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妇人移交村长,人群散去。夹杂着一个熟悉地小身影仓皇逃走。“是妞妞。”邓月婷追了上去,叫道:“你站住。”长腿很容易就逮到小脚,妞妞低着头,噙着泪。邓月婷看在眼里,恨她的心又软得像稀泥。蹲下抓着妞妞冰冷地小手,轻柔地俨然是拂面的春风:妞妞,你见了姐姐,为什么要跑?姐姐一直相信,妞妞不是坏孩子。你一定有苦衷的,对不对?我一旁打气:妞妞别怕,哥哥姐姐不生你的气。有事就说出来,好吗?妞妞哭道:姐姐,我骗了你。你们为什么还对我好?邓月婷把她揽到怀里爱抚着:姐姐相信你,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的。我忍住笑,心道:简直大言不惭。刚才也不知是谁被人哄得团团转。妞妞搂着她的脖子,哭得更欢了,泪流成河:“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妞妞骗你们的时候,心里好难受好难受。可是妞妞又没有法子,妞妞的妈妈病了,没钱看病。妞妞欠了她们的钱,她们让妞妞干什么,妞妞就得干什么。”
孩子,总是更容易被原谅。因为年幼,想法和行为难免稚嫩。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混淆不清。即便成|人,也存在类似问题。只不过孩子更随心所欲,几句话一煸,行为不经大脑多。成|人做事,总要想想后果,想了再做。无疑降低了犯错概率。妞妞像堕落世间的小天使,她有双黑如点漆的大眼睛,纯真中带几分可爱,男女通杀。让人潜意识就想保护这双眼睛的主人。更要命的是,她有一张起死回生,肉白骨的小嘴,搭配惟肖惟妙地丰富表情,简直就是个小妖精,把邓月婷和我都装了进去。
邓月婷原先被蛇咬怕井绳的顾虑全消,用女人天性中的母爱重新包容一份曾经的伤害。男人不屑地说,这是妇人之仁。但妇人之仁怎么了,难道因为怕受伤害,我们就不再善良了吗?难道因为怕受伤害,我们就不再善良了吗??难道因为怕受伤害,我们就不再善良了吗???
人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不像邓月婷那样完全情绪化。既选择了宽容,同时保留警戒。虽然这份戒心未必必要。同样地错误也许会犯二次,但需要时间的消磨,让记忆淡忘。没有人会在犯错的下一秒钟里又犯同样的错误。我还不至于那么愚蠢。也不相信别人会再来一次。所以我相信这一次的真实。
这是惯性思维地误区。正是我们认为不可能,它变得可能;从我们觉得安全那刻,已经不再安全。利用这种心理,故伎重施地愚蠢,恰恰是聪明。如果妞妞再一次行骗,我们将无一幸免中套。真是那样,这个妞妞绝对可怕。
妞妞说:你们惩罚我吧。想骂就骂,要打就打。但不要把妞妞送到少管所,妞妞不想和妈妈分开。也别把妞妞的事告诉妞妞妈妈,她会受不了的。邓月婷只说:傻丫头,姐姐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妞妞:那哥哥呢,还气不气妞妞了?
妞妞的家境和她刚带我们去的那个家大同小异。妞妞的爷爷奶奶双亡,父亲嫌她是个女孩(人家生了女儿,叫弄瓦之喜;重男轻女的意思)乡下人讲得赔钱货,妞妞母亲身体又不好,把母女俩当成累赘,自己在外面纳了一房小妾,过二人世界去了。妞妞的生活费啊,抚养费啊统统不管。近几年完全断了联系。妞妞地叔伯多嫌她们,将母女俩名下的田产瓜分干净,借着帮扶之名,慢慢纳入自己园里。
妞妞地母亲得了中风,半边身子行动不便,自理尚是难题,更遑论是照顾女儿了。靠着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就这样妞妞长了这么大。
我们宽慰了她几句。将所得赃银分成二份。一份交妞妞妈妈手上,另一份交德高望重地村长保管,以备妞妞母女将来不时之需。这么大一笔钱,应该能支持她们撑过一段漫长地日子。我和邓月婷说好,以后不拘是谁,有空都要来看望妞妞她们。
惜别依依,妞妞十里相送。弄得邓月婷很是感伤,大小美女牵着手不舍得放。再走下去,该我们送妞妞回去了。没有办法,这种得罪人的事我不干谁干。我把小姑娘轰回去,妞妞哭着跑了。我被这个小哭星哭得心里不是滋味,但愿她不要记恨我才好。
默默地又是一段。我想起和她那一出双簧,叫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娘子,那感觉既古怪又美妙。有背叛发妻的新奇刺激,占人便宜的亢奋虚荣,还有比城墙厚的脸皮。当时,我完全可以披露行骗妇人的劣迹,只要带人们走一趟事发地,谣言当不攻自破。但我没有。
也许,是我戏谑成性,喜欢开着玩笑解决问题,又也许,我骨子里就是轻薄孟浪之徒,虽不会真的唐突佳人,却爱逞口舌之欲,像香芸说的属于有贼心没贼胆。邓月婷放弃矜持助我成功,可谓给足了面子,极大地满足了一个男人的自尊。我的良心教会我感恩,在道谢之前,我还需要道歉,就是现在。
“对不起,对不起。”这句话我说了九十九遍,效果是一点效果没有。她不理会,我理解为:她很生气。邓月婷:“走开。别在我的耳边嗡嗡叫。”我做癞皮狗,伸出脸请求:“让它做你的出气筒吧。”邓月婷认真:以为我不敢吗?我犯贱:“你骂我几句吧,但请别骂我可怜地爹妈。”邓月婷:死猪臭狗,路边尸,祝你出门被车撞,吃饭鱼刺,喝水拉稀,股票大跌,工作触霉,老婆偷汉,年年有虞。我要求:“打我,让我心里舒服些。”“啪。”响亮地一记耳光。邓月婷:舒服了没有?“没有。”“啪啪,”邓月婷一记比一记重:舒服不舒服?“没有。”“啪。”邓月婷地手肿了:舒服没有?我忽然看见平常看不见地奇景,道:“大白天的,怎么有这么多星星?”我问:我舒服了,你舒服些没有?邓月婷指着远处地大坝:你从那跳下去,我就舒服了。我好怕:我是旱鸭子,会出人命的。邓月婷:“那更好了。你跳不跳?”有威胁地意思。我快哭了:我跳了,你就会原谅么?邓月婷:“只要你还能爬上来,我就原谅你。”我向死神走去:“如果我不小心被哪条鱼吃了,请不要为我流泪。告诉香芸,三年的孝不用守了,想改嫁就嫁吧。”邓月婷转过头不看将死之人,以免心软:放心地去吧,香芸有我。
我走到堤岸边缘,青石堆砌,高达十米,水流湍急,生还渺茫。我道:我要跳了。邓月婷看也不看:婆婆妈妈什么,又没人拦你。我悲呼道:可怜,我杨达民一生磊落,逢奸除奸,遇恶剪恶。到头来却落得凄惨下场。天啊,地啊,亲爱的爹娘啊,孩儿来找你们来了。“噗嗵。”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后,久久地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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