃更白,看见这样的她,便好似看见了这样的自己,他缩在角落里,尽量不引起外面人的注意,但在苻生转过头来之时,还是看见了蜷在墙角的他。
“三王子莫要害怕,你如此配合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自是也不会亏待三王子。”
北小炎点了点头。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一场刑法一直用到苻生疲了,他摆了摆手,自己先出了地牢,那些侍从也跟着离开。牢门锁上,又只剩下了火把,他和沈璃。看着一身是血的沈璃,北小炎有些不敢开口,牢房里静了许久,反而是沈璃先开口问道:“将北海所有的情报告诉他们,令他们夺了北海王权,致使北海一族成为其傀儡,三王子便无半分愧疚?”
“我……”北小炎语带瑟缩,“我自然愧疚……但是我也没办法,我不是你,我受不了这样的痛苦,而且我母妃有罪,自幼便受他人歧视,北海王族之于我,实在无甚亲情。我叛了他们……也是无奈之举。”
沈璃沙哑开口:“谁人没有几个苦衷,然而背叛一事,总难让人原谅。”
北小炎一默:“人不为己天地诛,你……你又何必与他们嘴硬,都这样了,他要什么你给不就好了。”
沈璃的身体只靠两条铁链挂着,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呵呵笑了出来:“我当真吃了……”
北小炎看妖怪一样看她。沈璃只道:“三皇子不用忧心,本王乃是无坚不摧之身……”北小炎垂下头,嘀咕道:“真不明白你,都这种情况了还能笑得出来。”
当然能笑,她已经被练出来了。
枯坐了不知多久,北小炎渐渐起了睡意,梦乡正沉,忽闻几声脆响,北小炎一惊,睁开眼,看见一个黑衣人立在沈璃跟前。他双拳握紧,一双手在沈璃耳边抬起又放下,仿似想碰她而又不敢触碰:“王上……”他一声悲哀的唤,极尽沙哑。他手中紫剑一现,径直斩断困住沈璃四肢的玄铁,将昏迷的沈璃往怀中一抱,“我带你出去。”这五个字喑哑却决绝,不容人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九月一号啦,开学啦~开学快乐啦~虽然阿九开学和不开学基本上是一个样子的╮(╯▽╰)╭
☆、56V章
沈璃在颠簸之中醒来,她看见有光景在眼前不停的流转,鼻尖能嗅到青草和风的味道,沈璃心想,今天恢复的是视觉与嗅觉么……只是,苻生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她了不成?这眼前的幻境便如同外界,那么鲜活自由,让她不由自主的心生向往。
明明她还只被囚禁了不久,但这些景色之于沈璃,便像上辈子的事情一般,她动了动指尖,想伸出手,想去回味一下风穿过指尖的感觉。
周遭流转的光景忽然一停,沈璃看见如今自己身处一片森林之中,一张将惊喜紧紧压抑住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墨方。原来,这竟不是什么幻境么,是墨方救了她……为什么?背叛了魔界之后,他又背叛了苻生么?
唇角颤动,似在说着什么言语,但此时沈璃什么也听不见,她也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稍稍用力推开那人。手腕上的玄铁钉尚未被取出,便是这轻轻一用力,让沈璃一口气险些没提的上来,她今天感觉不到疼痛,但身体还是会自己痉挛。
墨方忙将她放下,让她倚树坐好,然后双膝跪地,静默的俯首于她身前,似在认罪,又似在道歉。
沈璃闭上眼,全当看不见。
今日便是沈璃能说话,她也会做如同现在一样的反应,因为对墨方,她已经无话可说。魔界那些将军,那些与他衣冠残剑一起摆在棺材里的尸首早已在两人之间划出了清晰的敌我界线,在沈璃心里,那个与她行军作战,同生共死的兄弟已经亲手把自己杀死了。这是他想要的结果,沈璃便尊重他选择的结果。
跪在她身前的,是犯魔族疆域,屠魔族百姓,杀魔族将领的敌人。
若枪在手,她便会与他一战。
墨方跪了许久,本打算在沈璃唤他之前不欲起身,但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令墨方面容一肃,他心知现在不能再耽搁下去,若此时不走,他怕是再难助沈璃逃掉。当下狠狠磕了个头:“王上,冒犯了。”他起身,将沈璃一揽,抱了便继续向前走。
穿过丛丛树林,经过最后一排树木,外面便是白石沙滩,墨方将沈璃放在两块沙滩巨石旁边,让她倚石坐好,或许还有话想说,但地面颤动越来越明显,墨方只暗暗咬了牙,随手捡了块石头,捻了个决,将石头点化为沈璃的模样,揽在怀中,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另一方奔去。
沈璃这时才缓缓睁开眼,没有看墨方离去的方向,只是望着天边的云,吹着海上来的风,眸色微暗。
天色越发昏暗,海天相接处霞光转得如梦似幻,沈璃微微眯起了眼,睡意渐重。
星辰转换,朝阳初生,越过海面的第一缕阳光静静落在沈璃的脸上,她一动不动,睡得极沉,沙滩上有一个缓慢的脚步声将沙踩得咯吱作响,一道人影绕过巨石,他的影子被朝阳拉得老长,在沈璃脸上划过,他向海边走了几步,忽然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看见了那个陷在两块石头间熟睡的身影。
行止在那方呆呆的站住,一时竟无法迈动脚步上前,就怕自己一动,那个幻影便就此消失。
直到沈璃在梦境中轻咳了两声,因她的动作而被震颤的空气荡到自己身前,行止方才明了,那并不是幻境,而是活生生的沈璃。
他迈步上前,脚步微带急促,竟踩住了自己的衣摆,险些摔倒。
然而将走到沈璃跟前时,他却放缓了脚步,半跪在她的身前:“沈璃。”他伸出手,指尖轻触她的脸颊,滚烫得灼人心神的皮肤将疼痛从他指尖一路烧到心尖。他没有放手,整个手心都贴了上去,捧着她的脸颊,轻轻摩挲,“沈璃。”他轻声唤她,好像除了她的名字,他将其他所有的言语都忘干净了一样。
这是沈璃啊,那个已经“战亡”的魔界王爷,那个本来再也回不来的女人,是活生生的沈璃!
灼烧疼痛蔓延,然而行止却又为这些疼痛感到欣喜,他呼吸急促,额头轻轻抵在沈璃的额头上,她的体温对于行止来说也会烫得恨不能马上撒手,但行止却笑了出来,像神智不清一般,将沈璃的脑袋摁进怀里,在几乎快烧起来的温度中轻轻笑着:“你这是……救了我一命啊。”他在她耳边细声呢喃。
但过了一会儿,沈璃未曾转醒。她气息极弱,行止稍稍松开她,欲替她把脉,待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看见那根还穿透着她骨头的黑色玄铁,行止一愣,一时还未曾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待得明白,行止呼吸微顿,目光呆怔的将她四肢扫视了一遍,待见她四肢均是如此,行止的呼吸停滞了许久,脸色微微有些泛白:“你到底……是怎么在照顾自己的……”
他垂下头,看着沈璃的手,有些不敢触碰,但不碰又如何了解她的伤势。
行止眼睑微垂,指尖轻触她瘫软置于地的手掌心,不过轻轻一碰,沈璃的手下意识的痉挛了一下,牵动骨骼,玄铁与她的骨头不过稍稍摩擦了一下,沈璃喉头发出一声闷哼,咬紧的牙关与皱起来的眉头诉说着她的疼痛,行止心头一紧,掌心凝出白色的寒气,在沈璃手腕上绕了一圈,沈璃脸上的表情立时缓和不少。
她几乎从不在人前喊疼,这样的表现若不是她在睡梦中,或许根本不会流露出来吧。
行止心中有气,真想狠狠教训沈璃一顿,这个碧苍王,总是太会逞强。然而,当看见沈璃竟在这样的疼痛之后继续熟睡,像是习惯了一样,他霎时什么气都提不起来了,只觉心尖一缩,血液将心口的疼痛挤压到了四肢百骸,令他一时有些控制不住手指颤抖的弧度。
这段时间,她定是过得极其难过。因为没人护得住她,所以便只好逞强。
“……我会护着你。”他轻声说着,轻抚沈璃脸颊的手极是轻柔,但声色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日后休管天外天塌,三界具毁,我也定护你无虞……”
他话音方落,忽觉怀中人呼吸微重,她扭了扭头,转醒过来。
沈璃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也没有声音,但触觉告诉她,她身前有个人,嗅觉嗅到那人身上有极重的海的味道:“我自己可以走。”她冷声说着,“时至今日,你我已是陌路,下次若战场相见,沈璃必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今日要么杀了我,要么便走吧。”
对面的人没有答话,自然,即便对方答了话,她今日也是听不见的。但身前的人没有动,沈璃却能感觉得出来。
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她的眼睛,沈璃一皱眉,侧头躲开,而那只手又不依不饶的捏住了她的耳朵,沈璃微怒,欲抬手将他打开,但手臂一动,便是一股钻心的痛,她脸色更白,咬牙忍过了这一波疼痛,方觉那只手终于放过了她,沈璃隐忍道:“墨方,若你心中尚记得往日一丝情分,便走吧。”
沈璃的自尊心极重,此时让墨方离开,有七分是因为敌我立场,有三分却是关乎自尊骄傲。
她五感轮流消失,无法行动,连抬手走路都要人扶着,这样狼狈的碧苍王,她打心眼里不想让别人看见。
对面的人默了许久,竟又伸过手来揽住她的后颈,沈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膝弯处便被他另外一只手揽住,那人一用力,竟将她打横抱起,手脚处的玄铁在他行走过程当中在骨头中摩擦,而沈璃此时却因这种抱的姿势而更为心惊。
她与墨方也上过多次战场,也有受伤的时候,行动不便时,墨方也帮过她,不过或是扶,或是背,甚至扛在肩头上也有过,但从未试过如此姿态。这样的姿态……她只见过军中某将军成亲时是这样抱媳妇进洞房的。
是以,她对这个姿势有些抵触,被这么一抱,就像……就像被当成了那些小媳妇一样,令人心感别扭。
沈璃大怒,用尽身体里最后一点中气呵斥道:“大胆!放本王下去!”
那人不理,沈璃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墨方几时对她做出过这种事,即便是背叛之后他也来救她,也对她恭恭敬敬,昨日走时还在她跟前叩首行礼,这才一日怎会变得如此放荡!
沈璃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极不祥的念头,墨方将她放的地方是海边,这附近说不定有什么人类的村庄城镇,今日这对她又摸又抱的家伙,莫不是什么山村渔夫之类的人类糙汉吧!
鼻尖嗅到此人身上有浓重的海腥味,沈璃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如今把自己这么打横抱着,难道是打算效同那个将军抱媳妇一样,将她抱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沈璃越想越心焦,当下拼尽全力,一抬手肘,狠狠一下打在渔夫的咽喉处。
渔夫脚步一顿,沈璃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逃跑,然而还没等她逃离,四肢的疼痛便让她浑身痉挛,她忍得住,但身体早已经超过负荷了。她不停的发抖,忽觉自己被人换了一个姿势。那人好似找了个地方坐下,让她坐在他怀里,然后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像是怜惜的轻抚,又像是在告诉她,没事,我不会伤害你,我会保护你。
可渔夫指尖传来的颤抖……却让她觉得,这个渔夫自己也在忍耐着巨大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是一个人独守空闺,晚上又要断电,九爷表示甚是寂寞,客观们可有想来陪阿九睡觉觉的没~
☆、57V章
沈璃已经连着三天没有恢复视觉了,先前在牢里便罢了,左右也不过是被锁着,看不看得见,听不听得着也没什么要紧,但现在她却是在外界,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急需了解周围的环境,这是哪儿,安不安全,离魔界多远,离她逃出来的地方又有多远?
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救她的人,到底是谁……
她现在没有法力,探不出对方的深浅,只能通过偶尔通畅的五官了解一些零散而浅薄的信息,比如对方是个男人,应该是个渔夫,他不爱说话,这三天里,便是听觉恢复的时候,也没听他说过什么话。就她目前感觉来看,此人应当无害,但对于尚未‘见过面’的人,沈璃心里还是存了三分戒备,而且,最让沈璃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救她?
不图财也不为色,没有计较的付出,在现在的沈璃看来才是最令人心疑的地方。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沈璃睁开眼,眼前仍旧一片漆黑,手脚上的玄铁让她动弹不得,此时她便是个废人,只能躺在床上由人伺候,这个事情让她感觉极为颓败,甚至心想,待她走时,定要将这渔夫杀了,绝不让此事再有别人知晓。
有细微的声响传来,这个人动作很轻,倒不像那些粗鲁的山野莽夫,沈璃嗅到食物的味道,应该是要吃饭了:“也不知中午还是晚上……”她无意识的嘀咕,本来没打算让人回答,但那边的鼓捣东西的声音却是一顿,一个稍显沙哑的男声道:“午时。”
这个声音陌生得紧,沈璃愣了一瞬,恰逢今日能说能听,便继续问道:“这是哪儿?”
“海边。”他一顿,又补了几个字,“东海边上。”
墨方竟是把她送到了东海边上,他难不成在指望有谁还能将她捡回去么……魔族的行事作风墨方和她都清楚,一旦确认了的事便不会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失踪已这般久,魔君定是认为她死了,哪还会派人来寻她,至于天界……约莫没人会来寻她吧。沈璃不由自主的想到行止。
虽说她遇见行止之后,好似每次战斗都会受伤,但每次行止也都恰恰救了她的命,而这次……
一勺米羹放在沈璃嘴边,其味清香,沈璃顿觉腹中饿极,觉着,这羹虽没行止的手艺好,但一个凡人能做成这样也相当不错了。她动了动手指,道:“我自己来。”可她肩头一动,刚要起身,身体便已痉挛,四肢像石头一样将她拉拽回石板床,令她动弹不得。她今天感觉不到痛,只有一股无力和颓败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碧苍王沈璃……何时有过这般狼狈。
一声轻叹,渔夫将米羹喂进了她嘴里,别的什么话也没说。
沈璃静静喝完渔夫喂来的米羹,一碗罢,对方道:“还吃么?”
沈璃默了许久,答非所问道:“这四根玄铁,是内外契合而成,由外面的玄铁将里面的铁芯包裹住,当时他们是先以内部铁芯穿过骨肉,而后再将外部玄铁旋合而上,将两者扭紧,一头一根铁链,方可致我无法挣脱。”她语气淡漠,声调几乎没有起伏,说得就像被穿骨而过的人不是自己一样,“这几日外逃颠簸,旋扭已有所松动,我欲求你帮我将这四个玄铁拧开,其间或许场面有些难看,但若事成,本王愿承你一愿,以为报答。”
对方半天也没有应声,沈璃在黑暗中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也不知对方要如何回答,便觉时间等得更久。
“好。”他短短应了一个字,却像是下了比她更大的决心一样。
“如是,趁着我今日察觉不到疼痛,你便帮我拧了吧。”
渔夫将别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先在沈璃床边放了一盆热水,而后才将手放到她手腕之上。沈璃笑道:“没想到你做事倒是细致,你可有修道的念头?若想成仙,待我伤好,还是可以给你寻点门路。”
对方一声轻笑:“我却认为,仙道却不如如今自在。”
沈璃似有所感:“仙人们是极自在,那天界最不自在的……怕仅仅是那一人……”
放在沈璃手腕上的指尖微微一颤,那人没再说话,握住沈璃手腕两头的突出的玄铁试着拧了拧,那旋扭果然有所松动,若再使点力,便是凡人也应当轻松拧开。
渔夫鼓捣的这两下已让沈璃额上渗出了薄汗,她闭上眼,调整气息:“尽快。”她不会痛,但身体却有个极限。
对方用了劲儿,拧松了玄铁与其中铁芯,沈璃已青白手腕间微微渗出几滴血,像血液都快干涸了一样,若再晚点时间取这东西,她的手脚怕是再也无法用了吧。
一个手腕上的玄铁抽出,重重的砸在地上,玄铁似极热,落在地上只听“哧”的一声轻响,白气升腾,而后又迅速凉了下来。那人却似毫无感觉一般,继续空手拧开沈璃另一只手腕上的玄铁。
然而沈璃此时浑身痉挛,哪还有时间注意这些细节。
她只觉身体里的血液在极快的流动,心跳快得仿似要炸掉,肺部的呼吸极为困难,大脑也渐渐混沌,在本就漆黑的世界里,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
她好似看见极小的时候魔君教她枪法与术法,而在他们旁边有一只眼阴森森的将她们看着,沈璃莫名的心慌,她退了两步,竟起了转身就跑的冲动,然而她一转头,却见墨方却已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冷冷的看着她,在墨方的背后,那只独眼阴魂不散的飘在那儿,与墨方一同冷冷的看着她。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墨方的眼神渐渐变得与初始有些不同,但那只眼中透出来的光却越来越冷。
沈璃心头一紧,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前方的路像是没有尽头,只是无尽的黑暗,在她身后,一道诡谲的笑声不断传来,像是要将她逼入绝境一般。沈璃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索性站住脚步,手一挥,欲抓住银枪与来人一战,但只听“咯当”两声,两截断枪落在身前,沈璃一愣,身后的笑声越发逼近,沈璃一咬牙,回过头,待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
但笑声骤停,周围气息一静,仿似一瞬间,什么东西也没有了一样,但是她跟前却有一道细缝,里面有风轻轻的吹出。
沈璃慢慢向上仰头一望,却发现,这里竟是墟天渊的大门,与她那天晚上,独自寻去墟天渊时看见的一样,没有瘴气渗出,只有一条细缝。
忽然之间,缝隙之中那只独眼猛的飘了过来,目光森冷的盯着沈璃。骇得沈璃倒抽一口冷气。
“吾必弑神……”
他阴森森的开口:“吾必弑神!吾必弑神!”其声越来越大,震得沈璃心神难宁:“闭嘴。”她难受的挤出两个字,却见有黑色的瘴气从墟天渊的大门缝隙中流露出来,沈璃被瘴气迫得向后一退,那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沈璃大喝:“闭嘴!”她双眼一红,周身升腾出赤红烈焰,仿似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数燃尽。
“沈璃。”一声微带清冷的轻唤从另一方传来,她赤红着双目往旁边看去,还是那个葡萄藤架下的小院,青衣白裳的男子躺在竹制摇椅上对她伸出了手,“来,晒晒太阳。”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就像没看到她这边的混乱一样。
沈璃愣愣的望着他,然后侧头看了看自己周身的烈火,她摇了摇头:“我不过去,我会害了你。”
那边的人脸上笑容未减,但果然收回了手。
沈璃静静垂下头。
赤焰灼身之中,她忽觉一丝凉爽之意覆上周身,她呆怔着抬头,那人却已换了一身白裳走到她跟前,然后笑着将她搂进怀里,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慰孩子一样安慰她:“我很厉害,没事。”
沈璃眼中的赤红慢慢褪去,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个怀抱,她的责任和他的责任都逼迫着两人应该渐行渐远,但是……愿上天仁慈,原谅她这一刻的无法挣脱和不管不顾。
就让她……做完这一场梦。
她放松身体,任由行止抱着,在这一片空无的漆黑当中,仿似要融进他的身体……
睁开眼,阳光有些刺眼,沈璃看见一人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他只手撑着脑袋正沉沉的睡着,宽大的白袍拖曳一地,青玉簪松松的挽着几缕青丝,披散下来的发丝遮了一半的脸颊,逆光之中,他美得不像话。
有哪个……渔夫……能长得如此惨绝人寰的好看……
沈璃心绪一动,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表情,而长久的呆怔之后,她竟默不作声的咧嘴笑了出来:
行止啊行止,我还真的又被你捡到了啊,上天当真不仁,竟许咱俩如此孽缘!
四肢的玄铁已被尽数取出,伤后裹着白色的布条,不是人间的布料,看样子,这布料当是从他身上撕下来的。四肢伤口皆有凉凉的感觉,是已经被他治疗过了。
沈璃转过头,闭上眼,不再看行止,她怎么会不知道行止在想什么,他笃定,若是沈璃知道照顾她的人是自己以后,必定会立即要求离开。就像那天打开他的手那般决绝。
他们都那么清楚对方身上的责任,也都能猜到对方会做怎样的选择。
但是……
行止未曾想过,碧苍王沈璃,并非无心之人,她……也会软弱,也会想要沉溺于温暖。
沈璃不睁眼,全当自己现在没看到这样的行止,全当自己方才的梦还在继续,全当上天仁慈,原谅了她这一刻的放下责任,不管不顾。
能不能,在伤好之前,让碧苍王不再是碧苍王,她愿只做一个沈璃,被一个声音沙哑沉默寡言的渔夫从沙滩上捡回了家,然后平平静静的过一段凡间日子。
☆、58V章
沈璃听着行止缓慢的踏着脚步去屋外烧水,估摸着他水快烧好时,沈璃忽而自言自语道:“今日倒是能视物了,不想你一个渔夫,家倒是布置得挺好。”
白色衣摆在门的一侧一闪而过,那人影倏地往侧边躲去,沈璃听到一阵丁零当啷的杂乱声响,想是外面的人慌乱之中,打翻了盆又洒完了水,场面当是窘迫得紧。
沈璃等了好一会儿,外面也没个声响,但她却能想象到行止那副皱着眉头,摇头苦笑的模样。
真是令人……倍感舒畅。
沈璃侧头向里,弯了嘴角,还没偷乐够,便有脚步踏了进来,她转过头来,看见的却是一身粗布麻衣的黝黑青年,当真像是常年在海边劳作的渔民一样,沈璃眨了眨眼,听他用这几日她听惯了的沙哑声音道:“姑娘眼睛好了?”
沈璃上下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我这五感,时好时坏,今日味觉嗅觉触觉都坏了,但却能说能听能看,算是幸运的一日。”
青年眉头微皱:“为何会如此?”
“具体缘由我也不大清楚。左右现在也无法,便先如此将就着吧。”沈璃盯着他的眼睛,道,“多谢公子将我四肢玄铁取出,实在劳烦你了,沈璃本不该继续叨扰,但我现今仍旧动弹不得,恐怕还得托你照料几日。”
他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随即坐下来,拿了个茶杯准备喝茶,但仿似恍觉如今自己不该应得如此理所当然,他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琢磨了一会儿,清咳一声道:“我每日要出海劳作,姑娘伤势重,前几日为照顾姑娘,我已耽搁了不少时间,这后几日可不能再耽搁了。”
沈璃微微动了动嘴角:“我给你一笔花销便是。”
“并非钱财的问题,而是逝水光阴,你耽搁的,可是在下的生命啊。”沈璃喉头一噎,心想自己就不该应承他的话,哪想她现在已用沉默相对,行止还是厚颜无耻道,“不如这样,先前姑娘应承了在下一个愿望,然而万事总要成双成对的才好,你不如再应我一个愿望如何?”
“你要什么?”
“在下现在便是说了,姑娘也怕是做不到,便先留着吧。如此我也可以尽心帮你养伤。”
沈璃侧头看了他许久:“公子原是如此话多之人。”
“玄铁未取之前,姑娘便像个多说半句话便能气绝而死的人,我自是不敢多言。而如今……”他一顿,终是喝到了手中的茶,茶杯的杯沿掩盖了他唇边的弧度,“这不是为了诓姑娘答应我许愿么。”
便是沈璃不答应,他也不会将她扔出去,沈璃心里清明极了,但她却还是望着他的侧脸应道:“好,我承你双愿。只要沈璃力所能及,便定助你达成。”
他放下茶杯,唇边的弧度还是入往常一般,但只笑了一瞬,他稍稍转过头,背着沈璃的方向,抿了抿唇,改掉唇边的笑,道:“我煮了鱼羹,姑娘可要尝尝?”
沈璃点头,虽然,对今天的她来说,吃鱼羹与喝白水都一样没有感觉……
在这小屋里住了些时日,沈璃的四肢伤得太重,好得比往常慢许多,她五感也还是那样没有恢复,她告诉自己不要急,但每每吃饭都要人喂的时候,她便恨极了苻生,更重要的是……
“我要如厕……”沈璃声音硬邦邦的说出这话。
其实这事他们已经干了很多次了,只是之前不知道行止是行止,沈璃只当是个普通渔民,回头伤好,杀了他便是,但现在知道是行止,其一,她伤好了也杀不了他。其二……她……好歹也还是会害羞的……
其三,行止,他是神君啊,是该让人供起来的人,他本不该为任何人做这种事……
在沈璃的思绪还在复杂争斗的时候,行止却习以为常的将放在墙角的夜壶拿出,他特地为沈璃改了改,方便她现在的身体,让她可以坐在上面。行止探手进沈璃的被子里,将她的腰带松了,然后把裤子往下拉了拉,沈璃的衣摆长,他先在被子里把她的衣摆理了理,然后才将她从被子里打横抱出,放在也夜壶上,让她坐好,最后面不改色的出了门。
沈璃坐着调整了许久了情绪,然后才放松了自己。但最后清理一事,她便是打死也不会让行止来做的。拼着裂开伤口的疼痛,她自行清理好了,然后耷拉这脑袋喊道:“好了。”行止便又从屋外进来,再将刚才的事反着做了一遍。
他给沈璃盖上被子的时候,看见她手腕上有血渍渗出,他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嘴角动了动,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每次这事之后,沈璃总要别扭一段时间。行止将她安置好了之后将空间留给她,自己则去了院子里,其实他没什么事要做,只是看着房间里发呆。
又过了些时日,沈璃勉强能下地走路了,她心头难免有些急功近利的想让自己能跑起来,只是她现在走两步还是会摔倒,碰见没有触觉的时候倒还好,也不痛,爬起来继续走就是,但触觉一旦恢复,她若是摔在地上,摔的地方不同,四肢关节可是钻骨的痛,饶是她再能忍,也要抖着牙在地上缓个好半天。
而她每次在屋子里练习走路的时候,挑的皆是行止不在的时候。她已经够狼狈了,不能在别人面前,尤其是行止面前更狼狈下去……
行止不在的时间越来越长,早上吃了早饭便不见人影,沈璃也日日不停的练习着四肢,但筋骨的恢复速度哪是她强迫得来的。
这日沈璃视觉没有恢复,她摸着桌子走,待走得累了,想倒点水喝,摸到了桌上的茶壶但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并不受自己的控制,她用尽全力想握紧壶柄,但却始终使不上力。
比恢复走与跑更难的是恢复手指的灵活度,那些细小的筋骨恢复不全,拿一个茶杯,握一双筷子,比走路跑步更加困难百倍。
沈璃此时有些陷入了执着,她拼命的想握住壶柄,但却一直无法成功,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她以后还如何握得住枪,如何护得住族人,手臂一碰,将旁边的茶杯碰到在地,碎裂的声音如此刺耳。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璃心中有怒,一拂手,尽数将桌子上的东西皆拂了出去:“滚!”
门打开的一瞬,茶杯摔在门框上,碎裂的瓷片擦过来人的眉骨,血液立时淌了出来。
而行止却脸眉头都没皱一下,两步迈上前来,一把揽住快要摔倒的沈璃,将她扶到床边坐好,埋头的一瞬,眉间的血落了两滴在沈璃的手背上,看不见的时候,她的触觉总是比往常更灵敏一些。待他转身要去清扫屋里别的碎片时,沈璃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行止回头看她,沈璃嘴角动了动,却一直没说出话来。但拽着他手的手只越来越紧,一丝也不肯放开。行止索性在她面前蹲下,微微仰头看她:“怎么了?”
沈璃默了许久,扭过头,微微耷拉了脑袋:“伤……伤到你了……抱歉。”
知道今天的沈璃看不见,他在她跟前轻轻笑开:“没事。”
饶是他如此应了,沈璃也没放手:“身体原因……我最近有些急躁。”
“嗯。”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不知多久后,沈璃松了一只手,摸到行止的脸,伸出食指在他脸颊上戳了戳:“伤的这里?”
行止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脸上胡来,也不给她指个地方,只笑眯眯的回答:“不是。”
“这里?”
“不对。”
“这里?”
“也不对。”
察觉到他好似在玩自己,沈璃微微一怒,狠狠一戳:“这里!”指尖湿润的感觉传来,但听行止一声闷哼。沈璃收回了手:“抱歉……Сhā到你眼睛了……”
行止一声叹息,握住了她的手,放在眉骨上:“是这里。”
血好像流了不少……沈璃问:“痛吗?”
行止默了一会儿,点头:“痛。”像被快刀割过一样,凉飕飕的痛之后又是火辣辣的痛。一如心里的感觉。
沈璃沉默下来:“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
“不用控制。”行止轻声道,“在这里,不用控制。”他想让她能肆意妄为。
发了通脾气之后,沈璃冷静下来想想,强求无用,她每天还是坚持练习,但却不再那般急功近利了,如此练下来,身体倒还恢复得快一些,而她的五感时好时坏,在没有触觉的时候,她便着重于视觉听觉,没有听觉的时候她的嗅觉便被锻炼得更加敏锐,不久下来,五感倒出人意料的均有提高,这对沈璃来说,倒是塞翁失马了。
终是有一天,沈璃不用扶着椅子桌子,自己也能稳稳当当的走路的时候,她突然想去外面看看,在毫无预计的情况下,她推开门,一步跨了出去。
便是这一步,让她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行止,他什么也没做,以一个海边青年的模样站在阳光里,静静的与她打了个照面。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一直用他的方式无声的陪着她。
“我饿了。”沈璃如是说。
“我煮了鱼汤。”
很普通的对话,却让人心窝子也暖了。
自那以后,沈璃生活全能自理了,行止便当真离开了院子,他早上早早的做了早饭放在桌上让沈璃起来吃,自己便收拾收拾当真与附近渔民一同出海打渔去了,中午的时候又独自折返回来,提着早上打的鱼,架柴烧火,给沈璃煮上午饭。
在沈璃嗅觉恢复的时候,总能嗅到他身上有海的腥味,只是与初始那种味道不同,那时他身上尽是海风的味道,不掺杂半点鱼腥,就像是他在海上闲着吹了几月的风一样,而现在身上什么味都有,咸味,鱼腥味,血腥味……
他是很认真的在做一个渔民……
就像他投胎成凡人一样,虽然带着天界的记忆,但他也只专注着做那一世凡人该做的事。
如此随遇而安的心态,着实让沈璃佩服。
沈璃近来闲得无聊,早上待行止走后,她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觉得实在没意思,索性迈出了院门,想去看看附近渔民素日到底是怎么劳作的,她现在还走不快,所以当她走到最近的一个渔村时,早上出去打渔的人已经回来一拨了,他们各自将船里的鱼往外面卸,唯独行止站在自己的船上,看着一船的东西,似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
沈璃微有些好奇,她走上木栈桥,走到行止停放船位的地方:“没打到鱼么?”话音未落,沈璃一眼便瞅到了他船上的东西,一船的珍珠蚌和奇珍异宝,但没一个玩意儿是能吃的。
沈璃如今法力尚未恢复,所以察觉不出行止身上的神明气息,但龙王可不是什么笨东西,知道神君在自己海面上撒了网,岂会放过这个送礼的好机会,想必是行止网住了鱼也被龙王拽了出去,换了这么一堆东西上来,沈璃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行止本还有些不快,但见沈璃笑了便也弯了眉眼:“你怎么来了?”
“我想看看鱼是怎么打的。”沈璃指着他没有一条鱼的船,道,“不过看来你今天没有打渔啊。”
行止点头:“没错,我今日故意网的这些东西。”
这人说谎还真是连一个嗝也不用打。沈璃在栈桥上坐下:“我看看,这么多宝贝,拿几个去卖钱呗。”
行止摇了摇头,只捡了几个珍珠蚌:“太多了拿来也无用,下午我便扔回海里去。”
“可别!”沈璃唤住他,“我先选几个!”她忙着往渔船里跳,行止来扶她,适时身后来来回回的渔民走得急,有人没注意撞了沈璃一下,沈璃便直直扑了下去,一头栽进行止怀里,被抱了个结实,胸膛贴着胸膛,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这个拥抱,一如那个梦里温暖而令人感到无比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早上阿九起来码字,脸也没洗,牙也没刷【糙汉无疑】好不容易赶在十一点前三分钟把稿子写完了,正准备发,尼玛发现学校网连不上啊!这才忙不迭的用手机上了QQ找了基友,终于发了文!所以晚了两分钟有木有!委实抹了一把辛酸泪啊有木有!
然后……今天……同样……脸也没洗,牙没刷的便开始码字了……
现在刚写完,新鲜出炉的一章,各位客官笑纳……阿九顶着一脸油光笑。
☆、59V章
太过真实的拥抱,太疯狂的心跳,沈璃被自己的心跳震得惶然回神,她用力推开行止,自己却险些被身后的渔网绊倒,行止探手将她抓住,语带几分叹息:“如此莽撞,若掉进水里,又得仰仗谁去救?”
话一出口,行止自己先愣了一愣,他扭过头,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沈璃却似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只垂头看着船里的珍宝道:“我不客气了,自己选咯。”
行止微有些惊异的看着沈璃的侧脸,继而柔和了目光:“嗯,若是看得中,便都给你吧,不还回去了。”
沈璃翻找蚌壳的手一顿,她虽在天界呆的时间不久,但也知道行止是个素来不收礼的人,这龙王送来的东西捡一两个是意思意思,给龙王一个面子,但若全收了,那意味便不大一样了。
沈璃没有应他,只埋头找了一会儿,一船珠光宝气中,就只有一块似玉非玉的白色圆石头看起来稍微质朴一些,沈璃捡了它,道:“看来看去就这石头对我眼,我就要它了,别的都随你吧。”
行止点了点头:“我先拿珠子换几条鱼,咱们便回家吃饭吧。”
两人刚爬上了木栈桥,行止正拿着珠子找人换鱼,可刚与一个老实的渔夫说了两句,旁边便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位小哥又捞的是蚌壳啊。”他走上前来,恶狠狠的瞪了老实渔夫一眼,渔夫手里的鱼都要递给行止了,被他如此一瞪,渔夫手一缩,那人却径直推了渔夫一把,嫌弃道,“去去去,不长眼的东西挡老子的路。”
渔夫忙拿了鱼,抱歉了看了行止一眼,然后赶紧离开。
行止的目光这才慢悠悠的落在那人身上,他不动声色的笑着,又见他提了提裤腰带,道:“你怕是不认识我,我是村长王家的长子王宝,我见小哥日日都拿蚌壳换鱼,想来你是不喜欢蚌壳吧,正巧,我那儿有不少鱼,你与我换便是。这些蚌壳,啊,还有你船上的那些,都给我吧。”
“不换。”行止淡淡道,“我要扔掉。”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但是听在王宝耳里却生出了另外一个意思,他声调微扬:“大胆!我是村长长子!你为何将那些宝物扔掉也不肯给我!你对我有意见?你对我有意见便是对村长有意见!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璃在行止身后微微眯起了眼。她见不得仗势欺人的家伙,刚想出声训斥,行止将她手一拽,似没看见眼前嚣张跋扈的人一样,拉着沈璃便要走。
王宝大怒,一窜身拦到行止面前:“站住!没听见大爷和你说话呢!”他话音一落,目光恰好落在行止身后的沈璃身上,沈璃今日着的是行止给她拿来的棉麻白衣,因着有伤,一身煞气敛了不少,面容憔悴,倒显得几分柔弱,那人登时眸光一亮,上上下下将沈璃打量了一番:“你这不知礼数的东西讨的媳妇倒是不错啊。”
沈璃一声冷笑,若她没有受伤,这出言不逊的家伙怕是已经被她踩在脚下。
“你眼光不错。”行止声音淡淡的,比往常多了几分寒意,沈璃有所察觉,在她看来,行止本是个从不将内心真正情绪流露出来的神,便是偶有流露,也是他选择性的让人知道他的情绪。但此刻,沈璃却敏锐的察觉到,行止的情绪并不是他理智选择之后所出现的表露,“你该感谢你有这么一双眼睛。”
话音未落,行止一拳揍在王宝脸上,径直将他打晕在地上,连挣扎也没有,闭着眼便晕了过去,他脸上被行止揍过的地方肿了老高。行止眼也没斜一下,一脚踩上他的脸,面不改色的踏了过去。
沈璃愣愣的看着行止。这样怔然的注视一直到行止面无表情的牵着沈璃回了院子,他才终是开口道:“我可是也被打肿了脸?你怎么一直如此看我?”
沈璃这才眨了眨眼,愣道:“不,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
行止他……不应该是在背后使阴招的那种人么……
行止一顿,眼底划过几许复杂的情绪,隐忍了一会儿,转头看沈璃:“他轻薄你。”
沈璃微怔,愣愣道:“呃……算是……”
“换做你,你会怎么处理?”
“揍晕了事……”
“如此,我只是选择了你会选择的方式。”他转过头去,清咳一声,似有些不被领情的委屈,他小声嘀咕道,“我本以为这样你会更高兴一点。”
沈璃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有些愣神,待反应过他话里的意思,沈璃脸颊蓦地泛红……他是在……讨好她的意思么……
“高、高兴。”她道,“其实,是高兴的。”她默默垂下眼睑,看着地面,软了素来坚定冷硬的目光,她心里的情绪像是海浪,一波涌上又一波褪去,湿了所有情绪,但沈璃也知道,行止或许只有披上这层外衣,才能如此对她好吧。他想让她肆无忌惮,又何尝,不是让他自在一段时日呢……
入了夜,沈璃还未睡,耳朵忽然动了动,她这几日听力敏锐了许多,听声辩位比先前更加精确一点,她听见有人进了院子。约莫有四个人,但这虚浮的脚步声一听便知道来者连武功都没练过,沈璃躺在床上继续睡。
行止的院子,在晚上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果然,那四人还没走进主厅,忽闻两声闷哼,仿似是有两人已经倒下,另外两人一慌,气息大乱,分开乱跑,一人冲进了行止的房间,沈璃只得一声叹息,另一人则向她这边冲来。房门被打开,沈璃眼也没睁,只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便猜到此人是今日白天遇见的那仗势欺人的王宝。
他喘着粗气,仿似被吓得不轻,但喘了一会儿之后,他好似看见了床上的沈璃,慢慢靠近,待走到床边,沈璃听见他“咕咚”一声咽了口水。沈璃心下觉得恶心,睁开了眼,目光寒似冷冰,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杀气逼人。
王宝被她的眼神骇得往后一退,待反应过来,立即道:“美人别叫美人别叫!”他见沈璃果然没有开口,心里稍安,又道,你们竟是分房睡么。”他做了悟状,“我、我是村长长子,比你那只会打渔的夫君不知强了多少倍,不如美人你今日便跟了我吧。”
“你怎能与他相提并论。”沈璃开口坐起身来,声音轻细,“那岂止是云泥之别。”
王宝一愣,呆呆的看着沈璃,听她冷声道:“本王活了千年,倒是头一次这么被人调戏,这体验倒是难得,只可惜你委实太磕碜了一点,让本王想怜惜的心都没有了。”
“什么千年?”王宝呆怔。
沈璃懒得再多言,径直站起身来挥手便是一巴掌,她如今伤势未完全恢复,这一掌便吝惜这力气,但对王宝来说已是承受不住,早上挨了行止那一拳,脸上肿未消,沈璃这一掌径直将他打得左右对称。王宝一声哀嚎,往后一退,沈璃哪会这么容易放过她,伸手便将他拽住,却一个不留神抓了他的裤腰带,王宝被拉着一转了两圈,裤腰带交付到沈璃手上,他裤子往下一掉,两条腿便露了出来。
沈璃本不欲如此,但听王宝一声惊呼:“美人怎如此性急!”沈璃嘴角一抽,忽觉眼前一黑,一张微凉的手掌覆在她的眼上。背后男子一声叹息:“脏东西,别看。”
沈璃松懈了浑身力道,放任自己倚在背后那人怀里。待到他放下了手,屋里门大大开着,诉说着去人的仓惶,沈璃回头看了行止一眼:“这种情况,我可以应付,不需要别人Сhā手。”
行止笑了笑:“我知道,不过你可以暂时选择不能应付。”
因为,他会帮她。
沈璃垂下头,没有说话。其实……她的身体已经那么去选择了。
第二日,行止如往常一般早早起了出去捕鱼,沈璃在被窝里睡到自然醒,但睁开眼的一瞬,她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她看不见东西,不见声音,也触碰不到任何事物,鼻尖没有嗅觉,她想张嘴说话,但喉咙却收得极紧,她知道自己现在定然也是说不出话的。味觉她更是无法验证现在还存不存在。
她像落进了一个虚无的空间里,里面什么也没有,或许她现在被人杀了……她也不知道吧。
沈璃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任由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沉浮。她没有慌乱,只想着过了这一天应该就好了,可是这一天到底有多长,现在是什么时辰,她不知道,行止有没有回来,看见她这样会有什么反应她不知道。
天地间仿似只有她一人,在虚无里徘徊,像是永远也走不出去。
她开始心生畏惧,若是她好不了了该怎么办?若是从此以后她就这样了该怎么办?她还有许多事未做,还有许多话未说,还有那么多的不甘……她怎能在这里消耗余生。
沈璃想逃开这个地方,她让自己不停的奔跑,可在无尽的黑暗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跑,她看不见方向,看不见道路,甚至看不见自己,不知生死……
时间仿似过得极快又极慢,她不知在黑暗里呆了多久,耳边忽然能轻细的听到一些声响了,有人在唤她:“沈璃,别怕,我在这里,别怕。”那人如此用力的压抑他的情绪,但沈璃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心疼,那么多的心疼,仿似要淹没她一样。
鼻尖嗅到外界的味道,他身上的海腥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幽香,是行止特有的味道,属于神明的味道,那么让人心安……
四肢渐渐恢复了感觉,她知道自己被抱进一个怀抱里,抱得那么紧,像是在保护她,又像是在依赖她。她用力的抬起手臂,回抱住他,轻抚他的后背。
“你一直都在吗?”她听见自己声音沙哑至极,疲惫得仿似说不出下一句话。
拥抱更紧,让沈璃感觉骨骼都被勒得疼痛,但便是这样的疼痛,让她心里奇异的升腾出温暖极了的感觉:“我一直都在。”他在她耳边立誓一般说道,“我会一直都在。”
沈璃笑了笑:“那下次,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行止喉头一哽,一时再说不出别的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平凡的生活约莫快要打破了╮(╯▽╰)╭不过安心,不会开虐的~
☆、60V章
从那以后,行止出门之前都要将沈璃唤醒一遍,确认她今天是不是能感知到外界事物。初始两日沈璃还比较配合,没过几天,沈璃便不耐烦了,待行止唤她的时候,她只将被子一捂:“看得见听得见,就是触觉没了,没问题,走吧走吧。”
行止伸出的手便停在空中,听见沈璃均匀的呼吸声,他哭笑不得的望着她,看她今日这副模样,谁还能想到她那日被吓成那副德行。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手脚冰冷,许是在她无意识当中才会流露出那种情绪吧,行止想,沈璃这女人,若是有半分神智,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做出那般脆弱的模样。
“家里没食材了,我便没做早饭,我现在去集市买些食材,不久便回来,你饿了便先拿水把肚子骗着。”
被子里闷闷的应了两声。
行止摇了摇头,出了门去。
然而行止没走多久,沈璃便醒了,掀了被子躺在床上愣愣的发呆,她觉得,如今对行止投入的感情实在太多了一点,多得几乎都不受她控制了,她现在想的是,等过完了这段时间便将所有情绪都收回,但是……真的能收回吗?
从未对人许以如此多的依赖,沈璃有一种引火烧身的危险感……
她一声叹息,再睡不着,索性掀了被子,下床洗漱,然而刚走到院子里想打水,忽闻几声轻细的动静,沈璃目光一凝,知晓今日来人绝非像前几日那个几个痞子一般无用。她沉了眉目,微微侧过头:“来者何人?”
“簌簌”几道声响落定,院子里分开站了五名黑衣人:“王爷可让我们好找。”
沈璃转过身去,目光森冷,盯着说话的那人,将他看得打了一个寒战,那人立即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周围几人接咽了口唾沫,沈璃先前将苻生烧伤,灭了数十名魔人与他们的同伴这事迹大家也都听过,她在地牢中的惨状他们皆是见过的,伤成那样的人,如今四肢完好的站在他们面前,难免让人心生惊惧,众人一时皆不敢上前。
为首的那人一咬牙,道:“怕什么,苻生大人说她如今必定未恢复法力,不过废人一个,此时找到了却不抓她,你们都想回去受刑不成!”
最后一句似刺痛了众人心中的恐惧,几人相对一眼,刚想动手,却听沈璃一声冷笑:“你们主子可有教过,形势不明,切莫妄动。”
几人心中本就没底,被沈璃如此一说,更是一慌,为首那人喝道:“她必定是在唬人,动手!”
左右也是死,那几人心中一狠,抬手吟口诀,一道白气自他们指尖溢出,慢慢在他们身前凝聚,待得他们口诀一停,但见那白气竟凝化为箭,密密麻麻的像沈璃扎来。
躲不过,沈璃知道,她站着未动,却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屏障蓦地在她身前张开,白色的衣袍被撞击产生的风吹到沈璃脸上。
尘埃落定之后,行止稳稳的挡在沈璃跟前,面色冷淡。
对面几人愕然:“不可能……他竟然挥手间便挡下了止水术……”
“止水术?”行止一笑,“你说的可是此术?”行止一振衣袖,极寒之气涤荡而出,却让人看不见形状,待反应过来时,那为首的黑衣人已经被冻成了一座冰雕,连气也没多吭一声。
“宵小之辈竟妄图习神明之术。”行止声色如常淡漠,听在耳朵里却令人胆寒战栗:“滚回去告诉苻生,神行止,他日必登门拜访。”
“行……行止神君……”一人被吓得腿一软,往后一踉跄,径直摔倒在地,另外三人吓得胆颤,忙连滚带爬的跑了,摔倒的那人爬起身来也往外面跑,行止却是一声低喝:“站住。”
“啊……啊……”那人双腿打颤,裤底没一会儿湿了一大片,竟是吓尿了……
“将此物搬走。”他指着那冰雕,黑衣人忙不迭的点了头,拼命扛了那冰雕,狼狈极了的挪走。
沈璃在他背后看得目瞪口呆:“我征战沙场多年,却从不知一个名号竟能将对方吓成这样。你这称谓,果然威风啊。”
“威风又如何,先前该起作用的时候,我却没来得及,致使你伤得……”行止一句话淡漠中略带隐恨,他话没说完,兀自把后半句咽了下去。沈璃那本是一句玩笑话,哪想却勾出行止这么一句,听得她微微有些怔神。
她隐约觉得,自她受伤以来,行止似乎与以前有些不大一样,这样的话,换做先前,他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吧。
沈璃无言,院子里静默了半晌,行止问道:“我的身份……你先前便已经知道了?”
沈璃微微一怔,打哑谜一样说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知道了么。”
行止静默。
有些话双方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摆明了说出口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行止如今再扮不了那个平凡的渔夫,而沈璃也不再是那个寄宿在渔夫家的沈璃,他们一个是天外天的行止神君,一个是魔界的碧苍王,沈璃背负的是守护魔界的责任,而行止更是关系的三界安危。如今苻生追兵已来,他们也该从那场梦里醒醒,是时候面对别的事情了。
“我现金身体已好得差不多,只是法力尚未恢复,在人界呆着也不是办法,还劳烦神君改日将我送回魔界吧。”
行止看也没看她一口拒绝:“不送。”
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听得沈璃一愣:“为何?”
行止像耍起了赖皮一般,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道:“不想送,王爷若本事,自己回去罢。”
沈璃微怒:“我这幅德行你让我自己怎么回去!”她现在连魔界入口在哪儿都探查不了,更别说腾云驾雾,穿梭两界缝隙了,“你这是在为难我!”
行止一笑:“王爷看出来了。”
沈璃一默,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回魔界,第一,如今事态纷乱,且不说魔界外忧内患,天界最近气氛也是紧凑得很吧,天界魔界正是加强联系的时候,我这副身子回去虽做不了什么实事,但与拂容君的婚约还在,此时办了婚礼,必定能稍稍缓和一下两界间的嫌隙,与互相也是件好事。第二,魔界或许有找回我法力,恢复我五感的法子,总好过在这里干耗……”
“第一,取消了。”行止在桌上倒了一杯茶,轻声道,“碧苍王与拂容君的婚约取消了。”
沈璃愣住:“什……等等!为什么!”在她拼命想逃婚的时候,他们死活被绑在一起,但当沈璃终于看开了,想通了,这人竟告诉她她与拂容君的婚礼……取消了?
“三界皆知碧苍王沈璃战死。”行止淡淡道,“天帝的孙子如何能与一个死人联姻,所以,你们的婚事取消了,这也是得了天帝与魔君首肯。”
沈璃呆了一瞬,不知为何,第一个念头却是:“拂容君那东西必定把嘴都笑烂了。”
行止抿了口茶,摇了摇头:“不,他先前听闻墨方死了,伤心欲绝,好似绝食了两三天,后又听闻墨方乃是叛将奸细,他更是神伤,就差哭了。”
听到墨方的名字,沈璃眉目也是一沉,可没有给她太多细想的时间,行止又道:“第二,恢复法力与五感的法子,我有。且此法就在人界,我本是打算待你身体再好一些再告诉你,不过既然你如此心急,我先与你说了也无妨。”
沈璃心头一喜:“当真?”她对于如今法力全失五感不畅的现状虽没抱怨过什么,但心底却是极希望它们能尽早恢复,毕竟碧苍王一身骄傲尽缚与术法武力之上,若没有它们相伴,沈璃便不大像沈璃了。
“由此处向北,过了北海,绕过一个冰雪平原自会见到一座大雪之山,有一大妖居与其中,他那儿有许多稀罕物什供人买卖,东西或比天界更多。在那处或许能寻得令你恢复的方法或药物。”
沈璃眼睛一亮:“如此,或许还可寻到一杆称手的枪!”
行止一怔,忽然清咳了两声,仿似想到了什么微微尴尬的事:“这倒不用买,你那断枪,我已帮你接好了。只是我将它放置与天外天,待你伤好之后,我便带你去取。”
她的断枪被行止接好了?
这乍一听没什么奇怪,但仔细想想,此事实在奇怪,她是魔界的王爷,照理说,她死后的东西不是应该交由魔界保管么,为何行止会得到那两截断枪,而且还重新接好,放置在天外天?她的枪常年受魔气熏陶,又杀人无数,煞气逼人,与行止那一身神气应该相冲才对。若是行止接好这枪,岂不是大损他的身体?这点暂且不论,便说他接好枪后放在天外天,魔君怎会允许。
外人不清楚,沈璃心里却是明白的,对于魔君来说,公事上她是碧苍王,私底下她是她的弟子,亦像她的女儿,对自己孩子的“遗物”魔君怎可轻易给人。
沈璃眉一皱,狐疑的打量行止。行止扭过头去:“休息两日我便带你北上。”说着他起身便要走。
“喂,等一下。”沈璃唤住他,“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行止回头笑了笑:“我能受什么伤呢。”
对啊,他是那么厉害的神明,他怎么会受伤……
漆黑的房间中,一人静静立着,宽大的衣袍几乎遮住了他的脸:“神行止……”他轻声呢喃,“计划还未成,他出现得太早了。”他侧过头,目光阴冷的看着一旁的黑衣青年,“少主,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
墨方只冷冷道:“别的都行,唯独沈璃不能动。”
苻生嘲讽一笑:“少主这份仁慈,为何不在逃出魔都的时候用上!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有将军想将你从魔人手里‘救’出来,是你,用剑在暗中杀了他!彼时为何你不有这般仁慈!”
墨方静静闭上眼。苻生继续道:“沈璃不能动。你明知凤火珠是计划当中最不可或缺的东西,却还将她放走!少主啊少主,儿女私情,当真迷了你的眼么?这数百年的付出,便如此葬送在那一个沈璃身上?若主上知晓,必定极是痛心。”
“我会找到替代的方法。”墨方默了许久后,道,“你此次欲北上去那金蛇大妖的处,我听闻他那处有许多奇珍异宝,我自会去寻,若能找到替代凤火珠之物,你便不可再动沈璃。”
苻生冷笑:“若寻得到,我自是不会再动沈璃。”
墨方颌首,转身离去。
苻生静静坐了一会儿,忽有人来报:“大人,在捉来的那一百个人类当中,喂过丹药后,其中九十五名死了,有三名成了完全的魔人,还有两名陷入昏迷。”
“残次品,杀。”苻生挥了挥手,将来人打发走,他想了一会儿,又道,“把从行止手里逃出来的那几个人也拿去喂丹药。他们习过法术,若是成了,应当更为厉害。”
“是,大人,还有一事,那北海三皇子似已没有什么秘密可以吐露了。”
苻生点头:“如此,便将内丹剖取出来,与另外两物放在一起,好生保管。”
作者有话要说:安心安心,亲亲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
☆、61V章
寒风呼啸,一座巨大的石门嵌在山谷之间,将上山的路全部封死,许多人等在山门前,或闭目养神,或三两成群,轻声交谈。
“冷吗?”
“你看呢?”沈璃扒下行止给她披上的狐裘披风,放进行止怀里,“你且自己披着吧。我觉得这温度刚好。”
沈璃这话引起了旁边人的侧目。来这大雪山做买卖的人,谁不是有点修为在身,有的或是为霸一方的妖怪,有的或是修仙门派的高手,他们身体自是比寻常人强上百倍,但此处寒冷与别处并不相同,风雪中似带了几分法力,扎人骨髓,便是法障也挡不住,在此处不用外物避寒,确实也太招眼了些。
行止拿着狐裘,不客气的自己披上,沈璃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望着前面巨大的石门问道:“不是说天黑便会开门么?这太阳早就落山不知多久了,怎么还不放人进去?”
行止看了看天色:“大概是主人……忘了吧。”
他话音刚落,火光在山门上自动点亮,山门“吱呀”一响,向里打开,内里阶梯步步向上,道路两旁的火把皆是自己点亮,人群慢慢往里面走去。长长的山道一眼望不到头,沈璃一挑眉:“这雪山金蛇妖是什么来头,架子端得这么高。我先前怎么没听说过?”
行止一笑:“那便只能说明你不喜宝物买卖。”行止道,“此妖活的岁数或许比我更长一些,你跟着他摆的这些排场走,便当是在尊敬长辈吧。”
沈璃微有几分诧异:“比你还老?竟是上古时候的妖!”
行止听得沈璃前面那四个字,身形一僵,微微转过头来,眉头微蹙,盯了沈璃的脸半晌。沈璃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也往后看了看,最后确认行止是在盯她之后,沈璃刚想问他怎么了,但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不是脱口而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呃……”沈璃琢磨了一会儿安慰道,“我觉着,没有哪个和你一样年纪的人能长得像你一样……”这话好像也不对……沈璃挠了挠头,让她放狠话下杀手她在行,但安慰人这一事,她做起来确实有点力不从心,“我是说……其实你的年龄,你不说,没人看得出来。”
看见行止眉梢一动,沈璃扶额叹息:“好吧,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果然绕弯子安慰人这种事一点也不适合她啊!
“你介意么?”
被行止注视了许久之后,他才淡淡问道。
沈璃忙摆手:“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她一抬头,却对上了行止带着浅浅笑意的双眼,微微弯起的眼睛弧度,印着跳跃火光的灵动双眸,直笑得沈璃心口一颤,心跳有几分紊乱。
行止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山路太长,你伤才好,不宜登山,我背你上去吧。”
他伸出手,沈璃愣了许久,猛的回过神来,她微有些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这、这怎么行。这点路我自己走便是。”
像是料到她会拒绝一样,行止的手更往前递了几分:“那我牵着你。”没等沈璃摇头,行止手一抓,径直将沈璃的手纳入掌心,也没看她第二眼,一副自然极了的模样。
沈璃从初始的愣然到愕然,可她再想抽出手哪有那么容易,行止便像是在两人的手掌心施了法术一样,让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只有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向上。他的发丝随着走动轻柔的拂过她的脸颊,沈璃觉得,自己眼前这个行止约莫不是以前那个行止吧。
这样的行止,让她还怎么与他划清界限啊……
登上山顶,风雪更甚,来做交易的人们皆顺着火把的指引,进了一个像宫殿一般的大殿之中,沈璃本也随着人潮走,行止的手心却是一紧,指了指一旁杂草丛生的小路:“我们走这边。”
行止说的准没错,沈璃依言而去,果然,踏上小路不过行了两步,眼前的景色霎时流转,这冰雪封天的大殿顶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波光潋滟的湖泊,而湖心中央一座极为秀丽的阁楼静静伫立,楼旁中这桃花柳木,美得有几分妖异,如同幻境。
“噗噗”两声响动,沈璃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女孩从地里奋力爬了出来,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一条极小的尾巴在她背后来回晃动:“前方是主人居所,闲人不可擅入!”
“劳烦通报,行止神君来访。”
小女孩望了行止许久,倏地浑身一僵,双眼泛出青光,声色一变,宛如妖媚女子:“哟,这是什么风把神君给吹来了。”
沈璃被这小孩的变化吓得一惊,略起了些戒备,行止回头看她,安抚道:“无妨,是通魂术而已。”
“哎呀,神君竟还带了个俏姑娘来,快请进快请进。”言罢,小女孩手一挥,一条泛着幽蓝光芒的通道自行止脚下延伸到湖心中央。沈璃奇怪:“这金蛇大妖竟是个女子?”她一边问着,一边踏上那幽蓝的光芒,只觉周围场景瞬息一转,眨眼间便到了湖心中央。
“为何不能是女子呢。”柔软的声音在沈璃耳畔响起,沈璃微惊转头一看,一名身着艳丽的红色襦裙,手执团扇的妖艳女子已站在自己身后,她笑眯眯的看着沈璃,“奴家金娘子,有礼了。”
沈璃不喜与初见之人离得太近,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金娘子一笑,身影飘似的移到行止身边:“神君带的这姑娘戒心好重啊。”
行止亦是一笑:“在金娘子面前,自是不能放松戒备。”
“神君好坏,怎能这样说奴家,外面天冷,咱们进屋细说吧。”言罢,金娘子转身进屋。行止也欲跟随,却被沈璃拽住了手,她眉头紧皱:“此人当真没有问题?
行止琢磨了一下沈璃话中的意思,笑问:“你说的是哪方面的问题?”
沈璃正经的回答:“她会不会媚术之类的术法……”
行止闻言,埋下头,竟像是乐得控制不住一般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沈璃的脑袋:“安心,我不会被勾走的。”这话太过亲密,听得沈璃脸颊微红,行止捉住沈璃的一缕头发捻了捻,轻声呢喃道,“倒是……若她会媚术,要担心的人,只怕会换成我了……”
小楼之中,虽没摆放火盆群暖,但屋里的温度与屋外简直便是两重天。行止取了狐裘,让一旁来服侍的小女孩拿走。金娘子已在桌旁坐下,桌上摆了一盘棋局,她对沈璃招了招手:“姑娘可愿陪奴家下一盘棋?”
“抱歉,沈璃棋力微薄,不献丑了。”
金娘子一撅嘴:“好吧好吧,那神君来。”行止一笑没有动静,金娘子将棋子搁下:“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神君这是有什么麻烦连自己都解决不了,要来找奴家了。”
“金娘子可有法子将她治好?”
“俏姑娘病了?”金娘子缓步走到沈璃面前,她上下打量了沈璃一眼:“唔,气色虚弱,想来前段时间必定受过重伤,但是这伤势已经恢复,应该没什么大碍才是。神君要我治什么?”
“她法力未复,且五感时不时便会消失。”
“哦,这倒是奇事。”金娘子笑道,“来,姑娘,伸出手让奴家把把脉。”
沈璃依言伸出手,金娘子翻起她的袖子,可当看见她手腕上狰狞的伤疤之时,微微一怔:“这……这竟伤成这样!”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些皱巴巴的皮肉,可刚一碰,她的手指便抽了回去:“姑娘的皮肤竟如此灼热。”
很……烫么?
这些日子行止不少接触她,每一次都那么面不改色,她本以为自己的身体只是比寻常热一点,不再如之前那般灼热了,没想到还是……会灼痛人啊。那行止……
正想着,金蛇娘子手里凝出了一团白气,她这才敢摸了摸沈璃的手腕,“不疼不疼,娘子给你吹吹。”一副哄小孩的架势。
这女妖……是在调戏她么!
沈璃嘴角一抽:“多谢,已经不疼了。”
金娘子这才认真把起脉来,沈璃只觉一股极细的气息自手腕处钻进体内,顺着经络,慢慢走遍全身,而在做正事时,金娘子还忙着嘟嘴抱怨:“多年不见,神君倒是比起从前没用了许多啊,连个人也护不好。姑娘家伤成这样,也不见你心疼心疼,当真是薄情寡性。”
行止只垂头笑,一言不发。金娘子见行止不搭理她,便又对沈璃道:“姑娘跟着他定是不开心的吧,不如你将他踹了,跟着奴家走可好?同为女人,奴家会更贴心的。”
沈璃额上默默的淌汗,她总算知道行止入门前的那声呢喃是何意了。这金蛇妖……对女人的兴趣竟比对男人的兴趣要多啊……
“唔。”金娘子忽然沉吟道,“原来是这样。”
沈璃抬眼望她,金娘子道:“姑娘是凤凰之身。就奴家看来,前不久姑娘定是才涅槃过,照理说不管是身体还是灵力都会有较大长进,但姑娘身体里好似有一力量强大之物,在你涅槃之时,劫火将此物焚化,融进你的血脉之中,致使此物与你身体中本来的灵力相冲,两相抵抗,所以导致你法力暂失,五感时好时坏。若长久如此,此情况只会愈演愈烈,姑娘或许真的就变成废人了也说不准。”
沈璃想到那日五感皆失时的惶然,心中一黯。
“唯今之法,只有让你身体里的两股力量相互融合,疏通经脉,方能真正完成你的涅槃重生。”
沈璃眸光一亮:“金娘子可有方法?若娘子愿相助,沈璃日后必为报答。”
金娘子掩唇一笑:“奴家确实有方法,至于这报答嘛……姑娘便以身相许,可好?”
“这……”沈璃喉头一噎,但闻行止开口道,“天外天的星辰近些年比往常更明亮一些,若金娘子愿治好沈璃,行止愿摘星以报。”
金娘子眼睛一亮:“哎呦,哎呦,哎呦!天外天的星辰奴家数千年前怎么求神君神君都不肯给,这下竟如此轻易的答应了。”她眼珠子一转,笑眯了眼:“奴家之前可算是误会神君你啦,原来你竟将这姑娘看得如此重啊!神君你怎地不早些表现出来,不然奴家可不敢这么正大光明的勾搭这姑娘。”
沈璃侧头看行止,张了张嘴,想问,那些星辰,应该不能随便摘吧?若是摘了,你会有事么?
行止也看向沈璃,浅笑着摇了摇头,沈璃的所有疑问,都在行止这浅浅微笑中咽了进去。他不让她开口问话,就像是在害怕使命的问责一样。
“成啦,奴家帮姑娘治病就是,只是今天天色不早了,你们上山也累了吧,先回去睡一觉,明日再说。”金娘子往回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转头来告诉沈璃,“险些忘了说,治疗一旦开始,九日之内日日都必须接受治疗,一日也不能少,若少了,前功尽弃不说,或许会让姑娘就此命丧黄泉哦。”
沈璃抱拳:“劳烦金娘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我怎么有一种肉肉就在前方的感觉呢╮(╯▽╰)╭
☆、62v章
翌日,外面风雪如簌,金娘子领着沈璃与行止穿过买卖交易的大殿,殿中空无一人,想来白日这里是不会对外开放的,殿中的稀奇珍宝陈列在案,沈璃转头打量,金娘子一笑:“这里的东西都是奴家用来卖的,不过姑娘若是看上了,奴家倒是可以少做笔买卖,将东西送给姑娘,只是姑娘若愿意将奴家亲上一亲,那便好了。”
沈璃嘴角一抽,身后的行止生生的将她的脑袋拧正,迫使她看着正前方:“走吧。”
金娘子一笑:“奴家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神君这便醋了啊,真是小肚鸡肠呢。”
行止推着沈璃便往前走,没有理她。
穿过大殿,又走过一片雪地,方行至一处山洞前,金娘子转身道:“神君该止步啦,里面便是奴家为姑娘治伤的地方,还望神君在洞|外守着,切莫放人进来。”
行止道:“我亦可进去守着。”
“这可不行。”金娘子将手上附着着白气,她探手拉住沈璃:“待会儿奴家可是要为姑娘宽衣解带的,这女子的肌肤怎能让男子随意看见,即便你是神君,那也不行。你若非要进来,那好,你来为姑娘治伤,我在旁守护指导,只是治疗过程中必有肌肤之亲,神君,你……”她眼角妖媚之气散出,语带三分调戏,“你行么?”
行止脸上笑意未减:“如此,我在外面守着便是。”面对金娘子赤|果果的挑衅,行止居然说出这么一句服软的话,着实让沈璃吃惊不少,她怔然,又听行止道,“但,还望金娘子也注意分寸,别做不必要的举动,莫要,触及底线。”
话音落,沈璃只觉周遭寒意更甚,金娘子却是一笑,对沈璃道,“来,姑娘,咱们进去吧。”将她往一个黑糊糊的洞茓里面引。全然进入洞|茓之时,沈璃蓦地顿住脚步,这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声音也像是被厚厚的石壁隔绝了一般,鼻尖也嗅不到任何味道,简直像是再一次陷入五感全失的地步一样,唯有手被握在金娘子的掌心里。
“姑娘?”金娘子轻声询问。
“等一下……”沈璃努力调整情绪,再睁眼时,她褪去了所有脆弱,“走吧。”因为牵着的人不是行止,所以……她得将自己武装为无坚不摧的碧苍王。
金娘子金色的有眼眸在黑暗中一亮,她轻轻笑道:“奴家可真喜欢姑娘的脾性呢。”
继续往前走,沈璃隐约看到了一丝微光,那是一处简陋的石室,有一张石床,铺就着干枯的稻草,在石床的后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金娘子将沈璃牵至石床边让她坐好,笑道,“此处乃是奴家素日练功打坐之地。”
沈璃奇怪的望着那个向下延伸的黑糊糊的洞茓:“那又通向何处?”
“那里?”金娘子虽还笑着,但却语带警告,“那里可不是活物该去的地方,姑娘知道奴家是妖,既然是妖便难免生出一点邪念,那处洞茓里,装的便是奴家数万年来剖离下来的邪念与欲|望,奴家将它们封在此山深处,这么多年也不知它们在下面长成了个什么模样,但姑娘若爱惜性命,便一定要记住,千万别进去,千万别对它好奇。”
沈璃点头:“是我方才问得冒昧了。”
金娘子一笑:“无妨无妨,这本也是要交待你的事。那么,姑娘,请宽衣吧。”
沈璃的手放在腰带上,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身形一顿:“要……脱光么?”
金娘子笑得极是开心:“脱光也可脱光也可,奴家不介意的。”她话音刚落,一道厉芒倏地自洞外穿进来,直直扎在金娘子脚边,沈璃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根锋利的冰箭。
这……应当是行止弄出来的玩意儿吧……
“哎呀,神君生气了呢。”金娘子咯咯笑道,“奴家险些忘了以神君的法力,要透过法力屏障,做偷听之事,可是简单得很。罢了罢了,姑娘,你只脱上衣便可。”
行止……在偷听?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事,沈璃脱衣的手便有些难以继续,但现在哪是为这种事犹豫尴尬的时候,沈璃一咬牙,扒了衣裳。待再转头时,金娘子已经不在石室之中,沈璃一愣:“金娘子?”
“奴家在这儿。”
只听“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金色的蛇头从稻草之中钻了出来,她爬上沈璃的腿,缠绕住沈璃的腰,最后将蛇头搭在沈璃肩头上:“唔,以这副身躯,奴家倒是觉得姑娘的体温正好呢。真暖和。”
沈璃感觉微凉的蛇身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时而紧时而松,且她赤|身|祼|体,饶是再三告诉自己淡定,也难免有些羞赫:“但闻,娘子如何与我治疗?”
“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让奴家的灵力注入你的身体,帮你疏通血脉,平衡你体内的两股力量罢了。”她正事刚说完,便开口道,“哎呀,姑娘的背好多伤口,看着真让奴家心疼。不过……奴家也好生喜欢啊,真有血性,太帅气了,唔,不行不行,奴家不要那天外天的星辰了,奴家还是要你。”说着,她分岔的舌头探出,在沈璃脸颊下扫了扫。
沈璃默默推开她的脑袋,好在这人现在是蛇身,否则……她约莫会忍不住揍她吧。
“唰”一声破空而来的声响,无数只细小的冰箭扎来,金娘子蛇尾一挥,将冰箭尽数挡去,在沈璃耳边咯咯笑道,“姑娘,你看神君多着紧你呢。”
沈璃隐忍道:“治伤。”
“奴家不过玩笑而已嘛,你们夫妇俩真是一顶一的没趣,哼。”金娘子微微一仰头,“治伤便治伤,有些痛,你且忍着。”
言罢,蛇身在自己身上收紧,刺痛自颈项处传来,沈璃似能清晰的看到锋利的牙尖刺破皮肤时的画面,有一股冰凉的气息蹿进血脉里,随着血脉的流动,游便四肢,冰凉,但却有一丝通畅之感。待这气息在身体里运转了一个周天后,
它忽然在腹部那处停了下来,渐渐的,一股灼热之气被它引了出来,沈璃身体中本没有法力,但这股灼热之气出现之后,她忽觉身体里沉睡已久的法力也跟着复苏,立即与那灼热之气缠斗在一起,仿似互相要将互相吞噬掉。沈璃额上渗出汗水,腹部灼热得连她也感觉到了疼痛,仿似又是那天浴火之时,要将自己烧起来的热度……
金娘子缠绕在她腹上的蛇身忽而散发出冰凉之气,抑制了此处灼痛,体内的那股冰凉之气也同时作用,将缠斗在一起的那两股气息包裹其中,以外力迫使它们融合在一起,最后化为一股沈璃从没感受过的气息,隐匿在了身体之中。
冰凉之气继续前行,如法炮制的处理了四五个气息交缠的地方。
约莫一个时辰后,那道气息收归金娘子的齿间。她松了口,一声喟叹,而沈璃肩上被她咬过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金娘子道:“今日是第一天,便先只处理这几处,待明天适应之后,奴家再多融合几处,姑娘现在可有不适?”
沈璃握紧拳头,然后又松开掌心:“没有……只是身体里好似有些奇怪。”
“怎么?”
“我说不上来,反正感觉是舒爽了一些。”
“如此便好。”金娘子身上亮光一闪,她再次化为人形立在沈璃面前,“那么姑娘,穿好衣裳,我带你出去吧。”
“娘子……我有一问。”沈璃沉吟了许久,终是开口,“有人说过,碧海苍珠……也就是我身体里那股灼热之力,它本来是属于我的东西,我是衔着它出生的。为何如今……它会与我身体中的灵力相冲?”
“衔珠而生?”金娘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哦,原来姑娘便是大名鼎鼎的碧苍王啊。”
“这力量既是王爷天生便有的,那依奴家浅见,定是你后天习的灵力术法与先天之力相克制,所以才导致两股力量无法融合。”
后天习的术法灵力……她的一切是在魔君那里学来的,而碧海苍珠也是魔君给她的,魔君既然知道碧海苍珠,便必定知道她身体里的灵力与碧海苍珠的力量相冲,既然如此……为何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要如此教她?
接下来的五天时间,沈璃日日与金娘子呆在洞|茓之中,每次治疗前,金娘子总是少不了对她一番调戏,前一两次不习惯,多来几次沈璃便麻木了,左右金娘子还是知道分寸的,并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倒是金娘子在治伤的时候常常分心与沈璃闲聊,一些上古轶闻在她嘴里说出来总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连带着也扒出了许多行止以前干过的事,什么诞生之初因形容过于美丽而被众神赠花Сhā头以为戏弄,什么与神清夜竞美以一票之差输掉,愤而数百年不曾踏出房门一步。最后还得靠神清夜以美酒相哄,方而释怀。
沈璃听得好笑,原来行止之前竟是那样一个人,只是或许后来有,像神明一个个死去,天外天越发空寂,像挚友清夜被天罚,从而永堕轮回,像之后独力扶持天界,像淡看山河变化,唯剩他一人孤立世间。
经历的失去那么多,要他如何不淡漠。
沈璃与金娘子的关系便在这些奇闻异事中越发融洽,而行止则每每守在洞外,听见她们聊的那些于自己有关,恨不能永不记起的事情,扶额长叹:“蛇为妖人,当真长舌。”
是以五天之后,行止便不再以法术窥听,只在外面守着,等沈璃出来。
与沈璃熟络后,金娘子说话便更直接了许多,这日疗伤罢了,她忽而道:“好妹妹,姐姐想了多天,还是觉得这事应该跟你说一下。”
沈璃看她。金娘子道:“不知你可有感觉,你身体里的那股灼热之力,似乎并非单纯的魔气或者仙气,再加之你先前于我说,这股气息的来源是碧海苍珠,容姐姐大胆一猜,你这碧海苍珠,更像是妖的内丹。”
“妖?”
金娘子点头,复而在床上枯稻草里翻了翻,拿出一颗灰扑扑的珠子,她将上面的灰擦去:“你看,这便是我的内丹。”丹上光芒骤升,沈璃只抽了抽嘴角:“你将你的内丹便如此随处扔着?若我没记错的话,妖怪没了这东西可是会死的吧!”
金娘子一笑:“姐姐早已不是普通的妖怪了,别用常理衡量我。”她稍敛了眉目,“不过,我当真与你说,妹妹就没觉得自己的身世有点离奇么?”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是的,肉就在前方!
☆、63v章
沈璃皱眉:“我只知自己是在战场上生下来的,我的娘亲与父亲皆是魔族军队中的人,我被魔君养大,这千年来,从没人质疑过我的身份,我自是也并不觉得自己身世离奇。”
金娘子一默:“兴许你那魔君有许多事瞒着你呢,待你伤好,不妨回去问问他,或有所得。”她探手帮沈璃系上腰带,“还有两次治疗便不能再如此碰你了,奴家真是心有不舍呢。”
沈璃一笑:“金娘子于沈璃有恩,待沈璃将琐事皆办完了,定会来找金娘子饮茶对弈。以慰娘子寂寞。”
金娘子捂嘴一笑:“如是,奴家可等着了。”她话音未落,倏地眼眸一厉,眼底起了点杀意,“哎呦,今天可是个稀奇日子,竟然有些个不要命的家伙,到奴家这里来撒野了。”
沈璃面容一肃:“可难收拾?”
“约莫是有点难收拾,不过妹妹别怕,这再难收拾,撞到我与神君的手上也从骨头变成了烂肉,容易消化极了。你且在这儿等着,待姐姐将他们应付了再进来领你出去。”
沈璃蹙眉:“我也一并去。”
金娘子将她摁下:“你如今法力恢复几成啦?今天触觉又没了吧,你的武器呢,想赤手空拳的上阵么?”沈璃被金娘子说得呆住,最后金娘子摸了摸她的头,“乖,没有完全治好之前你便安心被人保护着吧,让我来。”
金娘子走后,洞|茓之中寂静无声,沈璃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样无力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无法适应呢。她不习惯坐在盾牌的最后,享受胜利消息这种身份,她应该……
耳中听闻一丝极细的风声,然而在这个几乎封闭的洞|茓中本不该是有风的。沈璃眉目微沉,目光倏地落在洞茓的一角,极细的响动惊醒了她已无比灵敏的听觉,她应该……
战斗!
沈璃倏地一仰头,仿似有利刃自她头顶飞过,有发丝落了几根下来,她的目光立即追至另一个方向,在那处一个东西忽隐忽现,沈璃微微眯起眼:“来者何人?”
照理说外面有金娘子与行止守着,便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才对,这家伙为什么……
他显出身形,那张脸,沈璃记得,便是这人,前不久才在那个海边小屋偷袭过他,她犹记得这人当时是扛着被行止冻住那人跑掉的,现在竟又找来了,只是这次……他好似与上次有了不同。
他弓着背匍匐于地,面容狰狞,龇牙咧嘴,有唾沫从他嘴角落下,若不是有一个人的身型,沈璃几乎都要以为他就是个野兽了。
他为何……竟会变成这样?
不等沈璃想出结果,那人一声嘶吼,扑上前来,沈璃往旁边一躲,险险避开,然而此人动作极快,一伸手,锋利的五指径直向沈璃腰间挠来,沈璃一咬牙,身体里好不容易恢复的那点法力快速凝了个法障,将他一拦,沈璃趁机躲开,那人飞快跟上,起战斗力与几天前根本就不是同一人!
沈璃心知不能与他硬拼,目光左右一转,看见石床背后的那个黑糊糊的通道,沈璃心起一计,一边躲闪,自己一边又退回石床,她故意惊呼一声,假装被身后的石床绊倒,身子往后一仰,那人果然飞身扑来,沈璃躺在床上,双脚一抬,借着他扑过来的力量,将他一登,径直将他掀进那通道之中。
看人掉了下去,沈璃长舒一口气,忽闻行止一声气喘吁吁的唤:“沈璃!”她扭头一看,只见行止不知什么时候已跑了进来。
“外面如何……”话音未落,沈璃只觉后背衣服一紧,她骇然转头,只见那人如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拽着她的衣服,而在那人身后还有一双腥红的眼睛将她望着,沈璃还未将其看清,巨大的力量牵扯而来,沈璃手边无物,只觉失重感袭来,整个人已随着那力道,被拖进了深渊。
掉落的那一刻,她好似觉得被风吹凉的手,被人温暖而用力的握住。
有人陪她不顾一切坠落深渊……
有冰凉的水滴落在脸上,沈璃睁开眼,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她这是……掉到这种环境里了,还是又陷入了五感全无的境况中?沈璃掐了掐自己的脸,有些许痛感传来,想必,她现在不是五感全失,而且触觉既然已经恢复,想来她掉下来也该有些时候了。也不知有没有到该让金娘子疏通经脉的时间,若此时断了,那只怕得糟糕了。
沈璃站起身来,触手摸到坚硬的石壁,想来这处应该是那通道底部的石洞中,她现在法力尚不足以让她飞出去,难道……要手脚并用的爬上去么?
正无奈之际,沈璃忽闻有脚步声自洞茓另一头传来,踏步轻而稳重,是行止的脚步声,她心头一喜,唤道:“行止。”
那方脚步加快,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她身前:“你醒了。”他话音一顿,“今天是眼睛看不见么?”
沈璃一愣:“此处有光?”
“本是没有,不过先前你从东海里挑的那块石头竟是个会发光的东西,拿着它倒勉强能视物。”
沈璃点头:“方才我还在想自己没法飞出去,这下倒好,既然你寻来了,咱们便一同出去罢。”
行止沉吟了一会儿:“出去只怕没那么容易,你醒之前我已来回将此处探了几遍,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石洞,周遭有八条通道,但这几条通道皆是封死了的,出不去,而头顶上也找不到我们掉下来是的那个通道,想来此处是有封印设置。”
“嗯……金娘子好似说过,此处是她丢掷邪念欲望之地,她在这里施了封印。”
“原来如此。”行止道,“她倒是选了个好地方,此处本就是天地大道之间自成了一个封印之地,易进难出,再加上她的力量,确实可做封印妖物的好地方,只是……”行止声音带着苦笑,“这可害苦了我们。”
“这……莫不是神君也无法可破?”
“法子是有,不过,却需要时间,而你等不起。”行止声色微凝,“再有三个时辰你便该接受治疗,而短短三个时辰,我什么也做不了。”
“不如且等等吧。”沈璃道,“或许金娘子在外面会有救我们出去的法子。”
行止一叹:“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石洞中一时静默。
行止忽而问道:“冷吗?”沈璃摇头,又听行止道,“我却是有几分冷。”沈璃一默:“神君身子倒是娇弱。”言罢,她顺着行止的气息,慢慢挪了过去,挨着他站着:“金娘子说我如同火炉一般,如此站着,你可有觉得好受一些?”
“唔,再近点。”
沈璃又挪了一小步。
行止在她身后微微勾了唇角:“再近点。”
沈璃炸毛:“我都贴着你站了!”
行止笑了出来,过近的距离让他的气息喷在沈璃耳后,不经意的激得她脸颊一麻,微微燥红起来。
沈璃垂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倏尔问道:“金娘子说与我本身灵力相抗的那股力量或许是妖力。”她声音有些闷,“她既然看得出来,神君与我好歹也算接触了些时日,你不该看不出来吧。”
行止只“嗯”了一声,也没解释是什么意思。
沈璃张了张嘴,一句“你为何不曾与我提过?”没敢问出口。罢了,沈璃心道,为什么要提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量。
时间慢慢流逝,越发临近沈璃该接受治疗的时间,而上面却没有半分动静。行止忽然开口道:“她……素日是如何帮你治的?”这话一问出口,沈璃便知道了他心里的打算,因为……她也这样想的,实在不行,不过是疏通经脉一事,行止应该也能做吧,只是……
沈璃稳住所有情绪,冷静道:“咬破颈边皮肤,将法力注入,然后以法力住我疏通体内气息。”她省略了许多,因为她想,平时金娘子虽让她褪去上衣,但褪去衣裳只是为了方便她用蛇身为她降温,这隔着衣服应当也是能降温的吧。
行止皱眉:“便只是如此?”
沈璃肯定道:“只是如此。”
行止默了一瞬:“这次,我来帮你。”他心中有数,估摸着时辰快到了,他撩开沈璃的发丝,将她颈边的衣裳轻轻拉扯着往旁边拨开。颈项在他眼前出现,他隐隐能看见沈璃前面的锁骨。思及许久之前,他还是那个凡人行云之时,那只没毛的凤凰在夜晚凉风之中,变成了一个祼身少女,当时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给她披上了毛毯,如今……
如今只是锁骨,却让他有几分失神么……
真是太没出息了。
沈璃等了许久,察觉到行止的气息一直轻轻落在她的皮肤上,但却老是不下口,她奇怪:“我颈边很脏么?”说着她伸手去揉了揉,只听行止一声叹息,拽住了她的手:“很干净。”他声音微哑,说罢便咬了上去,行止的牙齿远不如金娘子变成蛇身时那般锋利,而沈璃的皮肉也当真皮实得紧,是以行止这一口,将沈璃咬痛了,也没咬破她的皮。
沈璃“嘶”的倒抽一口冷气,微有些生气:“你是在玩本王么?不能认真一点?”
行止只想扶额。
末了,他在牙上附着了法力,只轻轻一下,便破开皮肉,血腥味微微在嘴里散开,他将法力送入沈璃血脉之中,随着她血液的流动慢慢走遍她的的身体。
然而行止不曾料,越是往里走,沈璃之中细小的气息争斗便越是多,然而每当他纾解开一个冲突,沈璃的身体便更热一分,不过片刻时间,连一周天尚未运转完毕,沈璃额上已是热汗涔涔,身体更是烫得不像话。
行止当然知道沈璃有事隐瞒自己,当即他掌心凝了寒气,从两个肩头往沈璃身体里送,然而寒气运转的速度却怎么也跟不上她身体里热气升腾的速度。
行止心下一沉,双手滑下,探手到沈璃身前,解开了她的腰带。
沈璃此时已热得有些迷糊,任由着行止将她腰带解下,褪去衣衫,然而当行止将掌心贴上,却发现,连自己衣物的阻隔也会妨碍寒气的传送,想到自己将要做什么,他身形一僵,连带着沈璃体内的气息一顿,沈璃立时难受得微微□,行止回过神来,一闭眼,凝神,将衣裳褪去,赤|身|祼|体的将沈璃抱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写完更新啦~~~
今天早上短篇要交稿,所以昨天赶着写了一个短篇,连带着今天早上也没时间写长篇,好不容易把短篇写完了可以写美丽的女王大人时,寝室却断电了!尼玛断电了!
真是让九爷在即将X的时候瞬间萎了啊有木有!
于是阿九背着电脑累死累活的跑到了亲戚家,所以……现在才艰辛的将稿子赶好,真是抹了一把不知所措的辛酸泪啊!
另外~作为今日晚更的补偿,明日双更
☆、64V章
带着凉意的手从身后探来,扣住她的肩头,赤|果的肌肤相贴,令沈璃无意识的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体内的炽热的温度被稍稍压下,而此时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间,一只摸到腰的另一侧,因为身后的人咬着她颈项的时候微微弓起了背,沈璃的后背贴不到他微凉的肌肤,她无意识的往后蹭了一蹭。
身后的人察觉到她的意图,环住她腰的那只手轻轻一用力,将她抱起,让她的后背与自己相贴。
肌肤相触,行止心跳微不可觉的乱了一瞬。
沈璃……
她果|露的胸部在行止环住她身体的两只手臂之间,只要行止一睁眼,便能看见那两个女性特有的东西,在空气中挺着,尖端与肌肤不一样的颜色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
凝神!
他警告自己。
敏锐的察觉到,在自己周身,有邪念在慢慢凝聚。这里有着金娘子数万年来积累下来的邪念与欲望,这些东西没有实形,但一旦心生恶念,便极易被它们捉住,将其夸张放大。而沈璃正帮沈璃治疗期间,不能中断,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闭上眼,静下心神,专心让自己的法力在沈璃身体中运转,一个一个的解决她体内的气息冲突。
随着行止法力的流入,周身热气逐渐被压抑下去,沈璃被高温烧得迷迷糊糊的大脑终是找回了一点理智,她眼睛看不见,但触觉却极为灵敏,她知道自己自己身前正环着两条光|溜|溜的两条男人的胳膊,背后正贴着带着微凉的体温的硬朗身体,是谁抱着她,一想便知。
沈璃承认,在这一瞬间,她大脑几乎空白。
呆怔之后,她的理智渐回,知道行止是在给自己治伤,但是……
行止的头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他正咬着她的颈项,这是一个危险的姿态,因为只肖行止一用力,咬断她的血脉,便能至她于死地,可偏偏是这种危机感,还有他绵绵不断的注入她身体里的法力,让她更为清晰的,深刻的认识到这个人的存在,认识到他们现在……
以一种几乎不可原谅的亲密姿势贴在一起。
她感受得到行止心脏的跳动,肩头有他呼出的气息,颈边是他微带湿润的唇畔,偶尔甚至能感受到他喉头下意识吞咽的弧度。一切那么清晰又真实。饶是沈璃什么也看不见,她也咬住牙,紧紧比闭上了双眼,好似这样就能少感受一些,好似这样自己的心跳就会稍微平复一些,好似这样……那些陌生的冲动便会慢慢消失不见……
可是混账!
为什么现在在她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全是行止的声音,他的心跳,呼吸,他的手臂在她肌肤上轻轻挪动过去时,发出的摩擦声。一切都让人……
把持不住。
沈璃难受的动了动身子,身后的行止呼吸一重,他抱住沈璃的手紧了紧,好似在警告她别乱动,很快就结束了……沈璃能感觉到,那些气息已经在自己身体里运转了两个周天,只肖再运转一次,行止便可以离开她了。
沈璃迫使自己静下心来,这种时候,怎么还能胡思乱想,沈璃轻轻深吸一口气,胸腔扩张,行止怕勒到她似的松了松手,然而再再次抱紧时,扣住沈璃肩膀的那个手臂,却不经意碰到了她其中一个暴|露出来的RU|尖。
仿似有电穿过全身,沈璃浑身一僵,呼吸几乎都静止了。
她不知身后的行止此时是何想法,沈璃只觉得,若再碰一下……她怕是就会疯了吧。而她如今哪来的发疯的资本,便是她要疯,也绝不能害了行止……
为什么不行?
脑子里忽然蹿出一个声音,好似是另一个自己在黑暗的角落看着她:“食|色|性|也,若这也算是害人,那天下万物岂不都是获罪而生?”
不行,行止不一样。沈璃想反驳那个自己,他是神,身负天下,他不能动私情……
“他不能,可为什么你要陪着压抑?他不能动私情是他的事,与你何干,你是沈璃,谁也没规定你不可以动私情,既然他需要克制,那你强了他不就行了,既让他不犯天道,你也可满足一己私欲……”
沈璃骇住。
“就在这个山洞里,谁也不会知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诱惑,“你从来便只会压抑自己,克制自己,什么天下苍生,什么魔界黎民,他们又有谁会真正对你好呢,就在这里,此生放纵这么一次,谁都不会知道的……”
“天道也怪不到行止头上,这不过是沈璃的一时……克制不住。”
声音渐消,而皮肤的感觉却越发敏感,或许是她的错觉,行止环住她的手臂有些莫名的颤动,体内气息总算运转完最后一个周天,行止的法力也回到了他自己嘴里。
两人应该分开的,然而,行止却没有松开她,他的牙齿离开了沈璃的皮肉,唇畔却没有离开,他静静的停在那里,什么也没做,但却像在亲吻她的颈脉一般,暧昧得极致危险。
“行止……”她鲜少如此唤他的名字。
“嗯?”他闷声应,从喉头里发出的声音沙哑而极具磁性,轻而易举的撩动沈璃本就不安分的心弦。
她一手抚上行止环在她腰间的手,一手向后伸,抱住了行止的头,轻轻用力,摁住他的脑袋,沈璃听着自己喑哑着嗓音道:“别动,就这样……别动。”
行止依言,一动不动的以唇畔贴着她的颈项,感受着她血脉跳动的活力,因为她的动作,被咬破的伤口有血珠渗出,行止眸光微暗,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舌尖在沈璃颈项上滑过,将她渗出来的血舔舐干净。
轻柔的动作,温润的舌尖,轻而易举的挑断了沈璃心中最后一根弦。她摁住行止脑袋的那只手未曾放下,整个人在他怀里转了过去,另一只手抱住他的后背,几乎是带着点急切的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属于她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呼吸之间流转。
“行止。”她轻声唤着,声音略带迷茫,然而下一句话便说得坚定无比,“我要强了你。”
与她亲吻着的人仿似嘴角动了动,在半晌之后,才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嗯。”而在他答应这话之后,沈璃离开了他的唇畔,摸索着在他颈项处狠狠一吸,行止那处便立即红了起来,沈璃道:“这是我强了你的印记。”她强调,“是我强了你。”
“沈璃。”行止忽而道,“有没有人与你说过,女人老是强调一句话的时候,很招人嫌。”
他一手揽过沈璃的后脑勺,将她摁到自己跟前,不客气的覆上了她的嘴唇,让她没空再说话。沈璃任由他吻着,一只手却将行止另外一只揽住她腰身的手捉住,将他放到自己胸前,然后迫使行止摁了下去。
当掌心触碰到柔软,沈璃身体僵了一瞬,而不过一瞬之后,她便揽住他的脖子,用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技巧,来挑逗他的唇舌。行止的掌心便也覆在她的胸前,直至注意力再次被沈璃剥夺,他微带生涩的碰了碰那尖端,沈璃便不由自主的僵了一僵。于是他又碰了一碰,然后大着胆子,以两指捻揉,沈璃身子一软,喉头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在她软倒之前,行止已经揽住她的腰。
“沈璃。”行止道,“真希望你别后悔。”
沈璃一笑:“该后悔的人……应该是你吧。”她手往下,退掉了自己的下装,她摸索着,隔着行止的衣物,触碰到了里面灼热的东西,行止身形微微一挺,他捉住沈璃的手,沈璃倏地仰头再次吻上他的唇,这下出其不意让行止身形往后一仰,倒在地上,沈璃亦是扑在他胸口上,坐在他跨上,一手细细摸过他的胸膛与小腹,最后指尖停在他胸膛上其中一点上,“不准拦我。”她道,轻轻俯□子,竟出人意料的将那一点含进嘴里,“你自己也不行。”她轻轻一咬,微微刺痛感让行止皱起了眉头。
“沈璃。”
她听到他唤她名字,但却没有理他,因为她一只手已经探进两人之间最后有遮掩的那个地方。
若真有天道。沈璃心想,那就来怪她吧。
是她纵|欲,一晌贪欢,是她控制不住心中欲念,是她太想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爱慕的人与自己‘在一起’时的感觉。
若真有天道,那便来怪她吧。
沈璃坐在行止身上,将那物静静的埋入自己身体里面,撕裂的痛楚几乎让她无法继续下去,但这样的痛楚也仅有一次,所以,再痛也要继续,即便是撕裂自己,绞碎血肉,她也要继续下去。
她心里是那么想和行止在一起,她是那么想能和他时时刻刻在一起!
当彻底进|入的那一刻,沈璃瞬间便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喘着粗气,匍匐在行止心口,听着他与自己跳得一样快的心跳,她感受到他在轻轻摸着自己的脑袋,听见他藏着心疼的声音:“很疼么……”
沈璃眼睛霎时便湿了。她趴在他的胸口上,声音喑哑颤抖:“很痛。”她说,“很痛啊行止。”
迫使自己离开也那般痛,与你在一起也那般痛。
沈璃不知所措得都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行止轻抚着沈璃的脑袋,最后竟是以连接的姿态,坐起身来,将沈璃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将她脑袋摁在自己颈窝里,而他则贴着她的耳畔道:“我会在,我会一直在,不管天崩地裂,沈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沈璃疼得不住颤抖,最后竟是一张嘴咬住了他的肩头,在这种任何触碰都极为敏感的情况下,行止浑身肌肉一紧,下方的东西忍不住在沈璃沈璃里面轻轻一跳。
沈璃浑身一软,整个人都全靠行止支撑着,行止抱住她的腰,将她搂住:“别哭了沈璃。”
沈璃其实没有流泪,在她心里笃定眼泪是软弱无力的东西,淌出来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但随着行止的话音落下,她竟有一种败给了软弱的无力感,任由自己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肩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行止一声轻叹,认输一般的承认:“我也疼。”
下方过于紧,里面的东西撑得她感觉又麻又酸又胀气,她甚至能感受到行止脉搏的跳动,想来……被勒住,他也不好受吧。沈璃抱住他,倏尔笑开,然而笑一会儿,眼泪又淌了出来,她便抹干了泪,继续笑:“我们俩……”沈璃道,“还真是不可理喻。”
作者有话要说:看!肉!
晚上八点第二更,咱们不见不散~
☆、65v章
“是呀,不可理喻。”行止轻轻应了一声,他的唇轻轻磨过沈璃颈边,慢慢往下,埋在她胸前,像之前她舔舐他那样,轻轻撩动她的尖端,挑动她早已绷紧的情绪。
“行止。”沈璃抱住他的头,身体的感官集中在胸前,沈璃感觉下方的疼痛稍稍缓解了些许,她大着胆子稍微动了一下腰。连接的地方不过只是轻轻的摩擦了一下,埋首于她胸前的男人浑身一紧,发出极是暧昧的呻|吟。
原来自己……行止贴着沈璃的肌肤轻笑,原来神明……也不过如此。他已经那么用力的克制自己那些心头痒,但沈璃便只轻轻一个动作已让他的防线瞬间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幸而沈璃没再做第二个动作,因为便是这轻轻一动,已让她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只是疼痛,没有别的感觉。
“我不明白……”她气息紊乱,“为……为何会有人热衷于此事。”
分明比刀割更为难受。
呼吸在两人之间流窜,他们都冷静了一会儿,行止道:“若是痛极,便罢了。”
沈璃一咬牙:“亏你还说得出这种话。”她呼吸一重,下腹一紧,在疼痛之后却有一股酥麻的感觉在两人间扩散开,她手指紧紧扣住行止的背,牙齿咬住他肩头:“今日便是痛死,本王也绝不罢休!”
这是唯一一次啊,沈璃咬牙,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彻彻底底的拥有彼此,她用尽全力把三界的背负挡在心房之外,把所有的身份,责任,担当尽数扔掉,像偷像抢一样换来的行止,怎么能罢了。
她要他,就算撕裂自己,就算灰飞烟灭,就算堕落到地狱的最底层,她也要他。
这一生,至少有这么一瞬,她只做沈璃,将自己全心全意的送给一个人,也将那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她不敢奢求太多,也奢求不了太多,便是这一瞬已足矣。
她身体颤抖着上下挪动了一下,摩擦带来的感觉对沈璃来说是极痛,但对行止来说却是极乐。沈璃的血液从身体|深处流出,更染湿了连接的地方,行止霎时面色一红,呼吸不受控制的粗重起来,双手将沈璃紧紧抱住,感受着她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听着她散发出因隐忍不住而吟出声来的闷哼。
身体的欢|愉|交换来的还有心里仿似被捏碎一样的疼痛,他感觉到了沈璃的绝望,他不难猜到沈璃在想什么,也正是因为了解沈璃,看透她的心思,所以行止便更不能控制的去心疼她……
她是这么一个爱逞强的人,他怎么就偏偏控制不住的喜欢上了这种人……
“沈璃。”他沙哑的唤着她的名字,“我会和你在一起。”他说着,像发誓一样,“一直在一起。”
沈璃的动作越发激烈,而行止知道,她并不感觉到快乐,他更紧的抱住她,控制住自己所有被沈璃调动起来的感官,只是静静的将她抱紧,紧得让沈璃无法再继续动作,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所以,你别怕了。你不用那么害怕。”
沈璃脱力一般的坐在他的身上,慢慢冷静下来。她伸手摸上行止的脸,倏地一笑:“真奇怪,为什么明明已经靠得这么近,抱得这么紧,而我却觉得……惶恐。”
“相信我。”行止在她颈边落下一吻,轻轻一吸,“沈璃,相信我。”
沈璃不知该怎么去相信他,她只将心里的不安化为行动,埋下头,再次狠狠吻上行止的唇。
什么都不想了,现在只做现在该做的事便好,别的,待清醒之后,再去收拾吧。
她想再次掌握主动权,而不曾想下面的东西自己却忽然一动,忽然交换过去的主宰权让沈璃有几分不习惯,但左右皆是痛,她便也懒得再使力,全凭行止伺候着。
然而行止的动作却极致舒缓,沈璃在军中偶有听过男人讨论这种事情,她知道,正常情况绝不应该是这样,身下的身体泛出燥热,他的气息也极力克制,沈璃知道行止定是没有“尽兴”的,这样的情况……他还在照顾她么……
沈璃心一横,心道反正已是如此地步,至少,得让其中一人开心一点不是?她探手绕过行止的背,唇舌在他颈动脉处来回吮|吸,她听见行止难耐的吞咽唾沫,身下动作微微快了些许,然而却仍是克制得紧,沈璃咬住他的耳朵,轻声道:“快一点,没关系。”
行止倏尔一笑,声色喑哑:“不急,你会痛。”
沈璃抱住他:“我没事,能忍住。”
行止动作倏地一顿,他微微有些叹息:“你怎么还不懂。”他抬头咬住沈璃的下巴,微带谴责,“我是想让你……开心啊。”
他们都是那么想让对方,开心一点。
沈璃忍住疼痛,主动动作起来:“行止,你不知,我现在已经足够开心了。”她一动,便让行止有些克制不了,他身形一转,拉过一旁的衣物将它们垫在沈璃身下,上下位置交换,他的动作更是顺畅了许多。
沈璃的手在他背上抓出了无数痕迹,然而她却一声也没唤疼,只偶尔在喉头挤出他的名字,好似他是她所能察觉到的唯一,好似他们是这世间仅存的唯一,抵|死|缠|绵:“行止。”她的声音在撞击中有些破碎,“你不知道,我多想和你在一起。”
“那便在一起。”他俯□子,轻轻触碰沈璃的嘴唇,他呼吸越发急|促,身|下|动作越快,沈璃咬紧牙关,身体也开始痉|挛。
灼热散了一片,呼吸乱作一盘。
“可是不行……”
她的喘息声如此零乱,但言语却那么清晰又冰凉,“可是不行啊。”
沈璃疲惫不堪,闭上眼,静静睡熟。
待再醒过来时,沈璃视觉已恢复,她看了看四周,原来这里的石洞竟是这种模样么。她身体仍旧赤|果,石洞之中,空气不会流动,那股暧昧至极的气息像是一直在两人周身盘绕一般,行止的衣服盖在两人身上,沈璃一笑,心想,这也算是同床共枕过了吧。
她坐起身来,探手去拽行止压着的自己的衣裳,但行止未动,任由她拽了许久也未拽出来,沈璃眉头一皱,却听闭着眼的行止一声轻叹:“我一直在等你开口叫我呢。”他睁开眼,双眸清澈,哪有初醒的模样。
沈璃一默,道:“现在醒了,将衣服给我吧。”
行止仍旧没动,只道:“四五个时辰后,你又该接受治疗了……”
沈璃听罢这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脸色一僵,是啊,四五个时辰后又该接受治疗!所以呢!他还打算在被自己强一次么!他想他们俩就这样光着身子一直在这地方坐上四五个时辰吗!而且……现在这种情况……说这样暧昧的话,您的脸皮就不会火辣辣的烧起来么神君!
沈璃静了许久,使了蛮劲儿将衣服从行止身下拖出:“到时候治便是。”
将行止的衣服扯开,沈璃大方的当着行止的面自己换上了衣裳。可等她转过身时,却见本果着的行止也已穿戴完毕,他轻轻一笑:“王爷以礼相待,行止自是不能唐突。”
沈璃点头,坐了下来,肃了面容:“今日一事,皆是我的过错,神君无需自责。”
见她一本正经的说出这话,行止愣了一会儿,倏尔摇头笑了:“第一,我没有自责,第二,你有什么过错?第三,沈璃,你是拿的什么强了我?最后……”行止忽然起身,一瞬便蹿到沈璃跟前,他单膝跪地,弯腰俯身,挑起沈璃的下巴,在沈璃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时,印上了她的唇,磨了片刻,才将她放开,他毫不躲闪沈璃呆怔的目光,笑中微带几分无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直都很清醒。”
沈璃像是僵住了一般,忘了所有反应。
半晌之后,才往猛的推了行止一把,行止未动,她却自己摔坐在地上。
沈璃掩唇,望着他:“你疯了。”
行止轻笑:“约莫是吧,从你‘葬身东海’那一刻起,我好似就不大正常了。”
“不行。”沈璃面容一肃,“不行!我可以疯,别人可以疯,甚至三界都可以癫狂,但是你不行。你系着他们的命,你不能疯。”
“那可怎么办。”行止道,“我已经踏入了万丈深渊,我挣扎了,也拒绝过,可最后,上天还是不曾放过我,沈璃,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璃沉默,行止看了她半晌,道:“若只是动情,未曾行逆天之事,便不会受天道反噬。沈璃,你若愿信我……”他一笑,“或说你若愿帮我,便与我在一起试试?天外天不受外界干扰,我们可以一直呆在那里。”
沈璃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现在有那么多事尚未解决,苻生尚在,魔界便一直存在威胁,而她的身世也逐渐变得扑朔迷离,天外天虽安稳,但安稳不是沈璃追求的生活状态,在这石洞里,她可以告诉自己只做沈璃,可以容忍自己一晌|贪|欢,可一旦出去,她是碧苍王,在魔界有一个叫碧苍王府的家,她手下还有那么多的将军与士兵。
就算行止够洒脱大胆,指天发誓的说他不会因私情而违逆天道,但沈璃却放不下责任。
而且,即便退一万步,他们当真去了天外天,行止身边有了她这么一个算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引他出事的女人,天界又如何能容忍一个随时可能会塌掉的天外天挂在自己头顶。
彼时,安静的天外天,只怕也安静不起来了吧。
行止沉默许久,随后笑道:“也罢,现在在这里谈什么都是假的,待出去之后再说吧。”
☆、66V章
石洞里静默了很久,沈璃晃似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先前一直忘了,与我们一同掉下来的,不是还有一个苻生手下的黑衣人么?他呢?”
行止一怔,摇头笑道:“沈璃,饶是我活了这么久,也只遇到了你这么一个女人,在情|事之后能立马翻脸谈正事,当真半点也不含糊。”他这声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的调侃让沈璃不自然的清咳一声,行止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收敛了笑,正了脸色:“那人在掉下来的时候便消失了。像是力气耗尽便灰飞烟灭了一般。”回想到当时的场景,行止微微蹙起了眉头,“如此场景,倒让我难免想起一些往事。”
能够让行止蹙眉的往事,沈璃好奇的打量他。行止抬眼,目光与她相接,他眼底深处掩藏了一丝情绪,琢磨了一会儿,道:“当初妖兽作乱魔界之事,你应当是知晓的吧。”
千年前妖兽祸乱魔界,神行止撕开空间罅隙,将其尽数封印其中,是为墟天渊封印,沈璃自是知道这段往事的。她静静点头。
行止微微一勾唇:“只怕你知道得并不完全。数千头妖兽出现与魔界,而它们却并非凭空而来,它们乃是上一届魔君六冥以禁术炼制而成。适时六冥不满天界无能,不甘屈居天界之下,欲取天帝之位而代之,然其调军队攻打天界的计划却遭朝中大臣极力反对,以当时天界对魔界虽无功但无过,若行兵,恐损魔界黎民之由挡了回去。
“六冥心有不甘,私下炼制妖兽数千,意欲攻上天界,而因妖兽数量过多且力量强大,致使他无法掌控,从而妖兽祸乱魔界,魔界无力抵抗,传书至天界,天帝才来寻我。这便有了之后封印妖兽之事。”
沈璃听得愣住,她想起与蝎尾狐的那一战,且是一个未曾完全恢复法力的妖兽便将魔界将士和她弄得如此狼狈,可见当时数千头妖兽的力量有多强大,而这么强大的力量,竟是被一人炼制出来的,那人……未免也太可怕了些。他的可怕并非来源于力量的强大,而是不餮足的内心,不知节制的制造出妖兽,若无行止封印,他怕是会害尽苍生,包括他自己吧。
“当时初下魔界,我初次与妖兽对战,并不知它们是何物,只战了三天三夜,方才发现,它们极难被刀剑法术杀死,而且即便将它们杀死,它们也只会化为一股黑气,被在附近的别的同伴吸食入腹,增强另一妖兽的力量。”
若是如此……封印它们也确实是最快的方法。沈璃不由感慨行止当时战术转得果决机灵,想到先前她还因此事质疑行止,她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至此,你可有想到什么?”行止忽然问沈璃。沈璃一怔,这才又将他刚才的话重新想了一遍,然后脸色倏地一白,“那些魔人还有追来的这个黑衣人,皆有些类似于妖兽?”
行止点头:“我们第一次在扬州与其遭遇之时,他们或许尚未做得完全,而这一次一次接触下来,倒是让人觉得,做出他们的人,技术见长啊。”
沈璃咬牙:“定是那苻生搞的鬼,只是他为何会知道当初炼制妖兽的方法?还有你的止水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行止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不擅心机,且容易忘记事情,要让你将这局想个通透明白,委实是难为你了些。”
沈璃不满的眯起眼,行止一笑,像逗了猫一样,他道:“首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依我看来,苻生此人未必知晓全部炼制妖兽的方法,否则,他已经可以直接炼出妖兽来,又何苦折腾出这么些看起来还像是个半成品的魔人,他应当是知道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却因某些原因而无法知晓。我现在奇怪的是,他知晓的那一部分从何得来,我记得六冥已被我斩与剑下,世上不该还有谁记得炼制之术……”
行止沉吟了一会儿,先暂时抛开了这个疑惑,“而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或许可以和在一起回答,首先他们所谓的‘止水术’在我看来不过是小孩玩的凝冰诀罢了。没有神力,如何操纵神术。其次,你可还记得以前我们遇见的睿王?”
“自是记得。”
“上次你也听见我与他转世的谈话了,他便是永堕轮回的神清夜,乃我之挚友,止水术虽是我的法术,但我却教了一些给清夜,你可记得那一世,苻生也是出现了的?兴许是他设法窥探到了清夜关于神明的那些记忆,将这止水术学了一个皮毛。”
沈璃恍然大悟:“现下想来,当初有许多事也许都是他暗自动了手脚,比如说皇太子找上那个还是行云的你,再比如说烧了你那小院,逼迫咱们投靠睿王,当时咱们在睿王府时,我感觉到了一股魔气……原来竟是他。”
行止点头:“你倒是也有将事情记得清楚的时候,你继续往下猜着试试,他做这些事,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沈璃眼珠一转:“逼得我不能离开你,然后只得被魔界追兵抓回去与拂容君成亲……他想让我与拂容君成亲?”沈璃奇怪,“这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不是你与谁成了亲,而是你与那个谁成亲之后,会去天界。”行止唇角一勾,“他想让你离开魔界。”
沈璃心头豁然开朗,然而却有更多不解遮住了她的前方。看着沈璃皱紧的眉头,行止笑着继续引导她:“那段时间,若是我没有延长你与拂容君的成亲日期,你必定已嫁上天界,而那时,魔界发生了什么?”
沈璃稍一回忆,倏地脸色一白,蓦地站起身来:“墟天渊……他们的目的是墟天渊!”
彼时妖兽逃出,重伤边界守军,魔君着墨方、子夏两位将军前去支援,而后子夏拼死传信回魔都,力竭死于魔宫之前,墨方……墨方重伤,是了,墨方是他们的人,他怎么会死。
而后不久,行止来魔界重塑封印,而再不久,人界地仙山神被相继抓走,虽不知他们抓地仙山神具体目的,但必定与苻生造出半成品的魔人有关!那时她还在扬州城中与三个魔人交手。
“如此说来,他们得到炼制妖兽的方法是来自墟天渊中……”
沈璃揉了揉眉心,脑中有些纷乱,那么多的事情,在当时的她看起来不过是表面的模样,好似一切都是自然如此,原来在表面之下,竟还有另外一只手,在推着事情前进。
沈璃问:“这些事,你一早便知道?”
行止摇头,“也是待线索多了之后,才慢慢将事情串联起来。”
沈璃扶额:“我们得快点从此处出去,我要尽快将这些事情报告给魔君,以做应对之策。”
行止眼眸微垂:“虽然我亦是极不想如此说,但魔界现在的魔君,我劝你最好还是对他存两分戒心。”
沈璃闻言一怔,行止抬头看她,目光微凉,“千年前封印妖兽之后,我亦是元气大损,无力再管魔界之事,新任魔君便是有魔族自行选出,而适时,在魔族之中尚有不少人不满魔界臣服天界之事,心瞩六冥。然而当时魔界一片混乱,急于选一有才且能担当重任之人为魔君,未曾多注意其个人立场偏好,我亦说不准现任魔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过可以肯定,他有事瞒你。”
沈璃眉头也未曾皱一下,径直道:“魔君会欺我瞒我,但绝不会害我,我信他。”
她果断而坚定的回答听得行止微怔,旋即垂下了眼眸:“你若是也能如此信我,便好了。”
他声音极小,但是沈璃怎会听闻不到,她扭过头:“这不一样。魔君与我而言亦师亦……父。没有他,沈璃这条命便不会活到现在,他于危难之中救我无数次,如今,就算知道他骗我一生,他要我这条命,我给了他又何妨。”
行止静静的看着她,随即垂眸一笑,极低声的呢喃:“我怎会让你将命给他。事到如今,你让我……”
“……怎么舍得。”
石洞中一时静默,沈璃别过头岔开话题:“说来,苻生他们为何会知道我们到了此地?以你的身法,定是没有人跟得上才是。”
行止摇头:“若我猜得没错,他们并非来找我们的……”
沈璃一惊,来这大雪之山,他们莫不是冲着那些奇珍异宝而来?不过也不对啊,若是想要那些宝贝,怎么会打到这个偏僻的石洞来。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他们的目标是金娘子。沈璃眉头一皱:“我们落下来时,你留金娘子一人在上面挡住苻生,她不会有事吧?”
“倒是不用担心她,别的不说,若论逃命的本事,她自是一等一的好。”
“哎呦,奴家这才想下来救人呢,便听见神君这么说人家,真是好生让人伤心啊。”娇媚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沈璃抬头一望,上面的石头仍旧密封,但她的声音却像是只隔了一层纸一样,清晰无比,“奴家不依,神君得与奴家道歉才是,不然,奴家就不救你们出去了哼。”
行止琢磨了一会儿:“如此,我便不道歉了。你自回去吧。”
沈璃听得一瞪眼,金娘子在上面笑开:“哟,敢情神君这是还想和妹妹呆在一起呢,这我可更不依了。”言罢头顶倏地破开一个大洞,黑糊糊的通道直接通向上方,“快出来。”这三字说得又快又急。
行止会意,身形一闪,将沈璃的腰揽住一旋身便飞上了通道。上面正是金娘子的那个石室,她站在石床边,行止与沈璃一跃出,她双手结印,一道金光封在洞|口之上,贴着石壁滑了下去,只听有无数尖细的尖叫嘶喊在下面吵闹着,撞击着那道金光,意欲逃窜而出。待金光一阵大盛,所有的声音消弭无际。
金娘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叹道:“总算是把这些家伙给封住了。”她转身来看行止与沈璃,眼角暧昧的一挑,“你们在下面,没有被它欺负吧?”
沈璃清咳一声,拨开行止还揽着她腰间的手,正色道:“神君一身神气清正,这些邪念自是无法造次。”
金娘子听罢,眉眼一耷:“没有啊……”听语气像是失望极了。
她到底……在期待他们在下面怎么被她的那些邪念折腾……沈璃默默的抹了一把冷汗。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金娘子眼睛倏地一亮:“昨日怎么治……”她话刚开了个头,行止眉头一皱,沉声一喝:“小心!”
金娘子一转头,只听身后一声凄厉的嘶叫,刺得她耳朵生疼,不经意摔倒在地,于此同时,一团黑气猛的自通道之中冲出来,穿过金娘子身边,箭一般往外穿射而去。留下了一串女子尖细而猖狂的笑。
“这下可糟糕了……”金娘子捂着耳朵瘫软在石床上,沈璃忙过去扶着她,听金娘子细声呢喃,“这不可能啊,它哪来的力量冲破封印……”
行止静默,复而开口:“许是吸食了我们心里的那些情绪与欲|望。”
金娘子抬头望他:“神君,敢问你的欲|望是有多强大啊!这可害苦了奴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又更新啦,打个滚~
☆、67V章
x“既是我的过错,我帮你将其追回便是。”
行止这话音一落,金娘子忙道:“可别!奴家自己去就好,你们摸不出它的脾性,回头再中了它的招那不是亏大发了。”
沈璃皱眉:“方才那到底是何物?我见它那尖利的声音好似对你伤害极大。”
“奴家好歹也往里面扔了万罢年的脏东西,时间久了,它自己也能凝出一个形状来,倒有些类似于一个奴家的影子。因是从奴家身上分出去的东西,所以它对奴家的弱点自然是极其明了。”
“如此说来,你岂不是更不能与她对阵。”沈璃道,“这祸是我闯出来的,当由我去收拾。”
金娘子转过头,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摸在沈璃脸上,眼波似水:“好妹妹,你怎生这般有担当,真是太让奴家心动了。”言罢,她一撅嘴便往沈璃脸上凑,可还未贴上,行止一把将沈璃拽开,让金娘子扑了个空。行止皮笑肉不笑的一勾唇:“好好说话。”
金娘子撇了撇嘴:“它了解我,我自是更了解它,不过是我扔下的东西,还真当奴家收拾不了它么!”她理了理衣衫,自石床上下来,“不过那东西能蛊惑人心,将人其心中|欲|念与邪念勾引出来,然后不停吸食,以壮大自身。在下面的时候,你们定是中招了吧。”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暧昧的一打量,沈璃被她看得脸颊一红,扭过头,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金娘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就这点来说,它倒是极为麻烦的一物,为防它害人,奴家得尽快将它捉回来。”她摆了摆手,“奴家这便告辞啦,二位保重啊。”言罢,她身形一闪,走得极为果断。
沈璃一声“等等”尚未唤出口,便见室内又是一道金光,金娘子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啊,方才忘了说,最后一次治疗的时间快到了,想来上一次治疗神君已经代劳了,那么这次便再劳烦一次吧。治完之后,妹妹的身体或许会昏睡一阵子,待醒来之后五感定能恢复无虞,至于法力则要依靠每日打坐吐息,慢慢找回。”她冲沈璃眨了眨眼,“最后一次哦,可别浪费。”
一阵风声,沈璃望着金娘子消失的地方抽了抽嘴角,这家伙的邪念和欲|望哪像是被剥离出去的样子啊!这分明是在赤|果果的暗示啊!而且说完这么一句暧昧的话就跑,你不觉得自己很没有责任感吗!
沈璃转头看行止,本欲谈谈正经事,但见行止捏着下巴,一脸正色的打量着她,点头道:“说来,确实要开始最后一次治疗了……又是石头上么……”
“你就不能正经点!”沈璃耳根红着,沉声呵斥,但却喝得行止一笑:“王爷,敢问,行止哪句话不正经了?”
沈璃一默。正尴尬之时,洞内又是金光闪过。沈璃犹如惊弓之鸟:“还想作甚!”
金娘子一脸受伤:“哎不过是转了个眼……妹妹……妹妹怎生如此对奴家?”她一双眼波光潋滟,看得沈璃扶额:“不……一时没控制住,对不住……”
“奴家是想来说,我去捉这邪念或许会花些功夫,先前来找麻烦的那个叫什么苻生的人啊,你们回头还得去找他算账是吧,若找到了他,记得先将奴家的内丹拿回来啊。”金娘子说得委屈,“那日你们掉下去,奴家心里着急,一时不查,被他的人找到内丹,然后抢了去,虽说这内丹奴家要不要都没关系,但凭什么白白给了他……”
“苻生拿了你的内丹?”沈璃正色,打断她的嘀咕,沉声呢喃,“他为何要你的内丹?”
“奴家也不知。”金娘子摆了摆手,“这次当真不说了,再晚可就让那东西跑远了。”
金娘子又风风火火的走了,沈璃在石室下听了行止于她说过的事后,知道苻生此人做事必定是极具目的性的,他此时拿走金娘子的内丹又与之前哪些事情有联系,又牵扯到他哪些企图……
见沈璃眉头越皱越深,行止伸出食指在她眉心揉了揉,道:“这些现在想不出来便罢了,回头自会知晓,当务之急,当是将你的身体治好。”
沈璃身体微微一僵,但治疗却是不能不做的,她点了点头,然后背过身,慢慢退了衣裳,饶是方才行止已经在下面将她看了个完全,但换了个地方,重新毫无隔阂的相对,还是让她有些羞耻感,褪去衣裳后,她没敢转身,只轻轻遮掩着胸部,侧头用余光看着后面:“可以开始了……”
行止此时却尚未褪去衣裳,只看着她的后背,目光微凉。
指尖在她背后的皮肤上划过,让沈璃不由自主的微微战栗,她蹙眉,奇怪回头:“怎么?”
行止摇了摇头,收回指尖,似无奈一笑,道:“心疼了。”
这三个字听得沈璃微怔,她嘴角动了动,最后却只将头转过去,没有说话。
带着微微寒意的手臂从后面将她拥入一个凉凉的怀抱,像昨日那般肌肤相贴,如此清晰的感受着对方心跳:“沈璃。”他在她背后轻声道,“我欲护你一生安乐无虞,你可愿意?”
沈璃沉默了许久,只一声叹息:“先治伤吧。”她道,“只是这次,千万别再……我有点原谅不了自己。”
行止在她耳边轻笑:“你当我是什么急色之徒么?你心有不愿,我自是不会强迫。而且……昨日你那般逞强,现在身体应该还不舒服吧。”他这话说得沈璃脸颊一红,想到昨日那些细节,沈璃只觉脸都要烧起来了,行止的唇齿落在她颈边,咬下去之前,他道,“身体的欢愉是其次,我想要的,是让你满足。”
明知不应该的,可在行止的唇触碰皮肤的那一瞬,沈璃心里仍旧是起了异样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喜欢他,身体就有多渴望他。
治疗完毕,当帮助沈璃疏通经络的法力回到行止口中时,沈璃只觉浑身霎时被抽干了力气,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睡过去之前,沈璃挣扎道:“我该……回魔界……”
行止抱住她瘫软下来的身体,静静立了一会儿,然后才将她放到石床上,为她穿好了衣服,他摸了摸沈璃的脑袋:“我知道你会生气,但如今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回魔界了。”
沈璃再醒来的时候,只觉身边皆是和风祥云,她揉了揉眼,视觉在。耳边有风声划过,听觉在。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触觉在。鼻尖身边人身上淡淡的香味,嗅觉在。她一舔自己的掌心,出过一点薄汗,微有些咸味,味觉也在!
“行止。”她微有些亢奋喊了一声,身边的人轻声应了,她畅快一笑:“五感总算是全部恢复了!”
行止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微微眯起了眼,又听沈璃道:“余下时间只待静心打坐,不日便可恢复法力,适时我必当替魔界与自己,讨回苻生那笔账!”她话音一落,行止唇边的弧度微敛,他道:“我替你讨回可好?”
沈璃一愣,肃容摇头:“他设计害了魔界,又折磨于我,这笔仇我要亲手来报。”
行止争辩道:“他意在墟天渊,乃是我留下的祸端,自是当由我去料理。”
沈璃奇怪:“这并不冲突啊,我们对付的是同一个敌人,我要自己报仇并非是不让别人帮忙,你若想去,咱们联手便是。”
行止默了一瞬:“我是说,只有我去。”
沈璃这才觉得不对,眉头一皱,问道:“这是哪儿?”
“快到南天门了。”
沈璃皱眉:“你带我来天界作甚!我不是说回魔界么?”说着她挣扎着要离开行止的怀抱,却倏尔觉得浑身一僵,霎时动弹不得。她大怒,“你到底要干什么!”
“天外天有自成的结界,外人皆不得入,里面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在那里等着,待我料理完所有事情,自会放你出来。”
沈璃声色微厉:“你要软禁我?”
行止看了她一眼:“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我便是软禁你。”
“荒谬!”沈璃呵斥,“你当真疯了不成!”
行止不再说话,待入了南天门,守门侍卫见了他,正欲跪下行礼,但见他怀中抱着的人,一时竟看得呆住,两名侍卫忙上前拦道:“神君!神君!这是……碧苍王?”
沈璃正在气头上,喝道:“自是本王,还不让你们神君清醒清醒将本王放下!”可话音未落,她只觉喉头一紧,行止竟是连嘴也不让她张了啊!
真是好极了!
一名侍卫像看呆了一般呢喃自语:“竟还真给找到了……”
另外一名狠瞪了他一眼,他会意,立马转身往天君住处跑去。另一名侍卫则拖住行止道:“神君,神君,这可是要回天外天?”
行止不理他,迈步便走,侍卫忙唤道:“神君留步啊!前些日子因你在下界……呃……在东海处行事……稍激,天外天有所松动,神君此时回去怕是不好……”
天外天松动?
天外天松动必定是因为这唯一的神遭到了天道制裁……沈璃怔愕的盯着行止,这家伙到底在东海那里做了些什么!原来他之前身上带伤,竟是天道力量的反噬么……
行止前行的脚步一顿:“可有伤人?”
“只是零星落了点石瓦下来,在天界并未伤人,只是天外天石瓦甚重,将九重天砸出了一些小漏洞,落到下界,幸而只砸入深山之中,并未伤及下界黎民。”
便是几块瓦石就如此让人心惊胆颤……
沈璃暗自咬牙,面对这样的现实,如果她还耽于自我感情,那未免也太自私了一些。
“嗯,事后我自会找帝君商量,你自去守着天门吧。”行止淡淡落下这话转身欲走,那侍卫还要开口阻拦,便听见天边传来一声高喝。
“神君留步!神君留步啊!”天帝竟未乘御撵,独自承云来了南天门,他下了云,看见行止正抱着沈璃,重重的叹了一声气:“神君啊!你这是!你这是……何必!”
行止静默,在天帝身后,天界数百名文武官将踏云而来,一时在南天门前挤满了,大家皆是看看沈璃又看看行止,再互相望几眼,每人面上皆在叹息,心里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子,将沈璃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他们的神情沈璃怎会看不懂,易地而处,她只怕也得在心里唾弃这两人一道吧,儿女私情焉能与大道苍生比重?而在这种环境之下,行止却是一笑,悄悄对沈璃道:“沈璃,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当‘祸国妖姬’这种角色的一天?”
沈璃一怔,只想叹息,这种情况还开得出玩笑,行止神君……你倒也是个人才。
众人见行止如此,皆是面容一肃,场面安静下来。其中以天帝为首,他双手置于身前,抱拳躬身一拜:“望神君怜三界疾苦,苍生不易。”
天帝身后百官俯首跪下,伏地叩首,其声如浪,涌入行止耳朵。
“望神君怜三界疾苦,苍生不易!”
在这种声讨之中,沈璃动不了,说不出话,而行止也静默无言。
沈璃看着跪下的仙人欲躬身的天帝,这些仙人素日里谁不是一个塞一个的骄傲,如今他们肯如此恳求行止,想来,他们也是拿出不办法了吧。沈璃不知行止看到这一幕是怎样的心情,她在心里苦苦笑开。
行止,你看,若是在一起,没人愿意祝福我们的。
就算这样……你还要去冒险吗?
☆、68V章
南天门上,气氛凝重,仙人们齐刷刷的跪了一片,行止也未开口让他们起来,只抱着沈璃,笑道:“三界疾苦我知,苍生不易我也知,只是行止如今却还未曾危害苍生吧?众仙家以未曾发生的事论行止的罪,实在不该。”
有心急的仙人抬起头来,微怒道:“神君前些日子在下界以止水术冰封东海十天十夜,违逆天道,以致神体受损,天外天已有所松动,瓦石覆下,穿九重天而过,落入下界,虽未伤人,却已至万顷山林被毁,连绵大火在人界山中烧了整整半月!累数百山神土地连日施法灭火,敢问神君,此事可否论罪!”
冰封东海十天十夜!
沈璃愕然,他当时真失去理智了不成!
行止默了半晌:“此事是我的过错,理当论罪。”
那仙人又道:“想来神君也并非时时能控制住自己情绪,这一次便罢,好歹是让人劝住了。下一次会不会又出何意外?神君今日寻回碧苍王,且将她带走,岂非悬一祸患于三界之顶,敢问神君,让苍生如何能安!”
行止目光微凉,天帝见状,忙道:“神君休怪,勿元仙君素日便是这火爆脾性,说话太冲,望神君息怒,只是神君……勿元君说得并无道理,还望神君三思。”天帝一开口,跪着的百官便也跟着道:“望神君三思。”
沈璃便与他们一同望着行止,行止望着众人,声色薄凉:“此间事,乃是我的过错,与碧苍王沈璃无半分干系。还望众仙家不要胡乱指摘。再者,行止有错,但却只错在妄动神力,违逆天道,却并非错在心属一人。”
此话一出,众仙人立时有些嘈杂,听行止这话,他这是打算一意孤行啊!
果然,行止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议论一般,目光盯着天帝,语气果决,道,“此次天外天松动,稍后我自有补救之法。人界山林烧毁,我也愿承担责任。唯独沈璃,我一步也不会退。”他垂下眼眸,看着怀里愣愣看他的沈璃,一瞬间,有些不由自主的软了目光,
“且不论你们,便是她,也不能说不。”
简直霸道得蛮不讲理。
“若有不服者。”行止抬头,勾唇一笑,“借碧苍王的话,尽管来战。”
嘈杂尽消,一片寂静。
行止便在众人怔愕的目光中,将沈璃带回天外天,无人敢拦。
天外天上,星辰漫天,神明居住的地方沉淀着万年不破的肃然与安宁。
行止把沈璃放在他自己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之后,行止望着沈璃,难得苦笑抱怨:“动不动就拿三界苍生来逼我,这三界苍生,有何人受桎梏如我。”
沈璃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行止会意,指尖稍稍一动,沈璃喉头一松,她开口道:“你立于最高处,受苍生*戴,得天之大力,这三界,又有何人受供奉如你。”沈璃道,“哪有便宜都让你占了的事。”
行止一笑:“我不过是抱怨一两句罢了,这也能讨得你教训。”
沈璃看了他一会儿,正色道:“在魔界,我未曾干过粗活重活,吃的东西,穿的衣裳,皆是人家供上来的,我没有别的本事,独独武力强大,能让人家继续供着我的理由,好似只有靠出卖武力,护得魔界平安,让干了粗活重活,心甘情愿供着我的人,安生的活下去。”沈璃一顿,“行止神君,或许每个人都有生而该做的事。这是责任,也是使命。”
行止看着她,唇边的弧度没有还是那个样子,但眼中的光彩却微微黯淡下来:“你道我不知晓这个道理么。”
沈璃闭了闭眼,清理了眼底所有情绪:“我喜欢你,比任何人都渴望与你在一起,像在那个小院里,坐在葡萄藤下,晒晒太阳,吹吹小风。我那么喜欢你,恨不能把自己的血肉全都融进你的身体里去,恨不能每时每刻都与你呼吸交|缠。行止,你不知道,沈璃有时候,因为喜欢你,都快变成连自己也不认识的模样了。”她每一个字说得都那么认真,但每一个字都被她刻意剥离了情绪:“我知道我此一生,再不可能如此深*一人,但是,我也更明白,感情并不是我活着的全部理由。”
“我还有非做不可的事,而你也有非承担不可的责任。所以,行止……”
“不是全部理由,那至少是你活下去的其中一个理由。”行止打断沈璃的话,他笑着,摸了摸沈璃的头,“对我来说这便够了。”
他起身欲离开,并不想再听沈璃说下去,只强势道:“我的责任我自会承担,而你非做不可的事,我也会替你完成。所以你不用再琢磨使命责任这些东西,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
“你若什么都帮我做了,那还要我来干嘛。”沈璃微微有些动怒,行止的声音也凉了下来:“你法力未恢复,什么事也做不了,先乖乖躺在这里,好好养好身体再谈其他。”
“我法力恢复了你便将我的银枪还我,然后放我回魔界?”
行止一默:“不放。”
“岂有此理!”沈璃向来吃软不吃硬,见行止如此专横,登时大怒,“我做什么为何要你来同意,我……”
“我会心疼。”行止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会心疼你。”沈璃一怔,炸开的毛立时像焉了一般被顺了下来,行止接着道,“所以,那些危险的事都交由我来,你只需好好呆着我便自能安好。”
沈璃神色一软,微带叹息:“行止……沈璃并非供人把玩的雀鸟,不能囚在牢笼里。”
行止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望了沈璃一眼:“你如此一说……”他手一挥,数十根冰柱自地中冒出,直|Сhā屋顶,将他睡榻之处生生变成了一个囚笼,把沈璃囚在其中。看着沈璃愕然的目光,行止一笑,“左右你也是生气,这样却能让我安心一些。”他指尖一动,让沈璃行动恢复自如,“饭食我待会儿会送来。”
当……当真是个混账东西!
行止是打算一意孤行到底。沈璃被囚了三天,行止每日都送来饭食,但其余时间他都很忙,连话也不能陪沈璃多说两句转身便要走,沈璃知道,他要巡着整个天外天走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哪里松动了,没有行止在旁,沈璃倒也能安心打坐调息体内气息。天外天灵气充裕,给了沈璃意外的帮助,不过三天下来,沈璃身体里的法力便恢复了六七成。而且这六七成的法力更比以前精纯不少,这只是让沈璃欣喜不已,但一直被关在囚笼之中,让她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处施展。
想到她走之时魔界的状况,沈璃有些叹息,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魔君的伤有没有好,都城坏掉的防备壁垒有否修好,嘘嘘和肉丫在王府里生活得如何,先前知道她的‘死讯’他们必定极是伤心,如今她被行止找到的消息应当传回了魔界,他们应该心下稍安,但是见不到面,始终还是心有牵挂吧……
沈璃又是一叹,却听一个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向这方走来。
不是行止,行止从来都是不徐不疾的,沈璃眉头一皱,登时戒备起来。
女子婉约的身形闯入沈璃眼眸,幽兰走的气喘吁吁,终于看见沈璃,她脸上一喜,但见沈璃身前立着的数十根冰柱,脸色又是一白。沈璃皱眉看她:“你来作甚?”
幽兰两步上前,对沈璃道:“帝君欲对你动手,我来带你走。”
沈璃奇怪,皱眉不动,幽兰见状,上前两步道:“昨日我不经意路过帝君寝殿,但闻他与几名武将相商,今日设计引行止神君去下界,而后让人上天外天喂你吃腹心丹。”
“那是什么东西?”
“此药能令服食者魂飞魄散但身体却完好无损,且它在服食者死后会占有这具身体,并按照主人的指示来行动,帝君想将你杀掉,然后把你的身体变成傀儡。”幽兰急道,“算算时间他们应当快来了,但……这,这冰柱该如何是好!”
沈璃一默:“有两个疑问,其一,天外天不是有结界么,你们如何上得来?其二,我为何要信你?”
“天界帝王一脉有上古时期神明所许的通往天外天的资格。那几位将军皆是我叔父,与我一样有帝王血,所以能上得了天外天。至于信我……”幽兰一顿,倏尔垂了眉目,“王爷,若你看过神君那副样子,便不会再有如果你不在,他就会好起来的想法了。我只是……不想让情况变得更糟。”
沈璃一默:“劝住他的人,是你?”
幽兰目光微哀:“是神君,心死了。”她轻轻叹息着闭上眼,仿似不忍,“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一日不停的在东海之上徘徊,这世上最接近天的人,就像被上天抛弃了一样。只会无望的寻找和等待,不过幸好……”她抬眸看了沈璃一眼,眼底还藏了几分别样情绪,“幸好王爷安康。”
沈璃垂眸,回忆起那日海边相遇,行止的心情,怕是她这一生都难以体会吧……
沈璃深呼吸,道:“你退后。”
幽兰依言退后,只见沈璃探手握在其中一根冰柱之上,她掌心霎时蹿出一条烈焰,绕着冰柱而上,但烈焰之后,冰柱只是稍稍落了几滴水珠下来,并未融化。沈璃皱眉,幽兰道:“这必定是神君以止水术凝出来的,寻常火焰根本奈何不了它。”
沈璃一哼:“谁道我这是寻常火焰。”言罢,她握住冰柱,掌心通红,沉声一喝,被她握住的那根冰柱霎时冒出白烟,不消片刻冰柱一软,沈璃一脚将它踹断,从缝隙里挤了出来。
看着掌心冒出的寒气,沈璃甩了甩手:“这止水术确实有些本事。”便是行止随手一挥而就的东西就如此难化,若他较了真,那岂不是得一直被关得死死的。
“走吧。”沈璃道,“天界的将军寻来都还是小事,若行止回来那便是当真跑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抓来的女人跑啦╮(╯▽╰)╭
都在猜阿九要开虐,其实这一段应该是属于剧情流,不会虐的啦~╭(╯3╰)╮
☆、69V章
与幽兰一同走入天外天的大殿之中,沈璃鼻尖倏地一动,她蓦地侧头一看,登时脚步一顿。
在前方急急带路的幽兰听见沈璃脚步声渐远,她回头一看,见沈璃失神的往大殿中间而去,而在那大殿之前立着一杆红缨银枪。幽兰见过,那是碧苍王的枪,只是……这银枪不是断了么,当初虽听行止神君强行自魔君手里要了过来,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将这枪修好了,还放在天外天的大殿之中。
银枪与沈璃仿似有所心联,沈璃每靠近一步,银枪周身便散出激动的嗡鸣,犹如在恭迎自己的主人。
沈璃在银枪跟前立了一会儿,细细打量看了它许久,倏尔一笑,探手便将枪身握住,如同数万次与它共赴厮杀时一般,银枪在手中一转,杀气搅动天外天肃静的空气,枪尾“锵”的一声,Сhā|入坚|硬的石板之中,卷起的气流激荡而出,撩起殿外幽兰的发丝与衣袍。
幽兰愣愣的看着大殿中的女子,见她唇角含笑,手中银枪嗡鸣,泛着寒光的利刃似乎在吟诵欢歌,沈璃那一身将王之气刺目得让人不敢逼视,但也正因如此,才过分美丽。
这才是沈璃。
握着枪,挺直背脊,仿似天塌了也能靠一己之力顶起来的碧苍王。
“好伙计,我还以为再无法与你并肩而战。”沈璃轻抚枪上红缨,然而感慨不过在她脸上出现了一瞬,她敛表情,轻声呢喃道,“日后还是得劳烦你啦。”言罢,银枪在她手中化为一道光芒,转而消失不见,她迈步走向幽兰,步伐愈发坚定:“赶快离开。我不想与你们天界的人在这种时候动手。”
幽兰一愣,连忙带路,走了一段距离,倏地感觉到空气中有几许气息躁动,看样子是天界的人找来了。幽兰回头望沈璃,有几分怔然,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觉得,如今的沈璃好似比先前更敏锐了不少。
沈璃与幽兰屏息躲过那几名将军,自出口踏入天界。
自上次遭袭之后,天界的戒备确实严格了不少,但这些警卫还不足以察觉到幽兰与沈璃的行踪,他们直奔南天门而去,路经一处,沈璃往下一望,不经问道:“在那之后,天界可是又曾遇袭?”
幽兰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看,霎时明了:“王爷不记得了吗,那是拂容君的住所啊。”
沈璃微怔:“拂容君?他的住所如今为何变成了这幅德行?”只见院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炸过,地上有一个大坑,院里的红花绿草颜色尽褪,像是被什么东西洗过一般一片苍白。
幽兰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但言语中又有几分感慨:“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自小便没做出什么值得家人骄傲的事情,这一次,在知道魔界的墨方将军……唔,现在已不能叫将军了吧。知道那个人死后,我这弟弟有几分发了狂似的,身中灵力爆发,把自己的院子炸了。他灵力极纯,竟是将花草也尽数净化。此后他晕了许久,后来又知道了墨方叛变的消息,整个人沉默了不少,也不让人打理院子,所以才有了你看到的这幅模样。”
那个花心的拂容君竟然当真会伤情?而且……他的法力竟当真如此纯净,原来此前他夸耀自己这方面的能力倒还真不是吹牛。
沈璃也没有多想其他,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
行至南天门,幽兰先与沈璃藏在暗处,幽兰道:“神君现在应当人界忙碌,你若要去找他,往东走。”
沈璃摇头:“我要回魔界。”
幽兰一怔,随即明了沈璃的意思,她眸光微暗:“我虽不清楚你有什么坚持,但若可以,幽兰希望你们可以一起去面对。”沈璃静默,幽兰对她行了个礼,“我先去将守门侍卫引开,待寻得机会,王爷请自行离开。”
言罢她迈步出去,不知对那两名守门侍卫说了什么,引着他们往一个方向走去,不过眨眼的时间,沈璃身形如风,转瞬便跃下南天门,消失在层层云海之中。
幽兰知她离开,并未回头,目光放得又高又远:“刚才那方的动静好像是我看错了。”她道,“像一场梦。”
穿过两界缝隙,再踏入魔界之中,沈璃只呼吸了一口魔界的空气便立时皱起了眉头。
自行止重塑封印之后,墟天渊不再溢出瘴气,魔界气息日益干净,而今日一嗅,这空气竟比之前恶浊更甚。想来也是,行止先前遭天道反噬,由他神力所系的天外天落下砖瓦,因他而成的墟天渊自然也不能幸免,想是封印必有所松动吧。
魔君此时必定极为头痛吧……
沈璃转而想起先前行止与她提到的苻生的目的,那家伙在打墟天渊的主意,他若是想破开封印放出妖兽此时岂不是大好时机!
如此一想,沈璃登时觉得片刻也耽搁不得了,驾云径直向魔宫而去,然而未入魔宫,沈璃又顿住了身型。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行止先前的话语,魔君给她的碧海苍珠,魔君又教她与碧海苍珠相抵对的能力,魔君还有事瞒着她……饶是沈璃心性再如何坚定,在这一系列事情面前难免产生了几分怀疑。
但在她游移不定之时,忽闻一声惊呼:“王爷!”
魔界的士兵警戒性总是比天界士兵要高上许多,岂有任人立在头上这么久而不察的道理。沈璃往下一看,是军中的义晟将军,因着他的一声呼唤,所有人皆抬起头来,看见沈璃,众人一时嘈杂开来,最后,却不知是谁带的头,单膝跪下,颌首叩拜,行的是魔界军中最高礼仪,众士兵皆随着他放下兵器俯首于地,颌首一拜,大声道:“恭迎王爷凯旋!”
“恭迎碧苍王凯旋!”
沈璃并未胜利,在先前与苻生那一场战斗中,她可以说是惨败,折了大将,搭上自己,若无叛变了的墨方相救,若不曾遇见徘徊在东海的行止,她怕是早就死了。但她却理解将士们口中的“凯旋”,这个“凯旋”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在将士们送给魔界大军的。不知对多少士兵来说,这个从不打败仗的王,是他们心中的信仰,沈璃的存在之余他们,便像是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沈璃若死,伤的不仅是魔界的实力,更是军队的士气。
而今她归来,对魔界来说便是大喜,她平安,便是胜利。
沈璃落在地面上,一拍义晟的肩,让他起来。
大家许了她太多期望,而这些期望,便是她如今无论如何也要守着在魔界疆土的理由。
“都起来!”她扬声一喝,“速归各位,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众人领命,沉声答“诺”声入云霄,沈璃不由唇角一勾,又回头扶起仍旧跪着的义晟,打量了他两眼:“军中可好?”义晟被沈璃扶了起来,素日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却有些难耐的激动:“回王爷,一切安好,只是,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
沈璃点头,笑道:“我回来了。”
义晟却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沈璃微怔:“怎么?”义晟默了许久,才道,“此前,传来王爷战亡之消息,是属下将其报上天界,彼时行止神君恰好在旁,我当着他的面,赌咒发誓说王爷战死,否则,甘受雷劈……”他似身子一软,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沈璃,哭笑不得道,“王爷,你这可是害苦了属下啊!”
沈璃闻言,倏尔大笑:“若行止当真要降雷劈你,我替你受了!”
义晟忙道:“王爷才回,需要静养,这雷,我来挨,我来挨便是!若能得几记天雷便换回了我魔界碧苍王,义晟甘愿多受日日皆受雷劈!”
沈璃敛了脸上的笑,只沉沉的拍了拍他肩膀:“去忙自己的事吧,我有要事与魔君相商,先走了。”
不管魔君是什么打算,不管他这些年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对待她,沈璃心想,能治理出让大家都心甘情愿为魔界付出的军队,这样的人,怎会对魔界不利,又怎会坑害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敲响魔君寝殿的大门,沈璃在外面静静等了一会儿,忽闻里面咳嗽了两声,才道:“何事?”
这个声音她从小听到大,但今日,这声音里却多出了许多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沙哑,这一瞬,什么阴谋猜忌都被沈璃抛在了一边,她推门进去,熟悉的绕过屏风,走到里榻,看见卧在床上的魔君,沈璃神色一痛:“怎么伤还没好?”
看见沈璃,魔君立时从床上坐起身来,因太过激动,又狠狠咳了两声。
沈璃在他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魔君探手将她手腕拽住,捏得那般紧,像害怕她跑了一样:“阿璃,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他边咳边道,“师父一直相信你还活着。”
沈璃在这一瞬便红了眼眶:“师父……徒儿不孝……”
魔君摇头:“回来……咳!回来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沈璃的身世就要揭晓啦~我瞅瞅有木有人猜得准~~啊~瞬间有一个想搞活动的想法,要是有人猜准沈璃的身世,那就微博私信我,留下地址,让阿九送一个月饼吧~
怎么样~有木有人想玩啊~扭~
我琢磨了一下,补充规则:
1.为防猜中的人太多阿九这个穷货送不起……orz,咱们就按照顺序,限猜前三名中的人可得月饼。
2.仅限在*本章节留言的读者~这样比较阿九方便对比时间
3.明天,也就是15日,沈璃的身世便会在正文中揭晓啦,到时候作者有话说里面会公布获奖的人。获奖了求主动联系我留地址!
不过阿九觉得……约莫是没人猜得到的╮(╯▽╰)╭【这是求拍死的节奏
阿九今天蠢爆了,昨晚写好了稿子存好了稿就睡了,居然没有改存稿箱的时间!以至于稿子一直没发出来TAT原谅我这个蠢B……orz
☆、70V章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仿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沈璃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询问:“上次受的伤怎么还没好?”
魔君摇头:“不过是近几日累了……”他话未说完,握住沈璃手腕的手倏地一僵,而后将沈璃的衣袖推上去,把住沈璃的脉,没一会儿,他一声叹息,语气中情绪难辨,“那颗珠子……终是被你全然吸纳了。”
沈璃拍抚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声色微沉:“师父,沈璃有事要问。”她琢磨了一番语言,“此次遇险,阿璃有幸得行止神君相助,而后另有一番奇遇,助我疗伤的那位高人说,这颗碧海苍珠更像是妖的内丹,而师父你教我修习的法术灵力皆与这碧海苍珠相克,师父……”
“你既已知晓这么多,事情也进行到如今这一步,我便不该再瞒你。”魔君闷咳两声,“你将我扶到书桌旁,我们换个地方聊。”
又是那个书桌下的传送法阵,像上次魔君将碧海苍珠给她时一样,法阵将两人送到寂静如死的神秘祭殿之中,殿中高台上供奉着的珠子已经不见,魔君推开了沈璃,不让她继续搀扶,她缓步上前,取下了面具,变幻身型,恢复成了女儿身。
高台之前,她静静立了一会儿:“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久到连我也记不大得细节了,可是,你母亲与我一同在此参拜先师的模样,我却一直记到现在。”
“我……母亲?”
“你母亲比我稍晚三月入门,拜师之后与我同住一屋,每日皆与我同来参拜师父,她性子随和,得师父喜*,便也时常侍奉师父左右,师父*炼药,偶尔也会传习她一些炼药制物之术,她天赋聪慧,不肖三年,师父门下便是她承了师父最多本领。这本是一件好事,但……”魔君垂下眼睑,“先师心中尚有他念,炼制之术越高越无法安于现状,最后,他制出一种怪物,而那样的怪物,你已与它们交过手了。”
沈璃声色沉重:“是墟天渊中的妖兽?”
“没错,你母亲与我的师父,正是魔界前任君王,六冥。”
魔君踏上高台,手指轻抹那供奉珠子的祭台上的尘埃,“第一只妖兽成功做出来的时候,身为师父门下弟子,人人皆是高兴激动的,大家都知道,这于魔界军队而言,可是一个大杀器。然而当妖兽陆陆续续毫无节制的被师父制造出来后,场面开始有些失控,在偶尔管辖不当之时,妖兽会将同门弟子拆吃入腹,也有妖兽逃窜出去,伤害魔界百姓。
“朝中抗议之声渐重,然而师父仍旧一意孤行,不停的制造着妖兽。好像真的要如他打算的那般,组建一支妖兽的军队,然后驾驭着这样的‘军队’攻上天界,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拉下来,俯首魔界,以魔族为尊。”
沈璃摇头:“当士兵成了军队的主宰,将军便再无作用,而将军是头脑,士兵是兵刃,没有头脑的军队,不过是一堆杀戮的机器。妖兽只怕更不在那人的控制当中……彼时魔界,定是一片生灵涂炭。”
魔君点头:“适时,不管是朝中还是门派里,皆是反对的声音,然而你母亲却极力支持六冥……”沈璃一呆,魔君叹道,“他们也看到了妖兽的危害,六冥自身法力不足以控制这么多的妖兽,是以他倾其力炼制出比其他妖兽皆强出数倍的妖兽之王,妖兽王诞生之初只是一个小孩,与寻常人家孩子无异,六冥为其取名凤来,着你母亲照顾,令其吸纳天地灵气而长,比之其他贸然出现于世的妖兽,他更像是自然而生的怪物,也因此力量更为精纯强大。
“凤来长得极快,不过三月时间便如寻常青年无异,而谁也不曾料,一只妖兽,竟对照顾他的人产生了*慕之情。”
沈璃愕然,似有些不敢相信魔君话里背后的意思,魔君眉目一沉:“更没人想到,你母亲也同样*上了他。”
沈璃怔然垂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微颤着嗓音呢喃:“我是……妖兽的孩子?我是……”她想到从墟天渊里跑出的蝎尾狐的模样,登时眉头一皱,“那种妖兽的孩子……”
魔君默了一瞬:“而后不久,朝中大臣私自通报天界,道出妖兽之祸,天界皆惊,派兵前来,然而适时六冥已造出数千头妖兽,天界士兵亦是惨败而归,最终天帝请动行止神君下界。他以一人之力独战千头妖兽,斩六冥,擒凤来,最后与天界士兵合力将千头妖兽逼至边境,辟开墟天渊,将妖兽尽数封印其中。”
“行止封印妖兽之后,元气大伤,立时便回了天外天,天界军队也迅速撤离,彼时妖兽虽尽数被封,六冥已亡,而魔界却仍旧乱成一团,一派声称要拥护六冥妾室腹中幼子为王,一派决心摒弃六冥一党作风,欲立新主。两派争斗不断,有了长达数月的战争,我知晓六冥一党的作风,若不将他们赶尽杀绝,他日他们必定卷土重来,而其中仍有支持以妖兽之力推翻天界者,我与战场之上立下战功,本是无心,却得几位长老推荐,登上魔君之位。而最后一次见你母亲……
“是在边境之处的战场上,我们将六冥一党彻底击溃之时,他们正谋划如何破开墟天渊,逃进封印之中。而你母亲正在其列。而她此时已近临盆。我私自将她带离战场,寻一草木之处助她生产,彼时我方才知晓,你母亲知晓凤来被封之后,带着你,只身一人前往边境,而到了之后却不得入墟天渊,但知六冥一党人的图谋之后,方才与他们一同,她想去封印之中见你父亲。”
沈璃咬紧唇,握着拳,隐忍着不发一言。
“生下你后,你母亲出血不止,而你体内妖兽之气太重,她知她活不成了,为保你今后不至于被天界魔界之人追杀,她便拼着最后的力气将你体内妖兽之气抽出,蕴化为碧海苍珠。交于我手。最后力竭而亡。她最后的心愿,便是望你一生皆能遨游碧海苍穹,不受身份桎梏,不像你父亲,遭受囚禁之苦。现下想来……这碧苍王的名号,也算是你母亲赐给你的。”
曾经有一个人为了她而付出生命,但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而当知道的时候,时间已经迟了那么多。
沈璃只觉浑身无力极了,她哑声问道:“她现在……尸骨何在?”
“她说要陪着你父亲,但却不让我立碑,怕有人找到,捕风捉影连累了你。我将她葬在墟天渊旁,而今怕是早已寻不到了。”
“墟天渊旁什么都没有。”沈璃在那里战斗过,她声色微黯,“什么……都没有。”
魔君在高台的台阶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沈璃过去。沈璃垂着脑袋走过去坐下,魔君摸了摸她的头:“你自幼与我修习法术灵力,我教你的皆是与你体内妖兽之力相克的法术,我与你母亲一样害怕,若是有一天外人知晓了你的身份,可会憎恶与你?然则你一天天长大,活得那么精彩,我又在想,你是有权利知道自己身世的。先前那次蝎尾狐逃出墟天渊,我心里不想你去,却又想让你去,而后知道你到过瘴气泄露的墟天渊,但却没有被瘴气沾染,我心想,你自制力极好,也是时候将碧海苍珠还给你了。而还给你之后,我却又一直在害怕,你若变成我所不识得的沈璃,我又该如何是好……”
“师父……”沈璃道,“生我是恩,养我也是恩,沈璃怎么可能朝夕之间便不认你这养育之恩了。不管我出身如何,但沈璃就是沈璃,与身份无关。”
魔君摸了摸她的脑袋,静静坐了一会儿方道:“苻生等人约莫是六冥一派的残党,休养千年,他们总算是卷土重来了。墨方之事我已听说,我若不曾猜错,他应当是六冥妾室腹中的那个孩子。我知你重情,但他既已叛变,战场相遇便不能再手下留情。”
沈璃想到那日墨方将她从那个小屋中救出,然而这迟疑不过只在她脑海里划过一瞬,她点头应道:“阿璃知道。”
“另外……行止神君与你……”魔君一顿,察觉到沈璃身形微僵,她一声叹息,“千年来,我一直感激神君当年救魔界于水火之中。当初他提议让拂容君娶你,此前我本也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直到此次拂容君力量爆发,将自己院中草木尽数净化一事传到魔界之时,我方才知晓,拂容君竟有此能力,若你嫁与他,必定日日受其仙力净化,身中魔气尽消。想来行止神君适时虽不知你的身份,但也对你的力量有所察觉吧。”
“他是神君,身上责任太重,若有朝一日他知晓你的身份,恐怕会为苍生而杀你。”
魔君语气一重,沈璃只静静垂眼看着地面:“我想……他恐怕早就知道了。”
魔君一愣,沈璃道:“此前,我*上的那个凡人行云便是他投胎下界……彼时孟婆汤洗掉了他满身修为,却没洗掉他身为神明的记忆。而在那一世,我随你回魔界之前,为救他命,渡了五百年修为给他。”沈璃一笑,“再是如何将妖兽之力抽干净,身体里始终还是会保留一些气息吧。他那时应该就知道了。”
在魔界是重塑封印时将她带着一起,那时他或许是动了杀她的心思的吧,最后却没能下得了手吗……
沈璃恍悟,原来在那时,行止便有点开始不像行止了,不再只是一个心中只有苍生的寡淡神君。所以那段时间……对她若即若离,忽近忽远……
行止,他也曾那般动摇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很可惜啊,沈璃的身份木有一个人猜对,但是九爷又想送月饼极了,所以叻,这个月饼就送给昨天最先留言的三个读者吧~
分别是:晴天恋空,沙塔和NNN三位姑娘~
快来微博私信人家告诉人家地址啦~人家要打包送月饼了~吐艳~
☆、71V章
大地倏地一颤,魔君面容一肃,带上面具身形一变,再次化为黑衣冷漠的君王:“震动能传来此处,外面必定有变。”将沈璃一牵,魔君凝了法阵,转眼间回到了他寝殿之中。
还未推门出去,沈璃便觉一股极其浓郁的瘴气弥漫在空气当中,她眉头一皱,便见魔君已率先开门出去。
饶是沈璃见过再多的厮杀场面,此时的魔宫仍是让她惊了一惊,方才还巍峨的宫殿此时已尽数坍塌,亭台屋宇化为灰烬,宫城之中遍地横尸,鲜血如洗。而在不远的地方,一条青色大龙忽而仰天长啸,其声仿似穿透九霄,振聋发聩。魔君似不敢置信一般低声呢喃:“墟天渊……妖兽。”她一咬牙,“竟然逃出来了。”
沈璃心中亦是一惊,这……竟是墟天渊的妖兽!竟从边界奔逃到了都城!而且,若有妖兽逃出,定不止它一头……沈璃手中银枪一现,拦在魔君身前,然而恍然之间,她却看见那龙头之上还高高立着一人,看清他的模样,沈璃拳头握紧,声若地狱修罗:“苻生。”
这一片狼藉又是他所造,这一些族人的性命……竟又丧于他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沈璃双目倏尔转为赤红,指甲蓦地长长,没听到魔君的阻止,她未发出半分响动,身形如电,转瞬便杀至苻生背后。一杆银枪举起,直刺苻生后颈。
一枪刺中,只见苻生颈脉破裂,鲜血喷溅,而沈璃却没罢手,但见“苻生”的身影渐渐随风消散,她径直回身,横扫一枪,枪尖划过身后人耳边鬓发,青丝散下,苻生急急推开两步,立于弓起的龙脊之上,笑得阴沉:“王爷功力精进不少。”
沈璃势力未收,银枪挽回,在手中如花绽放般一转,但闻她沉声一喝,枪尾蓦地扎入身下妖龙的头颅之上,横蛮的力量宛如一记重锤,撞于妖龙头顶,将它脑袋狠狠砸在地上,“轰隆”巨响,尘土飞扬,妖龙龙尾乱扫一阵,最后无力垂于地上,巨大的妖兽径直被这一击撞得昏厥过去。
尘埃在沈璃身旁落定,她持银枪立于龙首,鲜红目光如冷剑一般落在苻生身上,与彼时狂乱的红瞳不同,此时她眼中沉淀了狂气,极致理智,而那一身杀气却刺得人胆寒。
枪尾自龙头颅骨中拔出,沈璃以枪尖直至苻生,“上来送死!”字字铿锵,汹涌而出的法力激得苻生微微有些战栗,然而越是战栗他脸上的笑便越是疯狂。
“哈哈哈哈!好!好!碧苍王而今变得如此厉害,当真是我辈之大幸!”他身体似已完全自上次的灼烧中恢复,脸上没有半点被烧过的痕迹。他阴冷的勾了勾唇角,“我今日来,本是为引你回魔界,而你已身在魔界,这当真是再好不过……”
沈璃听得这话,眉头一皱,不知此人又有何阴谋瞥了眼脚下的妖兽,沈璃沉声问:“你将墟天渊的结界如何了?”
“呵,行止神君自己的过错,致使墟天渊封印松动,这也能怪到我头上?”苻生微微眯眼,转而一笑,“哦,是了,行止神君为何犯错,着实该怪到我头上。不过,王爷这话倒是冤枉在下。”他意味不明的一笑,“在下现在可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墟天渊封印坏掉的人,若是它毁了,连累魔界倒是小事,若将其中妖兽一同埋葬,我可要头疼了。”
墟天渊封印强大,当初行止开辟封印之时借由五行之力,将其与魔界相连,依附自然之力方可成此大结界。千百年来,墟天渊早已与魔界融为一体,若墟天渊消失,其中妖兽固然能被尽数毁灭,而魔界也将一同与他们陪葬。
沈璃知晓此事,苻生说不毁封印这对魔界来说本是好事,但从他嘴里说出来,便只让人觉得有更可怕的阴谋。
身形再动,沈璃纵枪劈向苻生头顶:“你到底在谋划什么!”沈璃厉声问。
苻生倏尔一笑,挥剑挡开沈璃:“我此次便是来邀王爷共商大事。”他举剑主动攻上前来,兵器相接的声音与他的嗓音一同响起,“王爷可是计划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
“本王岂会如你所愿!”话音一落,沈璃银枪之上附着赤炎,径直向苻生刺去,苻生横剑来挡,然而剑身尚未与银枪相触,便见那剑如融掉一般,瘫软下去,沈璃一枪直取苻生咽喉,情急之中,苻生身子向后一仰,就地一滚,略显狼狈的躲过这一击,他摸着自己被烫得发红的咽喉,眉宇间竟有些疯狂的情绪在流动。
“是了……就该是这样。”他失神一般呢喃自语,“该是这样。”他近乎疯狂地看着沈璃,仰天大笑,“碧苍王!今日我必将你带走!圆我千年夙愿!”
他手中忽现一根短笛,笛声清脆一响,天空乌云骤来,而在那乌云之上,竟是数以千记的魔人!
沈璃眉目一沉,想起上次从天界回来时,看见魔界的景象,那些停在营帐中的将军尸首,还有千家百户挂起的苍白帷帐,她握紧银枪,立誓一般:“此次,决计不会再让你们肆意妄为。”
然而当沈璃做好一切准备之时,跟前风一过,黑色身影挡在她身前,魔君静静道:“你退下。”
沈璃一愣,微带诧异:“师父?”
魔君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离开这里,去天界。”
沈璃愕然:“师父……为何?”
魔君尚未答话,苻生忽然大笑起来:“沈木月啊沈木月,过了这么久,你的感觉还是这么灵敏,不愧是主上的得意弟子。”魔君沉默,苻生笑道,“沈璃,你不是想救魔界吗?我有一法能使魔界与墟天渊脱离干系,若你愿助我,魔界便再不用受墟天渊桎梏。”
沈璃眉头一皱,魔君径直打断苻生的话,提醒沈璃:“休要受他言论蛊惑。”
“是不是蛊惑,该由王爷自己来决定。”苻道,“墟天渊是行止借由五行之力将其与魔界相连,只要断其五行力量,便可斩断它与魔界的联系,而五行之中,我已寻到四样替代之物——金木水土,独独缺火,只要将五行封印之物进行替换,墟天渊封印便从此与魔界再无干系。”苻生阴冷一笑,“王爷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沈璃皱眉:“你欲让我替代火之封印?”
苻生脸上的笑有些疯狂,魔君声色一冷:“休再听他胡言乱语,墟天渊封印借由魔界天地为依凭仍旧会衰退,而这世间有几样东西能与天道力量相比,即便是他当真找到了代替的四物,那也只能将墟天渊撑住一段时间,他不过是想在墟天渊毁掉之前放出其中妖兽罢了。”
苻生咧嘴一笑:“山神为木,地仙为土,北海三皇子为水,金蛇大妖内丹为金,王爷,你应当都知道我在说什么。”
沈璃愣住。
“我助你断开墟天渊与魔界的联系,你助我放出妖兽,彼时墟天渊坍塌,危害不了你魔界。”
怔愣不过在沈璃脸上停留了一瞬,她眉目一沉:“那又如何,数千头妖兽同样会害得魔界生灵涂炭。既然同样是毁灭,我自是不能让你痛快了去。”
苻生笑容微敛:“既然如此,可别怪我动狠。”
他手中短笛又是一响,空中厮杀声大作,魔人倾覆而下,魔君将沈璃挡住:“他们的目标是你,躲去天界,休得让人抓住!”
沈璃一咬牙:“这种时候我如何能自己走!”
“他们若得了你,换了封印,彼时墟天渊洞开,妖兽尽数逃出,祸乱更难控制。”魔君声色一厉,“这是王命!还不快走!”
魔君推了她一把,只身上前,手中蓦地显出银光长剑,他摘了面具,身形一换,沉声一喝手中长剑向天一挥,巨大法阵在天际展开,暂时阻挡了魔人前进。
就是这柄长剑,从她小时候起,便一直在教习她武术,从最简单的隔挡到各种复杂的招式,从她连木枝也握不稳一直到她能提枪独自上战场,师父之余她而言,不仅仅是教习武功,更是陪伴了她前面几乎所有的人生,她那么用功的学习法术武功,为的便是能让师父与魔界可以在自己的庇护之下能安乐生活。
但是现在……现在师父却还要为了她去拼命厮杀,魔界也是因她而多受劫难。此刻更是要她抛下她无论如何也想保护好的东西,独自逃走,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她如何能走!
苻生疯狂的笑着:“沈木月!你倒是越发不自量力!我看你拖着这残破身躯,如何能挡我数千魔人!”
沈木月一笑,神色轻蔑至极:“区区残品,也敢叫嚣造次?”这样的神情倒是与沈璃有三分相似,或者说,沈璃的性格便是受了她极大影响,一直将她作为目标,崇拜的,渴望着成为她这样的人。
沈木月这话仿似刺痛了苻生心中最隐晦的部分,他脸上神色一变,恨得面目扭曲:“死到临头,嘴还硬。”
他手中短笛又是一响,空中魔人冲开她方才打开的屏障,落下地面,数十名魔人一拥而来,仿似要将沈木月埋在其中,她目光一冷,手中寒剑一凛,剑气升腾,数十名魔人皆被刺破咽喉,然而他们却并没有死,在地上蠕动两下,复又爬了起来,这一圈魔人未解决,外围有围上了数十人,苻生笑得猖狂。
沈木月手腕转动,目光左右一转,似在寻找下手契机,然而此时胸腔却猛的一痛,她蓦地呕出一口黑血,是先前的伤又发作了。疼痛一阵阵袭来,让她微微弓起了背。
魔人抓住机会,一拥而上,直将她埋在其中,仿似要将她分吃入腹。
适时,一股烈焰却从魔人围绕的中心烧灼起来,但凡被此火灼烧的魔人,立时皮焦肉烂,且火势一次传开,只要挨着一点,便立即在周身蔓延。围绕着的魔人一时哀嚎不断,尽数散开。
沈璃持银枪立于沈木月身前,沈木月捂着胸口,咬牙:“为何不走!”
沈璃只冷冷盯着苻生:“魔君为何只想到沈璃被他们带走,而不想想沈璃如何将他们送走?”
苻生看见她周身烈焰,直笑得更为诡谲。沈璃眉眼一沉,“你的阴谋,且去耍给阎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大人又威武霸气起来了~
☆、72V章
厮杀拉开帷幕,数千魔人将沈璃与魔君围在中间,苻生浮与空中,冷冷望着下方,看着沈璃一杆银枪舞出血的画卷。
她的枪极热,扎进魔人的身体后,魔人便灼烧起来,被火焰稍微灰烬的魔人越来越多,然而苻生却并不着急,他在等,等尚未全部恢复法力的沈璃筋疲力尽。
显然这烈焰之术极是消耗体力,不过一刻钟时间,沈璃脸色便有些微微发白,而魔人像是永远杀不完一样,一批批涌上前来。沈木月见状,一抹唇角的血,结印与地,蛮横的法力将魔人尽数拦在圆环法阵之外。她沉声一咳,黑血喷洒于地,她头也未抬,道:“杀苻生!”知道劝不走沈璃,她索性改了战术,指挥沈璃道,“这些人没有自我意识,杀了他,魔人只会如一盘散沙。”
沈璃仰头一望,苻生立于高处,目光森冷。沈璃回头看了魔君一眼,一咬牙:“师父且撑一撑。”有法阵拦着,沈璃暂且放了心,纵身一跃,离开沈木月身边。
苻生但觉眼前一花,银枪便杀至跟前,他举剑来挡,苻生力量并不弱,但如今的沈璃反应已比先前敏锐了不知多少,短兵相接,不过三四招,沈璃一枪便扎进了他的胸膛,然而苻生脸上却不显痛色,他眼中尽显疯狂,仿似是在期待什么。
沈璃但觉不妙,正欲抽枪回身,忽觉身后光线一暗。
魔君一声:“当心!”尚未传入耳膜,沈璃回头看见一张血盆大口已经张开,竟是昏厥于地的那只妖龙苏醒了过来,它张着嘴,眼见着便要将她吞食进去。苻生猖狂的笑与那大嘴之中血腥味充斥沈璃的五感。她瞳孔紧缩,正是电光火石之间,风声忽来,仿似一切都已静止了一般,熟悉的怀抱将她揽进怀中,那一抹几乎嗅不到的淡香竟神奇的消弭了所有恶臭。
男子的手臂置于腰间,将她紧紧勒住,白衣飞舞的神明掌心的寒气凝出,冻住了那张血盆大口,龙头被冻为一个冰球,行止面色一寒,一个“破”字淡淡出口,冰封的龙头霎时碎裂出无数裂纹,但闻一声巨响,那龙首径直被炸得粉碎,神力余威不减,贯穿整个龙身,将这妖龙完全撕为碎渣,纷纷洒洒的血与肉洒了漫天,待一切落定,愣神中的众人恍然惊醒。
苻生不甘的一咬牙,不顾沈璃的银枪正穿透他的胸腔,猛然往后跃出,鲜血溢出,却不是鲜红的颜色,而是一片青黑,他立于远处,手中凝聚法力覆于胸口,等着伤势慢慢愈合。他抬眼一看那方的行止竟看也未看他一眼,只盯着自己怀里的人,沉了眉目。
沈璃见苻生跑远,下意识的便想去追,而腰间的手更是用力一揽,将她死死扣住,让她不得再动分毫。沈璃抬头一看,但见行止一脸冰冷的看着她,沈璃不由得背脊一僵,心中莫名的竟起了几分愧疚,她眼珠左右看了看,神色有几分像做坏事的小孩一样无措。行止见了她这神色,心里饶是烧了天大的火,此时也只化为一声叹息,苦笑:“止水术的栏杆也能融了,你倒是长了本事。”
沈璃清咳一声:“神君谬赞。”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与行止抱在一起沈璃心里极为不自在,她身子轻轻扭了扭,想从行止的禁锢当中出去,却不想行止竟将她抱得更紧,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看他。
“沈璃,我用尽办法救回你的命,不是让你继续拿去送死的。”
沈璃一愣,微微有些不自然的别过眼神:“我会保护好自己……我也没你想得那么金贵……”
行止脸上的笑意收敛,他径直打断沈璃的话:“你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金贵。”看沈璃一脸怔愣的模样,行止默了一瞬,唯有无奈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该躲到背后让人保护的时候,你好歹还是配合一下,给我个机会不行么?”
沈璃被他拍得连连点头,不经意间瞥见下方魔君的法阵正在缩小,她登时心头一紧,脱口而出:“现在不行。”她手中一枪一竖,行止放开她,但却扔将她拦在身后:“就从现在开始。”
他目光悠悠然的落在苻生身上,笑道:“我不喜纠缠不休之人,也不喜牵扯不断的事,不管阁下有何居心,今日都来做个了断吧。”他一笑,言语说得轻松极了:“自尽,还是让我动手?”
苻生的伤恢复得极快,此时胸口已不见半点痕迹,他桀桀一笑:“三界内谁不知神君之威,我如何敢于神君动手。”他望着行止,“只是事到如今要我自尽……我如何能甘……”话音未落,他手中短笛又是一响,下方的魔人仰头一望,立时转了目标。
魔人飞扑而来,将魔君那方空了出去,魔君似已无法支撑,法阵破裂,她身形往前一扑,径直晕倒在地。沈璃大惊,行止道:“护住她,将其带上天外天,料理完此间事宜,我再回去找你。”
沈璃一咬牙,心中虽还放不下魔界中人,但此时也只能如此了。
她身形一闪,离开行止身边,方才靠近魔君,苻生忽而诡异的咧嘴一笑:“神君在意沈璃,你道是我未曾料到你会寻来么……”他话音一落,行止心头忽而闪过一丝不祥,往下一看,恍然间看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沈璃身后。适时沈璃正要将魔君扶起,那黑影倏地伸手将她口鼻捂住,不知他掌心有什么东西,沈璃竟连一下也未曾挣扎,双眼一闭便倒进身后人的怀中。
苻生大笑:“带她走!”
黑影拖着沈璃消失踪迹,苻生仰天大笑:“千年夙愿!千年夙愿终将成啦!哈哈哈!”那癫狂的模样,竟像是高兴疯了。可他笑声却在正高|昂之时戛然而止,一道锋利的冰刃穿心而过,行止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立于他身前,面无表情,声如寒冰,“将沈璃带去了哪里?”
苻生口中涌出黑色的血液,落在那剔透的冰柱之上,他望着行止咧嘴笑着:“依神君本事,如何会猜不到呢。”他哑声说,“我要她去替代火的封印,要她成为墟天渊坍塌时的陪葬品!看着自己*的女人死在自己做出的封印里面,神君感觉如何啊哈哈!”
行止目光冰冷,数根细如银针的冰刺在苻生身上所有的命脉之中扎下,苻生浑身下意识的痉挛,可嘴角还是勾着疯狂的笑。行止转身欲走,以他的速度定是能赶在那黑影之前到达墟天渊,但他身形却蓦地被束缚住,是苻生周身的魔气溢出,缠绕上他的脚踝:“我不会让你去的。在沈璃成功变成封印之前,你都到不了她身边。”魔人围上前来,试图用车轮战将行止拖住。
行止眼中杀气一凛,神明之怒令天地悲鸣,风声呼啸,吹散他仿似从地狱而来声音:“找死。”
止水术荡过,肃清天地。
而此时沈璃已全然不知魔宫那方发生了什么事,瘴毒在她身体里蔓延,这种毒她知道,是上次在人界扬州城时苻生便对她用过此毒,彼时被行止治好,而现在……这毒又是被苻生提炼得更厉害些了么!
沈璃咬牙,余光瞥了一眼抱着自己疾行的人。
他双目无神,脸上尽是红色的条纹,犬齿长得极长,几乎像是兽类的獠牙,但饶是这人变成这个样子,沈璃也依旧认得他——
“墨方……”她从喉头里挤出这两个字。墨方身形慢了一瞬,但也只有这一瞬,他面无表情的带着沈璃向墟天渊而去,一如其他魔人一般,毫无自我主张,只是听命行事。
想起上次墨方将她带出地牢的模样,沈璃只觉心下一悲,艰难道:“为何甘心变得如此……”
那双赤红的眼仿似动了动,看了沈璃一眼,但他身体仍旧继续向前行着,这驾云的速度快得让沈璃都有些不敢相信。变成魔人之后,他的力量也会跟着提升么……
“王……”墨方唇角微动,仿似极艰难的在控制自己的嘴说出他想说的话,“放血……逃。”
沈璃一愣,心中一时不知涌起何种滋味,这个人背叛了魔界,背叛了她,但即便是到现在他还是帮着她的,沈璃的世界其实很简单,朋友,敌人和无关紧要的家伙,然而现在,她却不知道该将墨方摆在哪个位置,或许人心本就是复杂之物,哪能用简单的标准区分得清清楚楚。
沈璃咬住下唇,一使力,唇畔溢出血液,果不其然,身体里的力气稍微恢复了一点。
然而墨方行径的速度太快,沈璃已经隐隐能看到阻隔墟天渊与魔界土地的那片山脉。她当下更是用力,咬破嘴唇,鲜血流出,她力量灌入四肢,她猛的一跃而起,推开墨方,一旋身,落在地上。
而此时,她的身侧已是墟天渊的大门。
瘴气弥漫,更甚于之前蝎尾狐跑出的那一次。
墨方立在瘴气彼端,一双赤红的眼极为醒目。但见沈璃逃脱,他身体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扑上前来,也未拔剑,赤手空拳与沈璃过起招来,他牙关咬紧,好似在极力控制什么:“走……”他嘴里短短的挤出两个字,“快走!”
言罢,他手中长剑一现,反手握住剑柄,径直扎在他自己腹腔之中。
沈璃看得呆住,墨方一口乌黑的血液呕在地上,他屈膝跪下,眼中的腥红稍稍褪去,他艰难道:“王上快走。我控制不了太久……”
“为何……”
墨方紧紧闭上眼:“宿命所致不得不背叛,然……情之所至……墨方终是不敢不能亦不想害你。”
沈璃唇角一动,墨方双目倏地一睁,厉声喝道:“走!”然而他话音未落,只听几声诡谲的笑:“吾儿不孝。”瘴气带着那声音从墟天渊之中飘荡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沈璃心下一惊,这……这竟是上次她在墟天渊中的声音!那时他疯狂的喊着“吾必弑神”,而今……
沈璃尚在回想,墟天渊中倏地射|出一条粘腻如蜥蜴舌头的东西,眼瞅着便要将沈璃擒住,墨方身形一动,挡于沈璃身前,劈剑一斩,那舌头径直被劈成两半。
墨方腹中黑血不停的溢出,他稍稍侧头看了沈璃一眼,一如在魔界的很多时候,他在她背后悄悄看她一样,只有在沈璃不知道的时候,他方才敢将自己的情绪流露与面,而此刻,能这样堂堂正正的看她一次……真是……再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接近结尾的节奏,大家看出来了吗╮(╯▽╰)╭
☆、73V章
触及墨方的眼神,沈璃愣然,复而心中一时感慨万千,但哪等她将情绪梳理清楚,那条被沈璃劈开的舌头中间倏尔又射|出一条尖细的舌头,舌尖如剑,只听“叮”的一声,利刃般的舌头径直打碎墨方用于隔挡的长剑,剑刃崩裂之时,那舌尖亦是穿透墨方的心房,将他如破布一般甩了出去。
热血溅了他身后的沈璃一脸。沈璃睁大眼,景象仿似在她眼中放慢,她望着那个被甩出去的人影,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划过许多零零散散的画面,或是一同征战沙场,或是一同凯旋而归,或是一同在莺歌燕舞之后举杯欢笑。甚至她想到了之前,她逃婚离开魔界,墨方重创于她,令他化为原形,放任她逃去人界,让魔界的人寻找不得。
现在想来,彼时苻生希望她嫁去天界,方便他们在墟天渊行事,而墨方放她走,已是违逆的苻生的意思吧。
这个人……害了魔界,但对于沈璃,他却从不肯下手坑害。
这样一个人……
墟天渊中一声厉啸,尖细的舌头甩上前来,欲将沈璃缠住。沈璃周身杀气骤起,眼珠一红,尖细的舌头尚未甩到沈璃跟前,她一掷银枪,枪尖将那舌头紧紧钉死在地上,大门之中有妖兽的惊声尖叫,沈璃无心顾及它,径直奔到墨方身边,看着他一身黑血染湿了整片土地。沈蹲□子,目光微暗,她伸出手却不知该不该触碰他。
“如今,也总算不必左右为难。”他哑声说着,双目静静注视着沈璃,神色淡得仿似没有悲喜,“王上,你可愿谅解我……”
沈璃唇角一颤:“不谅解,给我起来,待此间事了,你还得为你的背叛赎罪。”
墨方弯了弯唇角:“怕是不能了。”
沈璃径直打断他的话:“给本王起来!不是连劫火也烧不死你吗!区区小伤,休想骗取本王同情!”话说如此说,沈璃却不甘极了的握紧拳头,她见过太多死亡,这种弥留之相,她太熟悉了。
“我自幼心脏有所缺陷,本是活不长的命,然而有整整三百年时间,苻生日日取血喂养于我,以至于我与他一样,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但是……这世上没有不会消竭的力量,苻生的力量快要耗尽,而我……也不能继续活下去了。”
沈璃咬牙,喉头锁紧,静默无言。
“墨方此生,背负仇恨而生,因他人谋划而活,就连求死也不能。唯有此刻,方才遂了自己心愿……”他眼中赤红消失,黑眸那般清澈,就像水潭深处的波光,用尽全力映射着自己拥有的所有光芒:“王上……我最喜欢……你束起来的头发,随风而舞,就像不倒的战旗……”
他说:“别输了……”
然后光芒湮灭,一切归于死寂。
沈璃握紧的拳头用力得几乎颤抖。被沈璃钉死的尖细舌尖像恢复力气一般,又开始不停蠕|动,沈璃静静的站起身,掌心一松,红缨银枪在那方消失踪迹又被她紧紧握住。那舌尖上的伤口快速愈合,蛇一般曲行着向沈璃而来。
“为何……”她额前的刘海挡住了眼睛,“他不是你们少主吗!”银枪一挥,径直将扫来的舌头打了回去,沈璃周身杀气四溢,“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当真丧心病狂!”
“呵呵呵呵。”怪笑之声自墟天渊中传出,“吾儿不孝,竟为私情数次耽误大事,他的命,理当有我来料理。”
听罢这话,沈璃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六冥……”
“许久未曾听到自己的名字,到让人觉得生疏起来。”里面的声音桀桀怪笑着,“快,小姑娘,还不进墟天渊里来,再不快些,那神君便是一嗷追来了。”
他话音刚落,白衣身形倏尔出现在沈璃三步远的地方,行止一露面,话也未说,伸手便去拽沈璃,然后又一道黑气却比他更快,径直缠绕上沈璃的腰身,将她往墟天渊那方拖去。
沈璃周身烈焰一燃,但闻那黑气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声色好似苻生,沈璃周身火焰烧得更旺,直将那黑气灼烧殆尽,但冷不防背后那条尖细的舌头又蹿了出来,它也怕极了这火,但迫于命令,拼着皮焦肉烂的危险径直将沈璃缠住,拖着她便往墟天渊的缝隙中而去。
行止神色一怒,手中透蓝的冰剑倏尔转现,然而此地有墟天渊封印,行止不敢随意挥动神剑,他身形一动,欲追上前去,墟天渊中忽然瘴气大涨,一瞬间竟从其中奔逃出来十数头妖兽!它们将行止团团围住,不过这一瞬的耽搁沈璃便已经被拖进了墟天渊之中。
沈璃只觉周围一黑,缠绕住她的那条舌头立即抽身回去,她身上的火焰照亮周边环境,数不清的妖兽漂浮在黑暗之中,围绕着她,将她冷冰冰的看着。沈璃回首,欲逃出墟天渊,可背后已是一片黑暗,门在哪里已经无处可寻。
忽然之间,一团冥火飘至沈璃身前,它的形状慢慢转变,最后化为一只眼睛。沈璃望着他冷冷开口:“六冥?”
它桀桀一笑:“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沈璃皱眉:“你为何还活着?”六冥必定是死了的,因为被神明所斩,哪有再活过来的道理。但这只眼……
那只眼微微一眯,似在微笑,“小姑娘勿用再猜,我如今确已身死,这不过是我一缕残魂罢了。”话音方落,墟天渊外传来一声巨响,沈璃知道这必定是行止弄出来的动静。四周的妖兽一动,又有许多只眼睛消失踪迹,看样子是跑出去阻挡行止了。
“小姑娘,咱们可拖不住外面那位多久,大计将成,快随我来罢。”
“呵。”沈璃一声冷笑,周身烈焰炸开,火灼的气息将六冥逼得不得不往后一退,沈璃道,“本王为何要听你差遣。今日便是同归于……”这四个字方要出口,沈璃恍然忆起行止此前的话语,她眉目微沉,复而又坚定了目光,“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企图,行止定不会让你们得逞。”
她相信一人,愿用自己的所有去相信他。
“小姑娘,你道神明当真是无所不能的么?”六冥冷笑,“为何千万年来神明不断消失,为何这么久以来天道未再诞生任何一个神?”他怪笑着,让沈璃心头蓦地一空,“堪与天道抗衡的力量太过强大蛮横,上古之初天地浑浊或许还需要他们为世间万物开辟干净清明之地,但现在,这世上已经不需要神明之力了。他们只能被供奉,也只能被禁锢,所以神明在不断消亡,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六冥冷笑:“你知道吗,他们已是上天的弃子。行止神君,不过是上古神明苟延残喘的证明罢了。”
沈璃心头大凉,脑海中浮现出行止淡淡笑着的模样,倏尔觉得一阵心疼。
“千年前他开辟墟天渊,且还要借由五行之力依凭魔界天地而成,而千年岁月,他的神力早不知消褪了多少,你道他还有余力再开辟一个墟天渊么?”眼见沈璃周遭的火焰因心绪波动而时强时弱,六冥继续道,“天界那帮废物皆是依靠行止神君的力量方能横行三界,若只是那群窝囊废,又有何本领立于我魔族之顶。杀了他们罢……”
沈璃闭上眼静了静心神:“天界窝囊是真,魔族委屈是真,但是,我不赞同你的做法,制作妖兽,伤人之前先损自身,魔族黎民何错之有?为何要为当权者的不甘心而白白死去。”沈璃睁开眼,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我不会助你。”
六冥一默:“你也不肯助你父亲吗?”还未等沈璃反应过来,他又道,“而且,助不助,现在可由不得你。”他轻声一唤,“苻生。”一团黑气蓦地围绕在六冥旁边:“属下在。”他竟是连形体也没办法凝聚起来了,只能以这样的模样出现……
“你尚能撑多久?”
黑气静默,最后还是恭敬答道:“尚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足矣。”六冥声色薄凉,“去吧。”
黑气仿似俯首扣地:“遵命。”
沈璃眉头一皱,但见黑气扑来,如一块黑布,将她周身火焰包裹住,沈璃一惊,不遗余力的将法力放出,墟天渊之中亦是为之一颤,然而那黑气却并未消散,他像是要把所有的生命都用在此刻,用力将火焰压住,直至缠绕在沈璃周身,让火焰只得在黑气之中灼烧。
沈璃挣扎,然而黑气却不动半分,沈璃咬牙:“他杀了墨方,如今又将你如此使唤!他根本未曾把你们当做人!”
一只妖兽的爪子蓦地将被黑气包围住的沈璃捉住,没有火焰的灼烧,妖兽轻而易举的将她带走。
沈璃大怒:“当真愚忠!”
而化为黑气的苻生只是静默无言。
六冥的笑声极为猖狂而愉悦:“这便是我做出他们来的目的,永不背叛,比狗更为忠诚。”沈璃恨得咬牙,六冥倏尔声色一转,“小姑娘,感觉到了吗?”随着他话音一落,沈璃忽而觉得远方仿似有热浪扑来,这种热度……沈璃愣神,呆呆的看向那方。
一个被铁链牵扯住的光球在黑暗之中显得尤为耀目,那光球之中是一只巨大的凤凰,艳丽的翅膀,美丽的身形,每一根羽毛上都沾染着炽热的火焰,那样姿态即便是在沉睡中也让人感到了他的强大。
而他身上隐隐传来的气息只让沈璃觉得莫名熟悉,一种血脉相连的颤动穿透空间的距离,让沈璃几乎挪不开眼。
六冥笑着:“这是我最骄傲的作品,也就是你的父亲——凤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要结尾的节奏,大家看出来了吗╮(╯▽╰)╭
☆、74V章
她的父亲……
这个称谓对沈璃来说太过陌生,对这个人的认知只来自于魔君只言片语的描述,甚至在魔君坦白告诉她一切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只妖兽。
但血缘便是如此奇妙,仅仅只站在这方,看着与原型的自己那般相像的存在,沈璃就能充分肯定,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
那只眼睛晃荡着飘向光球之处,他不知低低的吟唱了一些什么东西,忽而光球猛的颤动:“好孩子,好孩子。”六冥激动得几乎破音:“你该醒醒啦,该是出去的时候了。”
沈璃身形一动,然而包裹住她周身的黑气却更为用力的将她拖住,甚至裹上她的口鼻,让她出声不得。
沉睡中的凤凰倏尔睁开双眼,一簇光芒在凤凰眼中一闪,亮光在墟天渊中荡出去老远,困住光球的铁链为之一颤,整个墟天渊微微晃动起来。六冥尖利的笑着,那只眼睛里尽是疯狂的神色:“起来吧,其余四个封印我已命人替换完毕,代将你换出去后,你就不用再做墟天渊的封印了,你很快就要自由了。”
用她来代替她爹么……沈璃苦笑,这样让她拒绝,也拒绝得不心安啊……
凤凰羽毛之上的烈焰倏尔灼热,他在光球之中展不开翅膀,受到桎梏他却并不愤怒,只是身上的烈焰灼烧得近乎发白,刺眼得让沈璃也无法直视下去。然而不过一转眼的时间,炙热的光芒稍减,沈璃回过眼看见那火凤凰身体变形,他的翅膀慢慢变成手臂,分出五指,脸上长出皮肤,化出人的五官,它身上的羽毛则变为一件橙红相间的衣裳,合身得像是贴身缝的一般。
他仰着头,喉结在线条流畅的颈项间轻轻滑动了一下,一声极细的喟叹自唇畔见吐出。那气息仿似是带着积攒了千年的炽热,喷在光球的内壁上,令光球忽然发出“喀拉”一声。
“琉羽……”他睁开眼,先唤了一遍这个名字,而后眼里的神色方才慢慢变得清楚,“琉羽。”
六冥缓缓飘到他眼前的地方:“好孩子,你看看我。”凤来的目光这才慢慢凝聚起来,落在六冥身上,六冥激动难耐,“你且等等,我这便将你放出来。”
“琉羽在哪儿?”
“琉羽……已经去世很久了。”
凤来身型一僵,静静垂下头:“死了?”
“是啊。”六冥声色诡谲,“被世间抛弃,因神明而死,害死她的人,就在这墟天渊外……”
“她不会死。”凤来双拳紧握,“还未等我归去,她如何会死。”他周身火焰忽明忽暗,激得光罩亦是颤动不已。沈璃欲开口解释制止,但缠绕住她的黑气却像是用尽生命的力量,令她不得动弹。
光球裂开,六冥那只眼睁得极大,兴奋得声音都在剧烈颤抖:“出来吧孩子,杀了外面那个神明,为琉羽报仇,出来吧!”
光球破裂,凤来如同离玄的箭一般,蓦地直直向一个方向冲去,挡在他身前的六冥尚在大笑,然而笑声却戛然而止,因为凤来一身烈焰径直将他仅剩的那抹残魂烧灼得一干二净!
凤来离开的方向留下一道极亮的光,沈璃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外界的光微微泄露到了黑暗的墟天渊之中,墟天渊中气息大改,坍塌的颤动传来,妖兽暴动,疯狂的向凤来离开的方向外奔去。
沈璃心惊,想赶去阻止,然而苻生却固执的拖着她,将她往铁链的方向拉去,沈璃大怒:“六冥已死!何苦再为他一个命令而做这种事!”
临近铁链,苻生不再缠住沈璃,但她周身的烈焰气息立时吸引了那几条铁链,它们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般将沈璃的手脚绑住。仿似有什么东西将接到她的血脉之中,沈璃只觉浑身倏尔无力,像是被铁链抽走了力量一般。
墟天渊的颤动停止,一切都暂时安静了下来,苻生在沈璃周围飘荡,声色中皆是带着仿似已死的枯寂:“恭喜主上,大愿终成。”
但他们除了达到目的,别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真是一群陷入固执的疯子。”沈璃冷声说着,只换来苻生无尽的沉默。
墟天渊外,两道人影正战在一起,极寒的冰与极热的火相互碰撞,每一次力道相触皆是天地间一次颤动。
忽然之间,红色的身影倏地被遏制住攻势,白衣神明手中神剑一挥,凤来被从空中打落下来,径直在地上撞出一个大坑,然而未等尘埃落定,行止追击下来,漫漫黄沙之间,两道身影打斗的力道将大地撕裂出巨大的裂缝。
而在两人背后,墟天渊虽已止住坍塌之势,但大门洞开,里面的妖兽狰狞着面孔要扑出来,但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阻挡住了一般,无法逃脱。那时行止临时结的结界,他已一人之力阻挡了千头妖兽,又独力与凤来作战,本已是极限,但正在行止与凤来争斗之时,一只妖兽忽而已利爪猛的向结界抓去。
结界蓦地破出一条细小的口子!行止神色未变,他只手在空中一挥,结界上的裂缝弥补,然而便是这一耽搁,凤来手中艳极的长剑倏地劈砍而来,行止抽剑来挡,却哪里来得及,那带着毒焰的利剑径直砍入行止肩头,鲜血溢出,这已是受了极重的伤,但他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化守为攻,逼得凤来不得不向后退去。
毒焰在肩头燃烧,行止左手凝上止水术,捂住伤口,熄灭焰火,止住血液,然而等他做完这些事,再抬头时,凤来已不见了身影,不知跑去了哪里。
行止皱眉,现在没有时间去追拿他。他一回头,墟天渊中的妖兽挣扎着要出来,行止知道,在他们的身后,在墟天渊的黑暗里面,沈璃还在那方。
他收了神剑,迈步向墟天渊走去,但便是如此轻轻一动,肩头上的伤口又裂开,鲜血湿了他一大半的衣裳,行止索性捂住伤口一直以止水术将血液凝住。
立于墟天渊前,里面妖兽狰狞着面孔,怨恨几乎要吞噬行止,他仰头看着他们,目光冷冽:“不想死就闪开。”他不再看他们,目光落在前方,一步踏进结界里,拥挤堵在门口的妖兽一时有些慌乱的往旁边避开,闪开一条道路,让行止缓步踏入墟天渊深处的黑暗里,其间有一只瘦小的妖兽见行止右肩有伤,悄悄躲在他的背后,在他走过之时倏地扑上前去,但没有谁看清了行止如何出手,只等回过神来时,那只妖兽已经变成一团团碎肉,漂浮在墟天渊之中然后化为灰烬。
再无谁胆敢上前。
妖兽都挤去了墟天渊大门处,越往深处走越是寂静。而当他看见有微微火光显现的地方时,那里只有铁链吊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沈璃。”他轻声一唤。
闭上眼睛休息的人睁开了眼,他站得太远,沈璃身上的火光照不到他,沈璃一笑:“你来晚了,算计我们的,害我们的家伙,竟然没有一个是我们亲手除掉的。”
便在行止来之前片刻,那团只剩黑气的苻生也已化为灰烬消失在墟天渊无尽的黑暗之中。
行止缓步走上前来,沈璃这才看见他肩头的伤,她一惊,随即垂了眉目:“是……他伤的你吗?”
行止探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但手上的血迹却不经意抹在了她脸上,看她被自己抹花了的脸,行止一笑:“是啊,被岳父大人狠狠揍了一顿。然后岳父就跑了。”
沈璃却没有笑得出来,她默了一会儿,叹道:“方才不过只背囚禁在这里这么一会儿时间,我便觉得孤寂难耐,四周什么都没有,一如那五感全失一样,连自己是死是活都分不清楚。这滋味当真不好受。然而想到他被关在此处千余年……”
行止放下手,轻声问道:“你可怨我?”
是他开辟墟天渊,是他将凤来作为火的封印困在此处囚禁了千余年,而如今也是因为如此,沈璃才会遭此大难,被作为替代品……
“怨?或许是有一点吧。”
行止喉头一紧,眼眸微垂。沈璃手脚被困,但见行止这样,她倏地一笑,拿脑袋在他下巴处蹭了蹭:“我不过是出于私情感慨一下罢了。”
“你道沈璃是如此看不清形势的蠢货吗?”沈璃道,“你做的,从你的角度来说无可厚非,换一个立场,若是沈璃当日站在你一样的位置,我只会做与你一样的事。你担起了你该担的责任,做了你该做的事,像英雄一样救了那么多人,你是这个世间最了不起的神明啊。”
行止心绪微动,他探手摸了摸沈璃的脑袋,将她摁在自己未受伤的肩上:“此漫长一生,能遇见一个沈璃,实乃大幸。”
沈璃沉默,她知他肯定还有话说,面对今日这局,必定要有解决之法才行。果然,没一会儿,行止拍了拍她的背,道:“沈璃,我……”
“我会和你在一起。”沈璃道,“不管什么事,都和你在一起。”
行止一愣,随即点头轻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以说我睡得太死了吗……差点忘了更文对不起orz
☆、75V章
“沈璃,你可还记得先前我与你说过,墟天渊坍塌则会将其中妖兽一同掩埋。”行止将沈璃轻轻抱在怀里,声色轻缓的说道,“只是墟天渊是我借由五行之力方能撑起来的,除了火之封印是借用了你父亲的力量,其余四项皆是依凭魔界天地力量而成。”
他平淡的话语却不经意的勾出沈璃心中些许算得上甜美的回忆,墟天渊外的山上月和湖中水,那时他们一个人心怀猜忌另一个则更是带着杀意,然而不管当时两人心里都藏着些什么,沈璃现在回想起来,却只记得那时破开瘴气的月光比任何地方的都要美丽。
“当初我重塑封印时,你也同我一起,想来你也清楚。”彼时,墟天渊若毁,则魔界亦不能保全。”
沈璃点头:“嗯,山上树是木之封印,水中泉是水之封印,军营练兵台下的碑是土之封印,而墟天渊上的铁链是敬之封印。外面三者恰好呈三角状将墟天渊围住,而金居墟天渊上,火居墟天渊中,这本该是万无一失的阵法。但……”
“嗯,但对方将这五行,都找到了替代之物。”行止扣住沈璃的双肩,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难得收敛了下去,他正色道,“沈璃,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因为要你来决断。”
沈璃面容一肃,听行止开口道:“你与另外四物替代了原有的封印,这五行之力远远比不上原有依凭天地而生的五行力量来得强大,是以这个封印只能撑住墟天渊,而并不能关住其中妖兽,所以现在墟天渊大门洞开,我虽以结界强行封住出口,让他们不得逃出,但这不是长久之法。唯有一法,方能解决妖兽之患。”
沈璃望着行止:“你是说,将墟天渊与妖兽一同埋葬?”
行止点头:“而今值得庆幸的是,四个让墟天渊与魔界连起来的封印皆已替换,若墟天渊坍塌也不会影响魔界,唯一会受连累的……”他指尖伸出,摸了摸沈璃的脸颊,“只有你。”
沈璃默了许久,倏尔一笑:“这样的选择题,你知道我会怎么选。”
行止心尖一紧,抽回手指:“是啊,我知道。”
“那何必犹豫。”沈璃道,“毁了墟天渊吧。”
行止静静的看了沈璃许久,最后却是无奈的一声苦笑:“好歹也是自己的命,这种时候,你也犹豫一下再答应啊……”但若犹豫,她便不像沈璃了,这个女人在做决断的时候,总是太过干脆。
沈璃动了动嘴角,最终只是吐出“抱歉”两字,但见行止看她,沈璃才道:“你千辛万苦救回来的这条命,又要给玩没了。这次……你别再去封东海了,我本还奇怪,在东海时,为何龙王那般急切的给你送礼……你看看把他们吓得……”
“呵。”行止不禁摇头失笑,他拍了拍沈璃的脑袋,微微敛了笑意之后,像是承诺一般道,“这次不会了,谁也不会被吓到。”他说,“我会陪着你,到最后都陪着你。”
沈璃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行止只自顾自道:“做法摧毁墟天渊需消耗极大神力,而如今我的神力也在日渐消退,要一边支撑着外面的结界,一边施法毁掉墟天渊怕是困难。好在墟天渊外那四个封印极好移动,我且将它们带去天外天,使之与天外天相连,正好也可借天外天之力囚住妖兽,而最后,我毁掉墟天渊,连带着将天外天一同销毁,从此九重天上再无忧患。一举两得。”
彼时,行止神君身亡,天外天与墟天渊一同消失,于天界无损,于魔界无害。
他已经……计划得这么清楚了啊……
“你其实……可以在墟天渊外办完这些事的,你何必……”
行止浅浅一笑,受伤让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中的却是从未有过的为温暖:“因为,没有沈璃的世界,我已经无法想象。与你同归,怕是我能想到的,最仁慈的结局吧。”
沈璃心口一痛,想伸手抱住眼前这个人,他或许,一直都活得比任何人都悲观,所以他的愿望,也卑微得让她不得不心疼。
“我只怕,到最后,连同归也不能……”不等行止将话说完,沈璃猛的往上一蹭,咬住他的嘴唇,在他唇畔上细细摩擦,轻轻的说着,“不会的,我会缠着你,像你变成人的那一世一样,一直都呆在你身边。”
行止一声叹息,一手揽住沈璃的腰,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勺,让这个吻便得更加深入,只在喘息的片刻之中叹道:“那个时候……你明明就时时刻刻想着跑啊。”
离开彼此的唇瓣,行止抵着沈璃的额头,轻声道:“这里会有点黑,别怕,待我将那四个封印处置妥当,便来陪你。”
“嗯。”
行止离开墟天渊时,天界已派天兵天将抵达墟天渊外,但见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神明被鲜血湿了半身,众人皆是一惊,有将军上前询问行止情况,行止只摆了摆手道:“片刻后我会离开此处一阵,神力或许会减弱,墟天渊外这个临时的结界怕是要劳烦各位支撑一阵。”
将军一愣,“自是义不容辞,但不知我们能当否大任……”
“能。”
行止尚未开口,旁边忽而Сhā|来一个声音,拂容君一袭素衣,缓步上前,在他身后跟着幽兰与当初在天界冲撞行止的勿元仙君。三人对行止恭敬的拜了拜:“我等必不负神君所托,死守墟天渊结界。”
行止上下打量了拂容君一眼,笑道:“拂容君他日,或有所成。”言罢,他转身欲走,脚步却又一顿,问道,“凤来……那凤凰妖兽现在何处?”
“好似向魔界都城那方去了,他速度太快,没人追得上他,唯有等他停了下来再做追击。”
“若此后……”行止话说了个开头,顿了许久,最后只轻轻一笑,“只有看你们本事如何了。”言罢,他不再耽搁,迈步离开。
魔宫内外一片狼藉,地似血染,魔界守军清理着战场,每人脸上皆是同样的凝重。沈木月在几位将军的陪同下,走在都城的大街上,检查着这里是否还有幸存的魔人。路过碧苍王府时,沈木月脚步一顿,但见伺候沈璃的丫鬟正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
背后有将军唤道:“魔君……”
“走吧。”她摆手,“她若来问我,我怕无颜面对。”
背后将军们一默,有人安慰道:“神君必定会把王爷安然带回的。”
话音未落,但见空中倏尔射|来一道厉芒。沈木月眉头轻蹙,随即神色一空,呢喃一般道:“带不回来了……带不回来了。”
空中那道厉芒像是察觉到什么气息一般,蓦地一转,径直砸落在沈木月身前,将军们登时戒备起来。沈木月却伸手一拦,轻声道:“都退下。”尘埃落定之后,赤袍男子静静立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沈木月?”
“凤来。”她垂下眼眸,“未曾想此生,却还有见到你的一天。”
凤来径直问道:“琉羽在哪儿?”
沈木月抬头看他:“死了。”她说得极为平静,“千年岁月,只怕连尸骨也找不到了。”
凤来眸光一散,他咬了咬牙,挣扎一般道:“我不信……”沙哑的声音里竟有几分软弱,“她说她吃了仙丹,不老不死,会一直活着……”
“饶是神明亦有归天之日,何况琉羽。”沈木月看了看身后的人,几位将军会意,皆往后退了退,“千年前你被封入墟天渊后,琉羽独身前往墟天渊,欲入封印陪你,但最后却死在墟天渊前,是我亲手埋的她。”
凤来握紧拳头,沈木月看了他一眼,又道:“她为你留了个女儿。”
凤来一怔,双目愣然的望着沈木月:“你说什么?”
“她为你留了个女儿,把她的生命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沈木月静静的看他,“只是,你现在在这里,想来阿璃已经代替你,成为了墟天渊的封印。”
凤来惊愕得愣住,他皱眉仔细回想,初醒那刻,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六冥,别的……别的……还有一簇被黑气包裹住的光亮,难道那里面……
“你若不信,此处碧苍王府便是阿璃住所,你大可进去看看,里面该尚残留着她的气息,你应该能感觉得出来,她到底是什么人。”
凤来着牌匾,而后迈步踏入王府之中,门口的肉丫看见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拦住,却听一个声音道:“让他进去。”
肉丫一怔,不知道这开口的黑衣女人是谁,只挠了挠头道:“可是……我家王爷不在啊。她不知又跑到哪里去拼命了……”凤来没有理肉丫,径直迈步进门,肉丫连忙唤道:“哎哎,你别乱闯。我家王爷回来会生气的!”
凤来像全然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样,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倏尔顿住了脚步:“当真如此……当真……”
沈木月跟了进来,静静道:“我将琉羽埋在墟天渊前,阿璃如今也在墟天渊之中,她们母女好歹也算在一起。”
凤来垂下眼眸:“琉羽,喜欢孩子吗……”
“比喜欢她自己的生命更喜欢。”
凤来轻闭眼眸,再未发一言,只化为一道光,向来时那般飞速离开了都城。
沈木月静静望着天空:“我用这样的方式换回阿璃的命,你可会怪我?你若怪我……也无妨……”
轻风一过,像是谁在无奈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76大结局(上)
天外天上,万古不变的孤寂无声流淌,踏着青玉板铺就的阶梯,行止肩上的血液滴滴点点的拖了一路。忽然间,不知是眼花还是腿软,行止蓦地摔倒在长阶之上,以止水术冻住的伤口猛的裂开,一丝火焰灼烧着蹿了出来,行止眉头一皱,再次凝起法术将火焰强行压制下去。
伤口无法愈合……原来,他的神力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看来,就算没有此一遭,他身为神明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神……当真已被上天遗弃了啊!
行止仰头望着悬于天外天上的星河,蓦地笑出声来:“若论冷漠不仁,世间何物比得过你,造而用之,废而弃之……什么神明之力堪与天道媲美,简直胡言乱语,现下想来,无论是谁,不过都是你手中摆弄之物罢了。”他一声长叹,气息在空无的天外天中仿似荡出去了老远,“上天不仁啊!”
然而感慨罢了,行止望了一眼仿似没有尽头的长阶,一手捂住肩上伤口,将烈焰按住,继续一步一步像上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长阶终是有了尽头,在那处有一处宽阔的平台,行止登上神坛,迈着凝肃的脚步,行至神坛中央,金色的光辉立时包裹住了他的周身,印得他一双黑眸熠熠生辉。
他蹲□子,单膝跪于地面,神力灌入青玉石板之中,在圆形神坛之上,有另外的光辉在地面上显现,像是按照天上的星辰排列的顺序映照下来的一般,布置无序但却出离的和谐。而随着行止的法力灌入越多,在那些金光之中,隐隐能看见一些人影,他们与行止一样,身着宽大的袍子,然而动作姿态却各不相同。
这本是神明商议重大事情时才会来的地方,每个神明皆有自己的位置,这些影像,便是他们千万年来停留在此处的残像。在久远的从前,众神尚在,一个决议,总要通过多数人同意方能实行,然而现在,却只有行止一人在此……
他将墟天渊外的四个封印放置于地。
将封印与天外天相连接并不困难。不过片刻,行止便在天外天万年不动的空气之中感到了一丝微风,带着墟天渊中的瘴气,极为细小,却又让人太轻易的捕捉到。
他能想象得到此时墟天渊外,仙人们会有怎样高兴的表情,临时结界破裂,然而墟天渊的大门却阖上,妖兽不会再逃出去……
行止有些脱力的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最后只压下所有疼痛,凝了目光,不曾看一眼过去朋友的姿态,只凝视着阶梯,向来时那样,一步一步走下去,谁都可以软弱,谁都可以追忆往昔,但行止不行,他还有事要做,还有人要救。
肩上的血浸透了衣裳,顺着手臂滑到指尖,滴落于地,太过专注走自己路途的行止没有回头,所以他便也没看到沾染了他血液的神坛之上,那些金色的光芒经久不衰。
待离开那青玉阶梯,行止立时驾云而起,现在天外天已经与墟天渊连了起来,他寻着瘴气浓郁的方向而去,不过片刻便入了墟天渊中,黑暗之中极难辨别方向,他寻了许久方才看见一点如星光芒。他急速上前,然而却在抵达沈璃身边的时候缓了身形。
他看见她双眸轻闭,静静睡着,神色宁静,好似做了什么美梦。
行止一时不忍唤醒她,他见过沈璃睡觉的样子,眉头紧蹙,呼吸极浅,像时时刻刻都防备着,但凡身边有人敢图谋不轨,她就能立即跳起来将对方捏死。
这样安静的睡颜,实在少见。
他便静静立在她身旁,销毁墟天渊要的不过是一个法咒,然而待法咒念罢,墟天渊每坍塌一部分便会从他这里抽走一部分神力,若是从前,抽走那些神力不过是让他有几分疲惫,但现在不行了,墟天渊的消失会耗尽他所有的力量……
沈璃睫毛倏尔一动,她缓缓睁开眼,看见行止浅笑着立在自己身前,沈璃便也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做了个美梦,醒来便看见你,实在再好不过。”
那以后日日我都许你美梦,也日日都让你在我身旁醒来……
行止嘴角动了动,这句承诺终是没法说出口。他只是笑了笑,轻声问道:“梦见了什么,这么开心?”
“我刚才啊……”她说着,嘴角便已经扬起了按捺不住的微笑,“我看见你躺在葡萄藤下的摇椅上晒太阳,手里拿着没看完的书,睡得可安稳了。阳光那么温暖,透过葡萄架,星星点点的洒在你脸上,漂亮得都让我挪不开视线。”
行止探手摸上她浅笑的脸颊,他也跟着微笑,但喉头却有些哽塞得说不出话来。
知道他心底的情绪,沈璃又忙问道:“你那时,怎么就把我捡回来了呢?”
行止仿似想起了什么事,摇头一笑道:“实在没见过丑得如此标新立异的凤凰,所以想捡回来仔细观察观察。”他声色一顿,“不过,还好因那一时好奇捡回来了。”
沈璃有些不满的嘀咕:“我长毛之后还是挺漂亮的……”
“就这样是最漂亮的。”行止将她抱进怀里,静静的依偎了一会儿,“沈璃,你害怕吗?”
“稍微有一点。不过被你抱着就不会了。”
“我很害怕啊。”沈璃或许有来生,但他死后,或是灰飞烟灭,或是化为天地间的一缕生机……他将沈璃抱得更紧,“你要跟别人跑了,我得多想不通啊……”
沈璃一愣,复而笑道,“行止神君何时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了,这三界之中,还有谁能同你相比?”
行止没有答话,沈璃只听耳边有轻细的法咒吟诵而出,那些咒文好似化为一道道金色的浮光,掠过黑暗的墟天渊,消失在四周,沈璃愣然,恍然之间,铁链从缚住她的铁链上传来几许震动,沈璃问:“墟天渊要塌了吗?”
“墟天渊空间太大,若是立即坍塌恐会发生什么意外之事,这法咒会让它从外至内,慢慢塌陷。”
沈璃无奈一笑:“看着自己怎么慢慢死去吗……行止,当真太狠得下心。”
行止心尖最酸软的部分好似被这话狠狠打了一下,只轻轻一呼吸,便把疼痛挤压到了四肢百骸。肩头上的伤口裂开,他闷不吭声的压了下去,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只摸着沈璃的脑袋道:“抱歉……让你也一起害怕……”
沈璃看了他许久,最后用头轻轻撞了撞他的胸膛,一边无奈的说道:“谁让你道歉了,我是在心疼你啊!”
背负了那么多,连死亡也不能选择更痛快的方式,行止这一生都被天道那看不见的力量所束缚……行止听罢这话,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最后只是笑了笑:“被人心疼的感觉,还不错。”
天上的神明太高了,别说凡人,连仙人也只能抬头仰望,他们会仰慕,会崇拜,会敬畏,却独独不会用看弱者的心态去看他们,谁会因神明的无奈而悲伤,谁会因他们的无助而心疼,所有人都忘了,神明无情,并非是少了能动情的心,而只是被束缚太紧。
她动了动手,却被铁链制住了动作,沈璃眉眼垂了下来,但忽见之间,铁链又是一颤,沈璃听见“咔咔”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锁住她双手的链条倏尔碎掉,变成一块块废铁不知落到深渊的那个地方去了。
沈璃愣愣的看行止,或许是错觉,她觉得行止脸上的血色竟在一分分慢慢褪去。行止转过头,避开沈璃的目光,不知往何处看了看:“墟天渊的大门或许已经塌了吧。这铁链是从大门处连通进来的,既是做控制火之封印之用,亦是抽取火之封印的力量,互相平衡。”他一顿,“沈璃……大门塌了,意味着我们谁也出不去了。”
“嗯。”沈璃点头,她伸出手,环住行止的腰,“一开始也没打算出去。这样就很好。”她在他胸膛找了个安稳的位置,将脸贴在上面,舒服的喟叹一声,“早想这么做了,你不知我忍得多辛苦。”
行止微怔,忽而一笑,同样环抱住了沈璃。
墟天渊中坍塌的巨响越来越近,但行止和沈璃却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了似的,静静的依偎着,像是躲进了最安全的避风港,再不管外界那些狂风暴雨。
“碰!”一声与之前坍塌声不同的巨响传来。
行止眉头一蹙,扭头一看,一束极为灼热的火光劈开了墟天渊中混沌的黑暗。沈璃自行止怀中探出头去,恍见漆黑被光亮灼烧出一个破洞,她看见了外面神色惊愕的仙人们,也看见了一步一步踏尘而来的凤来。
沈璃唇角微动,他身上的光太过耀眼,让沈璃都看不清他的长相,但那样的气息,只感受过一次,她便知道。
他每一步都迈得不徐不疾,但晃眼之间便行至沈璃身边,他掌心一转,行止肩上的毒焰转瞬便被他收于掌心,他看了行止一眼,随即目光落在沈璃身上,将她五官细细看了一遍,凤来唇角动了动,最后却转过头,望着漆黑的墟天渊深处,继续迈步向前:“带着你母亲的份,活下去。”
话音一落,沈璃忽觉一股大力卷上周身,赤红的火焰将她与行止裹住,拖拽着把他们拉向墟天渊外的光明。
沈璃回过神来,这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心头极乱,透过火焰围起来的壁垒只遥遥的看见那个耀眼的身影越来越远,不行……她还没看清楚,还没感受清楚,不行……
她欲逃出这火焰的包裹,但周身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墟天渊里的黑暗越来越远,这力量一直将他们稳稳的放到地上方才消失无际,沈璃伸手去揽,却只来得及触碰到最后的温暖。
明明是那么灼眼的火焰,但却一点也不伤人……
她目光追随着火焰消失的方向看去,墟天渊大门已然不在,只在空中留下一个黑色的洞茓,像是把天撕出了一个伤口,而凤来送他们出来的那道光亮早已消失不见。
沈璃指尖微颤,正是茫然之际,忽觉肩上一热,沈璃愕然回首,但见行止倚着她的肩头,口中血如泉涌。
☆、77大结局(下)
行止口中的鲜血不停的涌出,他捂住嘴,想推开沈璃,但手却是那么无力,未将沈璃推动,他自己先倒向一旁,趴在地上,又呕出一大口血来。那袭一尘不染的白衣,他素来干净修长的手指,还有那张总是挂着淡淡微笑的脸庞此时都被鲜血染得一片狼藉。
“行止……”沈璃怔然的唤他,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惧怕和仓惶,她几乎是跪着挪到行止身边,将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她的指尖与嘴唇颤抖得比行止还要厉害,“为何……”她伸手抹去行止嘴边的血,但立即又有血液涌出,将她的衣袖也染湿了,“不是已经出来了吗?”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代替我被埋在了墟天渊里……他……”沈璃哽咽,“你怎么还会这样?”
冰凉的手掌被紧紧握住,行止的眼眸静静的看着沈璃,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眸里仿似藏着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他咽下喉头翻涌的腥气,气息虚弱,但神色间却没有半分软弱:“神明……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天外天会随着墟天渊的消失而消失,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三界存亡,天地间不再需要能与天道抗衡的力量。神这种由天而生的职位,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神明没有存在的理由那又如何!”沈璃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仿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干涩,“行止还有存在的理由!不是神明,只是你,只是行止,你还有那么多活下去的理由……”
“若还可以……”行止笑了笑,“我活着的理由就只剩下沈璃了。”
天空中的墟天渊猛烈地颤抖起来,黑暗的范围慢慢缩小,饶是行止如何将牙关咬紧,鲜血还是自他嘴角溢出,他感觉到沈璃的手在不停的颤抖,慌乱得没有半点平时威风的模。
“沈璃此物,太不会照顾自己……太不会心疼自己……”行止咳嗽了两声,“若是可以,我想替你照顾你,代你心疼你……”
沈璃心口剧痛,仿似血脉都被揉碎了一般:“你倒是说到做到啊!”
行止一笑,摇了摇头,倏尔猛烈的咳嗽起来,太多的鲜血让沈璃几乎抓不稳他的手,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哀伤,行止笑了笑道,“字字啼血……我今日倒是玩了个彻底,也算是做了一次子规,当了一次你的同类。”
沈璃咬紧牙关:“这种时候,只有你才开得出玩笑……”
一句话勾起太多往昔回忆,连行止也静默下来,默了许久之后,他咧了咧嘴,三分叹息,三分无奈,还夹杂着几分乞求的意味:“那,沈璃,你便笑一笑吧。”
眼泪啪的落在行止脸上,温热的泪滴划过他满是鲜血的脸颊,洗出一道苍白的痕迹。沈璃抿唇,微笑。
行止扭过头,闭上眼,一叹:“实在……惨不忍睹……”
刚说完这话,行止忽而脸色一白,浑身肌肉蓦地绷紧。与此同时,墟天渊剧烈一颤,有碎裂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沈璃愣愣的转过头,但见那空中的黑色空间如同瓷器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碎,碎片化为烟灰,里面封印的妖兽也好,野心也罢,都随着清风一吹,消失无际,阳光穿透瘴气,照在这片被墟天渊的黑暗掩盖了千年的土地上,扫荡了所有黑暗。
而在灼眼的阳光之中,沈璃好似看见一簇微弱的火焰在空中跃动,它像叶子一样,慢慢飘落下来,没入大地。
“沈璃。”她听见行止轻声问她,“这是你梦里的那束阳光吗?”
沈璃望着他,不见他唇角再涌出血液,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更加慌乱起来,“不是。”她说,“不是,你得陪我一起去找那样的阳光,那样的场景。”
“真可惜……不过……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找到的……”他仿似累极了似的慢慢闭上了眼,“那样的阳光。”
行止握住沈璃掌心的手渐渐没了力气,沈璃垂下头,握着他的手让他手背贴着自己的脸颊:“混账东西……”她声音嘶哑,极低的说道,“你明知道,我要找的,是那个晒着那样阳光的行止……混账东西。”
你让她,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行止啊!
然而,却没有谁再给她回应。
天空中不知从哪儿飘落下来絮絮绕绕的金色光辉,像是隆冬的大雪,铺天盖地洒了漫天。
静立在旁的仙人们皆抬头仰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神光!是行止神君归天的神光!”仙人们倏尔齐齐跪下,俯首叩拜,“恭送神君。”
“恭送行止神君。”
这天地间最后一位神明,消失了。
天道终是承认他是以神的身份离开的吗,天道终是让他化成了天地间的一道生机,与万物同在,享天地同寿吗……那她,岂不是连轮回,也无法遇见行止了。
沈璃仰头,望着漫天金光,在那般璀璨的闪亮之中,她的双目却渐渐暗淡了所有光芒。
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她抱着怀里逐渐冰凉的身体,轻轻贴着他的脸颊,像是与他一同寂灭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上前来,轻声唤道:“碧苍王。”沈璃没有回应,那人顿了一顿,又道,“碧苍王沈璃,神君已然归天,神识不在,他身体也是不能随意滞留下界的,历代神君归天之后,皆要以三味真火将其渡化无形。碧苍王,且将行止神君交予我吧。”
沈璃这才抬头看了来人一眼,竟是天帝亲自来魔界要人了。她垂下头,还是用那个姿势贴着行止:“不行。”
天帝脸色微变,但见沈璃这样,也未生气,只道:“神君尊体,唯有以三味真火火化,方能保世间最大周全。”
“呵。”沈璃冷笑,“他在时,你们事事要他保三界周全,护天下苍生,他死了,你们竟是连尸骨也不放过,还想让他的尸体也为三界安宁做一份贡献?”她抱住行止的手一紧,眸中倏地红光一闪,在天帝跟前烧出一道壁垒,灼热的烈焰径直烧掉了天帝鬓边几缕发丝,逼得天帝不得不后退两步。
“你们有本事,便从本王手中将人抢过去罢。”
天帝眸光一沉,又听沈璃道:“若今日你们真将他抢去烧了,他日,我碧苍王沈璃,必定火攻九重天,势必烧得你天界,片甲不留!”她声音不大,但言语中的果断决绝却听得在场之人无不胆寒。
隔着火焰壁垒,众仙人皆看见了沈璃那双染血双眸冷冷盯着他们。正僵持之际,幽兰忽而上前行至天帝身边一拜:“帝君,行止神君被三界苍生桎梏了一生,至少现在该还他自由了。”她俯身跪下,“幽兰恳求帝君网开一面。”
“皇爷爷。”拂容君亦在幽兰身边掀衣袍跪下,“神君虽已归天,但方才大家有目共睹,神君定是愿意和碧苍王一起的。皇爷爷极尊重神君,为何不在这时候再给他一分尊重和宽容。拂容君,求皇爷爷开恩。”
天帝见两小辈如此,眉头微蹙,忽而身后零零散散又传来下跪求情的声音,他一愣,转过头,却见在场的仙人无不俯首跪下,恳求于他。天帝扫视一圈,复而一叹,转过头来望着火焰壁垒后的沈璃,最后目光一转,落在行止已安然闭目的脸上:“罢了!”他长叹,“罢了罢了!”言罢,拂袖而去。
拂容君与幽兰这才起身,两人看了一眼壁垒之后的沈璃,一言未发,驾云而去。仙人们也跟着他们渐渐离开。
直至所有人都走完,沈璃才撤了火焰,抱着行止,静静坐着:“你自由了。”她声色沙哑,“你看,没人会再用神的身份禁锢你了。”
但行止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反应,沈璃抱着他,将头埋在他冷冰冰的颈窝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幻想着他下一刻还会起来。
漫天金光消失了踪迹,黄沙被风卷着一阵一阵的飘过,沈璃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有人从远处来唤道:“王爷!”
是魔界的人寻来了。沈璃抬头一看,走在第一位的竟是魔君,她没有带面具也没有幻化出男儿身型,急切的走了过来,她望着沈璃,默了许久,最后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安抚一般说道:“傻孩子,该回家了。”
“师父……”她抬头看她,眼眸中全然没了往日光彩,“我把不应该弄丢的两个人,弄丢了。”
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听得沈木月心尖一软:“阿璃……”她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半晌,只道,“先回家吧。”
一年后。
墟天渊消失了,魔界的瘴气日益减少,那些受瘴气感染而魔化的妖化的怪物也越来越少,没了对外战斗的事,朝堂上的利益纷争便越发厉害起来,沈璃不喜这些明争暗斗,索性整日挂着病不去上朝,也不去议事殿,左右也没什么战事需要她去操心,她便日日在魔界都城里闲逛,偶尔捉几个偷懒出来喝酒的将军,收拾几个仗势欺人的新兵,人送新名称为撞大霉。
肉丫听了很为沈璃抱不平:“他家才撞大霉!别让肉丫知道是哪个倒霉家伙传出的这话,待知道了定让嘘嘘去啄秃他的头!”
沈璃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喝了口茶:“没什么不好。”她说,“我本来就是很倒霉的一个人。”
肉丫闻言一愣,垂了眉眼。
她尚记得王爷一身是血的带着行止神君的尸身回来的时候,那时的沈璃简直像魂都没了一样。将行止神君送去雪祭殿后,她拖着一身伤,在那冰天雪地里独自待了三个月,最后是魔君看不下去了才将她强行拖出。
这一出来便是一场大病,断断续续又缠了她三四个月,待病好之后,沈璃便像是想通了一般,又恢复了重前的模样,但是肉丫知道,这个沈璃,心里已经烂得乱七八糟了。
“明天我不会回府。”沈璃喝完了茶,轻声开口说道,“只准备你自己要吃的东西便行了。”
肉丫一愣,恍然记起,明日不正是神君归天一年的时间么。
肉丫微有些担忧的点了点头。沈璃瞥了她一眼,然后揉乱了她的头发:“别担心,都过去了。我知道的。”
这条命是行止和她父亲一起捡回来的,就算她不为自己活着,也该为他们好好活下去,要照顾自己,心疼自己,如果行止没办法来帮她,那就只好让她自己来打理自己了。
肉丫点头,看着沈璃走远,只余一声叹息。
雪祭殿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冰雪之气从内部涌出,沈璃轻轻闭上眼,这样的凉意能让她想起行止,她迈步踏进雪祭殿中,她将行止的尸身放在这天地自成的封印之中,既是保住了他身体不坏,又不至于让心怀不轨之人将他身体盗走。
“行止。”她破开层层霜气,仰头望向中间的那个冰柱,但瞳孔却蓦地一缩。
冰柱之中……没有人!
沈璃愕然,她疾步迈上前去,绕着中间的冰柱看了一圈也未看见行止的身影,她心里蓦地一慌,但又隐隐燃起了一股新的希望,她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正在这时雪祭殿外忽而传来肉丫的呼唤:“王爷!王爷!”
沈璃出了雪祭殿,但见肉丫气喘吁吁的奔到她面前:“有!有……有妖兽!在主街上!”
“是个雪妖!”
沈璃推开肉丫,疾步离去,因为颤抖而导致脚步有些踉跄,她只望着前方,搜索自己熟悉的气息,一路奔至都城主街,像疯了一样向前寻找着,忽然,她听见前面有嘈杂的声音,有民众的惊呼,有官兵的呵斥,她推开那些人群,看见一个白色的背影在街中站着,他背对着她,那一头青丝已然雪白,但沈璃知道,是这个人,没错。
她倏尔上前,从背后一把将他抱住。
“我知道是你。”她说,“我知道是你!”
周围的人是什么反应沈璃已经不知道了,她只觉自己手被一双冰冷的手覆上:“轻点。”他说,“勒疼了。”
沈璃这才敢稍稍松开一点,那人转过身来,一双熟悉的眉目,还是昔日的微笑,他道:“沈璃,这种时候,你应该笑的。”
沈璃闻言,眼泪反而淌得更欢:“偏……不如你所愿。”
行止一叹:“你就不能听话一次。”他俯身,抬起沈璃的下颌,然后将唇印了上去,“好歹,也是自家相公啊。”
周围的惊叹皆成了背景,沈璃便如此不管不顾的与他当街相拥而吻。
行止神君回来了,只是神力极为微弱,弱得如同寻常仙人一般,而身体却是连寻常仙人也不如。沈璃忧心魔界尚有残留的瘴气会对他有所妨碍,径直带着他去了人界,买了间小屋,一如当初他还是行云的时候。
天界的人来找了他几次,行止避而不见,将避世的态度摆足了,天界的人倒也识趣,便不再来寻他了。
沈璃便与行止在小屋里安顿下来。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病弱的书生和霸气的女王爷,他们在后院种了葡萄,两人一起动手,边聊边种:“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回来的?”行止问沈璃。
沈璃一顿:“好奇,但不敢问。”她坦白道,“要是一问,发现这是一场梦,我该怎么办。”
行止一愣,心道沈璃这次定是被吓到了,他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不着急吧,他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来告诉沈璃,这就是现实。
只是……他望了望天,破碎的天外天,老友们残留的那些金光影像……他垂下头,将土松了松,关于上古神的那些记忆对于以后的人来说都只会像是一场梦吧。他能想到,在天界西苑之中,那些借由众神残留神力漂浮的灵位此时应该已经灰飞烟灭了吧。因为……他们将最后的最后,都变成了他活下去的力量。
他的朋友,过去,都已经再追不回来了。
“沈璃。”他忽而唤道,“我不再如曾经那般强大,你可是会嫌弃我?”
沈璃瞥了他一眼,自然而然的问道:“为何要嫌弃?最开始,我*上的就只是个病弱的凡人而已。”
他们转了一圈,原来只是回到原点啊。
行止愣了愣,随即一笑,再不多言。
这世界最后一个神不见了,但却多了一个闲散的仙人。
年复一年,人界的时间过得太慢,沈璃和行止小院中的葡萄藤已经开始接触大串大串的葡萄了。
是日,阳光透过葡萄藤照在摇椅上的行止脸上,他闭目浅眠,忽闻一个声音道:“尝尝,葡萄。”行止睁开眼,看见立在身旁的沈璃,她逆光站着,剪影太过美丽。行止伸手接过葡萄,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道:“沈璃,你之前还欠我两个愿望呢。”
沈璃一怔,琢磨了许久,好似才想起这件事:“你还有什么愿望?”
“第一个愿望,以后每年夏天,你都帮我摘葡萄吧。”
沈璃在他身旁的摇椅上躺下,点头答应:“好啊。”
“第二个愿望……”
沈璃侧头看他:“今天你要把愿都许完么?”行止也恰好在这时转过头来,两人的气息挨得极近,行止笑道:“因为,第二个愿望,要花很久的时间去完成。”他蹭起身子,在沈璃唇上静静落下一个吻。
“帮我生一串葡萄一样多的孩子吧。”
沈璃一惊,推了他就跑:“丧心病狂!”
院中,只留下行止止不住的轻笑。
适时,阳光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内容有点多~所以就写到现在了Orz
到此正文终于结束了~长舒一口气~
番外会有的~~明天早上更新沈璃父母的番外~还是十一点哦~估计会像一个小短篇那个样子~
☆、78.凤来番外上
一声巨响,地室中蓦地一颤,仿似有一股极热的气浪自深处涤荡而出。琉羽身形一偏,只得扶住墙壁方不至于摔倒在地。待震颤平息,身后的门人皆在窃窃私语,猜测着魔君这次又做出了什么妖兽,诞生之初便弄得如此大的动静。大家皆忧心忡忡
琉羽瞥了他们一眼,默不作声的往前走,推开结实的木门,接下来的路便是只有得到过特许的人才能走。
封闭的甬|道旁架着火把,许是琉羽的错觉,她好似觉得今日这火光比往日都来得明亮一些。行至秘道底,面前石门紧闭,琉羽抬手轻叩门环,但只敲了一下,石门轰然坍塌,琉羽愕然,屋内耀眼的光亮透过厚重的尘埃照射出来,刺目得让琉羽不禁微微眯起了眼。
“做出来了!哈哈哈!终于成了!终于成了!”
六冥的声音嘶哑中带着近乎癫狂的欣喜之意,他的背影在火光映射中显得有几分骇人,琉羽缓步行至他身边:“师父……”她目光越过六冥的身子,看见屋内一片狼藉,丹炉翻了一地,火焰遍地烧着,而在那火光之中,静静立着一个幼童,他闭着眼仿似在沉睡,模样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大小,与寻常孩童无异,但是他身上却有火焰在灼烧。
琉羽微惊:“师父……这是?”
“凤来。”六冥眼中尽是被火灼热的光亮,他咧嘴笑着,“他名唤凤来。”
六冥迈步上前,涉火而过,停在凤来跟前,将他抱出了火海。凤来尚在沉睡,六冥望着他诡异的笑着:“有了他,我就可以做出更多的妖兽,也不用担心无法控制它们了,我只要控制这孩子便好。”
这么小一个幼童……便是师父倾力炼制而成的妖兽?
“可是还没有醒啊。”六冥将凤来塞到琉羽怀中,“你先抱他回去躺着,我检查一下是否有哪里出错。”言罢自己往还烧着火焰的屋子里探寻而去。
琉羽愣愣的望着六冥,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孩子,最后只得一声叹息,领命而去。
抱着小孩走出底下石殿,门人们皆在背后对她指点,有的说师父疯了,有的只摇头叹息。琉羽不作理会,直到将凤来抱回自己的屋里,看着小孩稚嫩的脸,琉羽也觉得,师父或许不大正常了,这么一个弱小的孩子,哪有能力控制那些妖兽。
正想着,忽见孩子眼睑微动,琉羽凑近看他,恍惚间,小孩睁开眼,一双红色的眼瞳里将她的脸庞清晰映照。
“凤来?”琉羽看见自己的笑颜在他眼瞳里展开,这孩子的一双眼睛比溪水更为清澈,“我叫琉羽。”
凤来眨巴着眼看她,好似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琉羽琢磨了一会儿,心道这孩子是被师父制造出来的,像个婴儿一般,对这个世间没有半分了解,想来也是听不懂她的话吧。
琉羽欲起身离开,想给他倒一杯茶,可她还没迈出步子,衣袖忽而一紧,小孩眨巴着眼定定的望着她,一只小手紧紧的拽着她的袖子不放。琉羽一愣,笑问:“怎么了?”
凤来不言。
大概……是害怕一个人呆着吧。琉羽如是想着,索性弯下腰,将他从床上抱起来,凤来怔怔的任由她抱起来,却下意识的拿手环住琉羽的脖子,他侧头,呼吸便喷在了琉羽的脸颊上。
琉羽将他抱到桌子边坐下,让凤来坐在自己腿上,她拿了杯子,给他倒上一杯茶,然后放到凤来嘴边:“喝茶吗?”
清香的气味飘入凤来的鼻腔,他眨巴着眼,目光终是从琉羽脸上挪开,落在青绿的茶汤上,他张开嘴小心的尝了一口,味觉带给他的感受让他惊奇的睁大了眼,目光又落在琉羽脸上。
琉羽一笑:“茶。”她教他,“这是茶。”
“炸?”
“茶。”
“擦……”
“不对,是茶。”
“茶。”
听他这么一会儿就念对,琉羽亦感到惊奇:“你好聪明。”
“好聪明。”
琉羽揉了揉他的脑袋,正聊得开心之时,门扉忽而被推开,来人一脸阴沉的踏进屋来,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道:“师父又炼制出了什么妖兽!”
琉羽脸上的笑微微收敛,她摸了摸凤来的头,轻声道:“师姐。”
沈木月还未走进里屋便怒道:“他可知先前那些怪物已伤了魔族多少子民!又有多少士兵因去捉拿妖兽而死!”她绕过屏风,但见琉羽怀中抱着一个瞳色妖异的小孩,她微微一怔,“这是谁家孩子?”
琉羽一默,继而叹道:“这便是师父新炼制出来的妖兽。”
沈木月一愣,倏尔大怒:“荒唐!”她一拂衣袖,衣摆的力道径直将屏风击碎,声响过后,屋内寂静沉默,沈木月静静的看着琉羽,“你还打算继续帮他?”
琉羽沉默。
听不见回答,沈木月面色铁青摔门而去。
屏风碎片狼藉了一地,琉羽有些脱力的坐着,心里说不出的沉闷,其实……她又何尝没有质疑师父的时候呢。但如今妖兽的数量已不是他们能控制住的了,与其想别的方法毁灭它们,不如依着师父的打算,制作一个更厉害的妖兽出来,让他去控制……
心间烦闷事宜未想完,琉羽忽觉眉心一暖,凤来小小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皱紧的眉头上,揉了两下,把那些皱褶碾平。
琉羽微怔,倏尔一笑:“没事。”她握住凤来的手,有些无奈的想,可是师父却做出的是这么一个孩子啊,这……要她怎么能放心把那么多妖兽扔给这一个孩子。
凤来好似极喜欢琉羽,总是黏在她身上不肯下来,六冥看了索性将凤来交给琉羽照顾,而自己则投入到了更忙碌的炼制妖兽的过程中。六冥从未给琉羽交代过要如何教养凤来,也未曾说过该将他养成什么样子,好像只要让个人给他喂饭,让他活着便行了。若仔细论来,唯一交代过的话,便是让凤来多接触妖兽。
但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琉羽如何放心当他独自去接触妖兽。
她便时时将他在身边带着。凤来极是聪明懂事,什么都学得快,不过十来天时间,他便与琉羽一同进出炼丹室,偶尔还能帮她打打下手。可即便有凤来的帮忙,琉羽仍是繁忙不堪,加之要照顾凤来起居饮食,这半个月时间便憔悴不少。
朝中对妖兽的非议日盛,长老们将六冥及其门中弟子请去议事殿商议妖兽一事是续是止,琉羽离开前将凤来的食物皆安排妥当才急急忙忙走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会议一讨论便是整整三日,长老们意在说服六冥放弃妖兽一事,然而六冥却不肯退步,僵持了三日,最终六冥拂袖走人,言道:“我以妖兽上攻天界之事已成定局,反对者大可离开。”
众长老无法,只得散了会议。
琉羽也才能出了议事殿,待回到房里却没有看见凤来,一问之下方知他在炼丹室里呆了三天三夜。琉羽寻去,方一推门进屋便见凤来伸手往还在烧火的炉子里面掏东西,琉羽吓得忙将他腰一抱,不由分说将他往外拖,凤来直唤:“等等!琉羽等等!就要拿到了!”
凤来力气大,琉羽挣不过他,待他将东西拿出,一张脏兮兮的脸上满是笑意,琉羽却只顾着掀了他的衣袖,捏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直到确定没有被烧伤之后,放安下心,但这心一安,火气便按捺不住的往上涨,她声色一厉,喝道:“你这手臂可是不想要了!刀给我,我来剁!”言辞激烈,想是气急了。
凤来被骂得一怔,手中的东西刚要捧到琉羽脸前,又默默的收了回来,果真老实的从丹炉一旁翻出一把刀来,递给琉羽,然后将自己胳膊伸了出去。
琉羽一呆,瞪着凤来:“你以为我不敢剁是么?你在逼我?”
“你要剁,就给你剁。”他的眼眸没有躲闪,就像是在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琉羽望着他,心里一时不知涌起了什么滋味。在凤来面前立了半晌,最后将他手中的刀夺过来往旁边一扔,一巴掌眼瞅着要打在他的脑袋上,但最后落下的力度却轻得不可思议,凤来静静的看着她,但见她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臭小子。”
凤来任由琉羽的手在自己脑袋上胡乱揉着,也不知道自己眼中的神色被她揉得像碎了的光一样斑驳。
琉羽忽然停了手,然后比划了一会儿:“你是不是长得太快了。”她问,“怎么感觉突然高了很多?”
凤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琉羽:“丹药。”他说,“应该能消解疲惫。”
鼓捣这三日,伸手往火中去取的,就是这东西么。琉羽接过丹药,放于鼻尖轻轻嗅了嗅随即一叹:“这个……有毒啊……”
凤来一愣,像是力气一瞬间被抽光了的样子,琉羽看了看他的表情,随即一笑,一仰头将丹药吞了下去,凤来一惊,伸手要去制止,但琉羽已经咽了下去,他心头一紧:“琉羽!”
“没事没事。”琉羽一笑,“虽有一两分微笑的毒性,但却是对消解疲惫极有效用,谢谢凤来。”
凤来怔怔的看她,便是在今日,他明白了两种情绪,一种叫失落,还有一种是为心疼,又或许,该叫做心动。
☆、79.凤来番外中
一月时间,凤来便已长得如同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般,与他身体一同成长的还有心智与力量。在凤来有一次不慎将丹炉烧融之后,琉羽知晓他力量强大,定是不会让别的妖兽欺负了去,于是也不再时时将他看得那么紧了。
但凤来还是喜欢粘在琉羽身边,除非琉羽明言让他做什么事,别的时间,他便是坐在一旁望着琉羽发呆,也不愿往别处跑。琉羽对他极是放心,从来没有用看待妖兽的眼神来看待凤来,但……
“他终究是流着妖兽的血你便如此放任他四处活动!”
是日,琉羽正在炼丹房鼓捣丹药,忽然间,房门猛的被推开,沈木月神色愤怒的走进屋来,喝道:“快随我去前院!”
“他不过是去前院帮我拿东西。”琉羽怔愕的回头:“怎么了?”
“怎么了!”沈木月上前将琉羽的手拽着,拖着她便往门外走,琉羽拿着的药材洒了一地,她眉头微皱,可跨出门口她便愣住了,前院的方向火光冲天。琉羽一呆,沈木月还待说话,忽见琉羽身形一闪,不见了踪迹。
行至前院,琉羽黑色的眼瞳被火光染得通红,房屋草木上皆是炽热的火焰,有人甚至身上也燃了起来,惊叫着满地打滚,未被火烧灼的人四散而逃,场面一片混乱。
琉羽目光慌乱的一扫,在火光重重之中,恍然瞅见一袭黑衣的凤来静静立着,他跟前有四五人被一团火焰围出来的圆圈困在其中,似有人已窒息晕倒,凤来盯着他们,眼眸红得骇人,然而眼底却没有任何神情,一如被六冥制造出来的其他妖兽一般,是个爱嗜杀成性,没有感情的怪物。
“凤来……”琉羽声音微颤,她急急奔上前去,如同往常一般,伸手欲抓他的手腕,却不想凤来蓦地回过头来,那双腥红骇人的双眼望进琉羽眼里,那热得灼人的杀气如剑径直扎进琉羽心里,琉羽一愣,什么都还未来得及反应,凤来倏地一抬手,烈焰如刀擦过琉羽的颈项,电光火石之间,琉羽只觉后襟一紧,被人拽着往后退了数步,方才险险躲过这夺命一击。
“疯了吗!不知他是妖兽!”沈木月的呵斥声在背后响起。
琉羽微微转头,目光怔愣的看了她一眼:“师姐……我……”她只是没想过凤来会伤她。
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忽而一口热血自口中涌出,沈木月一惊:“琉羽!”
琉羽亦是一惊:“为什么……”她话未说完忽觉身体无力,脚下一软,倒在沈木月怀里,她喘着粗气,捂着胸口,感觉胸腔中仿似有火在灼烧一般难受。
“何处伤到?”沈木月检查她的颈项,只见有一道被烫到的红印在脖子上,别处并没有伤口,然而琉羽却痛苦极了似的,捂着胸腔,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沈木月心急,但见她快闭上眼,不停唤着她的名字,正焦灼之际,身旁蓦地跪下来一人。沈木月浑身一僵,刚想带着琉羽躲开,却未曾想一双尚还带着些许稚嫩的手紧紧拽住了琉羽的手心。
那双手像是抽走了琉羽身体里的灼热一般,让琉羽呼吸渐渐顺畅起来。
四周的火焰也慢慢熄灭,沈木月眉头微皱,眼中戒备仍是未减,她回过头来盯着凤来,却见这少年竟垂着脑袋,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琉羽手上,不停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惶恐得就像是快要被处死的罪犯。
沈木月微愣,但见琉羽气息已经平稳下来,又见凤来如此,她方才扭过头询问方才那几个被围在火焰圈之中的人:“怎么回事!”
那五人,一人已窒息晕倒,剩下四人皆浑身瘫软,坐在地上,一人抖着声音道:“我……我们只是质疑了一下魔君如今的做法而已。”他好似心有余悸,“不过说了魔君几句不是……我们便罪该万死吗?”
沈木月沉默,复而转头看着凤来。
凤来没有一句话的辩解,只专注的看着琉羽,像别的已经与他无关一样。待得看见琉羽闭着的眼睛微微颤了两下,他呼吸一轻,像是怕吓到琉羽一样。
“当真如此?”琉羽睁眼,望着凤来,气息尚有些虚弱的问道,“这是……你杀他们的理由?”
凤来一愣,将她眼睛望了许久,垂头道:“他们还说你的不是……”
这本是该教训他的一事,但凤来如此一说,琉羽忽然间好像失去了所有教训他的理由,这个孩子,是为了她才发了那么大的火……琉羽挣扎着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一叹:“那也不该。”
“我错了。”
琉羽静静的看他:“还有呢?”
“对不起。”
事已至此,众人也再无话说,凤来是六冥制造出来的妖兽,谁也没有资格罚他,即便是琉羽。能得到一句道歉,比起那些被别的妖兽吃掉的同伴来说,已算是极好。
沈木月轻声问琉羽:“可还能走?”琉羽点头,沈木月便不再耽搁,站起身来,立即布置人手打扫现场救治伤者。
琉羽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感慨道:“若师姐有朝一日能身处统治之位,定是极有手段和气魄的。”
“回去歇着吧。”沈木月淡淡落下这话,迈腿离开。
琉羽望着她走远的背影笑了笑,也想站起身来,可腿脚尚还无力,旁边的凤来默不作声的蹲下,拿背对着琉羽,琉羽愣了一愣,随即一笑,也不客气,抱着他的脖子,让他将自己背了起来。
“凤来。”离开前院,走在幽静的小路上,琉羽轻轻开口,“为什么……会对我动手?控制不了吗?”
凤来脚步倏地一顿:“你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琉羽一怔,随即笑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凤来默了一瞬:“当时听了他们的话,只觉很生气,然后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他声色微闷,“我好像……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是另外一个人。”琉羽察觉到他的不安,抱住他脖子的手微微向下滑了一点,让手掌刚好放在他胸膛上,然后轻轻拍了拍,“你只是力量太大,还控制不了。”
“我的力量很大?”他犹豫了一会儿,问,“你……不喜欢吗?”
“对于强大的力量,我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琉羽琢磨着语言道,“就像刀,我对它谈不上喜爱,但它若是用来切菜,我看见它便心中欢喜,它若是用来杀人,我看见它自然会心生恐惧。你的力量也是这样吧,可做杀戮,亦可为护。明白吗?”
凤来想了一会儿:“我保护你,你就喜欢我的意思么?”
“唔……也差不多可以这样说吧。”
凤来点头,再没说别的言语。
阳光明媚的下午,琉羽身体恢复之后便忙着将自己院子里的另一间屋子收拾了出来,然后将凤来的东西全部都搬到了那间屋子里。其间琉羽还叫凤来自己也来帮忙,凤来默不作声的做完琉羽交代的事,直到琉羽看着整理好的屋子,笑着告诉他:“好了,今天开始你就从我那屋搬出来,住这里啦。”
凤来先前一直住在琉羽屋里,一来是因为他小,而来房间实在是懒得收拾,但如今凤来已经这么大了,再住在一起怕是有些不妥。
凤来看了屋子里一眼,然后又望着琉羽:“我,搬出来吗?”
“嗯,你今晚就睡这儿吧。”
凤来打量了一下琉羽脸上的神色,好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在生气或者有别的情绪,但他看见的,只有琉羽了结一件事情之后的愉快微笑。她……不想和他在一起啊……
一时间,他最柔软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让他唇角一抿,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
琉羽不解:“不喜欢吗?”
凤来没有抬眼看她,只点头道:“嗯,喜欢。”
琉羽拍了拍他的肩,回了自己房屋,关上门,将凤来追寻而去的目光也挡在了门外。凤来嘴角动了动,最后只是垂头小声道:“其实……不喜欢。”
当天晚上,琉羽在床上辗转到半夜也未曾睡着,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有另一个呼吸的声音在陪着自己入睡,今日突然没了倒还让她有些不习惯。
不知是深夜多久,还没睡着的琉羽忽听门口“喀”的一声轻响,她翻身坐起,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猛的将门拉开,倚门而睡的少年蓦地一头倒进来,醒了美梦,他抹了抹嘴角,然后抬眼望了琉羽一眼,没敢开口。
琉羽不解的蹲下,平视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回自己屋睡?”
凤来默了许久,最后抬眼看琉羽:“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我伤了你而生气?”
琉羽一愣:“不生气啊,没有生气,不过……你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那你是不是讨厌我?”
琉羽挠头:“也没有啊。”
凤来眼角垂了下来,有些委屈:“那为什么把我赶出去。”
琉羽了然,随即笑了出来:“不是讨厌也没有生气,让你住另一个屋只是因为你长大了,咱们男女有别。”
“我还小。”
听到这么一句话琉羽实在哭笑不得:“你已经很大了!”
凤来好似极为失望:“到底如何,才能在大了之后还跟你住在一起?”
“这个啊……”琉羽捏了捏他的鼻子,“那就把我娶了吧。”
☆、80.凤来番外下
凤来茫然的望着琉羽:“什么是娶?”
琉羽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到你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所以在明白之前,还是乖乖回去睡觉。”
凤来不动,琉羽与他对视了半晌,终是认输一般叹道:“好吧,我会陪着你直到睡着为止,来,回屋。”她牵了凤来的手往他屋子走,凤来却站住脚步不挪动半分,他望着琉羽,红色的眼瞳里印着月光和琉羽的剪影,“那我不睡了。”
不睡着,琉羽就会一直陪着他吧。
琉羽一怔,望着少年的眼睛,忽然觉得,她是不是把这个孩子,养得太过依赖她了……
分开睡这事琉羽下了狠心肠,凤来粘了琉羽几日,琉羽想来想去,觉得或许是凤来的世界太过单调,除了她,便没什么其他物什了,琉羽捉了只鸟给凤来,本来只打算给他做一个玩具,但没想到凤来得到小鸟之后竟当真高兴得不再那么缠着琉羽了。
琉羽很是欣慰,可没过几日,小鸟却忽然暴毙而亡,想来是受不了凤来身上日渐厉害的妖兽之气。
凤来捧着小鸟的尸体来寻琉羽:“琉羽,它怎么了?为什么不动,也不看我了?”凤来那一双眼睛哀伤得让琉羽都不忍心看,她摸了摸凤来的脑袋说:“小鸟死了。”
凤来望她:“什么叫死了?”
“就是再也不会动,再也不能睁眼看你了。”琉羽给他解释,“就是……失去它的意思。”
“为什么……”
“大概……是你还不大会控制自己力量吧。”
凤来神色空茫,也没再问琉羽什么,只与她一同将小鸟葬了,自那以后,凤来再也不养小鸟,也不缠着让琉羽陪他一起睡觉了。
凤来的力量还在不断成长,六冥着令琉羽日日带着凤来去往驯养妖兽的地方,意在让凤来熟悉其他妖兽,并学会怎么降服它们。琉羽虽还是不放心,但想到之前他那火焰的力量,她还是将凤来带去了那里,只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凤来旁边,就怕有妖兽前来,一个不留神,伤了凤来。
然而琉羽却没想到,最后受伤的,却是她自己,而被保护的那一个……也是她。
当烈焰铸成的壁垒在自己身边展开,凤来双眼腥红的盯着壁垒外的妖兽们。
壁垒外,那些嗜血成性的家伙,将他们团团围住,琉羽捂着不经意被一只妖兽划破皮的手臂咬牙道:“怪我大意了。”她看着地上那只已被凤来烧成灰烬的小妖兽一叹,“这些家伙已经闻到了血的味道,今日怕是不得善了。”外围至少有数十只妖兽虎视眈眈的将她与凤来盯着,只肖找到一个时机,便会扑上来将她与凤来啃噬干净。
琉羽眉头紧蹙,凤来始终还未长成,与这么多妖兽相对难免会落于下风……她心中焦虑,却见凤来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别怕。”他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出去。”
火光照亮少年过分漂亮的脸庞,琉羽心头倏地一动,她忙扭过头,心中暗骂自己莫名其妙,待回过神来,还要与凤来商量计策之时,却见凤来踏步迈步壁垒,只身走到火焰之外,在琉羽呼喊之前,他只手一挥,巨大的烈焰自他掌心轰然而出,在地面上烧出一条焦黑的直线,不管是挡在前面的妖兽亦或是树木,皆被这一击烧得干干净净。
而显然,对于现在的凤来来说,使用这么大的力量还是极为疲惫的,他的火焰壁垒登时弱了不少。凤来转过头,一个“走”字尚未出口,忽见一条黑糊糊的东西蓦地穿透他的火焰壁垒,从后面袭上琉羽的腰,将她整个人裹住。
凤来瞳孔猛地紧缩,探手便要去抓琉羽,可那黑色的条状物竟比他的动作更快几分,拖着琉羽便拉了出去,原来那竟是一直青蛙模样的妖兽,而那黑色的条状物却是青蛙的舌头!它一口将拖回去的琉羽含进嘴里,凤来只闻“咕咚”一声,也没听琉羽发出一点声音,便被它吞进了腹中。
凤来怔怔的僵在原地,那青蛙没再看凤来一眼,转身一跳便要跑。
“站住!”凤来声音嘶哑,好似从地狱中寻来的厉鬼一样,“站住!”他身形一闪,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跳到半空中的青蛙蓦地被撕成两半,膛开肚破,内脏稀里哗啦落了一地。血水之间,有个东西被皮肉包裹着在挣扎,凤来扑上前去,用利爪将那血肉花开,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琉羽拉了出来。
“琉羽……”他声色颤抖,泛红的眼眸中有星星点点的光在蹿动。
“咳!”琉羽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琉羽……”他无助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你……”他想用力抓住琉羽的手,但有害怕抓得太紧而伤了她,他已经渐渐明白了,琉羽和自己是不同的,自己受了伤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伤口也能很快愈合,但是琉羽不行,比起他来,琉羽甚至有点像一个瓷器,太容易就碎了,“你会不会快死了……”
琉羽身上全是妖兽青蛙胃里液体,液体有毒,让她呼吸困难,她捻了个护心诀,保住心脉,转头一看,却是一愣,凤来惊惶而无助的看着她,一如那日他捧着小鸟的尸体来找她时那样,眼底深处藏着满满的不知所措。
琉羽便如此轻易的心疼了。
“我不会死。”她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我不会死,我吃过仙丹,不老不死。”她拼尽全力抬起手摸了摸凤来的脸颊,“所以,别露出这种表情了,我没事……”
凤来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地上的青蛙残块在颤抖着仿似要复原,凤来眸色一冷,但见一簇火焰凭空冒出径直将那肉块灼烧成灰烬,他将琉羽打横抱起,一转身,盯着身后的妖兽们,周身煞气溢出,妖兽们皆是一震,往旁边退去。凤来这才垂头看她:“我带你回去。”言语竟在这一瞬间温柔了下来。
而被凤来抱在怀中的琉羽这才意识到,这个孩子,原来已不知不觉的长这么大了……
而适时,离凤来被制造出来不过两月时间,又过半月,凤来形貌已与寻常青年无异,与琉羽站在一起,俨然像是一对情侣,门派中渐渐流传出琉羽与凤来之间的闲话,琉羽不是未曾听闻,她不想理会,又或者说……无法否认,她好似确实对凤来,有了奇怪的想法,而且,不受自己控制。
与此同时,朝中反对势力越来越大,六冥全然不理,几日之后,妖兽们从驯养他们的地方逃出,杀了数百人,朝中长老震怒,百官与六冥门下弟子一同向六冥上书,求其灭妖兽,六冥不理,沈木月径直断绝与六冥的师徒关系,与反对者共同商议灭除妖兽一事。
琉羽此时亦是心生动摇,终是寻了个时日,想去找师父好生谈谈,将他劝劝,然而却不管在哪里也找不到六冥,无奈之下她只好作罢,而这一天,凤来也消失了踪迹,直到第二天,凤来才一身是血的从外面回来。
琉羽惊愕的看着他衣裳上的血迹:“这是……怎么了?”
“六冥让我指挥妖兽,将反对的人全部杀了。”琉羽忽觉浑身脱力,膝盖一软,摔坐在椅子上,凤来忙上前将她扶住,蹲在地上,望着她急切道,“我没听他的,琉羽,你别慌,我一直记着你的话呢,我没杀人。”
琉羽的目光这才看清凤来的眉眼:“这一身血……”
“是我的。”他说得那般轻松,“六冥很生气,拿刀砍了我,可是没关系,伤口已经愈合了,我也不痛。”
琉羽拽住凤来的衣袖,看着他满身的血,想着他当时不知挨了多少刀子,心头的疼痛便往骨髓里钻:“你怎么就不躲一躲呢,你……”
“因为他是你师父,别的不能听他的,可若只是打几下出气,没什么关系。”
“有关系!”琉羽弯下腰,拿袖子擦掉他脸上的血迹,越擦手便越抖,“下次要躲开,不管谁伤你都要躲开,躲不开就用尽办法护住自己,知道吗?”
看见琉羽眼中的痛色,凤来眸光微凉的看着她:“我受伤,琉羽会心疼?”
“会。”她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会。”
如此近的距离,那么清澈的眼睛,凤来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狂跳,不知是怎么了,他忽然蹭上前去,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琉羽的嘴唇,然后自己先红了脸:“我不会让琉羽心疼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出门,徒留琉羽一人在屋子里坐着,捂着嘴唇,愣然失神。
傍晚时分,房门被敲响,凤来走进屋来,看见琉羽还以早上的那个姿势坐着,他微微一愣:“琉羽,你一天没出房门,也没吃东西了。”他将手中托盘放到桌子上,琉羽像是这才被声响惊醒一样,愣愣的转头看了他一眼。
凤来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在一旁站着,将筷子地给她,琉羽接过筷子,看着饭菜却没吃,好似琢磨了许久似的,望向凤来:“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一句话徘徊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凤来蹲□子,微微仰视琉羽的眼睛:“我喜欢你。”他说,“这几日听到不少言语,我明白了娶你的意思,也知道什么是喜欢,琉羽,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你呢?”
“我?”忽然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表白,而且还在一瞬间将问题抛回给自己,琉羽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她的犹豫让凤来对他自己产生了怀疑,眼神中慢慢流露出失落的神色。琉羽心口一疼,也不在凳子上坐着让凤来仰望了,与他一同蹲着,她拉住凤来的手,让他触碰自己的心口,摸到跳得极快的心跳,她道:
“若是,不能忍受那人有一点点委屈难过便是喜欢的话,我应该,和你一样……”
凤来眼眸倏地一亮,他望着她,唇角的笑怎么也遏制不住。
“我喜欢你!”他猛的向前一扑,将琉羽抱进怀里,“我喜欢你!”他吻上琉羽的唇,却只是轻轻挨着,没有别的动作。末了,他倏地问道,“琉羽,我娶你,可以和你重新睡在一起吗?”
琉羽心跳如鼓:“可……可以。”
第二天,琉羽便做了凤来的妻子,只是没有人为他们举办婚礼,也没有人来庆贺祝福,两人甚至都没穿上新人该穿的礼服,在只有两人知晓的地方,成了夫妻。
凤来被制造出来的第三月,朝中一片反对之声,六冥再次找上凤来,凤来依然不听他话,六冥大怒,拔剑欲斩凤来,然而凤来这次却不再乖乖挨打,六冥无奈,拂袖而去,不日,制造出了苻生,以作替代凤来之用,苻生着实比凤来好操控许多,但是力量却不及凤来强大,若要他来控制妖兽,只怕还是欠缺实力。
六冥想方设法欲研究出让凤来只做傀儡的药物。
而此时,朝中有人将妖兽之乱通报天界,天兵天将下界,却不敌数千妖兽,然而不久,天帝请动行止神君下界。六冥心急,将未制作完成的药物,着人放在凤来的饮水之中,凤来吃药之后昏迷不醒。
行止神君以一人之力,阻数千妖兽,擒凤来,斩六冥,开辟墟天渊……
声音在黑暗里越飘越远。
沈璃睁开眼睛,看见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怎么了?”身边的行止手轻轻放在她的腰上,带着初醒的沙哑,问道,“做恶梦了?”
沈璃摇头:“我梦见他们了……”
“谁?”
“很多人。”沈璃道,“好长一个梦。”
她轻声说着,好像看见琉羽独自一人,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在战乱之中,艰辛跋涉过千山万水,走到墟天渊前,守着墟天渊的大门,期盼着与里面的凤来相见,但最后她却死在了与凤来一门之隔的外面,骨埋黄沙。
沈璃闭上眼,恍然记起那日墟天渊中,凤来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那一声极为灼热的喟叹,隐藏千年的思念,对他来说,这千年岁月不过是大梦一场,而梦醒之后,他却遗失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所以……最后才义无反顾的踏进墟天渊么。
或许是为了救她这个从未蒙面的女儿,又或许只是为了追随琉羽的脚步……但不管是为了什么,都没有人能去考证了。所有都被掩埋在了消失的墟天渊之中……
“行止。”她侧过身,脑袋凑近行止旁边,同样伸手抱住他的腰,“明天,我们去魔界看看吧。”
“嗯?”
“我想再去看看,他们离开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凤来番外到此结束~
网上连载部分也到此结束~~~~
阿九还会写一个关于沈璃和行止神君的番外约莫一万字左右,或许会涉及一串小葡萄~这个番外不会在网上发表,会在出书版里出现~
番外二 婚礼
正值晌午,行止在厨房里炒菜,沈璃在院子里耍了一套花枪。待行止将饭菜都端上桌,不用他喊,沈璃立即收了枪,小步跑到饭桌边坐下。见到有肉,她一筷子便戳了上去。
行止端着饭碗,在桌子对面打量沈璃,忽而开口,“沈璃,你有没有觉得咱们有点不协调?”
沈璃咽下口中的菜,眨巴着眼看他,“没有啊,阴阳相和,很协调啊。”
“不对,”行止肃容,“你哪有半分阴柔模样?”
沈璃放下碗筷,同样正色,“我的意思是,你阴,我阳。阴阳相和,协调得很。”
行止终于装不下去了,破颜一笑,“如此倒也不错。”
两人正聊得开心,忽听院外门扉被咚咚叩响。沈璃看向行止,“天界的人又来找你了?”行止不置可否,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孩脆生生的叫喊声,“是碧苍王和行止神君的家吗,我是极北雪山金娘子的仆从。”
“金娘子?”沈璃微愣。他们来人界已有二十年,这二十年间几乎与金娘子没什么联系,关于她的一些消息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听说当初金娘子与他们一别之后,便追寻着她的那股邪气到了人界。邪气找没找到无人知晓,倒是找到了一个喜欢的男人。但这男人是个修仙之人,受了人界修仙门派那些歪理的熏陶,脑筋有些愉木,对人妖殊途这样的事情执着得很,怎么也不肯接受金娘子。金娘子也是极为执着之人,在那男子身边一待就是二十年,闹得人界的修仙门派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沈璃便是同郊外的地仙们闲聊时听来的。
金娘子求爱至今未果,怎么突然派人找到这里来了?莫不是想让她与行止去帮她一把?
沈璃怀揣着疑惑,放下碗去开了门。
门口立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仰头望着沈璃,鞠躬行了个礼,”王爷好,我是来替我家主子递请帖的。”
“请帖,”沈璃一头雾水,“她也兴办寿辰?”她竟还数得清自己的年纪……沈璃接过小姑娘手里红色的请帖,打开一看,登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她要成亲了?”
“正是。”
“和那个传闻中的道士?”沈璃将请帖看了又看,“下个月?”
“正是。”
沈璃沉默。这两人有了这么大的进展,却没听那些闲得无聊的地仙拿出来说嘴,只能说明这事着实突然,消息都还没有传遍。小姑娘又给沈璃鞠了个躬道:“主人特别吩咐了,让我转告王爷和神君,请二位记得带天外天的星辰过去。已经欠了她好几十年了。”言罢,小姑娘恭恭敬敬地告辞了。
沈瑞关了门,拿着请帖进屋,放在桌上,“天外天已塌,上哪儿去寻颗星辰给她?”
行止面不改色地吃饭,“随便捡块石头好了。”
“这样不好吧……再怎么说也是金娘子成亲,数万年就这么一次。”
“沈璃,你可知天外天的星辰拿在手里是什么模样?”沈璃摇头,行止一笑,“这便是了。给她一块石头,告诉她这就是天外天的星辰。左右现在也没有星辰可供她对比,她会收得很高兴的。”
沈璃扶额,”问题不是她高不高兴,而是这样做你不会觉得昧良心吗?”对上行止平静的双眼,沈璃歇了半晌,“算了,当我没问。”她又将请帖翻看了一遍,“我们什么时候启程?你现在的身体能受得了那雪山的夭寒地冻吗?”
“好歹也是神明的身子骨。”行止笑看沈璃,“你该知道我身体多好。”沈瑞脸颊蓦地一红,她轻咳一声,“再好也没有以前驾云那么快了,我们早些出发吧。这么多年没见金娘子,怪想她的。”
不过,成亲?沈璃盯着请帖皱眉,实在没办法把记忆中的金娘子与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沈璃觉得金娘子应该是一个永远都洒脱于尘世之外的女子,怎么能和这么尘俗的事情连在一起呢?
雪山之上一如既往地刮着带有法力的寒风。行止也不在乎什么面子,一路给自己加衣服。从山脚走到山腰,行止里里外外少说裹了四五件袄子,最外面还披了件大狐裘,远远看去便如同一个雪团。沈璃却只着了一件单衣,她望了望前面看不见尽头的山路,又回头瞅着冻得唇色微青的行止,有些心疼,忍不住开口指责,“你不是说你身体好吗?”
行止无奈叹道:“我以为我多加几件衣服你就会懂的。”他颇为哀怨地看了沈璃一眼,解开狐裘,掀开袄子,将沈璃往怀里一抱,“我冷,你就不知道主动献献殷勤吗?”他把沈璃包在自己宽松的袄子里,还不忘轻声抱怨,“不解风情。”
沈璃身上的温度让衣裳里迅速暖和了起来。即便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沈璃还是烧红了脸,“这样不好走路。”她微微挣了一下。
行止还没开口,面前忽然疾风一过,一袭嫁衣的金娘子倏地出现在两人眼前。见到沈璃与行止这副姿势,她佯装害羞地一捂脸,“哎哟哟,这多年不见,妹妹一来可就羡煞奴家了。”
沈璃轻轻推了行止一把,行止只得无奈地将她放开,失落道“袄子里都不暖和了。”看着这人摆着一张云淡风轻的脸撒娇,沈璃嘴角一抽。金娘子掩唇笑道:“都是奴家的错,累神君受冻。可谁叫奴家心急呢,这么多年,奴家可思念妹妹极了。”说着,她几步走下阶梯,拉起沈璃的手摸了又摸,“还是女子的手摸起来舒服,听闻妹妹这些年都在人界生活,过得可好?”
金娘子絮奴叨叨地说个不停,但沈璃却敏锐地察觉出她身体中气息的虚弱,反手将她手腕握住。
行止身体一直不好,在人界时沈璃多多少少也学了些医术。这一探脉,将沈璃眉头探得皱了起来,“你体内气息怎的如此薄弱?”
金娘子笑容不变,却不着痕迹地拨开了沈璃的手,“不过是最近忙了些,没什么大碍。”她不等沈璃再开口,对行止道:“神君看起来大不如往昔了啊。这风雪之中还是别多待,我这就送你们去山庄里面。”
金娘子这处还如从前一样,每日只在特定的时刻开门放人进去做买卖。金娘子用法阵将沈璃与行止送到了做交易的大殿中,殿堂里金碧辉煌,繁华热闹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中众人见金娘子突然带着两个人出现,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向他们。金娘子一笑,“哎哟,奴家可是要嫁人的了,可不能由着各位客官这么看,相公会吃醋的。”
殿中气氛立即活跃起来,有人打趣道:“金娘子,你当真要嫁人啦?这三日我日日都来做买卖,可从未见过你那相公。他莫不是根本就不在意你这夫人吧?”
“自然是被奴家藏起来了,哪能让你看见?”金娘子盯着方才说话那人,眼中温度微微一冷,“今日贵客来访,不做买卖了,都散了吧。”
那人一愣,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道歉,但见金娘子的神色,顿觉心头大寒,丢了手中的东西,忙不迭地跑了。大殿里的人吵嚷了一会儿,也都自觉散了。沈璃悄悄瞅了金娘子几眼,问道:“你强抢男人啦?”
金娘子无奈地看了沈璃一眼.随即长声唱叹,“不过是威逼利诱了一下。他与他门派中的人受了伤,奴家答应救人,顺道让他嫁我,这也算不上抢吧,而且……奴家觉得他应当也是喜欢我的。”
沈璃之前听地仙们说过,那个男人被金娘子追了二十余年也未曾有半点松口,想来是个极为固执、也极在意尊严之人。如今被金娘子这般胁迫,想来心里定是不待见金娘子的。金娘子这个“觉得”到底有几分正确……
沈璃正待劝上两句,就听行止道:“就该如此。”他神色一本正经,“那人定是喜欢你的,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娶你。别的不管,你先与他生米煮成熟饭,省得磋跳。”
行止这话正中金娘子下怀,她立即眉开眼笑地在旁边摊位上挑了一件狐裘递给行止,“神君说得在理,这千年雪狐做的狐裘你拿去,比你那几件袄子顶用。”行止不客气地收下来,金娘子笑眯了眼,“奴家已给你们安排好了房间,你们先去,待奴家把这里收拾好了再去找妹妹,将前因后果道个清楚。”
出了金碧辉煌的大殿,沈璃眉头微蹙,望着行止,“你怎??
“善后?”行止打了个哈欠,“那是咱们该管的事吗?”
金娘子与幕子淳的大婚如期举行。行止送了金娘子一个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石头,美其名曰天外天残留的星辰碎屑,金娘子反赠行止一块一玉佩。
金娘子的这场婚礼办得排场,沈璃看着金娘子脸上甜蜜的笑亦是开心。
回去的路上,行止难得沉默了许久,而后斟酌着开口问道:“你想要一场婚礼吗?”
“哎?”沈璃呆住。
“以前我觉得婚礼只是形式,没什么必要。但这几日观礼后,我忽然觉得,将自己伴侣的身份昭告天下,或许是件不错的事。”
沈璃继续呆住。
行止摸了摸她的脑袋,道:“阿璃,你嫁给我吧。我给你一个十万天神同祝的婚礼。”
沈璃一琢磨,“也了,不过得尽快,不然肚子大起来,穿礼服会不好看。”
“……”
“真难得啊,能看见行止神君这般看呆怔的模样。”
行止难以自抑地勾起嘴角,修长的手指轻轻贴在了沈璃的肚子上。他微微躬身,蹭着沈璃的耳朵,喟叹一声,“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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