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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秘谷夜惊不速之客

谷寒香道:“交你带去,甚多不便,还是留我这里,待我大哥回来再说。”

钟一豪恭恭敬敬地答道:“但凭夫人裁决,属下告退了。”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崂山三雄也一起起身,抱拳告别。

谷寒香送到室外,欠身笑道:“三位长途跋涉,也该休息了,霍元伽处由我给他说明。”

鲍超道:“有劳夫人了。”带着崂山三雄,转身而去。

谷寒香唤过那素衣少女,说道:“你到霍元伽处,告诉他崂山三雄回来的事,就说一位女英雄被我留下了,要他别再查问此事!”

那素衣少女道:“我要他来见婶婶好了。”

谷寒香摇头说道:“你告诉他一声算了,我不愿见他。”

素衣少女微微点头道:“好吧!”转身而去。

谷寒香缓缓踱回客室,那白衣艳­妇­早已在门口恭候,欠身作礼,笑道:“多承夫人相护,贱妾感激不尽。”

谷寒香伸出雪白的玉腕,拉着她同在藤椅上坐下来笑道:“姊姊援手救我大哥,我心中也同样感激不尽,咱们都别客气了!”

她微一顿之后,又道:“姊姊和我大哥相识很早吗?”

白衣艳­妇­摇头答道:“南昌初次相见,过去素昧生平。”

谷寒香道:“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此言问的大是突然,饶是那白衣艳­妇­智计过人,也不禁被问的呆了一呆,沉吟半晌,才微笑答道:“胡盟主心胸磊落,气度恢宏,贱妾不忍他死在我师父绝毒的‘­阴­风掌’暗袭之下。”

谷寒香听她称颂胡柏龄,忍不住满脸欢愉,娇笑接道:“很少有人在我面前,称赞大哥的好处,但他确是世间最好最好的人,你这般称赞他,我心中快乐极了……”

白衣艳­妇­看她笑的如花盛放,毫无牵强做作,心中暗生愧疚,忖道:“像她这般善良多情,天使一般的人,纵然我也心慕胡柏龄的一缕情丝永藏心底,终生不露,也觉难于安心。”

谷寒香忽然收起了欢愉的笑容,说道:“我快乐的糊涂了,连姊姊姓名也忘记请教?”

白衣艳­妇­道:“贱妾姓苗双名素兰,夫人以后有事呼唤,就叫我兰儿吧!”

谷寒香道:“你比我大几岁,我叫你苗姊姊好了……”

苗素兰道:“这个贱妾怎敢?”

谷寒香道:“这谷中只有我和霞儿两个女人,你来了多个伴儿,后山流瀑飞泉,有很多美丽的花儿,过一天我带你去玩,现在你该休息了。”

苗素兰道:“夫人待贱妾这等恩情深厚,实叫人不知如何报答?”

谷寒香还未来得及答话,那素衣少女匆匆奔了进来,接道:“霍元伽听说夫人留下了这位婶婶,冷笑不语,心中似是很不高兴。”

谷寒香站起身来,说道:“你帮这位苗姊姊安排一下宿住之所,我去对他说吧!”

苗素兰站起身来说道:“夫人不必为贱妾之事,亲劳大驾,不如由这位姊姊把贱妾送至那位霍代盟主处,听他发落,好在胡盟主近日之内,即将归来,他要贱妾到此谷中避难,想必早已有了安排贱妾之策了。”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姊姊请放心吧!霍元伽虽然脾气暴躁,但他对我说的话,还是不敢不听,我很快就回来。”转身而去。

苗素兰轻轻叹息一声,望着那素衣少女笑道:“妹妹贵姓?”

素衣少女笑道:“我叫万映霞!请教姊姊?”

苗素兰道:“我叫苗素兰,妹妹一身雪缟,想必是生具爰穿白­色­了?”

万映霞黯然答道:“我在替家父戴孝。”

苗素兰道:“伯父几时仙逝的?”

万映霞秀目之中,滚下来两行清泪,道:“死了几个月啦!他是被武当派中紫阳道长*

死的。”

苗素兰道:“紫阳道长,他是武当派当代的掌门人啊!”

万映霞道:“是啊!他们自称为武林中正大门派,可是所作所为,却非正大之事,我跟着胡叔叔练武功,日后好替父亲报仇。”

苗素兰暗暗想道:武当派乃当今江湖上实力强大的门派,这报仇之事,岂是容易……

她心中虽然如此想,但口中却是不肯说出,低声劝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日方长,妹妹也不必急在一时。”

万映霞突然仰脸望着屋顶,咬牙切齿地说道:“此仇一日不报,我心中一日难安,我非要亲手杀死紫阳道长不可……”

苗素兰道:“我的身世和妹妹大同小异,父母在我尚未成年之时,双双抛我而去。”

万映霞被触动伤心之处,热泪滚滚夺眶而出,哭了一阵,神志渐清,拭去泪水笑道:

“我该替苗姊姊安个床铺啦。”

苗素兰道:“怎敢相劳妹妹,我自己来吧。”

两人一起动手,刚刚搭好床铺,谷寒香已缓步含笑而回。

苗素兰迎了上去,问道:“夫人,那霍代盟主可肯破例相容贱妾吗?”

谷寒香笑道:“他们都看在大哥份上,处处让我一步。”

半日时光,匆匆而过,转瞬间夜幕低垂。

谷寒香亲手烧一桌丰盛菜肴,替苗素兰洗尘接风,三女同桌,边吃边谈,苗素兰见多识广,词锋犀利,纵论见闻,风趣横生,听得谷寒香、万映霞,格格娇笑不止。

正在兴高采烈之际,忽听一个急促的声音起自篱外,道:“婶婶在吗?”

谷寒香放下筷子道:“生儿来啦!”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万映霞抢先奔出室门,打开篱门。

只见一个全身劲装,背Сhā宝剑,腰围软鞭的少年,匆匆奔了进来,行­色­惶急的叫了一声师妹,急步闯入客室,抱拳说道:“钟、霍两位代理盟主,为处置武当两位道人之事,起了争执,各不相让!愈吵愈烈,婶婶快去一趟,再晚了恐怕两人要打起来。”

谷寒香一颦秀眉,道:“他们现在何处?”

劲装佩剑少年道:“现在聚义厅中,两人亲信手下都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情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婶婶快些去吧!”

谷寒香叹息一声,起身向外奔去。苗素兰、万映霞和那劲装佩剑少年紧随身后,直向聚义厅中奔去。

两处相距,不过几十丈远,四人疾奔而行,眨眼即到。

但见厅中烛火辉煌,耀如白昼,正中松木台案之所,站着钟一豪和霍元伽,两侧群豪分列,不下百人之多,正中四个黑衣健汉,手执鬼头刀,环围着被绳索捆绑的道人。

只听霍元伽大声说道:“我要杀就杀,出了事,由我霍某担待。”

钟一豪冷冰冰的声音,紧接着道:“武当派乃当今江湖实力强大的门派,两条人命虽然不足重视,但如引起武当派大举报复行动,事情就要难以处理,盟主即将返回,我看还是把他们押入石牢的好,等候盟主回来,由他裁决。”

霍元伽大声咆哮道:“钟兄也是江北道上一时雄主,为什么这等怕事……”

钟一豪不容他把话说完,冷笑一声,接道:“兄弟不是怕事,只是不愿替盟主和咱们‘迷踪谷’招来烦恼。”

霍元伽道:“什么烦恼不烦恼,分明是怕事而已,哼哼!像钟兄这等­妇­人之仁,能成什么大事。”

钟一豪一掌击在桌案之上,怒道:“你骂哪个?”

霍元伽道:“骂了你又怎么样?”

钟一豪怒道:“霍元伽出口伤人,大概是有些活的不耐烦了!”

霍元伽举手一举,迎面击去,口中怒声喝道:“咱们试试看是哪一个活的不耐烦了。”

钟一豪一侧身让开拳势,反臂一掌“乘风击浪”,拍了出去。

谷寒香已奔到大案面前,大声说道:“别打啦!”

霍元伽左脚微一上步,右脚暗中运力,转身一旋,让开了钟一豪反臂劈出的掌势人却欺身而上,一掌“直叩天门”,向前胸击来。

钟一豪已听得谷寒香的喝声,双肩晃动,向后疾退了三步。

霍元伽却装作未闻得谷寒香喝叫之言,抬腿向前冲去。

谷寒香急声说道:“我要你们别打了,你没有听到么?”

霍元伽目光一转,望了谷寒香一眼,放下手来,说道:“夫人几时到了,怎么不先要人通告一声,我等也好迎接。”

钟一豪冷笑一声,道:“霍兄大概是有了耳病,听不出夫人的喝问之声。”

霍元伽抱拳向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对谷寒香道:“请夫人上坐。”

谷寒香微微一颦秀眉,望了苗素兰一眼,满脸茫然无措之­色­。

苗素兰秀目一转,说道:“夫人肩上好多灰尘。”举步走了上去,借那拂拭灰尘之机,说道:“夫人请大胆上去,居中而坐,别害怕。”

谷寒香心中原无主意,听得苗素兰一说,心中一动,暗道:“对啊!那位置原是大哥坐的位置,我为什么不能坐呢?”大步登台,居中而坐。

钟一豪当胸抱拳说:“属下钟一豪,拜见夫人。”他一施礼,随他同来的江北绿林道上人物,齐齐跟着施礼拜见。

这一来弄得霍元伽不得不依样葫芦,抱拳作礼,江南、岭南绿林道上人物,也只好跟着霍元伽行礼,刹那间,一片拜见夫人之声。

谷寒香生平之中,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看群豪纷纷大礼拜见,芳心之中,甚是焦急,暗暗忖道:“我该怎么办啊?”

她呆呆地坐了一阵,才大声说道:“诸位请起。”

群豪纷纷归座,大厅上立时鸦雀无声。

谷寒香动人的眼睛缓缓由群豪脸上掠过,目光掠过之处,群豪纷纷低下头去。

她忽然觉着管理人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他们似乎都很愿意听从自己的话啊。

心念转动,胆气忽生,居然缓缓站起了身子,高声说道:“盟主离谷未返,谷中之事原本交由钟、霍两位代理盟主处理,但他们常因见解不同引起争执,总要我来处理,现在索­性­由我管吧。”

霍元伽道:“什么?”

钟一豪急急接道:“盟主不在谷中,自然夫人身份最为尊崇,凡是谷中之人都该听从夫人之命。”

谷寒香转过脸儿,望了霍元伽一眼道:“怎么?你肯听我话吗?”

霍元伽一和她目光相触,立时觉着心神一震,只感那一张绝世无伦的粉脸,艳光照人,秋水般的双目,满含着期望的神­色­,叫人无法推拒,心中一阵迷糊,道:“夫人的话,属下怎敢不听。”

谷寒香微微一笑,目注群豪,说道:“你们之中可有不愿听我话的人吗?”

群豪纷纷低下头去,沉默不语。苗素兰心中暗暗笑道:“怎么可以这样问呢?”

谷寒香道:“你们都不说话,那是无人反对了?”

钟一豪欠身说道:“盟主不在谷中,夫人之命,亦即盟主之命,属下万死不辞。”

他一说话,群豪齐声应道:“夫人之命,我们怎敢不从。”

谷寒香笑道:“这就好啦,以后他们两个人再也不会吵架了。”

群豪听得个个心中暗笑,但心中却又甚感高兴,暗道:“以后她常常到聚义厅来,我们不是可以常常见到她吗!”

谷寒香沉吟了一阵,缓步走了下来,伸出玉手,解开那两个道士身上捆绑的绳索,笑道:

“你们回去吧!我大哥为人很好,他回来也要放你们的。”

大厅众豪,群相愕然,但因是谷寒香亲身所放,又不好出手拦阻,百道以上目光,齐齐投在那两个道人身上。

那年长道人侧目望望右肩,说道:“夫人还是把我们捆起来吧!”

谷寒香奇道:“为什么?”

那年长道人大声笑道:“贫道右肩已断,纵然手有兵刃,也难闯过贵谷中重重拦截,何况赤手空拳。”

谷寒香听得怔了一怔,才想起那道人话中之意,回头对文天生和万映霞道:“你们两人送他们出谷吧!有人拦阻时,就说是我放他们走的。”

万映霞一颦秀眉,道:“婶婶,武当派中没有好人,把他们杀了算啦!”

她目睹父亲被紫阳道人*死,惨状记忆犹新,对武当派中之人,恨的刺骨,哪里还愿送他们安全离此。

谷寒香一时想不出万映霞反抗自己的原因,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我送你们走吧!”

两个道人相互望了一眼,默然垂下头去。

钟一豪突然大步走了出来,说道:“夫人千金之躯,岂可随便行动,属下送他们去吧!”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有劳你啦!”

钟一豪纵身一跃,人已到大厅出口,回头对两个道人喝道:“你们还不拜别夫人赶路,站那里等什么?”

两个道人被他一喝,不自主对着谷寒香躬身一礼,才转身相随钟一豪身后而去。

谷寒香转头望去,只见万映霞正举着衣袖,拂拭脸上泪水,便慢步走了过去,问道:

“霞儿,你哭什么?”

万映霞抬头说道:“我想到了爹爹惨死之情,忍不住心中悲苦。”

谷寒香沉吟了一阵,说道:“是啦!大哥告诉过我,你爹爹是被武当派中道人*死的,你看我放了两个道人,心中难过是吗?”

万映霞道:“霞儿不敢。”

谷寒香道:“一定是了……”她本说几句慰藉之言,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该说些什么才对,呆望了万映霞一眼,缓步走上木台正中坐下。

霍元伽回顾了谷寒香一眼,说道:“夫人,属下心中有一点不明之事,不知该不该问?”

谷寒香道:“什么事尽管问吧!我如答不出来,就等我大哥回来之后再问他吧!”

霍元伽­干­咳了一声,道:“那两个武当道人已经偷窥了咱们‘迷踪谷’中的秘密,夫人放了他们,岂不是放虎归山?”

谷寒香怔了一怔道:“那该怎么办呢?”

霍元伽道:“他们离此不远,请夫人传谕下来,属下亲自率人追去,把他们杀了就是。”

谷寒香摇摇头道:“那怎么成,我已经说过放他们了……”

她心中虽然想到了杀了这两个武当道人,定会引起甚大风波,但口中却无法把心中想到之事说了出来,忖思了良久,接道:“我常听大哥说起,武当派乃当今武林中,实力强大的门派,门下弟子,人数甚多,如若咱们把这两个道人杀了,定要引起他们大举报复。”

霍元伽道:“武当派和咱们绿林道上人物,素来水火不容,杀了两个道人和不杀两人都是一样。”

谷寒香道:“我瞧还是不杀的好。”

霍元伽脸­色­一变,似想发作,但他终于又忍了下去,说道:“既然夫人一定要放,那就放吧!属下身体不适,我要先行告退一步了。”也不待谷寒香答话,回头就走。

谷寒香愕然望着霍元伽的背影,不知如何才好,呆坐在那。

苗素兰回过头去,低声对万映霞道:“妹妹,你去告诉夫人一声,如果没有事情,今夜之会,就此散了吧!”

万映霞微一点头,缓步走了过去,附在谷寒香耳际说道:“婶婶,如若没事,叫他们都回去休息吧。”

谷寒香虽然胸无城府,但对霍元伽告退一事,也感到他是负气而去,此等情事,她生平从未遇过,心中也不知是气愤还是羞恼,只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才对,听得万映霞一说,立时站起身来,挥手说道:“没有事啦,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群豪相互望了一眼,纷纷步出大厅。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实在太笨啦,什么事都做不好。”但觉得满腹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滴下来两行伤心泪水。

她姿容绝美,世所罕见,此际泪垂粉腮,眉锁幽怨,更显楚楚可怜,动人惜爱。

散去群豪,尚未走完,余下之人,全都为谷寒香幽伤的神情引得心头大动,刹那间一个个面泛愁云。

谷寒香用手拂拭一下脸上泪水,缓步向外走去,苗素兰、万映霞紧随身后相护,沿途群豪纷纷退到两侧,让开大路。苗素兰忽然发觉谷寒香一颦一笑,已然在无形之中,征服了“迷踪谷”中群豪之心,如花玉容,当真能醉人似酒。

万映霞紧走两步,追到谷寒香身后,说道:“婶婶,别伤心了,待叔叔回来时,告诉他这件事,要他好好责罚霍元伽一顿就是。”

谷寒香摇摇头,回过脸来,说道:“这件事如何能告诉他呢?

唉!他知道了定然会很生气。”

万映霞究竟还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心中虽想劝慰谷寒香几句,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思索了半晌,才道:“婶婶,你如不把霍元伽的事情告诉叔叔,只怕以后便更嚣张了。”

谷寒香喃喃自语道:“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让大哥知道。”她回头望了万映霞一眼,道:“自从你叔叔走后,我忽然发现了很多人都不是真的尊敬他,这些人表面上,虽然对他十分尊敬,但心里却是很厌恨他,唉!真不知他们安的什么心……”她长长叹息了一声又道:

“过去,我和你叔叔终日守在一起,虽然在仇人铁蹄紧紧追迫之下,但从未担过心事,自从他争得天下绿林盟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开始替他担心起来。”

说话之间,已到了宿住之处,万映霞抢前一步,打开篱门,当先走了进去。

苗素兰虽只来了半日,但她已甚熟悉,自行倒了几杯茶来,笑对谷寒香道:“恭喜夫人,刚才大会之上……”

谷寒香不容她再接下去,抢先说道:“我愁都要愁死了,姊姊还要恭喜我,不知有什么可喜之事。”

苗素兰微微一笑,道:“夫人也许觉着霍元伽含怒退席,是一件十分难堪之事,其实他弄巧成拙,夫人的恩威已深入群豪之心了。”

谷寒香茫然问道:“姊姊,此话从何说起,我怎么一点也觉不出呢?”

苗素兰似在思索措词一般,沉吟了甚久,说道:“沿途之上,群豪纷纷对夫人行礼,难道夫人就看不出来吗?”她不便坦直说出群豪大都为谷寒香绝世容­色­所动,只好用话搪塞过去。

谷寒香不擅心机,也听不出苗素兰弦外之音,但她却隐隐觉着此事牵扯甚大,似乎这般人都在处心积虑,图谋那绿林盟主之位,当下长长叹息一声,站起娇躯,缓步走入房中。

此时,天­色­已近二更,文天生不便久留,低声对万映霞说道:“师妹请善保护婶婶。”

万映霞心中缭乱,哪有主意,微一点头,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走,留这里­干­什么?”

文天生也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正待退出,忽听一阵紧急的锣声,遥遥传来。

谷寒香听得锣声之后,急急的奔了出来,问道:“这不是咱们谷中紧急的讯号吗?出了事啦!”

这当儿,文天生已重又跃回室中,急急接道:“不错,这锣声正是咱们谷中紧急的警讯,师妹请留此保护婶婶,我去外面查看一下。”不待几人答话,纵身跃了出去,人落庭院一接脚,疾越竹篱而出。

万映霞口中应了一声:“知道啦!”急急奔入房中取出佩剑,背在身上,带上暗器,低声问苗素兰道:“姊姊要用什么兵刃?”

苗素兰道:“不劳妹妹费心了,我已带有兵刃。”

谷寒香侧过脸来,望了两人一眼,道:“你们守在家中吧!我也要出去瞧瞧了。”

万映霞道:“那怎么成?我们随着婶婶同去,也好相护。”

谷寒香婉然叹息一声,瞧了两人一阵,缓步向外走去。

她心中本有着甚多话要说,但又觉千头万绪,无从说起,是以瞧了两个人一阵,缓步向外走去。

苗素兰、万映霞紧随身后,出了篱门。

但见人影闪动,纷纷向前面奔去,四处已亮起甚多火把。

这时,锣声已住,除了山风呼啸之外,幽谷中又恢复了沉寂。

谷寒香望着四外闪动的火把,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敌人来了不少,为什么四面都燃着火把呢?”

忽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高升到四五丈后,突然爆开,砰然大震声中,散飞出一片火花,四山亮起的火把,骤然一齐熄去。

但闻衣袂飘风之声,划空而来,钟一豪有如天兵降临一般,突然出现在谷寒香等面前,一身劲装,腰围缅刀,蒙面黑纱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只见他抱拳一礼,说道:“夫人快些请回,夜寒露重,莫要着了风寒。”

谷寒香道:“谷中出了什么事啦?”

钟一豪道:“几个来路不明之人,闯入了三道暗卡,伤了六人,属下已派人赶往围抄,生擒伏诛,就见分晓,此等情事,江湖上常发生,夫人不必为此挂虑,还是请回去休息吧!”

突然锣声重起,传入耳际,而且响声十分杂乱。

钟一豪道:“夫人快请回房,属下亲去查看一下,不出顿饭工夫,定有佳音回报。”声未落口,人已纵身而起,凌空飞去,余音尚在耳际,形踪已消失不见。

谷寒香望着钟一豪消失的背影,呆了一阵,回头问苗素兰道:“姊姊,我们要不要也去瞧瞧。”

苗素兰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夫人不必太过忧虑,‘迷踪谷’中这多绿林高手,纵然是少林、武当联手大举来犯,也可挡它一阵,何况情势尚未如此……”

谷寒香叹道:“要是大哥在家,我心中就不会这样急了……”

忽听一阵杂乱的步履之声,霍元伽带着岭南二奇等江南、岭南绿林道上的高手不下二十余人,急急赶来。

但见罗浮一叟霍元伽举手一挥,随在他身后的绿林豪客突然散布开来,把谷寒香、苗素兰、万映霞三人围了起来。

苗素兰秀眉微微一耸,暗自运功戒备,借着举手理发之势,轻轻一推万映霞。

谷寒香面对着此等险恶之局,却似浑若不觉一般,星目转动,凝睇在霍元伽脸上,问道:

“咱们谷中今夜来了敌人,你知道么?”

霍元伽冷冷答道:“嗯!不错。”

谷寒香道:“钟一豪告诉我,说来人闯过咱们三道暗卡,还伤了六个人。”

霍元伽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谷寒香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查看一下呢?”

霍元伽道:“什么……”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虽然和钟一豪­性­情不投,但也受了我大哥咐托之重,眼下咱们这‘迷踪谷’中,只有你们两人武功最好,威能服众,唉!你们如果不能和睦相处,咱们这谷中之事,那就要乱成一团糟了……”

霍元伽冷笑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谷寒香又抢先说道:“钟一豪已经查看去了,你去帮帮他吧!”

罗浮一叟只觉她言语间,柔和中含蕴了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当下点点头,道:

“好吧!”

谷寒香看他口中答应,还仍然站着不动,心中甚感奇怪,叹一口气,又道:“你既然答应了我,为什么还不快些去呢?”

罗浮一叟“啊”了一声,转身缓步而去。围在谷寒香四周之人,眼望霍元伽掉头不顾而去,茫然不知所措,岭南二奇相互望了一眼,正待先行出手,忽见谷寒香星目转动,扫了四周群豪一眼,说道:“你们都去吧!”声音柔和婉转,悦耳至极。

围守在四周的人,都听得为之一怔,只觉她那柔和的声音之中,似是含蓄了无比的信任和威严,叫人无法抗拒,不自主的一起转过身子,缓步而去。

只有岭南二奇仍然站着不动,脸上泛现出一抹杀机。

谷寒香茫然的瞧了两人一眼,直对两人走了过去。

万映霞一皱柳眉,反手握住剑把,正待赶去相护,却被苗素兰拉住衣角,轻轻一扯。

岭南二奇眼看谷寒香毫无戒备的走了过去,倒是大出意外,一时之间,怔在了当地,不知是否借机出手?

谷寒香走近到两人身前,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两人有话对我说吗?”

岭南二奇呆一呆,道:“没有什么!夜寒露重,夫人要多多保重身体,几个无名小卒,闯入谷中,算不得什么大事,夫人请回休息,静候佳音。”说完话,转身疾向前谷奔去。

谷寒香高声说道:“我大哥不在谷中,你们多辛苦啦!”

遥闻岭南二奇相谢道:“多谢夫人了……”余音未绝,人踪已杳。

苗素兰眼看着一场即将爆发的凶险,竟被她这样轻而易举的消弭于无形之间,心中暗道:

“好险!好险!”

但见谷寒香转过身子,走了过来,说道:“姊姊,咱们要不要赶往前面瞧瞧?”

苗素兰心中暗想:霍元伽等既然有了杀她之心,随时随地都可以动手,眼下前山正在混乱之中,去了实有甚多不便之处,倒不如回去躲在房中的好。

她阅历丰富,智计过人,短短一日相处,她已看出谷寒香是个毫无心机之人,当下说道:

“咱们还是回去吧!有那样多人赶往查看,纵然来的敌人再多也不要紧,咱们去了,也帮不上忙呀!”

谷寒香沉思了一阵,道:“好!咱们回去吧!”转身朝屋中走去。

苗素兰、万映霞紧随身后相护,三人重又返回。

谷寒香满怀忧虑,坐在客室之中,默然不言。

她心中从未想过这样多,只感千头万绪纷至沓来,腹中千言万语不知先说哪句才好。

只听一阵沉重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似是已有人进了竹篱,到了屋外。

万映霞、苗素兰,都已暗中运功戒备,手中扣着暗器,谷寒香却圆睁星目,望着那两扇室门。

只听门口响起了一个沉重的声音,道:“夫人在吗?”

谷寒香正待开口,却被苗素兰摇手阻住。

但听两扇室门呀然大开,一个劲装佩带着兵刃之人,大步冲了进来。

苗素兰一振玉腕,突然飞出一条白绢,直向那冲入室中的大汉击去。

她手中白绢还未击中那人,谷寒香似已看出来人是谁,大声喝道:“快停手啦!”忙站起身子奔了过去。

苗素兰一挫腕收回击出白绢,道:“夫人,这人是谁?”双肩一晃,抢先奔了过去。

只见那进门大汉,踉跄移动两步,突然跌倒。

万映霞亦看出了来人是谁,惊叫一声奔了过去。探臂扶起那跌倒之人。

苗素兰觉得情势不对,凝目看去,只见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面­色­惨白,紧闭双目,嘴角间鲜血汩汩而出,分明是被人用内家重手法所伤。

苗素兰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万映霞道:“与盟主交情甚深的江北五龙之一入云龙钱炳。”

谷寒香缓缓举起手来,两行清泪顺腮而下,用衣袖抹去钱炳嘴角间的血迹,柔声问道:

“钱兄弟,什么人打伤了你?”

她一连问了数声,仍不闻钱炳回答之声。

苗素兰轻轻叹息一声,道:“夫人,他的伤十分惨重,已是奄奄一息,快些把他放下休息一下,贱妾略通医道,看看是否能使他保得一口真气……”

谷寒香道:“大哥医道­精­深,只要没有绝气,他都有能救得,唉!

可惜他不在谷中!”

万映霞缓缓把钱炳放在地上,苗素兰蹲下身子,伸出纤纤玉手,在钱炳身上推拿起来。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钱炳气息忽然转重。

苗素兰已累得满头大汗,低声对万映霞道:“妹妹,快点倒一杯热水,让他服下。”双手突然加力,推拿他前胸三|­茓­。

但听入云龙钱炳长长吁了一口气,忽然睁开双目,满脸痛苦之情,望着谷寒香道:“夫人……”刚刚叫出二字,室中微风飒然,烛光摇颤复明,面蒙黑纱的钟一豪突然出现厅中。

此人来的甚出人意外,室中诸人无不被吓得微微一怔。

苗素兰长长吸一口气,站起了身子,说道:“钟代盟主功力深厚……”

钟一豪不容她把话说完,已接口说道:“医术一道在下毫无素养……”

口中虽然在谦逊,但人却缓缓低下头去,似在查看钱炳的伤势。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怜他连被何人打伤,都不能讲啦!”

钟一豪蹲下身去,伸出右手,一把抓在钱炳右腕,暗中运集真气,右腕一抬,钱炳突然翻了一个转身,由仰面而卧,变成伏地而卧。

谷寒香吃了一惊,问道:“你要­干­什么?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啦!你还要这般对他……”

钟一豪左掌举了起来,迅快异常的在钱炳背上拍了三掌,纵身退开。

说也奇怪,钱炳被钟一豪在背上拍了三掌,忽然一个转身,坐了起来,他缓缓移动目光,把室中诸人打量了一遍,道:“夫人,大哥回来之后,要他别再栈恋绿林盟主之位……”话至此处突然一阵急咳,喷出来四五口鲜血。

钟一豪冷森森地问道:“钱炳,提一口气,把话说完再死。”

谷寒香心地纯善,目睹钱炳脸上痛苦之­色­,又不禁流下泪来,从怀中摸出一条雪白的手帕,拂拭去他口角边的血迹。

只听钱炳重重的喘息一声接道:“我内腑已被震得支离破碎,只怕……难再……撑下……

去……了……”

钟一豪大声喝道:“是什么人打伤了你?”

钱炳双目已自闭上,听得钟一豪大喝之声,突然重又睁开,断断续续地说道:“是一个……”

忽闻一阵急风,扑入室中。

钟一豪身子忽然向旁侧跨了一步,反臂拍出一掌。

只听一个沉重声音喝道:“钟兄怎么出手就要伤人。”一股暗劲,迎面撞来。

钟一豪冷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那人也被钟一豪反臂劈出的一股强猛掌风,*得跨进室门的左腿,重又退了出去。

这时,谷寒香、苗素兰等都已看清楚了来人正是罗浮一叟霍元伽。

但见霍元伽身子微微一停之后,重又举步跨进门来。

钟一豪突然疾进两步,一把抓住钱炳的手臂,提了起来,问道:“是哪一个伤了你,快说呀!”

他一连问了数声,仍不闻钱炳答复之言,探手摸去,竟已气绝而死。

谷寒香突然向前奔了两步,举手一掌,拍了出去。

但闻砰然一声,钟一豪脸上着了一记耳光。

这一掌打的甚是着实,钟一豪竟然被打的晃了一晃,因他脸上蒙着黑纱,无法看清他神­色­如何,只见他缓缓放下钱炳,说道:“夫人,属下有什么不对吗?”声音平和,毫无怒意。

谷寒香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出手打人,打完之后,才抬起头来,说道:“他已经身受了极重的内伤,你还要那般的折磨于他……”

耳际间响起了钟一豪爽朗的笑声,道:“这个属下怎敢,他实是受了极重之伤,已非任何药物能救,我以本身真气拍击他身后三大要|­茓­,使他即将散尽的真气,回聚于丹田之中,原想让他借此一点回光返照之力,说出被伤经过,哪知竟然未能如愿,唉!属下举动莽撞,事先未能对夫人说明,也难怪夫人误会了!”

霍元伽忽然冷笑一声,抬头望着钟一豪,满脸轻藐不屑之­色­。

谷寒香本已相信了钟一豪解说之言,但听得霍元伽冷笑之声,心中突然又生了怀疑之态,眨眨动人的眼睛,叹道:“要是大哥在这里,我就用不着去想这件事了!”

苗素兰道:“夫人!钟代盟主说的不错。”

钟一豪回头望望霍元伽,冷冷道:“霍兄冷笑什么?”

霍元伽道:“兄弟的事,钟兄也要过问,不觉着管的太多点吗?”

钟一豪怒道:“霍兄早不笑,晚不笑,怎么刚好在兄弟说完话时,冷笑起来,不知是何用心?”

霍元伽脸­色­一变,双目中暴­射­出恶毒的光芒,缓缓*了过来,慢慢举起右掌。

钟一豪低声说道:“夫人快请闪开。”一提丹田真气,双掌平胸戒备。

谷寒香心头大急,高声叫道:“不要动手。”急奔过去,站在两人之间。

霍元伽脸上闪掠过一抹杀机,冷森森地说道:“夫人不肯让开,属下万一收势不住,那时候,伤了夫人……”

突听一个威严宏亮的声音,起自室外,接道:“万一伤了她,你觉得该怎么办好?”

谷寒香一听那声音,已知是什么人,急急叫道:“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唉!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愁死了。”

霍元伽收了掌,回头望去,只见胡柏龄满脸风尘之­色­,缓步进了室门。

谷寒香急步迎了上去,说道:“大哥!钱兄弟死啦,你如早回来半个时辰,他也许就不会死了。”

胡柏龄伸出右臂,扶住了谷寒香的娇躯,目光投注在钱炳的尸体之上,黯然问道:“他死了多久啦?”

苗素兰Сhā口接道:“不足一刻工夫。”

胡柏龄蹲下身子,伸手在钱炳胸前摸了一阵,说道:“没有救了!”重又缓缓站起,回头望着霍元伽、钟一豪道:“击鼓召集兄弟们,我有要事宣告。”

钟一豪抱拳一礼当先退了出去,霍元伽却站在原地不动,沉吟了良久说道:“今夜咱们‘迷踪谷’中来了强敌,连闯四道暗卡,伤了一十二位兄弟。”

胡柏龄道:“知道了。”

霍元伽又道:“属下率人赶去,曾和来人对了一掌,彼此竟然势均力敌,难分胜负,大概强敌见我后援高手赶到,和属下对这一掌之后,抽身逸走。”

胡柏龄“嗯”了一声,没有追问。

霍元伽顿了一顿,又道:“对方轻功火候造诣甚深,去势如电,属下追之不及。”

胡柏龄笑道:“霍兄可曾看清敌人装束么?”

霍元伽道:“来人似早已有备,和属下对掌之人身着长衫,头包黑巾,叫人无法看出年岁面形……”

他微一停顿之后,又道:“不过当下武林之世,除了几个自诩正大门派中人之外,绿林道上高手,大都在盟主统率之下,一二漏网高手,亦必是盛名甚著之人,属下纵然没有见过,亦必闻名甚久了,此等之人来咱们‘迷踪谷’,其志亦在盟主之位,大可堂堂正正找盟主一较长短,绝不致暗中偷袭,故而属下推断今日来袭强敌,必是自诩正大门派中人。”

胡柏龄道:“推论之言,颇有见地……”

霍元伽朗朗笑道:“属下之言,决非无的之矢。”

胡柏龄摇手阻止他再说下去,接道:“目下大事正多,霍兄还是先行退下,待会在聚义厅中再谈就是了。”

霍元伽面不改­色­的微微一笑,抱拳告退。

万映霞瞧着霍元伽背影去远之后,说道:“此人跋扈嚣张,只怕另有­阴­谋。”

胡柏龄轻轻叹息一声,道:“幸得我预感到谷中有事,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自从大哥走后,钟、霍两人大有水火互不相容之势,事无大小,必起争执……”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此事早在我意料之中,倒是想不到他们竟敢明目张胆的出手相搏……”

谷寒香突然举步走了过来,和他并肩坐下。

胡柏龄甚感娇妻动作突然,不禁回过头去望了她一眼。

只见谷寒香流下两行泪水,说道:“大哥,你这绿林盟主之位,别­干­了吧,这几天来,我常想到很多凶险之事,心中害怕极了。”

胡柏龄低声慰道:“你怕什么,可是觉着霍元伽要背叛我?”

忽听三声鼓响,遥遥传入耳际。

胡柏龄站起身来,轻抚着娇妻秀肩说道:“回房去休息吧!我去去就来。”随手抱起入云龙钱炳的尸体,直向聚义厅中走去。

大厅中早已燃起二十四支儿臂粗的巨烛,照得满室通明。

胡柏龄长长吸一口气,登时­精­神大振,大步走入厅中,放下钱炳尸体,走向盟主之位。

钟一豪首先抱拳作礼,江北群豪纷纷行礼参见。

胡柏龄虎目放光,冷冷的望了霍元伽一眼,霍元伽立时垂首抱拳,高声说道:“拜见盟主。”

胡柏龄一挥手,道:“罢了。”

霍元伽道:“属下有事启报。”

胡柏龄道:“可是为了释放那两位武当道人的事吗?”

霍元伽怔了一怔,道:“盟主神目如电……”

胡柏龄微微一笑,接道:“霍兄领袖江南群豪,一向唯我独尊,此次屈居兄弟之下,心中只怕常存着一股不服之气。”

霍元伽目光缓缓由岭南二奇脸上扫过,道:“属下不敢。”

胡柏龄笑道:“霍兄如想代兄弟出掌盟主之位,眼下倒有一个大佳的机会。”

霍元伽怦然心动,忍不住脱口问道:“不知什么机会……”话出口,方知失言,赶忙住口不言。

胡柏龄神态轻松,朗朗大笑道:“明晨午时,有人到咱们‘迷踪谷’中来,霍兄如能胜得那人,兄弟甘愿以盟主之位相让,而且立时携眷速走。”

霍元伽对年前比武败在胡柏龄手中一事,心中始终存着一股不平之气,听胡柏龄口气认真,似非虚言,当下反问道:“如若属下不能胜得来人,不知该受何等责罚?”

胡柏龄突然一整脸­色­,满脸庄严地说道:“如你不能胜人,从今之后,就要循规蹈矩,少生妄念。”

冷笑一声,又道:“如你出手不胜,本座再出手给你开开眼界,免得你心中对年前争夺盟主之战,败的不服。”

霍元伽冷哼一声,缓缓向后退了两步,垂下头去。

胡柏龄目光环扫了厅中群豪一眼,站起身,走到钱炳尸体之前。聚义厅上群豪的目光,一齐投在胡柏龄身上。

只见他伏下身去,一手把钱炳的尸体托了起来,说道:“诸位请看他是被什么武功所伤?”声音低沉,充满着悲伤。

钟一豪当先走了过去,仔细的在钱炳身上瞧了一阵,道:“属下之见,似被大力金刚掌,或小天星重手法所伤。”

胡柏龄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江北群豪紧随钟一豪身后,缓步而过,看了一遍,但却再无人提出钱炳被伤的意见。

罗浮一叟霍元伽待钟一豪率领江北群豪退下之后,才缓步走了过去,仔细在钱炳身上瞧了一阵,道:“属下之见,和钟兄不同,钱兄似是被武当派中绵掌之类的武功所伤。”

胡柏龄轻轻放下钱炳尸体,吩咐厅中值班健汉,道:“你们把他尸体,先用白绫包起,置放在聚义厅上,暂时不要掩埋。”说完,缓步又走回盟主之位。

四个黑衣佩刀健汉,依言把钱炳尸体抬了下去。

胡柏龄目光环扫大厅一周后,面容十分庄严地说道:“兄弟承蒙诸位抬爱,推选为盟主之尊,原想借重诸位之力,作出一番事业,一洗我们绿林道被人目为盗匪之辱,哪知时不我待,眼下咱们‘迷踪谷’中,即将掀起一场滔天风波……”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天下绿林豪雄,联手结盟,就实力上说,并不输于眼下江湖上实力强大的门户,但咱们却不能见容于武林各正大门户,以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为首,已对咱们‘迷踪谷’中的一举一动,留上了心,不但暗中派遣弟子侦察咱们谷中动静,而且还有兴师监视之举……”

钟一豪朗朗接道:“少林、武当两派,自恃人多势众,经常在江湖上和咱们绿林中作对。

在下之见,倒不如借机和他大­干­一场,旧恨新仇,一起作个了断。”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少林、武当,两大门派,在江湖上虽然获誉甚隆,但远不足动摇咱们‘迷踪谷’中基业,眼下倒是有一件更为重大之事,对咱们‘迷踪谷’存亡威胁甚大。”

霍元伽道:“不知什么重大之事,还请盟主明白相示。”

胡柏龄回头望了霍元伽一眼,道:“霍兄出道甚早,不知是否知道­阴­手一魔其人?”

霍元伽沉忖了良久,道:“­阴­手一魔似是听人说过!”

胡柏龄道:“霍兄既听人说过­阴­手一魔其人,想必听人提过酆秋其人?”

霍元伽仰脸思索了半晌,缓缓说道:“可是四十年誉满江湖,被人称作神杖翁的吗?”

胡柏龄道:“不错,正是此人。”

霍元伽脸­色­忽然大变,身子微一颤动,说道:“如若此人还活在世上,这绿林盟主之位,自是非他莫属了。”

胡柏龄淡然一笑,道:“霍兄一向自负甚高,不知何以一听神杖翁酆秋之名,竟是这等畏惧。”

霍元伽只觉脸上一热,垂下头去,默然不言。

胡柏龄突然提高了声音,豪壮地说道:“以酆秋为首的几个退隐已久的老魔头,近日已重现江湖,如若他们单是为绿林盟主之位而出,兄弟自当拱手相让,不过,他们重出江湖的目的并非是只为了绿林盟主之位……”

他微微一顿后,又道:“从今夜三更开始,咱们这‘迷踪谷’中,开始严密戒备,不论何人,未得本座允准,不能擅自出入,违者一律处死。”最后一句话,字字如金石相击,钻入群豪耳中,武功稍弱之人,听得心头怦然一跳。

他生相本就威武,顾盼之间,已是神威慑人,此刻虬须怒张,目光如电,目光所到之处,群豪纷纷低下头去。

胡柏龄目睹群豪尽为自己神威所慑,缓缓坐了下去,说道:“钟兄请就所属之中,选出二十个武功高强之人,负责巡视全山,接近各处明卡暗桩,一得警讯,立时赶往现场驰援。”

钟一豪躬身抱拳说道:“属下敬领面谕。”

胡柏龄目光转投到岭南二奇身上,道:“两位就岭南高手中,各选五人,驻守谷口,凡是入谷之人,一律要他们投柬求见,如若遇上不愿投柬之人,两位就放手拦阻,格杀勿论。”

岭南二奇躬身应命。

胡柏龄又转脸望着崂山三雄说道:“三位请代本座掌理刑规,凡见有背叛四大戒律之人,一律就地格杀!”

崂山三雄齐齐抱拳说道:“属下领命。”

胡柏龄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明日午时,各位一律佩带兵刃,在聚义厅中相会,除了原派各处的明卡暗桩之外,一律在午时之前撤回聚义厅中待命。”

霍元伽忽然抱拳说道:“盟主何以不派属下职司,难道属下武功不足以胜任繁重吗?”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本座一向视霍兄、钟兄为左右二臂,是以离谷之时,才把谷中大事,尽付托两位,不过霍兄明日午时要和人动手,如果本座派付职司,恐怕有分霍兄­精­神,今宵请好好休息一夜,本座预祝明日旗开得胜,马到功成,本座也好以绿林盟主之位相让……”

他不待霍元伽答话,举手一挥,道:“散会啦。”大步向厅外走去。

群豪目睹胡柏龄背影消失之后,才纷纷离开大厅散去。

半宵时光,匆匆而过,次晨午时不到,胡柏龄佩带剑拐,赶到聚义厅上,群豪大都已到,个个佩带着兵刃,大厅上一片肃煞之气。

霍元伽腰扣蛇头软鞭,全身劲装,­精­神饱满,看来昨夜已经运功调息。

胡柏龄步入大厅,群豪纷纷抱拳致敬,胡柏龄一面颔首作礼,缓步走上盟主之位。

片刻工夫,钟一豪带着二十名江北高手,也赶到聚义厅上。

此人还是一袭长衫,面蒙黑纱,腰中扣着缅铁软刀,大步走到木案之前,抱拳说道:

“托盟主神威洪福,昨夜中各处明卡暗桩,均无事故发生。”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钟兄多辛苦了。”

余音未绝,忽见岭南二奇中搜魂手巴天义急步奔入大厅之中,双手捧着一个大红简,恭恭敬敬递到胡柏龄手中。

胡柏龄单手接过,拆开一瞧,笑道:“带他进来吧!”

巴天义应了一声,翻身急步而去。

胡柏龄侧着脸望了霍元伽一眼,笑道:“来了,霍兄请拿去过目。”

罗浮一叟接过红简一瞧,只见上面写道:“晚进师弟张敬安叩。”不禁一皱眉头,道:

“此人当真是盟主师弟吗?”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天下武功,原本一家,此人和师门又有一些渊源,自称师弟,勉可说得过去。”

霍元伽道:“如若此人当真是盟主师弟,属下就不敢和他动手了,万一失手伤损到他,岂不愧对盟主。”

胡柏龄摇头说道:“相搏之时,霍兄但请放手施为,只要霍兄能够胜他,伤死不论,怕的是霍兄为对方所伤……”

霍元伽吃胡柏龄拿话一激,登时满脸怒意,冷笑一声,道:“盟主放心,属下今日如不能胜得来人,也无颜生见……”

胡柏龄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霍元伽未完之言,接道:“胜败乃江湖常事,霍兄不必许誓立诺。”

大厅上重归沉寂,听不到一点声息,肃然中更显得杀气腾腾。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搜魂手巴天义、拘魄索宋天铎带着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人,缓步入厅。

来人一身天蓝长衫,看去十分文弱,但气度却很沉稳,目光环掠大厅一周之后,直对正中木案走了过去,相距五步,停下身躯,抱拳一礼,说道:“师兄鸿图大展,身膺天下盟主之尊,小弟长居深山,直到今日,才迟迟赶来恭贺,尚望师兄大量海函。”

胡柏龄冷然一笑,道:“咱们师兄弟十余年没见了吧?”

来人恭恭敬敬地答道:“十二年零三十月。”

胡柏龄道:“你千里迢迢赶来此处,可只是为了向我祝贺吗?”

来人淡淡一笑道:“除了恭贺师兄之外,倒是还有一事相求。”

胡柏龄道:“什么事说吧!”

那文弱中年目光环望了四处群豪一眼,道:“请师兄移驾一处秘密所在……”

胡柏龄冷冷接道:“全厅中人俱是小兄心腹,有话请说不妨。”

那文弱中年微微一皱眉头,缓缓入怀中摸出一个锦缎包着的拜匣,道:“家师有一份薄礼,特命小弟送呈师兄过目。”

胡柏龄接过拜匣,打开锦缎,里面果然有一个八寸长短,四寸宽窄的红漆木匣,胡柏龄望了那木匣一眼,并不立时打开,淡然一笑,又问道:“除了这木匣之外,想必另有书信了?”

那文弱中年答道:“家师只交与小弟这个拜匣,别无他物,如有书信,想必已装入木匣之中了。”

胡柏龄道:“这么说来,是非让小兄打开拜匣之后,才能知得内情了?”

那文弱中年目睹胡柏龄冷漠神情,心中也似动了怒意,脸­色­微微一变,道:“师兄这等多疑,不觉着有伤长辈的尊严吗?就是兄弟看来,也觉着寒心的很。”

胡柏龄淡然笑道:“尊长之辈给晚辈送礼之事,也是天下少见的事,如何不让小兄多心。”

那文弱中年突然一抬右脚,飞上木台,举手一抓,抢过木匣,笑道:“师兄既然这等多疑,小弟替你打开吧!”右手托着匣底,左手打开匣盖。

但见一片宝光,耀目生辉。

木匣满装珠宝,似乎大出了胡柏龄意料之外,微一沉吟,单手接过木匣。疑目望去,只见那木匣中除了八颗明珠之外,还有一个翠­色­的玉瓶,和一封大红函简,封套之上,写着:

呈北岳迷踪谷胡盟主柏龄亲拆。

那文弱中年望着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家师函简,要不要小弟代为拆封?”胡柏龄默然不语,取过封简,只见上面写道:

“目下武林形势,以少林、武当最为猖狂,余虽已息隐数十年不问江湖是非,但连年频闻两派诸多凶惨恶迹,深为痛绝,为我绿林道求一席立足之地,经几位好友苦苦劝求,决计重出道山,一挫少林、武当凶焰。

欣闻汝独败天下绿林豪雄,夺得盟主之位,特派安儿送上薄礼一份祝贺,望于接函之后,立即传谕下属宣布余出山之事,七月七日,余当亲往迷踪谷一行。届时当大会天下绿林群豪,问罪少室峰前,以洗我绿林道上数十年受挫之辱。

谕函布达,望早作准备。”

师叔酆秋手笔

胡柏龄看完之后,随手放入袋中,目光突然转投到钱炳的尸体之上,冷冷问道:“师弟请看那人,可是你伤的吗?”

那文弱中年望望钱炳尸体点点头道:“不错!”

胡柏龄回头望了霍元伽一眼,道:“师弟可知小兄这‘迷踪谷’是什么地方么?”

那文弱中年微微一笑,道:“小弟纵然愚拙,也知师兄的‘迷踪谷’乃天下绿林总寨。”

胡柏龄突然一舒双眉,圆睁虎目,怒道:“你既知我这‘迷踪谷’乃天下绿林总寨,为什么胆敢出手杀人?”

张敬安淡淡一笑,道:“俗语道:‘出手不留情’,小弟如不杀他,他要杀了小弟,我岂不白白送了一条人命,连师兄之面也难见到。”

胡柏龄道:“好一个出手不留情,你敢在我‘迷踪谷’外伤人,心目中哪里还有我这个师兄,师弟既知出手不留情,想必知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两句话吧!”

张敬安冷笑一声,道:“难道师兄要向小弟替属下索命吗?”

胡柏龄脸­色­一变,庄严地说道:“我如不能替届下做主,何以服众。”回头望了霍元伽一眼,接道:“给我拿下。”

罗浮一叟应声而出,大步向张敬安走了过去。

张敬安神­色­镇静,微笑说道:“咱们师兄弟十几年不见了,师兄可是想较量一下小弟的武功吗?”

霍元伽见多识广,张敬安看去虽然文弱,一付皮包骨头的样子,而且面黄如蜡,好似久病初愈一般,毫无起眼之处,但目中神光闪烁如电,两面太阳|­茓­高高突起,实已具上乘内功,到了不着皮相之境,是以丝毫不敢大意,相距张敬安五步左右,停了下来,抱拳说道:“在下霍元伽奉谕领教张兄几招绝学。”

此人老­奸­巨猾,暗中早已运集了全身功力,准备出手,但口中却说的十分客气,言中之意,无疑说出奉命出手,情非得已,并无以命相搏之心。

张敬安微微一笑,道:“久仰,久仰,霍兄尽管出手,兄弟舍命奉陪。”

霍元伽笑道:“张兄远来是客,在下理应奉让先机。”

张敬安不再谦让,双肩一晃,欺身而上,举手一拳“神龙出水”,当胸击去。

霍元伽暗中一提丹田真气,突然向右让开三尺,但却没有还手。

张敬安抬头望了胡柏龄一眼,说道:“霍兄礼让一招已够,怎的还不还手?”

霍元伽道:“张兄和盟主同门之谊,在下礼该奉让三招。”

张敬安左手一挥,虚空击出一掌,道:“这算第二招。”紧接着欺身而上,右手疾向罗浮一叟前胸拍出。

霍元伽上身突然向后一仰,让开掌势,右臂一招“横招千军”拦腰击去。

他出手力道惊人,刮起一股啸风之声。

张敬安想不到他反击之势,竟是这等强烈,心中暗骂一声:“好­阴­险的家伙。”气运左臂,一招“力屏天南”,硬接罗浮一叟击来拳势。

两人双臂相触,砰然出声,各自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张敬安抬头望着胡柏龄道:“师兄请恕小弟放肆了!”余音未绝,人已疾扑而上,左掌横击,右掌直打,一攻之中,用出了两种力道。

罗浮一叟和对方硬拼一招之后,心中已自有数,看去文弱的张敬安,功力并不逊于自己,这一场搏斗的结果,胜败甚难预料。当下一提丹田真气,改采攻势,准备先试试对方拳脚招术,再想破敌之策,拳脚并用,把门户封的甚是严谨。

张敬安却是着着*进,招招煞手,攻势猛锐至极,二十招后,掌力拳劲不但未减,而且愈来愈是强猛,拳拳如铁锤击岩一般。

罗浮一叟弄巧成拙,原想先用游斗之法,耗消对方真力,待发现对方后力不继时,再以雷霆万钧的方式,展开反击,哪知强敌内力,有如长江大河一般,绵绵不绝,大有愈攻愈猛之势。

他在防守被动之下,失去先机,一时间要想扳回劣势,极不容易,二十招中,竟无法还击一拳一掌。

张敬安久攻不下,似是动了怒火,大喝一声,拳法忽变,出掌飞腿,诡异绝伦,身法飘忽,不可捉摸,罗浮一叟霍元伽,登时被迫得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厅中群豪都看出霍元伽形势愈来愈险,再打下去,势必要伤在对方手中不可,岭南二奇更是关心异常,缓步而出,运功蓄势,只要霍元伽一遇危险,立时出手相救。

霍元伽在险象环生中又支撑了二十余合,才找出张敬安一个破绽,大喝一声,全力攻击两招,拳风呼呼,把张敬安迫退了两步,纵身斜向一侧跃开五步,脱出张敬安拳掌笼罩。

张敬安目光环扫四周群豪,见个个怒形于­色­,心中暗暗忖道:“我纵能胜得霍元伽,也难当师兄神勇,何况群豪虎视眈眈,大有出手之意,今日之局,胜败都难善终,”心念一转,大生惮忌,当下举手一拱,说道:“霍兄武功过人,兄弟甚是敬佩,今日之战,就此罢手如何?”

当群豪面前,霍元伽如何能忍下受挫之辱,冷笑一声,说道:“兄弟看在盟主份上,有意相让张兄几分,但如不分出胜败存亡,兄弟也无法向盟主交代。”

张敬安一瞪双目,怒道:“这么说来,霍兄是非要和兄弟拼个生死存亡出来不可了?”

霍元伽一松腰中扣把,抖出蛇头软鞭,道:“张兄请亮兵刃吧!”

张敬安缓缓把目光转投到胡柏龄脸上,问道:“师兄可是有意相迫小弟施展毒手伤人吗?”

胡柏龄转脸望了钱炳尸体一眼,冷冷说道:“杀一人和杀数人有何不同?”

张敬安道:“师兄既然这么苦苦迫小弟杀人,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霍元伽一抖蛇头软鞭,接道:“张兄再不亮出兵刃,兄弟就不再等待了。”

张敬安眼珠一转,忽似若有所悟一般,微微一笑,道:“兵刃无眼,我如失手伤了霍兄,可别怪我出手狠辣。”

说话之间,右手探入腰际一摸,取出一个金光灿灿的黄圈,接道:“霍兄请出手吧!”

霍元伽刚才相让,失尽先机,几乎伤在对方拳掌之下,这次哪里还肯再让先机,口中说道:“张兄留神了!”话出口,人已欺近对方,蛇头软鞭挟着一缕尖风,直袭前胸“玄玑”

要|­茓­。

张敬安气定神闲,对霍元伽迅猛的攻势,视若无睹,直待那蛇头软鞭近胸三寸左右时,才随着霍元伽攻来之势突然一侧身子,蛇头软鞭掠着前胸衣服而过,手中金圈忽的反臂打出。

霍元伽大喝一声,猛然收住前冲之势,双脚一起加力,倏忽之间,又向后跃退六尺。他去势如风,退回之势更加迅快几分,当真是动如灵蛇,快似电奔。

张敬安却和他刚好相反,避敌,施袭,始终未移动半步。

两人交手一招,霍元伽已自心惊,暗道:看来他那金圈上招术,比起拳掌之学,更要诡异几分。不敢贸然轻进,凝立原地,不再进击。

第十一回血印毒掌初传警讯

张敬安微微一笑,道:“霍兄好快的身法。”金光一闪,已然欺身攻了上来。

霍元伽大喝一声,手中蛇头软鞭一招“八方风雨”,舞起漫天鞭影,护住了身子。

张敬安金圈斜撩,一招“流星赶月”,锵然一声金铁交击,把罗浮一叟的重重鞭影撩开,左掌“天外来云”疾向前胸拍去。

霍元伽冷哼一声,左掌“推山填海”平胸推出。

两人掌势,又自接实,这一招各人都用出七成以上的功力,罗浮一叟站立不稳,一连向后退了五步才拿桩站住。

张敬安却施出“风摆枯荷”的身法,双肩晃动不停,卸去了承受的强劲之力,站在原地未动。

霍元伽一退即上,蛇头软鞭破空点来。

张敬安初时,显得有些慌乱,但二十合后,渐渐稳了下来,手中金圈左封右挡,身法如行云流水,打的十分轻松。

直待霍元伽一套鞭法用完,张敬安才冷笑一声,道:“霍兄还有什么绝学,快些施将出来,让兄弟见识见识,如若黔驴技穷,兄弟可要反击了。”

话还未完,突然欺身而上,手中金圈一招“惊鸿离苇”直击过去。

罗浮一叟蛇头软鞭一沉,反向张敬安小腹上点去,人却横向左面跨了一步,让开张敬安击来金圈。

张敬安打了一个旋身,让开蛇头软鞭,右手金圈平推击去,左手一掌拍向罗浮一叟肩头。

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近身相搏,鞭圈并举,掌指齐出。

激斗之中,忽听一声冷笑、闷哼,同时响起,两条盘旋交错的人影,突然分开。

凝神看去,只见张敬安手横金圈站在原地,罗浮一叟却一连向后退了五步,才拿桩站住。

胡柏龄目光微侧,已然看出霍元伽受了暗伤,张敬安丝毫无损,当下冷笑一声,道:

“咱们十几年工夫不见,师弟的武功,又似­精­进了甚多。”

张敬安道:“师兄神武过人,小弟难及万一。”

胡柏龄淡然一笑,道:“师弟用的什么武功出手伤人?”

张敬安笑道:“那位霍兄功力深厚,拳掌纯熟,小弟难是敌手,迫不得已,只好施出‘血手印’掌力……”

胡柏龄目光转投到钱炳尸体之上,接道:“这人可也是伤在你‘血手印’掌力之下吗?”

张敬安微微一笑,道:“小弟虽已穷尽十年之功,但‘血手印’掌力,还未到五成火候……”

霍元伽突然松了手中蛇头软鞭,嚓的一声扯去左肩衣服,低头望去,只见左臂肘上肩下之处,印着三个血红的指痕,不禁心头一震,转头望了胡柏龄一眼,欲言又止。

他本想问胡柏龄这“血手印”掌力,伤人之后,是否还能救治,话到口边之时,忽又感羞于说出。

张敬安突然大笑一声,道:“霍兄不必担心,兄弟只用二成功力……”

霍元伽冷笑一声,接道:“大丈夫岂把生死事放在心上!”

他微微一顿后,又道:“在下看在盟主份上,不愿暗使毒手,伤害张兄,却想不到张兄竟以这等歹毒的武功对付兄弟,只好一还一报,咱们再动手时,张兄要留神兄弟的毒手了。”

张敬安摇头笑道:“霍兄已中了兄弟的‘血手印’,虽有再战之心,只怕难有再战之力了,如果霍兄心中不服,兄弟三天内大概还死不了,等你伤势好了之后,再打一场不晚。”

罗浮一叟暗暗想道:“看臂上血红的指痕宛然,想‘血手印’定是异常歹毒的武功,在天下绿林英雄之前,出口问他疗救之法,实在羞于出口,不如用话激他一激。”遂冷笑一声,道:“什么不能再战,难道这点微小伤势,还真能要了人命的吗?”

张敬安笑道:“兄弟虽只用出两成功力,但‘血手印’剧毒已然深入霍兄肌肤之中,如不服用兄弟的独门解药,十二个时辰之后,剧毒随着运行的血气,浸入霍兄内腑六脏,那时纵使华陀重生,也难救得霍兄­性­命,过招动手,无疑促使血脉运转加速,那只要六个时辰,霍兄生机即绝。”

霍元伽吃了一惊,但他外形之上,仍然保持着镇静神情,回头望着胡柏龄抱拳一礼,道:

“属下武功愧不及人,有辱盟主之命了。”

胡柏龄似是就在等待他这几句话,听完之后,失声笑道:“武林之中,胜败乃常见之事,霍兄不必放在心上。”大步走了下来,举手在霍元伽伤臂之上一点。

霍元伽只觉伤臂上一麻,一条臂登时垂了下去,不听使唤。

胡柏龄探手入怀,摸出两粒丹药,送在霍元伽的手中笑道:“霍兄快把两粒丹药服下,然后运气调息,一个时辰,再放出伤毒就可复元了。”

这时的罗浮一叟,凶骄之气一扫而光,依言服下药丸,退到大厅一角,盘膝坐下运气调息。

胡柏龄转脸望了张敬安一眼,道:“师弟到这‘迷踪谷’来,一共伤了几个人?”

张敬安略一沉吟,道:“不敢相瞒师兄,连这位霍兄算上,两死三伤。”

胡柏龄笑道:“两死三伤,换师弟一条命不知是否值得?”

张敬安脸­色­大变,冷冷说道:“那要看怎么个算法,如要兄弟来说么,再加上十条八条人命,也不值小弟一发一毛。”

胡柏龄道:“好大的口气,小兄这绿林盟主之位,如交于师弟,不知对伤害属下的凶手,该如何处置?”

张敬安道:“自然要替他们报仇雪恨,才能服众。不过……”

胡柏龄大声喝道:“不过什么?你连伤五人,还有什么话说!

还不束手就缚,难道当真要我出手吗?”

张敬安抱拳向后退了一步,道:“小弟是奉师命而来,师兄纵然不替小弟留步余地,也该看在家师份上……”

胡柏龄笑道:“酆师叔要你来送信之时,可曾要你出手伤人吗?”

张敬安道:“这个……”

胡柏龄笑道:“欺师之罪,非同小可,师弟可三思而说。”

张敬安道:“家师虽然没有指示小弟遇到拦截时,出手伤人,但师兄属下苦苦相遇,如何能怪小弟失手……”

胡柏龄道:“别说酆师叔尚未指示你遇拦时出手伤人,纵然他告诉过你,入得我‘迷踪谷’来,也要受我规戒约束,再不放下兵刃,听候裁决,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张敬安仰脸大笑,道:“师兄如若不满小弟所为,尽可留待家师到此之时,转告家师,想要小弟束手就缚,只怕难以办到!”

胡柏龄双眉一瞪,虎目中神光暴­射­而出,沉声说道:“十余年来,想你的武功定然­精­进甚多,既然迫我出手,或已智珠在握,看在你千里奔来传书份上,让你一招先机,快些出手吧!”

厅中群豪,全都聚­精­会神,等看这一场龙争虎斗,有不少江北旧人还暗暗替胡柏龄担心,寒碧崖盟主争夺之战,厅中群豪大都目睹霍元伽、胡柏龄力拼内功的凶险之搏,胡柏龄虽然稍胜一筹,争得盟主之位,但那场大战之后,他已累得筋疲力尽,文弱的张敬安力败罗浮一叟,看去却并不吃力,仍然气定神闲,毫无疲倦之容,两人这一场搏斗,鹿死谁手,实叫人难以预料。

张敬安在胡柏龄虎目逼视之下,又缓缓向后退了两步,说道:“师兄当真要和小弟动手吗?”

胡柏龄笑道:“难道我还用诈不成,再不出手,我可要抢先机了。”

张敬安突然放声大笑道:“师兄这等苦苦相逼,小弟如再推辞,未免有伤师父威名,我恭敬不如从命,师兄留神了。”双肩一晃欺身而上,左拳“直叩天门”当头击下。

胡柏龄左手疾起“天王托塔”,反向张敬安脉门扣去。

张敬安下落拳势忽然一偏,拳臂出肘,右脚同时向前踏进一步,猛向胡柏龄“期门|­茓­”

上点去。

这一招看似平淡,实在寓防于攻,去势迅快至极。

胡柏龄右手横里点出,袭向张敬安肘间“曲池|­茓­”,口中却大声笑道:“师弟武功果然­精­进了不少啊!”

张敬安道:“好说,好说,师兄夸奖了。”右脚一旋,身子疾转了大半周,让开胡柏龄点袭之势,右掌左腿一齐击出,脚踢小腹“丹田|­茓­”,拳击前胸要害。

胡柏龄大喝一声,双手一并而出,由“童子拜佛”化作“野火烧天”,双掌一上一下,上封拳势,下击张敬安膝间关节要害。

张敬安疾退两步,突然一振双臂,身子凌空而起,双掌连环下击,胡柏龄却疑神而立,挥掌接架,两人同时以极快的变化相搏,张敬安脚落实地,两人已过手了四招,只看得场中群豪目不暇接。

胡柏龄接完张敬安连环掌势,突然大喝一声,欺身击进,左拳右掌着着逼进,拳如巨斧开山,掌似落英缤纷,倏忽之间,打出六拳一十二掌,把张敬安迫退了七八尺远。

搜魂手巴天义看的一皱眉头,低声对拘魄索宋天铎道:“盟主武功似较寒碧崖比武之时,­精­进甚多,拳风掌劲,也似强劲不少,难道这短短半载之功,能有这大进展不成。”他们怎知那日寒碧崖争夺盟主之战,胡柏龄替谷寒香捡得那重伤孩子疗治伤势,耗去真气甚多,他和霍元伽动手之时,真力尚未恢复,是以那场力搏,显得与霍元伽不相上下。

张敬安被胡柏龄奇奥迅快的招术,迫得连连倒退,还手无力,心中才明白,自己十余年的苦练,仍是难敌师兄神勇。

但觉胡柏龄拳势掌力,愈是强猛,接架渐感吃力,心中暗暗忖道:“再这样打下去,不出百招,我若不为他奇快的掌势所伤,亦必被他雄浑的内力震伤,那时再想施展毒手,只怕为时已晚。”

心念转动,杀机陡生,双眉轩动,目中凶光暴­射­,大声喝道:“师兄这等等苦苦相逼,小弟为了师门声誉,不得不施下毒手了。”

胡柏龄拳掌一紧,呼呼风生,把张敬安全身笼罩在掌势拳风之下,口中朗朗笑道:“师弟不必惜念同门之情,有何绝技,但请施展,再不施展只怕没有机会了。”

张敬安冷笑一声,右掌突然一变,疾快绝伦的反击过来,眨眼之间,连攻七掌。

这七掌有如飞瀑急泻,一气呵成,登时把胡柏龄猛烈的攻势阻住,抢回先机,不容胡柏龄反击,左手突然高高举起。

厅中群豪看两人搏斗之势,越来越是惊险,无不屏息凝神而观。

只见张敬安高高举起的左掌,变成一片血红之­色­。

胡柏龄突然向后疾退三步,双掌合十静立不动,须发竖立,满脸庄严,虎目圆睁,神光如电,凝注在张敬安的脸上。

张敬安脸上闪掠过一抹狞笑,缓步走向前来。

胡柏龄圆睁的双目忽然一闭,似是对血红的手掌,不愿多瞧。

群豪眼看张敬安一步步的缓缓逼近胡柏龄身前,既不见胡柏龄后退,亦无出手施袭的样子,不禁大感惊愕。

只听张敬安冷笑一声,左掌呼的奇+書*網一声猛劈而下。

但见一片血影,挟着腥风幻化出两尺见方大小,把胡柏龄完全笼罩在“血手印”掌风之下,迅快的在胡柏龄头顶上盘旋两周,但却并未立即落下。

四周观战群豪,只道张敬安忽然间怀念起故旧之情,不忍施下毒手,是以停掌不落。

其实张敬安正以全力运集“血手印”毒功,那掌势盘空旋转,每一旋转,威力就增强甚多,准备运足全力,再一掌劈下。他心中明白这一掌不只是关系着这场搏斗的胜败,而且也是他­性­命所系,这一击如不能把胡柏龄震毙掌下,或者重伤当场,胡柏龄必将以强猛无伦的反击之势还击过来。

胡柏龄外形之上,虽还能保持着镇静,但心中却是紧张无比,酆秋的“血手印”满含奇毒,别说被掌势印上,就是掌风挟带的毒气,已足以置人死地,哪里敢丝毫大意,凝神运气,全身坚如钢铁,暗运“天星指”神功,蓄势戒备,借机出手。

只觉张敬安掌势旋舞之间,阵阵腥臭之气,随掌而出,扑鼻欲呕,赶忙行功闭住真气。

张敬安掌势在胡柏龄头上绕了两周之后,突然拍下。

胡柏龄大喝一声,纵身击起,右手一伸,疾向张敬安拍下的掌势上面迎去。

两条人影乍合即分,张敬安闷哼一声,向后连退了四五步,才拿桩站住,胡柏龄也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四目相注,谁也不发一言,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张敬安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师兄武功过人,小弟不是敌手,咱们异日有缘再见之时,小弟当再领教师兄的武功。”

胡柏龄冷笑一声,道:“怎么?师弟还想走吗?”

张敬安道:“小弟虽然不是师兄敌手,但自信还能走得了。”

胡柏龄道:“师弟已被我‘天星指’反震之力,伤了内腑,两个时辰之内,伤势就要发作,纵然不和人动手相搏,也难走过百里,何况‘迷踪谷’中重重拦截暗桩,我纵然放你走,你也走不了。”

张敬安冷冷答道:“小弟‘血手印’掌力,含蕴奇毒,师兄虽然用‘天星指’破了我的‘血手印’,只怕人也被巨毒所伤。”

胡柏龄笑道:“可惜师弟功力不足,无法把那含蕴在掌力中的奇毒,逼入小兄身体之内。”

张敬安脸­色­一变,道:“这么说来,师兄是存心要把小弟留在这‘迷踪谷’中了。”也不待胡柏龄答话,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胡柏龄大声喝道:“站住!”

张敬安转过头来,道:“怎么样?”

胡柏龄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迷踪谷’中二死三伤一事,师弟尚未交代,就想一走了之吗?”

张敬安暗中运气,果觉内腑已受伤,忖道:“我如此刻坚持要走,势必要伤在师兄手中,师父遥隔千里之外,不到七七会期,只怕难知凶讯,眼下必需先想出一个自保之法,再思脱身之计。”

心念一转,回道:“师兄既不念同门之谊,不知要如何发落小弟?”

胡柏龄冷冷说道:“暂屈师弟之驾,留我‘迷踪谷’中,待我查明事情经过,再按我‘迷踪谷’条律处决。”

张敬安微微一笑,道:“师兄大公无私,无怪能使天下绿林倾服。小弟愿成全师兄威名。”缓步走了过来。

胡柏龄正待回首吩咐钟一豪把张敬安押送石室,忽觉微风飒然,张敬安突以迅快无比之势,欺身攻了上来,挥手一掌,横拍过来。

这一击猝然发难,全力出手,掌势凶恶无比。

胡柏龄大喝一声,右手一招“云雾金光”硬接了张敬安的掌势,左手在胸前划了半个圆圈,一拳击出。

两人掌势接实,张敬安被胡柏龄强猛的反弹之力,震退了两步,脚步尚未站稳,胡柏龄左手打出的拳风又到,张敬安只觉胸前受重力一击,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胡柏龄疑目望了张敬安一眼,说道:“把他抬入石牢之中。”

立时有四名健卒,应声奔了过来,抬起张敬安,急急而去。

大殿上一片沉寂,百余人肃然静立鸦雀无声。

胡柏龄缓步走到霍元伽身旁,低声问道:“霍兄伤势如何?”

霍元伽骄狂之气,一扫而空,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答道:“服下盟主灵丹,伤势已大见好转……”

他微微一顿,叹道:“属下今日才明白那次寒碧崖争霸之战,是盟主有意相让!”

胡柏龄叹道:“霍兄请好好养息伤势,日后借重之处正多。”

霍元伽朗声接道:“盟主心地仁厚,属下今日方知,日后如有需得我霍元伽卖命之处,属下万死不辞,如若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他心感胡柏龄救命之恩,已是心口倾服,争夺盟主之心,忽然消去。

胡柏龄慰然一笑,高声说道:“人生于世,不过百年时光,不谈因果报应,死亡转眼间事,多少善良人家,被我们闹得妻离子散。

为非作歹,举手杀人,也许能逞一时豪快,但当午夜梦回,神志清醒之时,扪心自问,我们得到了什么?咱们绿林中出身之人,常为人所不耻,难道当真是生具恶­性­吗?”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此中之情,想诸位心中都很明白,以兄弟为例,数年前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害人间之事,当真是积恶如山,两手血腥。”

厅中群豪,似都听得十分入神,齐齐把目光投注在胡柏龄身上。

胡柏龄微微一叹,说道:“积恶愈多,一旦悔悟时,痛苦愈深,求恕之心,也特别强烈……”他当着一群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绿林盗匪,大谈其改过向善之心,居然说的个个侧耳静听。

这当儿,忽见一人急步奔入大厅之中,冲到胡柏龄身前,急声说道:“盟主……”

群豪转目相望,见来人正是与胡柏龄同离“迷踪谷”的余亦乐,只见他满脸困倦之容,似是经过一段紧急的跋涉。

胡柏龄目光凝注在余亦乐脸上,点头笑道:“你一路奔行,想已很倦了,先请休息一下,有话等会儿再说。”

余亦乐道:“属下身子还撑得住!”

胡柏龄看他站着不肯退去,心知他有要事相告,微微一皱眉头,道:“你有紧要事吗?”

余亦乐举手挥拭一下头上汗水,道:“属下遇到了武当派紫阳道长。”

胡柏龄脸­色­一变道:“紫阳道长怎么样?”

余亦乐道:“他就要来拜会盟主,今日午后不到,明日一早准来。”

群豪一听紫阳道长要亲来“迷踪谷”中拜会胡柏龄,个个心头一沉,暗道:“紫阳道长是一派武林宗师之尊,岂肯轻易移驾到‘迷踪谷’来?此行定然有着异常重大的事。”

余亦乐道:“他亲口相告属下,大概是不会虚假了。”

胡柏龄道:“你几时遇到他了?”

余亦乐道:“今晨寅时光景,就在咱们‘迷踪谷’外不足百里一座小村之中,那里有很多武当门下弟子,由紫阳道长亲自率领,似是有着什么重大之事……”

说到此处,又突然住口不言。

胡柏龄也不追问,淡淡一笑,道:“除了此事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余亦乐淡淡一笑,道:“除了武当派中人外,我又遇上了几个少林和尚。”

他虽尽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平和,若无其事一般,但这消息,却震动了全场群豪,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胡柏龄淡然一笑,道:“晓得了,余兄先请休息去吧!”

余亦乐应了一声,抱拳一礼,离开大厅。

钟一豪道:“武当派紫阳道长,甚少离开武当山,如非有什么重大事故,也不会和少林寺中和尚会合,属下愿独自前往一探究竟,回报盟主。”

胡柏龄暗暗想道:“这两派会聚此处,定然有事,只不知是为着对付七七之日酆秋主持的群豪大会,还是对眼下的‘迷踪谷’有所图谋?”略一沉忖,说道:“钟兄既愿涉险一行,足见胆气过人,不过此行千万不能和人动手。”

钟一豪道:“盟主放心,属下就此上道。”躬身长揖,纵身跃出大厅,急急奔去。

胡柏龄目注钟一豪背影消失之后,挥手对群豪说道:“诸位各请回房休息,也许这一两天内,咱们‘迷路谷’,要有一番大变。”当先离开大厅,缓步而行。

谷寒香正在倚门相望,她宿住之处,虽和聚义厅相隔咫尺,但胡柏龄曾嘱咐于她别到聚义厅中找他,谷寒香生­性­柔顺,心中虽然忧急,也未到厅中找他,但却倚门相望。

一见胡柏龄后,立时急步奔迎上去,笑道:“我几次想到聚义厅上看你,但想到你不要我去,就只好倚门等你了。”

她一言一字,无不出自忠诚,不必用美丽的词藻堆砌,听来就动人肺腑,情意深重。胡柏龄虽有着沉重的心事,但见爱妻如花笑容,亦不禁眉头一展。

两人并肩而行,慢步踱入竹篱。

苗素兰、万映霞早已在厅中相候,两人尚未落座,立时送上香茗。

谷寒香亲捧香茶,送到胡柏龄身前,依在他身侧坐下,笑道:“大哥离开‘迷踪谷’中数月,我已无能处理谷中之事,想来我实在是个很笨的人。”

胡柏龄道:“谷中之事,千绪万端,我也无法处理得很好。”

谷寒香笑接道:“现在好啦,你回来了,用不到我再费心。”

胡柏龄忽然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说道:“咱们去看看孩子,好吗?”

谷寒香娇声说道:“我早就想要你去看他了,但见你忙碌的很,不便启齿。”言来满脸欢愉之­色­,心中似是十分高兴。

胡柏龄站起身来,笑对谷寒香道:“咱们走吧!”谷寒香紧随着站起身来,两人并肩向后院行去。苗素兰略一沉忖,随在两人身后。

这一所庐屋,依山而筑,出了后门,就是耸立的山壁。满山松竹青草,不见一处登山之路。

胡柏龄当先而行,分开草丛,直向山壁上面攀去。行约十余丈高,到了一座突岩之下,胡柏龄举手推开岩下一块山石,沿着一条秘道,向下行去。

行约十丈,已到尽处,只见一座两间房子大小的石洞,靠右面壁处,堆积着一片­干­草,草上锦被绣褥,仰卧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鼻息微闻,似是正睡的十分香甜。

谷寒香急步奔了上去,蹲下身子,举手拂着那孩子的满头柔发,低声说道:“孩子,你瘦啦!”

那孩子缓缓睁开眼睛,瞧了谷寒香一眼微笑说道:“妈妈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谷寒香道:“近日来事情繁忙,抽不出时间来此看你。”

那孩子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很想念妈妈。”小脸侧转,忽然挺身坐了起来,接道:

“义父也来了?”

胡柏龄微笑道:“咱们数月工夫没见了。”

那孩子道:“我不知道有几个月,但时间很长,很长,你教我的武功,我都全学会了。”

谷寒香柔声问道:“孩子,你一人住这里,心里害怕吗?”

那孩子摇头笑道:“我原来害怕的,但住久了就不害怕啦!”

苗素兰看那孩子满脸红光­精­神甚是饱满,心中甚感奇怪,暗道:“这几日也未见替他送茶饭菜来,不知他吃的什么。”忍不住低声问谷寒香道:“夫人,孩子在这里,每日有人送饭来吗?”

谷寒香摇头道:“没有!”

那孩子似已听得两人谈话,伸手从枕头旁边,拿出两只大玉瓶,道:“我吃的这个。”

苗素兰看那两只玉瓶之中都装满黄豆般大小的黄|­色­药丸,一时之间,认不出是什么药物,默默不言。

胡柏龄笑道:“这是虎­肉­及百年何首乌等合配的药丸,对孩子身体筋骨,都有帮助。唉,这小孩子先天已甚虚弱,再加上身受重伤,失血甚多,服用此丸,能使他身体早日强健起来。”

那孩子忽然叹息一声,道:“义父对我说,吃这药丸,不但身体强壮,而且学习武功,也快速甚多,将来好替爹娘报仇。”

胡柏龄笑道:“我教你的武功都学会了吗,演习一遍给我看看好吗?”

那孩子点头答道:“会是都学会了,只是不知对不对,我要做错了,义父再教我吧!”

翻身而起,双手平胸静立了一阵,一掌一脚的缓缓使出。

胡柏龄看他出手的拳脚路数,一招一式的,和自己相授的一般,一套拳法用完,竟无一招出错,心中甚是高兴,抚着他头顶,笑道:“你这样聪明,又肯用心去学,不出十年,定可把我一身本领,全都学会,只不知义父还能教你十年不……”最后一句话,讲的十分神伤,大有英雄末路之叹。

谷寒香忽然回过身来,目光凝注在胡柏龄身上,道:“大哥,你说什么?为什么不能教他十年……”

胡柏龄已知自己失常神情,引起娇妻多心,赶忙收敛心神,哈哈大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忧虑了,只是想到这孩子……”他想说想到这孩子生身父母死时的凄惨之情,以分娇妻之疑,但话将出口之时,忽然觉着此话势将引起孩子感伤,赶忙住口不言,哈哈大笑一阵,含含糊糊的支吾过去。谷寒香心地纯洁,只道他真是想到孩子父母悲惨的道遇,引起心中不安,当下轻轻一叹,道:“过去的事,别多想它啦!咱们今日来看孩子,应该欢欢乐乐才对。”

苗素兰Сhā口说道:“盟主日理万机,难得偷到半日清闲,我去准备几样酒菜,送入这石洞中陪孩子吃餐饭吧!”胡柏龄沉吟不言,既不答应,也不阻止苗素兰去拿酒菜。

谷寒香却点头笑道:“姊姊的主意甚好,只是有劳姊姊跑一趟了。”

苗素兰道:“此乃奴婢该做之事……”转身离开而去,片刻之后,已然捧个木盘进来,盘中放着四样小菜,和一壶酒。她把小菜一样样的摆好,然后又替胡柏龄谷寒香斟满了酒杯。

胡柏龄抢先端起酒杯,笑对谷寒香道:“这几月来,使你担忧受怕,我心中极是不安,敬你一杯酒聊表愧疚之意……”

第十二回纵虎归山深入虎|­茓­

谷寒香突然奔了过去,偎在胡柏龄怀中笑道:“大哥这次出外归来,好像和我生疏多了,我是你的妻子啊!怎么可以和我说这些话?”一脸上笑容依然,两行热泪却顺腮而下。

胡柏龄轻轻叹息一声,拂着娇妻头上秀发,心中泛起了无比的凄凉之感,暗自忖道:我本可带娇妻隐迹世外,悠游林泉,过着神仙般的清静生活,却偏偏动了争什么绿林盟主之心,闹得骑虎难下,外不能得各正大门派首脑人物谅解,内不得绿林同道倾服,以酆秋为首的一群归隐魔头,即将重出江湖,势非把武林中搅个天翻地覆不可,眼看一场悲惨的杀劫,即将展现于武林之间,自己夹在中间两面受敌……。想到忧苦之处,不觉雄心顿消。

谷寒香缓缓由胡柏龄怀抱之中,抬起头来,拭去脸上泪痕,笑道:“大哥你心里不快乐了,唉!我不该这样喜爱流泪……”

胡柏龄心头一懔,一振­精­神,豪壮地笑道:“香妹不要多心,我哪里不快乐了,咱们喝杯酒吧!”首先举杯,一饮而尽。

谷寒香微微一笑,举起手中酒杯,一口喝完,说道:“大哥,你生日快要到了。”

胡柏龄略一思忖道:“你记得很清楚啊……”

谷寒香笑道:“过去我们终日奔逃,没有时间替你庆贺,今后我要好好的烧些菜,替你庆祝一番。”

胡柏龄回头望了那孩子一眼,笑道:“眼下距我生日,还有半月之久,到时候再说吧!”

霍然而起,笑道:“我还有事,不能在这里陪你们了。”伸出手来,拍拍那孩子头顶,大步向外走去。

原来胡柏龄忽然觉着谷寒香似水柔情,使他豪壮之心大消,不敢再坐下去,才起身离座而去。

胡柏龄步出石洞,草丛,迎面吹来了一阵山风,顿觉神志一清。

忽然心中一动,暗暗忖道:酆师叔一向诡计多端,让师弟到我‘迷踪谷’中送信,决不会不作预防,我既然有了救世之心,何不索­性­涉险群魔大会,一探他们密谋诡计,先作预防之策。

胡柏龄行到一面光滑的山壁之处,伸手在石壁之上轻轻弹了三下。

等候片刻工夫,那石壁间忽然自行裂出一扇门来。

一个劲装佩带着单刀的大汉,急步走了出来,对着胡柏龄躬身一礼,垂下双手,恭敬的站在一侧。

胡柏龄微微一颔首,缓步直向里走去。这座石室,乃“迷踪谷”

中最坚固隐秘的一座石室,专以用来囚禁重要的人犯。

转过几个弯子,只见一座两间房子大小的石室中,一层厚厚的枯草上,仰卧着张敬安。

胡柏龄叩了两下铁栅,叫道:“师弟……”

张敬安缓缓睁了一下双目,望了胡柏龄一眼,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光涣散,一副有气无力神态,看去伤势似是极重。

胡柏龄回头望了那随在身后、佩带单刀的大汉一眼,说道:“打开栅门。”

原来那室前面配以茶杯粗细的铁栅。

那佩刀大汉应了一声,取出钥匙打开栅门铁锁。

胡柏龄推开栅门,缓步走到张敬安身侧,举手在他胸前“玄机|­茓­”上拍了一掌,说道:

“师弟伤势很重吗?”

张敬安突然一睁双目,挺身坐了起来,满脸愤怒之­色­,说道:“师兄可是来要小弟命吗?”

胡柏龄摇头叹道:“我如想要你的命,也不会来看你了。”

张敬安振起的­精­神,忽然一懈,双目中暴­射­出的神光,也忽然散去,又缓缓躺下身去,冷冷说道:“师兄可是想以故旧之情,骗我说出胸中隐秘,然后再把我杀了。”

胡柏龄道:“兄弟如此多虑,倒叫小兄有口难辩了。”

张敬安道:“师兄既非要我­性­命,又不是想探求我胸中隐秘,到石牢中来看我不知是何用心?”

胡柏龄道:“我来替你疗治伤势来了。”

张敬安冷冷道:“我自信家师有能疗治天星指的伤势,师兄如果真存下放我之心,只要护送我离开‘迷踪谷’也就是了。”

胡柏龄心中一动,道:“纵然我送你离开‘迷踪谷’,还有一段千里行程,你身负重伤,如何能够走得回去?”

张敬安微微一启双目,冷笑道:“师兄可是怀疑这‘迷踪谷’外有人接应我吗?”

胡柏龄正容说道:“咱们究竟有着同门之谊,我伤你之后,心中甚是不安,几经沉思,才跑来探望于你,我要把你伤势疗治好后,亲自送你去见酆师叔,当面向他请罪,面领责罚。”

张敬安略一沉吟,冷然道:“师兄果不非凡,心机深沉,常人难及……”

胡柏龄淡淡一笑,接道:“师弟伤势甚重,不宜多说话,快请暗中运气,等我打通你几处受伤经脉之后,和我攻入你体内真气相应,只要血脉一畅,伤势就不会再继续恶化。”说完,伸手扶起张敬安的身体。

张敬安口中虽然未置可否,但暗中却依照了胡柏龄吩咐之言,勉强受着痛苦,运行真气。

胡柏龄手掌一和张敬安背心相触,立时觉出他已在暗中运功,也不点破,微微一笑,道:

“师弟请小心了,现下小兄先点你后背八|­茓­。”左手扶着张敬安的肩头,右手挥指起落,眨眼间,连拍张敬安八处|­茓­道。

张敬安自知眼下伤势甚重,胡柏龄如存有杀他之心,防也无用,心中倒甚坦然,毫不戒备。

胡柏龄拍完他后背八|­茓­之后,略一停息,又道:“我现在要用本身真气,由师弟‘命门|­茓­’攻入,师弟如能强忍伤疼之苦,勉力运气相应,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张敬安已觉出胡柏龄真心真意的在替自己疗伤,长长吁一口气,答道:“师兄吩咐,小弟无不从命。”

胡柏龄举手一掌按在张敬安背心之上,登时由掌心传出一股热流,直向张敬安体内攻去。

张敬安觉出那热流有如长江大河一般,滚滚不绝的攻入体内,立时把强行提聚的一口真气,向后逼去。

两气相合,张敬安发觉身上痛苦大减,轻松甚多。

但觉全身行血,被一股强烈热流推动,疾向身体四周行去,畅通四肢,行达百骸。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胡柏龄才收回按在张敬安后背“命门|­茓­”上的右掌,笑道:

“师弟请自行运气调息一周,小兄也在此处相陪,待你行气一周之后,再用一点药,伤势可减去大半,两三天内,就可完全复元了。”

张敬安回头看时,只见胡柏龄正自挥着手帕,擦拭着满脸大汗,微微一笑,道:“小弟只道这次必死,却未料到师兄回心转意,又亲替我疗治伤势。”

胡柏龄低声说道:“师弟气血初通,不宜多劳神说话,快些运气调息。”

张敬安运气行血一周之后,睁眼看时,胡柏龄已先他调息完毕,笑道:“师兄……”

胡柏龄挥手止住他的话,轻声说道:“委屈师弟,暂仍留在这石牢之中,小兄立时着人送上酒饭,师弟用过酒饭后,请继续运功调息,今夜三更时分。小兄再来石牢中接你,亲自送你出谷。”

张敬安微微一笑,道:“师兄尽管请便。”

胡柏龄转身离开石牢,回头带上铁栅,大步而去。

张敬安望着胡柏龄的背影,心中反复推想胡柏龄相救之意,想来想去,找不着一点破绽……

不大工夫,铁栅重开,一个二十左右的壮汉,捧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瓶中放着四样­精­美菜肴,和一瓶上好的大曲酒,八张油饼。

张敬安腹中早已甚感饥饿,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一瓶大曲,八张油饼,和四盘菜肴,一气吃光。

那送饭壮汉,一直十分拘谨的垂手站在一侧,待张敬安用完酒饭,便收拾了碗筷而去。

张敬安用过酒饭,觉着­精­神已恢复了不少,依照胡柏龄相嘱之言,继续运气调息。

晚上三更时分,胡柏龄果然依约而来,全身劲装,佩剑提拐,开了栅门,笑道:“师弟可觉着伤势好些吗?”

张敬安道:“伤势已好了甚多,只是有劳师兄亲自相送。”

胡柏龄不容他再说下去,接道:“师弟既觉着伤势好了甚多,咱们就此上路,我已派人在谷外备马相候了。”

张敬安站起身来,随在胡柏龄身后而行,一路行去,遇到甚多巡夜之人,见到胡柏龄时,齐齐施礼拜见。

直待出了谷口,胡柏龄从那两个大汉手中接过马缰,才回头笑对张敬安道:“师弟请上马赶路。”

张敬安纵身跃上马背,道:“师兄请。”

胡柏龄道:“小兄走前一步,替师弟带路。”一抖缰绳,放马向前冲去,张敬安纵马急追,借一弯新月,急奔而去。

两人放马奔行了十余里,张敬安突然勒住马缰,说道:“师兄请慢行一步,小弟有几句话……”

胡柏龄勒住马回头,道:“师弟有什么话,尽管请说。”

张敬安道:“不敢相瞒师兄,这‘迷踪谷’外,还有人接迎小弟。”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不知接迎师弟之人,现在何处,咱们一起去见他吧!”

张敬安道:“师兄如不相疑,小弟立时可召他来此。”

胡柏龄心头微微一震,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着十分镇静的神态,说道:“师弟说哪里话,小兄如会相疑,也不会亲自送你了。”

张敬安探手入怀,摸出一个圆型之物,在手巾掂一掂,笑道:“这是家师­精­心研制而成的传音器,师兄不知是否见过。”突然振腕一抛,投了出去。

但闻一阵嗡嗡之声,不绝如缕,划破了寂静的月夜。

张敬安臂力过人,那投掷之物,斜斜飞出了十几丈,嗡嗡之声,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果见西面的山谷之中,奔来一条人影,来势迅快,片刻之间,已到两人停身之处。

胡柏龄凝目望去,只见来人年约三旬上下,一身劲装,身上佩着一柄长剑。

张敬安指着来人,笑对胡柏龄道:“这位周兄,乃家师一位好友门下,这次和小弟同来,本想一齐入谷,拜见师兄,但周兄觉着师兄盛名过大,只怕不肯接见,是以留在谷外相候!”

胡柏龄目光何等利害,一见来人立时觉着此人甚是自负,当下一抱拳,说道:“周兄。”

他心思缜密,一听张敬安引见之言,并未说出来人究竟是何人门下,知对方仍有相防之心,也未多问。

来人本甚倨傲,见到胡柏龄后,有如未见一般,神态之间,十分冷漠,但见胡柏龄当先对他抱拳作礼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忙还了一礼,笑道:“久闻胡兄大名,今日一见,足慰生平渴慕。”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周兄过奖。”

张敬安突然接口笑道:“英雄相惜,两位是一见如故了。”

胡柏龄回头望了张敬安一眼,笑道:“师弟,咱们早些赶路如何,我想师叔老人家,定在盼望着你的回音。”

张敬安还未来及答话,那劲装大汉突然接口说道:“胡兄这‘迷踪谷’外,来了甚多道士、和尚,不知何故?”

胡柏龄一皱眉头,心中忖道:少林、武当两派,也未免有些欺人过甚了,纵是对我存有防范之心,也不能这等明目张胆。

那劲装中年大汉,眼看胡柏龄沉思不语,忍不住又接口说道:“据在下所见,这些和尚、道士,个个都是身怀上乘武功,而且身佩兵刃,似非一般的游方道士,行脚和尚,成群结队,若有所图。”

胡柏龄心中虽然愤怒,但他定力过人,能把喜怒之情,压制心中,不使形露于外,当下淡淡一笑,道:“周兄所见之人,想来定是少林、武当两派的门下了。”

张敬安道:“怎么,师兄已和两派结过嫌怨?”

胡柏龄笑道:“百年以来,咱们绿林道上人物,无时无刻不在和少林、武当两派冲突,小兄这‘迷踪谷’既被称作天下绿林总寨,自是要引起两派注意……”

那劲装大汉忽然冷笑一声,接道:“胡兄气度恢宏,量大如海,如是兄弟早就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了!”

胡柏龄心中暗道:“此人不知是何人门下,口气如此狂傲,”留神瞧去,只见其人两面太阳|­茓­高高突起,目中神光如电,果是身负上乘武功之人,当下微微一笑,道:“兄弟虽取得天下绿林盟主之位,但各位豪雄,大都是一方霸主身份,一时之间,甚难消除彼此歧见,无暇对外,致少林、武当两派,这等嚣张……”

他话还未完,突然丈余外一座山石之后,传出一声冷笑。

那冷笑之声虽甚轻微,但三人均是一流高手,耳目灵敏异常,俱都听得甚是清晰。

那劲装大汉首先发难,大喝一声,道:“什么人!”探怀扬腕,两点寒芒,破空而出。

但闻两声金石相击,月光下闪起一串火花。

胡柏龄看他发出暗器,并非存心打人,不过是借机卖弄一下强劲的腕功。

那中年劲装大汉暗器出手,人也随着急跃而起,两臂一振,直向上升起了一丈五六尺高,然后一收双腿,凭空打了一个旋身,斜向传出冷笑的巨石扑去,宛似一只巨鸟扑下,身法迅捷,姿势又极好看,将要扑近山石,右腕一翻,背上宝剑出鞘,撒出一片剑光猛击而下。

就在他长剑挥舞出手之时,一条人影,突由山石后面直冲而起。

但闻一阵铿锵金铁交击之声,剑光忽敛,两条人影,乍合即分,同时由空中飘落实地。

胡柏龄凝神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袍,手横禅杖的老僧,卓立在月光之下。

那劲装中年大汉,回目望了胡柏龄一眼,问道:“胡兄可识得这位大和尚吗?”

胡柏龄虽然不识,但却知这老僧定是少林寺中之人,当下说道:“这位大师父倒是陌生,但想定是少林寺中的高僧!”

那劲装大汉纵声长笑道:“胡兄既不相识,那就交给兄弟对付吧!”一挥手中长剑,向前欺进两步,说道:“久闻少林和尚,个个身负绝世武功,但在下一直恨无机会相遇,今宵得能一晤,良机难再……”

那灰袍僧人高宣一声佛号,打断了那中年劲装大汉的未完之言,说道:“贫僧乃‘达摩院’中天望……”

那中年劲装大汉冷然接道:“管你天望地望先接我三剑试试。”

话出口,剑势随发,一招“天外来云”,当胸刺去。

天望大师长眉耸动,面上微泛怒­色­,一杖“野舟横渡”封开剑势。

那中年劲装大汉不容天望大师还手,手中长剑左扫右点,两招连续击出。

但见一片流动的剑光,幻起朵朵剑花,齐向天望禅师攻了过去。

天望禅师冷笑一声,铁禅杖“雨打梨花”舞出一片护身杖影,一片叮叮咚咚之声,把那劲装大汉剑势震开,口中高宣一声:“阿弥陀佛!”反臂一招“挟山超海”铁禅杖带起一股风啸之声,当头劈下。

这一招威烈强猛,饶是那劲装中年大汉生­性­凶悍,也不敢横剑硬接,双肩一晃,向后退开五尺,让避开一杖猛击。

那劲装中年大汉初动手几招,剑势绵绵不绝,攻势异常强锐,但打过几十招后,攻势逐渐松懈下来,反观天望禅师,却是愈战愈勇,杖势也更为强烈,相形之下,那劲装中年大汉的剑光,渐被对方禅杖压制,愈来愈小。

那中年大汉适时改变打法,攻势变成守势,剑招绵绵不绝,把门户封守十分紧严。

天望大师却是展开了强猛的反击,铁禅杖纵送横击,挟带着呼呼的啸风之声,威势越来越是强猛。但那劲装大汉,剑势绵密异常,天望禅师虽把他圈入一片杖影之中,但一时之间,却也无法把他伤在杖下,看来这两人还有得一阵好打。

胡柏龄一面留神两人打斗情形,一面心中暗暗忖道:这人不知是何人门下,剑术虽非上乘,倒也登堂入室。

张敬安对两人打斗情景,虽然十分留神,但神­色­间并无关心之情,似是这两人不管哪个拼死,都和自己无关一般。

胡柏龄初见张敬安神­色­,心中甚感不解,继而一想,忽然大悟,暗暗忖道:“是了,酆秋为人,城府深沉,杀机敛藏不露,张敬安久随酆秋,对他为人作事的­阴­沉,险诈,想必已领受不少,如若那施剑之人伤在天望大师手中,必然要激起他师父强烈的复仇之心,又多替少林派树了一个强敌……”

正在忖思之间,忽听一声大喝,那施剑中年大汉,忽然振剑反击,眨眼间剑光大盛,冲破了天望大师重重杖影,跃飞出一丈开外。

天望大师横杖未追,高宣一声佛号,哈哈笑道:“施主武功不弱,老衲不忍施毒手伤害于你……”

那劲装中年大汉冷笑,接道:“我不过一时失神,被你点中|­茓­道,三月之内我必雪今夜之耻!”

天望大师道:“你已被我施展金刚指,点伤经脉,但老衲下手之时,已替施主留了一步退路,只用出三成功力,虽无大碍,但至少需要三月以上时间,才能养息复元,我佛慈悲,广容万物,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胡柏龄暗暗叹道:“少林高僧,修养、定力,实有过人之处,在和人­性­命相搏之时,仍存有这等慈悲之心……”

只听那劲装大汉纵声大笑道:“老和尚少给我说教因果报应,先试试我夺魂子母梭,味道如何?”

突然一扬左腕,一溜金光,直向天望禅师打去。

胡柏龄听得夺魂子母梭暗器之名,心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禁吃了一惊,暗暗忖道:

夺魂子母梭,乃当今武林中暗器一绝,这老和尚如果不知底细,只怕要吃大亏……

但见天望大师禅杖一举,疾向那金梭上面击去。

他出手奇快,禅杖一击,正中金梭,只听一声似金石相击的脆声,那金梭突然暴裂出一片蓝雾,罩落下来。

天望大师哪里想到这金梭里面,竟然暗藏毒火,发生意外,想闪避哪里来得及,只觉火光闪动,衣袖、胸前几处,已被那蓝雾烧到。

他武功­精­深,定力过人,虽然衣着数处烧去,心神仍是不乱,纵身向后退出三尺,举手一掌向胸前燃烧之处拍去。

哪知右手一和胸前火焰相触,手掌衣袖,也随着燃烧起来。

片刻之间,全身火势大盛,熊熊碧焰,照得他满脸深绿之­色­。

天望大师扑熄不灭身上火势,心中已感慌乱,脸上突然泛现起悲愤之容,大喝一声,直向那劲装中年大汉扑了过去。

夜风飘飞起他的衣袂和闪闪火光,有如一只巨鸟破空而下。

那劲装大汉正自洋洋得意,忽见天望大师挟着满身烈焰,直扑而下,心中大为骇然,竟然不敢硬接天望大师扑击之势,纵身而起,斜斜向一侧跃去。

只听天望大师厉声喝道:“使用这等歹毒暗器,饶你不得。”声音悲壮,有似古刹晨钟一般。

喝声中,带着满身烈焰,悬空一个大转身,转向那劲装大汉扑去。

那劲装中年大汉纵身跃起,忽觉右腿一麻,才知自己已真的受了重伤,不禁心中一惊。

转头望去,天望大师挥动禅杖,当头击了下来。

他心气已馁,哪里还有勇气硬接天望大师的杖势,用出全力,纵身又向一侧跃出八尺。

天望大师冷哼一声,下击禅杖,已点实地,身躯又忽然间升了起来,疾追过去。

他这三升三降的扑击之势,身子未落实地,轻功之高,甚为少见。

那劲装大汉第二次虽然跃避开去,但全身的伤势,已然发作,自知已无能再避开对方扑击之势,暗暗一叹,道:“完了。”举起右手宝剑,准备拼尽全力,硬接天望杖势。

忽听一声晴天霹雳般的大喝,一条人影,横里直冲过来。

凭空迎住了天望大师,挥动铁拐,硬接了天望大师的铁禅杖。

一声金铁相击的大震,双方都被震落在实地。

天望大师已被那贴身毒火,烧伤了数处,但他强忍着火灼之苦,准备把那施用夺魂子母梭的中年大汉,击毙杖下之后,再自碎天灵要|­茓­一死,免受毒火活活烧死之苦。

但却未料到胡柏龄会突然出手助拳,用铁拐硬接了他下击杖势。

这是一招真才实学的硬拼,谁也没有取巧。

天望禅师似已感受毒火焚身之苦,光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目光移在胡柏龄身上,说道:“老衲曾听天明师兄说过,胡盟主神力过人,武功绝世,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可惜老衲……”熊熊的毒火,在他身上燃烧,他身上的一件灰包僧袍,已大半着火。胡柏龄突然接口说道:“但望老禅师留下命来,以便在下能有机会,再度请教。”

天望大师突然一振双臂,正在燃烧的僧袍,突然片片碎烈,散落在地上。

他虽震碎了僧袍,但身上仍有几处蓝­色­的火焰未熄。

原来那毒火顽强无比,不论何处,只要沾染一点,就一直延烧不绝。

胡柏龄回头望了那中年劲装大汉一眼,又回头冷冷对天望大师说道:“大师已被火毒烧伤数处,只怕剧毒已侵入体内,纵然用沙土熄去身上毒火,只怕也难保得­性­命了。”

言下之意,已暗中相示,要他快用沙土熄去身上火势。

天望大师不再答话,纵身跃起,两三个纵跃,隐入一个山角之中不见。

胡柏龄知他不愿在自己面前,满地翻滚,失了他的身份,才任凭身上毒火燃烧,先行走避。

张敬安缓步走了上来,笑道:“那老和尚纵然扑熄身上火势,只怕也难活得下去。”

胡柏龄淡淡一笑,也不追问,心中却在暗暗忖道:“难道这夺魂子母梭中暗藏的毒火,世间当真就无药医得吗?”

只听张敬安继续说道:“如他衣服刚燃之时,立即用沙土扑灭,那就不致毒火侵入体内了。”

胡柏龄是何等聪明之人,已知张敬安知道了他暗中相示天望大师扑熄毒火之法,心中暗道:“我如不想出适当之法,掩去此事,只怕要引起他怀疑。”

心念一转,微笑说道:“这少林和尚如当场被毒火烧死,势必引起少林僧侣的强烈报复行动,师弟和周兄,伤势未愈,小兄一人只怕也难抵挡……”

张敬安微笑接道:“小弟久闻少林派被誉为武林中泰山北斗,门下弟子,个个武功高强,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

胡柏龄缓步走到那劲装中年大汉身侧,说道:“周兄伤势如何,如若无碍,咱们要早些赶路,如果伤势沉重,那就先到兄弟‘迷踪谷’中去,休息几日再走不迟。”

他微一沉忖,又道:“据我推想,这少林和尚身受重伤之后,势将引起其他僧侣报复之心,再晚片刻,只怕就难以走得了。”

那劲装大汉虽然身受伤势不轻,但却不愿示弱,大笑说道:“区区一点伤势,兄弟还可以支撑得住,咱们还是赶路要紧。”转过身子,当先向前奔去。

胡柏龄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健马如飞,疾追上去,追到那劲装大汉时,突然伸出右臂,一把将劲装大汉抱上马鞍,自己一点马镫,翻身而下,笑道:“周兄身受微伤,不宜奔行赶路,请用兄弟坐骑。”

那劲装大汉,回头望了胡柏龄一眼,也未说一句感激之言,纵马而行。

半宵紧赶,待天­色­黎明时光,已离“迷踪谷”五十余里,张敬安突然跃下马背说道:

“师兄奔走半夜,想已疲累,请骑小弟坐骑。”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小兄毫无倦意,师弟不用客气。”

张敬安犹豫了一阵,道:“小弟有几句话,未能事先相告师兄,心中极是不安……不过……不过……”他不过了半天,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胡柏龄道:“师弟有什么难言苦衷吗?”

张敬安道:“不敢再瞒师兄,家师等早已到了北岳,小弟相访之时,因受家师告诚,故而未曾相告师兄。”

胡柏龄心头一震,暗暗想道:我只料他近日内会赶来北岳,想不到却已先到,这么看将起来,只怕他­阴­谋早已发动……

胡柏龄沉思片刻接口说道:“酆师叔做事,一向神出鬼没,不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快带小兄去见他老人家,我已十几年未见过酆师叔了。”

张敬安微微一笑,道:“家师就在左近,只是这两匹健马,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

胡柏龄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张敬安的话,立时了解他话中含意,略一沉忖,举手一掌击在张敬安坐马头上。

但见那健马长颈一抬,倒地死去。

胡柏龄抬头看去,只见那劲装中年大汉,仍然端坐在马上不动,双手扶鞍,两目紧闭,晨光中望去,脸­色­一片苍白,不禁一皱眉头,暗道:“此人受伤甚重,再走上十里路,非从马上跌下不可。”大步走了过去,左手扶住那劲装大汉,右手一掌击中马头。

那马一声低嘶,卧毙地上。

张敬安望了那劲装大汉一眼,问道:“周兄的伤势很重吗?”

胡柏龄知他此刻已无行动之能,伸手把他背在身上,说道:“小兄背着他走吧!”

张敬安道:“有劳师兄了。”转身直向一个山脚处奔去。

胡柏龄紧随身后而行,转过了一个山脚,景物突然一变。

只见两道山壁夹峙着一条山谷,谷中满是高可及人的荒草,除了那道荒谷之外,再也没有可通之路了,不禁微微一怔,道:“师弟,难道酆师叔就在这荒草中吗?”

张敬安道:“不错。”身子一侧,直向荒草中钻去。

胡柏龄紧随身后,走入草中。这条山谷,荒草甚深,进入数尺,人已全被荒草淹没。

张敬安双手分拂荒草,走的十分缓慢,似是在暗中用心辨认路途。

深入了二三里路,张敬安才停下了脚步,高高举起双手,互击三掌。

片刻之后,遥闻击掌相应之声。

眼前荒草一阵波动,突然现出来两个劲装大汉,来人一见张敬安,齐齐抱拳一礼。

张敬安道:“师父在吗?”

左面那劲装大汉,打量了胡柏龄一眼,反问道:“这人是谁?”

张敬安笑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当今绿林盟主,胡柏龄,胡师兄!”

两个大汉微微一拱手,道:“久仰,久仰。”转身向前走去。

这两人的身份,显然没有张敬安高,但神情词­色­之间,对待张敬安并不如何尊重。

胡柏龄故意轻轻的咳了一声,引得那两人注意后,低声对张敬安道:“小兄就此去见酆师叔,不知是否方便?我看还是由师弟先去通报一声的好。”

张敬安还未来及答话,忽闻一个遥遥的声音,传入耳际,道:“不用啦!”声音不大,但却入耳惊心,听得字字清晰。

胡柏龄暗暗吃了一惊,忖道:“这分明是酆师叔的声音,千里传音入密之法,不足为怪,但他能听到我和张师弟之言,难道十余年未见,他真已练具上乘武功中天视地听之技不成……”警觉之心暗中提高不少,高声答道:“弟子久未拜见师叔慈颜,无时不在念中,又不敢冒昧相访,惊扰了师叔的清修……”

遥闻一个清晰­阴­冷的笑声,传了过来,截住他未完之言,说道:“贤师侄取得绿林盟主之位,替令师和我增了不少光彩,老夫正有嘉客来访,无暇亲身出迎。”

胡柏龄高声答道:“怎敢相劳师叔大驾。”

那两个迎来的劲装大汉,听得酆秋和胡柏龄对话之后,忽然变的对胡柏龄客气起来,一前一后地分草带路。

胡柏龄、张敬安等人又走了四五丈远,到一座突立的大石前面,那个劲装大汉当先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对那大石一个长揖,说道:“当今绿林盟主胡柏龄求见师尊。”

第十三回暗布陷阱杀机四伏

只听那大石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带他进来吧!”

大石后面,是一面陡立的小壁,一个十三四岁,背Сhā宝剑,面目清秀的道童,挺立在石壁面前,一见那两个劲装大汉,微微一笑,问道:“哪一位是胡盟主?”

胡柏龄双手扶着肩上的周姓大汉,欠身说道:“在下就是!”

那道童微微一笑,横向旁侧跨开两步。

此人似是最爱微笑,人又生的­唇­红齿白,稚气未除,笑起来十分好看。

胡柏龄心中暗暗忖道:“这孩子的举动大异常人,将来如非大豪大侠,定是­阴­辣无比的一代枭雄。”不觉多瞧了他两眼,说道:“小兄弟可是酆师叔的门下吗?”

那道童又是微微一笑,道:“末学后进,难成大器,还得胡师兄多多提携。”口齿伶俐,甚是讨人喜爱,胡柏龄点头一笑,未再答话,举步向前走去。

原来那道童身后的石壁上,有一个三尺大小的石洞,斜斜向下通去。

胡柏龄背着那周姓大汉,当先而行,伏身进了石洞,直向前面走去。

张敬安和那道装小童,鱼贯随在身后而行,那两个劲装大汉,却留在洞口。

这条石洞虽然曲折,但并不很长,四五丈后,忽然见到天光。

只见四面高峰耸立,环绕着一个绝谷,黄绫的布棚下,坐着四个老人。最左一人,道装白发,面如满月,正是酆秋。

其他三人都是侧背而坐,无法看清楚形貌。

胡柏龄放下背上的周姓大汉,长揖说道:“弟子十余年未拜慈颜,师叔功力已至返老还童境界。”

原来酆秋髯发皆白,但脸­色­却白中透红,有如童颜。

酆秋拂髯一笑,道:“很好,很好,你替令师和老夫,都增了不少光彩,很好,很好。”

短短两三句话,一连四个很好,一派老气横秋。

胡柏龄道:“师父教养恩重,师叔提携功深,弟子不过适逢其会,幸未辜负师父、师叔一番教养苦心。”

忽见左侧一个老人站起来,大步直向那身受重伤的大汉走了过去,举手一掌,拍在那大汉“命门|­茓­”上,那大汉长长吁一口气,醒了过来。

那老人冷冷喝道:“没有用的东西,你伤在什么人的手下?”

胡柏龄转目望去,不禁暗暗一笑。

原来那老人生的丑怪无比,一张脸半边红,半边白,红的鲜艳夺目,白的毫无血­色­。

那周姓大汉,对那­阴­阳脸的老人,似甚畏惧,声音微带颤抖地答道:“弟子伤在少林派的僧侣手下。”

那怪老人冷笑一声,道:“初次上阵,就败在人手上,留你活着,为师还有何颜见人?”

说完话,举起手来,大有把那周姓大汉立毙掌下之念。

胡柏龄暗想到:“此人冷毒之名,果不虚传,对待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弟子,竟也这般惨酷。”赶快大声说道:“老前辈暂请息怒,周兄之敌乃少林寺达摩院中天望大师,少林寺天字辈中高手之一,周兄和他力拼百招,可算得虽败犹荣,何况天望大师还伤在周兄的夺魂子母梭下,负伤之重,更胜过周兄。”

那怪老人忽的拂髯一笑,道:“原来你是遇上了天望那老和尚,虽然难算虽败犹荣,但可免去一死,还不快些调息。”

那周姓大汉转脸望了胡柏龄一眼,目光中满是感激之情,缓缓闭上双目调息。

正在端坐的酆秋,忽然站了起来,目注张敬安大声喝道:“你也是伤在老和尚的手下么?”

张敬安道:“不是,弟子是伤在……”

酆秋厉声接道:“武当门下。”

张敬安嗫嚅说道:“也不是,弟子是伤在胡师兄的‘天星指’下。”

酆秋一皱眉头,回目望了胡柏龄一眼,默然不语。

胡柏龄却毫无惊慌之情,侃侃而谈,道:“师叔息怒,师弟确实伤在我‘天星指’下,不过弟子身为盟主,不能偏顾私谊,失去人心,才和师弟动手。”

酆秋微一点头,道:“此言还有几分道理。”

胡柏龄淡然一笑,又道:“师弟武功­精­进甚多,迫得弟子不得不施展‘天星指’功求胜,师叔定然知‘天星指’功击出之后,甚难适时收回控制,何况弟子不过四成功力,更难及时收住攻势,以致伤了师弟。”

酆秋微微一笑,道:“天星指功,乃令师绝技之一,你师弟自然难抵挡得住。”

胡柏龄道:“弟子伤了师弟之后,心中甚是不安,尤觉愧对师叔。”

酆秋笑道:“事情已过,不用再放在心上,何况当时情景,也怪你不得,你身为天下绿林盟主,属下受了伤害,自是不能坐视不管。”

胡柏龄深探一揖,道:“师叔量大如海,弟子感激不尽。”

酆秋回眸对张敬安道:“你暂时自行运气调息一下。”又转脸对胡柏龄道:“我那封信你看到没有?”

胡柏龄道:“看过了。”

酆秋道:“你可曾对属下宣布?”

胡柏龄道:“弟子还未见过师叔,是以尚未对属下宣布。”

酆秋拂髯一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已准备逐步发动。”

胡柏龄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措词答复,微微一笑,默然不言。

酆秋略一停顿,又道:“我已久年未在江湖之上走动,不知当代绿林之中,出了些何等人物,你既夺得天下绿林盟主,是否能运用自如?”

胡柏龄道:“弟子虽然幸而夺得绿林盟主之位,但为时甚短,对属下尚难有运用自如之能。”

酆秋笑道:“你总该有一部分心腹的属下吧!”

胡柏龄道:“心腹属下虽有,但为数不多!”

酆秋沉思了一阵,笑道:“这么办吧,你先静静的思索一阵,把你属下分为三等,第一种列为顽强之人,第二种人可以听候调动,第三种人列为心腹之人……”

胡柏龄心中暗暗一惊,忖道:“此人手段,当真是毒辣无比!”

只听酆秋继续说道:“你把属下分为三等之后,选定一个日期,大开筵席,请他们吃饭,然后暗在酒菜之中放下毒药,把第一等人毒死,届时我当亲自带人赶去助你完成此事,如若当场被人揭穿,那就索­性­出手,把他们一一击毙。”

胡柏龄早已料到酆秋要说些什么,是以并无惊异之感,故意沉思了一阵,道:“这个必需要周详计议。”

酆秋低沉的冷笑一声,道:“你进棚内坐吧!你现在身为绿林盟主,地位身份,都很尊崇,也该认识认识几个绿林道上的前辈高人。”

胡柏龄道:“师叔这等称颂弟子如何敢当!”口中虽在说着谦逊之言,人却依言走入布棚之中。

酆秋并未立时把胡柏龄和棚中诸人引见,却回头低声对道装童子吩咐道:“吩咐她们快些摆下酒筵来。”

那道装童子微微一笑,也不答言,转身而去。

胡柏龄一进入棚内,便显得十分拘谨,落座之后,始终未发一言。

那几个静坐着的老人,有如木刻石雕一般,自从胡柏龄进来之后,始终未看过胡柏龄一眼,连头也未转过一次。

片刻之后,那道装小童,带着八个绿衣小婢急急奔来,那八个绿衣小婢手中,都托着一个木盘,但仍然健步如飞而来,一直进入棚中。

这时,酆秋说道:“诸位请用点酒菜吧!”

这几人似乎都极自负,又似素不相识,自胡柏龄入得此棚之后,除了酆秋和那个­阴­阳脸的怪老人之外,始终未听其他之人讲一句话。

直待听到酆秋让客人入席之言,几人才缓缓站起身来,举步入坐。

胡柏龄借机扫掠了几人一眼,只见左首一人枯瘦如柴,全身黑衣,但却生了两条白眉。

右面一个身着土­色­长衫,脸­色­金黄,有如死了数月的人,从棺材之中拖出一般,眉宇神情之间,一股­阴­森之气。

全棚中四个老人,除了酆秋满面红光,童颜鹤发,白须飘飘,颇有一点仙风道骨之气外,其他之人,一个比个难看。

这时,那周姓大汉和张敬安,都已退了下去,黄绫棚之外,那道装小童和八个送菜上酒的绿衣少女,也都走的踪影不见。

胡柏龄一直未看清这些人由何而来,又退往何处。

酆秋指着胡柏龄对那三个­阴­阳怪气的老人,说道:“此人乃兄弟师兄门下,当今的绿林盟主。”三个老人中,只有那­阴­阳脸的老人微一欠身,点头作礼之外,其他两个人动也未动一下,只把目光轻轻在胡柏龄脸上一瞥而过。胡柏龄处此环境之中,倒非常能忍得住气,那几个老人虽然都对他流现出冷傲的神态,但胡柏龄却似毫未放在心上,缓缓站起身子,抱拳一个长揖,道:“末学后进胡柏龄,给三位老前辈见礼。”

那全身黑衣,枯瘦如柴的白眉老人,呵呵大笑了一阵,转脸望着那身着土­色­长衫,脸­色­金黄的老人,说道:“酆兄这位师侄儿,倒是个可教之才。”

此人久不开口,一开口一派老气横秋之态。

那身着土­色­长衫,脸­色­金黄的老人,一咧嘴巴,无声无息地一笑,接道:“倒还算是个懂得礼貌之人。”

胡柏龄心中暗暗忖道:“好大的口气。”口中却是微微一笑,道:“两位老前辈过奖了。”

酆秋手拂长须,大笑了一阵,指着那全身黑衣,枯瘦如柴的怪人说道:“这位是鬼老水寒。”

胡柏龄抱拳一揖,道:“水老前辈。”心中却暗自笑道:“你既然是鬼,必在我阎罗管理之下……”

酆秋又指着那身着土­色­长衫,脸­色­金黄的怪人说道:“这是人魔伍独。”

胡柏龄又对伍独一个长揖,道:“伍老前辈。”伍独咧嘴一笑,也不还礼。

酆秋望了那­阴­阳脸的怪人一眼,说道:“水、伍二兄四十年前,已然绝迹江湖,不问武林是非,埋首北极冰天雪地之中,­精­研寒­阴­神功三十年,近月中始功行圆满,离开北极,重返中原。”他拂髯大笑了一阵,接道:“放眼当今武林高手,能够跟他们两人一击之人,只怕难得找出几个。”

水寒、伍独竟然默不作声,似是酆秋之言,毫无颂赞成分。

酆秋指着那­阴­阳脸的怪人,接道:“这一位,贤师侄定然听过,乃我绿林道上,第一位暗器高手,毒火成全。”

胡柏龄又是一个长揖,说道:“成老前辈。”

成全似是对胡柏龄甚有好感,竟然微一欠身,还了一礼。

酆秋端起桌上酒杯,笑道:“诸位先满尽一杯酒,也让兄弟略表一点相敬心意。”

水寒、伍独、成全、胡柏龄各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喝过一杯酒,鬼老水寒竟然一反沉默不言的神态,说道:“酆兄既然志在大挫少林、武当两派的锐气,似是不必劳师动众,费心筹划,单凭咱们四人之力,赶往少林,大兴问罪之师,已经够了,何苦东奔西走,到处邀请助拳之人,以我之意,咱们吃过酒后,立时赶往少室峰去,一鼓歼灭少林派的首脑和尚……”

酆秋微微一笑说道:“数百年来,少林、武当,一直雄霸江湖,绿林中人,早在两派积威之下屈服,除非利害关系本身生死,否则决不愿正面和少林、武当两派冲突,如想招呼绿林同道,抗拒少林、武当两派,势非先挫少林、武当两派一次凶焰,或是一击之下,歼灭两派几个首要之人……”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兄弟如果未存心先伤两派几个首要之人,也不敢有劳几位了。”

鬼老水寒脸上忽然泛现出欢愉之­色­,笑道:“酆兄这等瞧得起兄弟和伍兄,实叫兄弟感激,不知酆兄准备几时动手?”

酆秋拂髯一笑,目光缓缓投注在胡柏龄身上,笑道:“这件事还得请贤师侄原谅老夫,已擅自借你之名,发出邀请两派首脑人物的请帖了。”

胡柏龄怔了一怔,暗暗忖道:“无怪少林、武当两派中人,陆续赶往北岳‘迷踪谷’外,原来这中间竟有这等隐情……”

心中虽对酆秋此举大为不满,但口中却微笑答道:“师叔借弟子之名,发函邀约两派首脑,弟子极感荣宠。”

酆秋拂髯大笑,道:“我原定七月七日借你‘迷踪谷’召开绿林英雄大会,会中准备把少林、武当两派中几个首要人物的人头,悬挂出来,以慑群心。哪知千算一失,却没有料到,你竟然会亲自把你师弟送了回来,这一来,势难再对你保守此密了。”

胡柏龄心中急于知道酆秋对付少林、武当的­阴­谋,立时接道:“师叔如有需用弟子之处,弟子立时先回‘迷踪谷’去,尽选属下高手,听候调遣。”

酆秋拂髯一笑,道:“眼下还用不着,我已早有安排,只待少林、武当两派要人,一入我预布陷阱之中,大功就算成了一半。”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师叔早已在这‘迷踪谷’外,预布下人手了吗?”

酆秋道:“不错,我已费时三月,布置下天罗地网,虽然未必一鼓尽歼两派高手,但漏网之人,也难逃过伍、水二兄寒­阴­神功。”

说完哈哈大笑,满脸欢愉之­色­。

胡柏龄暗暗吃了一惊,他虽未听出酆秋说出要用什么方法,歼灭两派高手,但想来定然是十分毒辣之计,如若少林、武当两派中人物,不知个中­阴­谋,陷入酆秋诡计之中,江湖间正义,立时将荡然无存。

他心中虽然有着甚大的震骇,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着十分镇静的态度,微微一笑,道:

“如若少林、武当两派中首脑高手就歼,咱们绿林小人物定可大大的扬眉吐气一番,但少林、武当两派中人,武功都非平庸之辈,岂是……”

酆秋拂髯大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除非他们不入我预布陷阱之中,只要入我预布陷阱,任他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也无法逃得出去。”

胡柏龄漫不经心,淡淡一笑,道:“不知师叔用的什么方法,能一举尽歼两派高手?”

酆秋突然一瞪双目,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盯在胡柏龄脸上,冷冷说道:“用什么方法,暂时不能够泄露。”

微微一顿,又道:“胡贤侄用过酒饭之后,请立刻转回‘迷踪谷’中,尽出谷中高手,赶往谷外候命。”

胡柏龄心知他立时就要发动,如不适时通知少林、武当中人,两派甚可能被诱入酆秋埋伏之中。

心念一转,当下站起身来,说道:“弟子立时就去如何?”

酆秋笑道:“贤师侄不用太慌,两派中首脑人物,眼下还未进入山中,用完酒饭,再去不迟。”

胡柏龄心中虽然甚感焦急,但素知酆秋生­性­多疑,只好按下­性­子,重又坐了下去。心中却暗暗忖道:“师叔这次预谋,不知用了多少心机,经过了多少时间,连两派首脑人物的行动,都在他监视之下了。”

只听酆秋呵呵一阵大笑道:“咱们武林中人,虽然讲求武功高低,但机智较武功,尤为重要,少林、武当两派中高手如云,眨眼之间,就可把两派中大部­精­锐高手,化作飞灰……”

胡柏龄心中突然一动,接道:“那请柬之上,只有小侄,只怕两派不肯尽出高手,那知师叔一场心血,岂不等于虚耗了!”

酆秋道:“贤师侄想的不错,如果只有你一人具名,两派中人,也不致兴师动众,尽出高手,实不相瞒,老夫也在那请柬之上,具下名字了。”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师叔谋虑周详,弟子难及万一。”

心中却暗暗惊道:好一个老谋深算之人,看来少林、武当中人是难以逃过这场劫数了。

只听酆秋又是一阵呵呵大笑,道:“少林、武当两派中人,对此事十分重视,是以尽出两派中高人,对付此事,大概他们也准备在这一战之中,尽歼咱们绿林高手,是以布置也十分严谨,动员人数之多,可以说尽出两派­精­锐,这一场拼搏之战,双方都已存下势不两立之心,成败之分,对今后江湖形势影响极大……”

胡柏龄大笑接道:“何止影响极大,这一战如若尽歼少林、武当两派高手,自诩为江湖上正大门户的几派,恐将从此一蹶不振了。”

酆秋转脸望了胡柏龄一眼,道:“如若咱们在这场大战中,不幸败于少林、武当之手,三十年内绿林道上将无元气重复之能。”

胡柏龄起身笑道:“这一战兹事体大,非同小可,弟子已无心再用酒饭,先行告辞回去,召集所有属下……”

酆秋笑道:“贤侄既然无心再用酒饭,就请先行回去。”

胡柏龄抱拳一揖,离开席位,转身向前走去。

酆秋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贤侄慢走一步……”

胡柏龄回过身来,又是一揖,说道:“师叔还有什么吩咐?”

酆秋笑道:“贤侄一人回谷,万一有事,只怕应付不下,叫你这位小师弟陪你去吧!”

胡柏龄微一沉吟道:“弟子十分欢迎小师弟结伴同行……”

酆秋不让他再说下去,拂髯一笑,回头望着那道装童子说道:“随你胡师兄到‘迷踪谷’中去一趟吧!”

那道装童子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胡柏龄心知酆秋有意派那童子随去监视,当下拱手对那童子一笑,道:“小师弟,咱们走吧!”

那道装童子又是微微一笑,点头奔了过来,抢到胡柏龄前面带路。

两人奔出石洞,出了荒草掩遮的山谷,直向“迷踪谷”中奔去。

胡柏龄暗中加劲,放快速度。

那道装童子衣袂飘飘,竟然紧随在胡柏龄身后而行。

胡柏龄暗暗一皱眉头,用出了七成功力,步履疾快如飞。

在他想来那道装童子决难追随跟上。奔行了一阵,回头望去。

哪知事实大出意外,那道装童子仍然紧随在身后,而且步履轻松,毫无吃力之感。

胡柏龄暗暗吃惊,放慢了脚步,转脸望着那道装童子,笑道:“小师弟今年几岁了?”

那道装童子道:“十五岁。”说完又是一笑。

胡柏龄道:“小师弟十五岁,能有这等功力,未来前程,实难限量。”

那道装童子这次不再答话,摇摇头,又是一笑。

胡柏龄暗道:这孩子怎的这等不爱说话?又追问了一句道:“你从酆师叔学艺几年了?”

那道装童子,仍不言语,轻轻伸出了两个指头。

胡柏龄道:“二年吗?”

那道装童子点头一笑,仍然默不作声。

胡柏龄心头一震,暗暗忖道:“如果他未说谎言,两年时光,怎么练就这样一身功夫?”

只觉疑虑重重,思解不透,沉吟了良久,又问道:“这么说来,小师弟是带艺投师了?”

那道装童子脸上似已泛现出不耐之­色­,微一点头,突然放步向前奔去。

眨眼之间,已超出胡柏龄一丈余远。

这等绝世轻功,使胡柏龄大为震骇,当下一加劲力,放腿疾追。

两人在荒凉的山野中,较上了脚程。

胡柏龄施出全力疾进,疾如电闪雷奔,片刻之间,已跑出了二十余里,竟然仍未追上那道装童子。

奔行之间,忽听一声沉喝:“站住。”寒光闪动,一个手横长剑的道人,由路侧急跃而出,拦住了两人去路。

那道装童子微微一笑,左手一扬,当胸击去,右腕向后一探,已拔出肩上宝剑。

他动作迅快无比,那道人刚刚让开一掌,还未来及还手,他手中宝剑,已自疾向那道人小腹刺去。

那道人大概看他身着道装,怕伤了自己人,不自觉地问道:“你是……”

那道装童子剑势突然一变,诡异绝伦的攻出一招,那道人一句话还未说完,宝剑已近前胸,匆忙之间,挥剑一架。

道装童子攻出的剑势,忽然斜斜一偏,寒光闪动,那道人握剑右臂,应手而断。

胡柏龄暗自惊喝一声:“好辛辣的剑法……”

赞声未完,那道装童子出手的剑势,又忽地回扫过来,只听一声闷哼,那道人拦腰被斩作两段。

胡柏龄惊愕的叹息一声,道:“小师弟的剑法辛辣无比,愚兄闯荡江湖数十年,还是初见。”

那小道童却是满不在乎的微微一笑,在那道人尸体之上,轻轻抹去剑上血迹,又放腿向前奔去,对胡柏龄赞叹之言,恍似听而未闻。

胡柏龄忽然觉着,这位笑起来十分动人的小师弟,是一位异常可怕的人物,心地毒辣,武功又高不可测,如若他对酆秋异常忠心,实是一位劲敌,必须要早些设法,把他除去。

心念转动,杀机突起。

当下一加劲力,疾如离弦流矢一般,一连两上急跃,追到那道装童子身后。

正待扬掌下手,那道装童子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笑道:“刚才那道人是什么人?”

胡柏龄一沉真气稳住身子,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答道:“是武当门下弟子。”

那道装童子展颜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皓齿,道:“我常听人说,武当派自诩以内家功夫和剑术领袖武林,怎的会这样不济事呢?”

说完话,也不待胡柏龄回答,立时又转身向前奔去。

此人­唇­红齿白,面貌娟秀有如女子,但心地却十分毒辣,武功又高不可测,以胡柏龄见识之广,竟也瞧不出这道装童子的来路,只觉他柔媚之中,潜隐着无比的­阴­险。

两人又向前奔行了四五里路,转过一个山脚,但闻一声:“阿弥陀佛!”两个身着灰袍,手横禅杖的和尚,并肩拦住了去路。

那道装童子回头微微一笑,问道:“这两个和尚大概是少林派门下吧?”

胡柏龄道:“不错。”

道装童子探手拔出肩上长剑,也不讲话,举手一剑,直向左面一僧刺去。

两个和尚看他出手就打,不觉微微一怔,左面和尚禅杖一横,一招“拦江截斗”斜斜推出,架开剑势,说道:“你不是贫僧敌手,快些退下去吧!”

那道童绽­唇­一笑,突然疾攻三剑。

这三剑招招相连,迅快、辛狠,兼而有之,登时把左面一僧迫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胡柏龄怕他又下狠手,伤了少林僧侣,赶快纵身而上,沉声喝道:“小师弟快请退开,这两个和尚由我对付。”

道装童子头也不回地柔声说道:“我先杀一个,留一个给你杀吧!”当下剑势一紧,疾攻过去。

左面一僧被他一连数剑疾攻,几乎伤在他宝剑之下,哪里还敢大意,看他再次挥剑攻来,立时抡动禅杖,封架还击。

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凶猛的恶战。

但见剑光飞绕,禅杖啸风,片刻间,已力斗了十几个回合。

胡柏龄目睹那少林和尚,手挥禅杖,有攻有守,一时之间,还不致落败,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双目圆睁,全神贯注在两人搏斗之上,想从那道装童子的剑路中瞧出他的出身。

又斗了四五个回合,那道装童子的剑势忽然一变,出手剑招飘忽谲诡,四五剑已把那和尚迫得险象环生。

右面一僧本来袖手旁观,但一见同伴陷入危境,不自觉的挥动禅杖,出手相助。

那道装童子忽然咯咯大笑起来,高声说道:“胡师兄,他们两人联手打我一个,不能怪我不留给你了!”剑势突然一紧,攻势突转强猛,但见白光飞绕,剑气冲天,倏忽之间,已把两僧圈入了剑影之中。

这孩子似是有意诱那袖手旁观的和尚助战,故意和那和尚游斗了十几个回合,才突然加紧剑势猛攻几招,使那袖手旁观的和尚,不自觉的出手相助。

两僧联手合击之后,他却突然一变剑势,招术诡辣绝伦,把两僧一齐圈入了重重剑影之中。

胡柏龄眼看二僧齐齐陷身危境,心头为之大骇,高声说道:“小师弟……”三个字刚出口,突闻一声惨叫。

飞舞的剑光中,暴­射­出一片血光。

一颗光秃秃的和尚头,飞出了七八尺远,落在地上,滚入草丛中。

耳际间响起那脆若女子的柔和声音道:“胡师兄,不用替我担心,我已经杀了一个啦,余他一个,挡不过我五剑……”话还未完,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另一个和尚,吃那道装童子一剑由前胸直穿后背。

那道装童子拔出长剑,疾快的闪向一侧。一股鲜血,急喷而出。

他在片刻之间,连杀了两个少林高手,一个断头喷血而死,一个胸背对穿而亡。

这等身手,就当代武林中高人而论,也难得选出几个。

胡柏龄望了那并肩而卧两具尸体一眼,黯然叹息一声,缓缓走近那道装童子身边,说道:

“小师弟武功深博,剑招­精­奇,实乃小兄生平中仅见高手。”

那道装童子微微一笑,满脸漠然神­色­,就那两具尸体之上,抹去剑上血迹,说道:“胡师兄身为天下绿林盟主,武功自是比我高了,等到尽歼少林、武当两派中人之后,小弟要向师兄讨教几招剑法。”

胡柏龄笑道:“不用比了,小兄决然不是敌手……”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小师弟这剑术,可是追随酆师叔学得的吗?”

那道童轻轻一皱眉头,说道:“不是。”

胡柏龄看他不愿说出自己出身来历,也不再多问,转过话题说道:“小师弟向着道装,定是三清弟子,不知法号怎么称呼?”

那道装童子犹豫了一阵,道:“我从小就穿这道装,穿惯了不愿脱它而已,并非三清门下弟子,也没有法号。”

胡柏龄道:“这么说来小师弟仍然沿用俗家姓名,不知如何称呼?”

那装童子微微一叹,道:“师兄噜噜嗦嗦,实在叫人心烦,唉!

我从小就被师父带到深山大泽之中长大,哪里会有名字?”他低头思索了一阵,又道:

“我好像记得姓麦,师父常常叫我小明,大概叫麦小明吧!”

胡柏龄道:“小师弟可是被酆师叔带在深山中吗?”

麦小明双目一瞪,微现愠意地说道:“胡师兄处处想追问我的出身,不知是何用心?”

胡柏龄想不到他竟然这等单刀直入的问出口来,一时之间,真还想不出适当措词答复,不禁微微一怔,沉吟了一阵,道:“小兄不过随便问问,并无其他用心。”放腿向前奔去。

麦小明紧随身后,振袂急追,已跑出六七里路。

胡柏龄用出了全力赶路,人如离弦弩箭一般,但麦小明仍然紧随身后,追个首尾相接。

沿途再无阻碍,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已到了“迷踪谷”外。

只见数十个佩带兵刃的劲装大汉,重重排列,把守着谷口。

那些人一见到胡柏龄,一起抱拳作礼,高呼盟主。

麦小明微微一笑,问道:“胡师兄,这是你的属下吗?”一面问话,一面抬头打量群豪,但见高高矮矮,肥肥瘦瘦,个个都对胡柏龄流现出恭敬之情,不禁赞道:“唉!当了绿林盟主,原来这等神气,无怪人人都想争取绿林盟主之位了。”

胡柏龄一见眼前形势,已知谷中出了大事,不禁一皱眉头,道:“钟一豪回来了吗?”

一个高大粗豪的声音,自人群之中响起,道:“钟副盟主刚刚回来,已进谷中去了。”

胡柏龄道:“还有什么人来过?”

那人答道:“武当派紫阳道长,亲率门下八大弟子相访,但问清盟主不在之后,留下一函而去。”

当下从怀中摸出一个大红封简,递了过去。

胡柏龄略一沉思,打开封简,只见上面聊聊数语,写道“接函望来一晤,贫道在谷外万月峡中敬候大驾”,下面并未署名。

麦小明一派天真,也不避讳,胡柏龄打开了封简,他也探过头去瞧看,胡柏龄看完后,还在低头沉思,麦小明已咯咯大笑道:“胡师兄,万月峡在什么地方,咱们一起看看去吧!”

胡柏龄正待答话,忽听一个娇脆的声音,遥遥传入耳际,道:“大哥,你到哪里去了?”

转头望去,只见谷寒香绿裙飘风,飞奔而来,她身后跟着一身白衣的苗素兰,和面垂黑纱的钟一豪,片刻之间,已奔到胡柏龄的身侧。

她脸上泛现出淡淡的困倦,似是一夜未眠。

胡柏龄目睹娇妻,不自觉的生出了惜怜之情,微微一笑,说道:“你很累吗?”

谷寒香柔婉一笑,道:“我昨夜没有睡觉,一直等到了天­色­大亮,还不见大哥回来。”

清脆的声音中,微微流露出幽怨。

胡柏龄道:“我有事出去了。”

谷寒香不再说话,轻轻一闭双目,长长吁一口气,缓缓走了过来,紧依他身侧而立。

西斜的阳光照­射­着她匀红的­嫩­脸,微带倦意的情态,备使人心动怜爱。全场中的目光,都不自禁的投注到她的脸上。

麦小明望了谷寒香一眼,问道:“胡师兄,这女人是你的妻子吗?”

这等单刀直入的问法,使胡柏龄为之一怔,只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麦小明轻轻叹息一声,道:“她很美丽!”

谷寒香缓缓转动星目,瞧了他一眼,笑问道:“你认识我大哥吗?”

麦小明道:“他是我的师兄,我自然是认识了……”

谷寒香“嗯”了一声,还未来及答话,麦小明又抢先说道:“不过,我和胡师兄,昨天才认识的,过去并不认识。”

他似是觉着不应该欺骗谷寒香,画蛇添足的又加了两句。

胡柏龄微微一笑,回头对钟一豪道:“钟兄此行经过如何?”

钟一豪躬身抱拳,诚诚正正地答道:“属下见到了紫阳道长,和少林派中监院天声大师。”

胡柏龄急急问道:“他们说些什么?”忽然想到麦小明随行监视,赶忙又接口说道:

“紫阳道长已来过咱们‘迷踪谷’了。”

钟一豪一时之间,想不出胡柏龄话中含意,接口说道:“天声大师曾再三相嘱属下……”

胡柏龄一皱眉头,接道:“我已接紫阳短函,约我万月峡中相晤!”

钟一豪究竟是久历江湖之人,目睹胡柏龄的神情已知他不让自己说出经过情形,微一沉吟,道:“武当派中,人心激动,盟主不宜单身涉险。”

麦小明突然Сhā口说道:“不要紧,有我和胡师兄同行,包他无事。”

此人年纪虽然幼小,但口气却是托大的很,胡柏龄知他身负绝技,也还罢了,钟一豪却是听得微生愠意,冷笑一声,道:“小兄弟好大的口气……”忽然想到他口称胡师兄,只怕真是胡柏龄同门师弟,不便再说难听之言,倏而住口。

麦小明微微一笑,道:“你是我胡师兄属下,我如杀了你,只怕他心中不乐,但你不信我武功强过你,咱们就赌一赌吧?”

钟一豪冷冷说道:“哼,小小年纪讲话没有一点礼教,你要怎么个赌法?”

麦小明笑道:“这赌法最是简单不过,等一下咱们遇上武当派或是少林派中人时,一起出手,看哪一个杀的人多,就算谁胜。”

钟一豪听他越说口气越大,不禁大怒,正待反­唇­相讥,忽然觉着对方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自己如果和他斤斤计较,岂不失了身份,当下转过头去,装出一付漠然未闻的神态。

目光触处,只见数里外两列行人,直向“迷踪谷”口走来。

突然间,一阵嗡嗡之声,破空传来。

胡柏龄已见过张敬安投掷传音竹哨,一闻之下,立时辨听出来。

麦小明微微一笑,道:“大师兄,师父派人来找你了!”

胡柏龄“嗯”了一声,还未来及答话,钟一豪已接口说道:“少林、武当两派中大队人马,就要到了。”

原来那远远的两列行人,突然加快了脚步,疾奔而来。

胡柏龄抬头望去,果见一行肩横禅杖,身着灰袍的和尚,和一行道袍佩剑的道人,急步奔了过来。

蓦地里,谷中右面大石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胡师兄,家师特派小弟,抱伤赶来,有要事相商。”

说着话,人已走近胡柏龄身侧。

胡柏龄微一沉吟,挥手对群豪说道:“你们都暂时退开。”

群豪纷纷退去,只有谷寒香仍然站在胡柏龄身侧不动。

张敬安望了谷寒香一眼,道:“这位是……”

胡柏龄道:“她是你师嫂,不论何等重大的事,我都从不避她,有话请说不妨。”

张敬安转脸望望那疾奔而来的少林、武当两派中人,不过只相距一里左右,低声说道:

“家师要师兄把少林、武当两派中人,带到距此‘迷踪谷’三里左右的落雁谷中。”

胡柏龄道:“落雁谷井非绝壑,后面还有路可通。”

张敬安道:“家师如此吩咐,想必早已有备,师兄就说家师在落雁谷中敬候两派高有……”

他转脸望了一下愈近的少林、武当两派中人,接道:“家师尚在等待师兄回话,小弟……”

胡柏龄接道:“师弟上复师叔,就说小弟一切遵命。”

张敬安抱拳一揖,转身而去。

胡柏龄抬头打量了一阵,只见少林僧侣,不下四五十人之多,武当派也有二十余人之众。

钟一豪举手一挥,低声说道:“咱们冲上去保护盟主。”

群豪应了一声,齐齐奔了上去,排列在胡柏龄两侧。

只听一声宏亮的佛号,一个五旬上下,平横禅杖的老僧,大步走了出来,说道:“诸位施主,老僧这里有礼了。”

胡柏龄道:“老禅师有何赐教?”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如果老僧双目不花,施主当是统率当今绿林的胡盟主。”

胡柏龄道:“在下是胡柏龄,老禅师有何教言,尽管请说。”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胡盟主函邀敝派和武当派到此,不知有什么要事相商?”

胡柏龄沉吟了一阵,侧目一望麦小明道:“老禅师可曾看到过在下的邀约之函吗?”

那老和尚微微一怔,暗道:“你自己具名写的请帖,难道就记不得了吗?”只道他有意推诿取笑,不觉微有愠意,脸­色­一整,异常庄严地说道:“出家人一向不打诳言,你乃堂堂盟主至尊,还会有人冒名顶替,私发请帖不成?”

因那请帖虽有胡柏龄的具名,但却是酆秋伪制代他而发,那邀请少林、武当两派的请帖之上,究竟写些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心想取来瞧瞧,但听耶老僧之言,知他心中有了误会,扳转话题,说道:“不知老禅师法号如何称呼?贵派的掌门方丈,来了没有?”

那老和尚单掌立胸,冷冷笑道:“贫僧天仪,敝派方丈随后就到,胡盟主有什么话,对老衲说也是一样。”

胡柏龄一抱拳道:“久仰,久仰,‘迷踪谷’中宴会,已改在数里外的落雁谷中举行……”

天仪大师似是对宴会突然易地举行一事,心中甚觉怀疑,沉吟良久,想不出该如何答复。

胡柏龄回头对钟一豪道:“钟兄请代我传谕,召集全谷中人,即刻赶来谷口。”

钟一豪应了一声,转身疾奔而去。

胡柏龄轻轻叹息一声,低声对谷寒香道:“香妹也请回到谷中去吧……”

谷寒香似已预感不幸,黯然说道:“我不回去啦,我要和大哥走在一起。”

胡柏龄道:“动手相搏之事,你如何能够去得……”

谷寒香星目转动,望了望武当和少林两派中人一眼,只见他们整整齐齐地列队而立,一个个脸­色­庄严,凛然难犯,不自觉间,心中泛上来一股寒意,轻移莲步缓缓走了过去。

她微带愁苦的眉梢,和圆圆的眼睛中含蕴的莹莹泪水,衬着那天姿国­色­,绝世风华,只看得少林、武当两派的僧侣道士们,一个个垂下头去,不敢多瞧。

胡柏龄忖道:“此行一旦被少林、武当发觉了我是在相诱他们到落雁谷中,只怕在中途之上,就要动手,少林、武当两派,尽出高手而来,一旦动起手来,定然是一场十分惨烈的恶斗,那时只怕无暇兼顾于她。”当下别过脸去,冷冷说道:“不行,你还是回谷中去吧!”

他自和谷寒香结识以来,从未这般对待过她,心中痛苦无比,不敢回目相望娇妻。

谷寒香柔婉一笑,道:“大哥不要生气,我回谷中等待大哥就是。”缓缓转过身子,慢步而去。

山风吹得她绿裙飘风,背影流露出无限的凄凉。

胡柏龄强自振起­精­神,回头对群豪说道:“你们全部留在这里,等钟一豪会齐谷中高手之后,再赶往落雁谷中去接应我。”抱拳对天仪大师一礼,道:“老禅师如若有胆请随胡某人到落雁谷一行。”

天仪大师道:“胡盟主只要肯去,老僧当得舍命奉陪。”

胡柏龄纵声大笑道:“老禅师豪气凌云,在下佩服的很,不过,血气之勇,智者不取,老禅师要小心了。”大步向前走去,话中已隐隐相示落雁谷中,杀机四伏。

天仪大师只道他故用言语相激,冷笑一声说道:“刀山剑林,贫僧何惧。”一挥手中禅杖,紧随胡柏龄身后而行。

麦小明身子一侧,滑溜无比的抢在天仪大师前面,回头一笑,道:“你这老和尚蛮凶嘛,回头我得给你一点教训。”

此言一出,群僧个个面­色­大变。

要知天仪大师在少林寺身份甚是尊高,麦小明这般出言无敬,自是群僧难以忍受。

只听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冷冷说道:“小小年纪竟敢这等目无尊长,不是看你年纪小,立时要让你吃些苦头。”

麦小明目光转动,溜了那身材高大的和尚一眼,笑道:“等一会我先杀你。”

这一句话,反使群僧庄肃脸­色­,恢复了平静,原来大家忽然觉着这年纪幼小的孩子,这等语无伦次,定然有什么毛病。

胡柏龄原想丢开群雄之后,把酆秋准备在落雁谷中暗算武当、少林两派中人一事,暗中透露给天仪大师,要他早作准备,免得遭受暗算。

但麦小明寸步不离,使他没有机会泄露胸中之密,心中十分焦虑。

三里行程,片刻即到,落雁谷已经遥遥在望。

胡柏龄暗暗忖道:“如不借此机会,把胸中之密,泄露给少林僧侣,一进落雁谷中,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但却又想不出遣走麦小明的办法……

忖思之间,人已到了谷口。

他霍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子,目光缓缓向武当、少林两派中人脸上掠过,冷冷说道:

“已到落雁谷口了。”他一时间想不出说什么,只好随口溜了一句。

天仪大师抬头打量了山谷一眼,道:“就是这座山谷吗?”

胡柏龄道:“不错,三面高峰环绕,两侧立壁如削,谷中杀机步步……”

天仪大师高喧一声“阿弥陀佛!”打断胡柏龄未完之言,接道:“邪难胜正,胡盟主尽管请带路入谷就是。”

胡柏龄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好一个冥顽不化的和尚!”口中却正容厉­色­地说道:

“老禅师并非少林寺掌门,岂可随便做主入谷?”

天仪大师怒道:“老僧虽非掌门,但早已得掌门人传下佛谕,此乃我们少林门中之事,胡盟主大可不必费心。”

胡柏龄心中焦急,但是面上却保持着镇静神态,抬头望着天上几片飘浮白云,漠然说道:

“我看还是等待贵派掌门人来了之后,再入谷中不迟。”

天仪大师怒道:“难道胡盟主自认谷中布置,当真就能把我们一网打尽么,哼!未免太有些自不量力了。”

胡柏龄暗暗忖道:“他既能想到谷中早有布置,也许已经有了准备,何况谷中情景自己并不了然,也难说出个所以然来,”当下冷笑一声,道:“老禅师既想自寻死路,就不妨入谷一试。”他再三强调谷中凶险重重,无非使天仪大师等提高警觉。

天仪大师举手一挥,低声说道:“留下十二护法,迎护掌门大驾。”

少林僧侣群中,登时分出了一十二人,留在谷口。

武当门下由一个五旬左右的道人率领,但他自和胡柏龄相见之后,一直未发一言,直到入谷之时,才简简单单说了一句,道:“留下五人。”急奔两步,和天仪大师并肩而行。

胡柏龄暗中留神,见他们留下人守着谷口,忖道:“看来他们倒是早有安排了,少林掌门天禅大师和武当派紫阳道长,迟迟不肯露面,想必另有作用。”不觉心中一宽,缓步向前走去。

少林、武当两派中人,和胡柏龄始终保持着五尺左右距离,因他走的很慢,使两派中人,有着充分的时间,观察谷中的形势。

这条山谷异常险恶,深入了里许之遥,未见到一树一草,除了那嶙峋怪石之外,似乎不再生长其它的东西。

麦小明紧随在胡柏龄身后,走的甚是不耐,低声催促道:“咱们走快些好吗?”

少林、武当中人,亦随着放开了脚程。

胡柏龄有意给两派中人默查山势的机会,凡遇到险要转弯之处,必然找几句话和麦小明说,借故放慢脚步。

转过了七八个山弯后,形势忽然一变,只见一片突岩上,端坐着四个服­色­不同的老人。

四人身后排列了十二个绿衣美婢,除此之外,再不见其他之人。

那突岩距地面约四五丈高,背后是一座Сhā天高峰,突岩之下,满是嶙峋的山石,无三尺平坦之地。

天仪大师合掌说道:“老衲少林寺天仪。”

酆秋冷笑一声,道:“老夫邀请的是贵派掌门天禅大师。”

天仪回顾了群僧一眼,也冷冷答道:“敝派掌门身份尊高,老衲奉命先代掌门开道,有什么事,先和老衲谈谈再说!”

酆秋回目瞧了鬼老水寒一眼,笑道:“果如水兄所料,少林掌门,不敢应约而来……”

天仪大师在少林寺中仅有天字辈五大高僧之中,脾气最是暴急,也极少在江湖之上走动,阅历甚少,听得酆秋之言,大为恼怒,一挥手中禅杖,高声说道:“本寺方丈是何等人物,岂肯随随便便和尔等见面……”

酆秋微微一笑,道:“在贵寺方丈未到之前,先请诸位在岩下小息片刻,待贵寺方丈到了之后,老夫再降阶相迎,盛开欢宴。”

天仪大师心中虽甚气恼,但因酆秋言语之间,似甚尊重少林方丈,使他不便出言反驳,只好忍着一肚子闷气默然不言。

酆秋目睹天仪大师愤怒之情,溢于形­色­之间,心里暗自笑道:“这老和尚好暴急的脾气,倒得好好气他一气。”当下又高声说道:“胡贤侄沿途奔行,想必已甚疲累,快请上来休息一下。”

胡柏龄心中虽然明知酆秋故意气天仪大师,但却也不得不装出一副欢欣之情,抱拳一揖,大步直向突岩上面走去。

这座突岩,只有左侧一道斜度较大的小径,其他之处,都是壁立如削,除了沿那小径上去之外,就得施展轻身提纵功夫,飞登突岩。但那突岩距地足足有四丈多高,除非身负绝佳的轻功,才能一跃而上。

胡柏龄暗中估计自己轻功,是可上去,但他心思细密,此地此情之下,不愿锋芒过露,当下缓步走向登上交岩的小径之处,举步而上。

麦小明紧随在胡柏龄身后,亦步亦趋。

在少林、武当两派人的眼中,麦小明紧随相护,但胡柏龄却是暗自焦急,忖道:“他这般一步不离监视于我,甚碍手脚,得早些想个法子摆脱开他才好……”

正忖思间,忽听天仪大师高声说道:“法元、法净,快上那突岩上瞧瞧有什么布设!”

只见两个身材高大的和尚,由群僧之中,疾奔而出,直向突岩上面冲来。

麦小明突然回过身子,笑道:“好啊!你自己找上来了。”举手一剑,疾向左面法元和尚点去。

原来法元正是刚才出言相责麦小明的和尚。

胡柏龄心中暗道:突岩之上坐的四个老魔头,个个心狠手辣,这两个和尚如果冲上突岩,决难留得­性­命,倒不如把他逼退的好,也许逼退二僧会激怒天仪和尚,不等掌门人来,提前发动,两派人手众多,五行剑阵、罗汉阵,又都是旷绝千古的阵法,鄄秋等四位老魔头,纵然武功高强,也难尽歼少林、武当中高手合击之力,也许会因这提前发动,使酆秋早已预布的毒计,无法施展……

他心中念头百转,也就不过眨眼间的工夫,大喝一声,挥动手中铁拐,拦住了右面的和尚。

那和尚手横禅杖,不闪不避的硬接了胡柏龄一拐。

只听一声金铁大震,那和尚虽被胡柏龄强猛的杖势,震得向后退了一步,但胡柏龄却也觉双臂微微一麻,心中暗暗喜道:“少林派的威名,果不虚传,如若这些赴会的和尚,大都和此人武功相若,单就实力而论,决不弱于己方……”

只听酆秋大声笑道:“胡贤侄,快请登上突岩,这两个和尚,由你师弟一人对付,已足够了。”

胡柏龄虽已见过他出手剑招毒辣,但这个和自己动手和尚的武功,非同小可,铁禅杖上,蕴力极猛,麦小明武功再诡奇,究竟功力有限,独力对付二僧,只怕难以胜任。

心中在想,人却依言向后疾退上了突岩。

法净一挥禅杖,正待相随冲上,忽见白光一闪,斜里一剑,横刺过来,不觉心头一震,疾退一步,举杖封去。

那剑势来的诡异迅速,收势亦奇快无比,法净杖势出手,那宝剑早已收回,横里一转,又向法元攻去。

法元、法净乃少林寺中晚一代弟子中高手,眼看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独挡去路,心中又是气恼,又是羞愧,不约而同,全力挥杖抢攻。

刹那间,杖影重重,排山倒海般直逼过来。

麦小明仍然满脸笑意,神态从容的挥动着手中宝剑,在重重杖影中运用自如,只要二僧向前逼进一步,他必出一招奇诡难防的剑招,重把两僧迫退回去。

转眼工夫,激战了二十余合。

二僧仍被挡在原处,难越雷池一步。

胡柏龄眼看麦小明独挡二僧的奇奥剑势,心中大感震骇,看他轻松神情,再加两个少林高手,也不致落败。

酆秋的目光,也一直投注在麦小明的身上,看他独挡二僧的诡奇剑势,脸上却毫无喜­色­。

毒火成全、鬼老水寒,以及人魔伍独,似都为麦小明的­精­奇剑术,微生凛然之感,少林、武当两派中人,更是个个神­色­大变。

鬼老水寒轻轻一捋颚下山羊胡子,赞道:“酆兄调教这等弟子,实为兄弟羡慕的很,十年后,怕不是江湖上第一流中的顶尖高手。”

酆秋漠然一笑,似是对鬼老水寒的颂赞之言,毫无喜悦之感。

激斗中,忽听一声大叫,一道血光,直冲上来,法元和尚高大的身躯,疾向崖下摔去。

定神看去,只见麦小明右手持剑,左手却拿着一颗光秃秃的和尚头。

原来他突出奇招,巧妙的避开了法元禅杖的封架之势,一剑横削,斩落法元和尚人头,一股鲜血,冲了上来,人头吃那鲜血冲起两丈多高。

麦小明迅快的飞起一脚,把法元的尸体,踢落崖下,左手一伸,接住了法元和尚落下的人头。

法净被这突然的变故,惊骇得向后退了一步,愕然不知所措。

他与法元联手和麦小明动手相搏,竟然没有看清楚法元如何被麦小明一剑劈死。

麦小明咯咯一笑,道:“接住。”左手一抖,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直向法净抛去。

法净来不及想想看该不该接,本能伸手接住了法元人头。

忽见白光一闪,麦小明的剑势,紧随着那抛来的人头刺到。

法净左手端着人头再想用右手禅杖封架,已来不及,赶忙向后退了两步。

麦小明笑道:“你还想躲开吗?”身随剑进,突然向前欺进了一步。

法净只觉右肩之处一凉,右臂生生被切了下来,一阵刺心的剧疼,不自觉松开左手端着的人头。

只听砰的一声,铁禅杖撞在一块山石之上。

麦小明匀红的­嫩­脸上,毫无悯怜之­色­,微微一笑,道:“饶你不死,下崖去吧!”

法净转脸望着断臂处,鲜血泉涌,伏下身子,捡起法元的人头,大步向山崖下面走去,行至中途,体力难再支持,摇摇欲倒,再加上山道崎岖,着足难稳,一脚踏在一块浮石上面,跌倒在地上,滚了下去。

天仪和尚亦似是为麦小明奇诡的剑势所慑,呆呆地站着,竟是无人敢于相救。

忽听一声清越的长啸之声,划空而来,一条人影疾如雷奔电­射­而下,抓起了沿山滚下的法净和尚,双脚一点实地,人又腾空而起,落在少林寺群僧之前。

此人轻功奇高,来去如电,天仪大师低喝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似是对忘记抢救法净一事,甚感抱咎。

胡柏龄凝目望去,只见来人一身银­色­劲装,剑眉星日,猿臂蜂腰,背Сhā宝剑,英风迫人,年约二十三四,但面目陌生,似是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之人。

只听酆秋低微却极是清晰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道:“胡贤侄,这少年是什么人?”显然,酆秋亦为这少年超绝的轻功,引起了关注。

胡柏龄本想同样的施展千里传音功夫,告诉酆秋,自己并不认识这少年,但他想到此时此地,应该尽量掩蔽自己的武功,回头瞧了酆秋一眼,答道:“弟子从未见过此人!”

酆秋轻轻一皱眉头,默然不语。

那银装少年救了法净和尚之后,仰手点了他右肩后“风府”|­茓­,先止了他的流血,回首对天仪禅师说道:“贵派掌门和家父随后就到,命晚辈先行赶来,禀报大师一声,最好等待贵掌门到了之后,再和他们动手不迟。”

天仪大师一掌立胸,问道:“老衲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

那银装少年绝顶聪明,微微一笑,接道:“晚辈少不更事,从未在江湖露面,自难怪老前辈不识,不过家父却和贵派掌门人天禅老前辈相交甚久,提起家父之名,老前辈或可知道……”话至此处,故意提高了声音,道:“豫南范铜山,不知老前辈是否晓得?”

天仪大师愕然说道:“二十年前总领大江南北侠义道上人物神剑范铜山就是令尊吗?那阁下定是范公子范文杰了?”

那银装少年抱拳一礼,答道:“范文杰是家兄,晚辈叫范玉昆。”

天仪大师赞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由来英雄出少年,范公子刚才那等卓绝的轻功,举世少见,老衲自叹弗如。”

范玉昆欠身答道:“老前辈过奖了。”

两人谈话声旨甚大,高踞在突岩上的酆秋、胡柏龄等,都听得字字入耳。

胡柏龄低声说道:“想不到退隐甚久的范铜山,这次竟也参与此事了,弟子久闻其名,但出道不久,他已归隐,始终未见其人。”

酆秋­阴­冷一笑道:“好,愈多愈好,能一网打尽,省了咱们甚多手脚。”

鬼老水寒回头望了人魔伍独一眼,说道:“咱们还未归隐之前,范铜山已然名满武林,想不到咱们再度出山之时,却又和他相遇。”

人魔伍独冷冰冰地答道:“范铜山和兄弟倒有过数面之缘,只是事隔数十年,见面后,不知还是否相识?”

酆秋忽然举起手来一挥,道:“准备酒宴。”

他身后排列的十二个绿衣美婢,立时转身,向后奔去。

胡柏龄自登上突岩之后,一直暗中留神着突岩上的形势,但他又知酆秋乃疑心最重之人,只怕太过注意,启他疑虑,不敢回头张望。

待酆秋吩咐那一十二个绿衣美婢准备酒宴时,胡柏龄借机回头望去。

这座突岩,足足有近一亩地大小,岩下虽然怪石嶙峋,无三尺平地,但这石岩之上,却是一片平坦。

胡柏龄目睹那十二绿衣美婢跑近那山崖之后,鱼贯而下,消失不见,心中暗道:“这块突岩,看去和相依的Сhā天高峰,接连一起,怎的后面竟有可通之路。”

心中虽然动疑,但却不敢看的过久,转过头向前望去。只见里许外,又一群人缓缓对着突岩走来。

那群来人很多,除了灰袍、光头、手执禅杖的和尚,以及椎发佩剑的道士之外,还有甚多疾服劲装,长衫儒巾的俗装之人。

这些人走的很慢,虽只里许之远,但却足足走了一刻工夫之久。

天仪大师率领的少林、武当两派弟子,齐齐转过身去,列队相迎。

胡柏龄凝目望去,只见身披黄缎袈裟的天禅大师,满面肃穆之容,走在中间,左面是武当派的紫阳道长,右面是一位长衫福履,童颜鹤发,白须飘飘的老者。

三人身后,除了少林的憎侣,和武当派弟子之外,还有十余个高矮不等,分着不同服­色­的劲装之人。

天禅大师目光缓缓扫过横陈岩下弟子的尸体,肃穆的神情中,泛起一丝淡淡的感伤,低声问天仪大师道:“法元死在什么人手中?”

天仪大师双掌合十,躬身答道:“死在那道装小童之手。”

天禅大师抬头望望仍然横剑守在登径上的麦小明一眼,问道:“法净也是伤在他的手中吗?”

天仪大师道:“老衲调度不当,致门下弟子受了甚大损伤,还请掌门师兄,依律治罪。”

天禅大师微微一笑,道:“动手相搏,难免伤亡,岂能怪及师弟。”

高踞在岩石上的酆秋,回头对胡柏龄说道:“你乃这次邀约他们赴宴的主人,不可失了礼教,咱们去迎接他们上岩。”霍然站起身子,大步向下走去。

胡柏龄随在身后,走下突岩。

麦小明望了酆秋和胡柏龄一眼,笑道:“师父,要不要动手,他们上来了。”

酆秋微一点头,道:“收了宝剑,跟在我身后,未得我命,不许随便出手。”

麦小明也不讲话,微微一笑,把手中长剑还入鞘中,随在酆秋身后而行。

第十四回诡计毒谋一网打尽

天禅大师回顾了左右一眼,道:“道兄、范兄,那满脸红光的老人,就是息隐数十年的酆秋;那虬辑绕颊,相貌威武的大汉,就是当今绿林盟主胡柏龄。”

范铜山轻轻一拂颏下白髯,笑道:“那突岩上还有三位,不知大师是否认识?”

天禅大师道:“老衲极少在江湖之上走动,见面有限,范兄这等相问,想来定是认识他们了?”

范铜山道:“那枯瘦如柴,全身黑衣,长着两条白眉毛的人,名叫水寒;身穿土­色­长衫,面­色­金黄,一脸­阴­森之气的人,是人魔伍独;­阴­阳脸的老人,兄弟不敢肯定,但想定是毒火成全了。”

天禅大师笑道:“范兄归隐林泉数十年,仍能在一见之下,认出对方姓名,实使老衲佩服。”

范铜山微微一笑,接道:“这四人都已绝迹江湖甚久……”他微一思索,接道:“想不到这几个天南地北,各自为雄的老魔头,竟然集会在一起,兴风作浪……”

谈话之间,酆秋已和胡柏龄并肩走到,麦小明紧随在酆秋身后相护。

双方相距约五六尺远,酆秋已停下脚步,抱拳作礼,笑道:“酆秋已敬候诸位大驾多时了。”

天禅大师合掌答礼道:“老衲等迟来一步,有劳久候!”

胡柏龄目光环扫天禅大师等一眼,接道:“突岩上备有酒宴,替诸位接风洗尘。”

范铜山拂髯冷笑道:“自古以来,宴无好宴,胡盟主如若准备在酒莱之中下毒,那可是白费一番心机了。”

酆秋冷哼一声道:“如果酆秋老眼不花,大驾可是昔年总领大江南北侠义道中人物的神剑范铜山,范老英雄吗?”

范铜山微微一笑,道:“正是老朽……”

酆秋淡然一笑,接道:“范老英雄尽管放心,酆秋在诸位心目中,虽被视作黑道上人物,但还不致在酒菜之中放置药物。”

范铜山道:“酆兄纵然心地磊落,不屑施展鬼蜮伎俩,但老朽等却不得不防……”他纵声大笑一阵,冷讽地说道:“这要怪一般下五门的绿林人物,常用‘迷魂药物’等下流手段……”

酆秋脸­色­微变,截住了范铜山未完之言,说道:“范兄说话最好要有点分寸。”

范铜山道:“酆兄不必多心,像酆兄这等身份之人,自是不能和一般绿林中宵小之辈,同日而语。”

酆秋早已被范铜山讥讽之言,激得胸中热血沸腾,无名火起,但他为人­阴­沉,不肯妄动小气致乱大谋,勉强按下胸中怒火笑道:“兄弟今日相请诸位到这落雁谷中,旨在排解少林、武当和天下绿林道中,数十年来积结的恩怨,免除冤冤相报的屠杀。”

天禅大师高喧一声佛号,说道:“如果当真如此,老衲等就不虚此行了。”

酆秋抱拳接道:“此地不是讲话之处,突岩酒宴早已排好,诸位有什么相示之言,请入席后再谈不迟,兄弟当洗耳恭听。”

天禅大师回头吩咐随在身后的少林门下弟子,道:“你们留在这里等候……”

酆秋急急接道:“兄弟准备席位甚多,大师随行之人,亦请登岩小坐,吃杯水酒。”

范铜山笑道:“好啊!酆兄可是存心把我们一网打尽吗?”此人见识博广,句句无不如刀如剑,深刺在酆秋心中。

酆秋冷然说道:“如果范大侠怕兄弟在酒菜之中下毒,不妨留在岩下等候就是。”

范铜山笑道:“兄弟这次应天禅大师之邀,赶来北岳,早已把生死之事置诸度外了。”

酆秋接道:“兄弟只想到能和少林天禅大师、武当紫阳道长会晤于一室,即可解决武林纷争,并未想范兄,也未奉函相邀。”

范铜山笑道:“老朽自寻死路而来,酆兄不是可以省却了一番手脚吗?”

酆秋冷冷说道:“范兄自视未免过高了,纵然范兄活在世上,也于大局无补。”

这几句话说的尖酸、刻薄,范铜山那等老于世故的人,也不禁有些急怒起来,脸­色­一变,冷然说道:“酆兄不可太过狂妄,今日之会,鹿死谁手,还难预料,口舌薄人,算不得什么威风。”

酆秋未再反­唇­相讥,拱手一笑,对天禅大师说道:“请恕兄弟先走一步,替诸位带路了!”转身向前走去。

天禅大师回顾紫阳道长和神剑范铜山道:“咱们既然赴约,不可太失礼教,不妨先听听他们高论再说。”

紫阳道长点头微笑,三人并肩向前行去。

登上突岩,酒席已摆好,满桌佳肴,腾腾热气,宴开五桌,每桌上有两个绿衣美女执壶侍酒。

酆秋先行坐了主位,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笑道:“酆秋以主人身份,先进一杯。”

天禅、紫阳道长、范铜山等依次就座,但三人的相随弟子却留在突岩之下,没有上来。

范铜山登上突岩,立时暗中留神打量四周景物,但见岩上一片平坦,毫无可疑之处,心中甚感奇怪,暗道:“这突岩背依峭壁,三面又都清晰可见,不见藏人之处,以酆秋之老江湖,决不致当真在酒菜之中下毒。”

天禅大师就座之后,微笑问道:“两位函邀老衲和紫阳道长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酆秋看他滴酒不进,而且开口就谈起正事,知他们心疑酒菜之中有毒,当先举起筷子,在每盘佳肴之上,夹了一筷吃下,才大笑答道:“数百年来,少林、武当两派,一直受武林中人物推祟,被誉正门大派……”

天禅大师道:“好说,好说,我们少林派中,也非绝无不肖弟子。”

酆秋笑道:“绿林中人也非个个都是可杀之辈。”

紫阳道长接道:“酆兄话虽不错,不过绿林中人,大部分不知自惜羽毛,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实难让人看得下去。”

酆秋大笑道:“以贵派和少林派实力之大,和绿林中人相斗数百年,也未能把绿林中人灭绝。”

天禅大师说道:“佛门弟子首戒杀生,能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数百年绿林道中并非没有过大豪杰大英雄,尽力于改革绿林中诸多积恶之习,可惜这些人不但少如凤毛麟角,而且大都壮志未酬身先死……”

他轻轻叹息一声,无限感慨地说道:“而且这些人并非死于意外,或白道人物手中,大都死于你们绿林人物手中……”

天禅大师说到此处,又感慨地叹息一声,目光缓缓由胡柏龄脸上扫过,面­色­十分庄肃地接道:“还有不少口是心非,借兴革绿林道中积恶之名,假行善而暗中为恶,这等人尤较杀人放火盗匪行径可恶百倍,居心实在可诛。”

胡柏龄知他最后几句话,指桑骂槐,针对自己而发,淡然一笑,默然不语。

范铜山目光缓缓由鬼老水寒、人魔伍独、毒火成全脸上扫过,笑道:“想不到这次北岳之行,竟然和数十年不履江湖的诸兄相遇……”

鬼老水寒冷冷接道:“兄弟也未料到,范兄竟然还健在人世。”

神剑范铜山微微笑道:“阎王不要命,小鬼不来拿,老朽虽然想死,也是无法死啊!”

人魔伍独冷冰冰地接道:“今天这‘落雁谷’就是你葬身之地了。”

范铜山笑道:“咱们数十年不见面,想来几位都又各有几手绝技,老朽今日能够开开眼界,埋身‘落雁谷’死亦无憾。”

酆秋拂髯一笑,接道:“诸位这等争辩下去,于事无补,兄弟柬邀诸位到此小聚,还有正事相商。”

天禅大师道:“老衲愿闻高论。”

酆秋道:“贵派素有武林中泰山北斗之称,实际也是数百年来,实力最强的正大门派,代代以来,常出才人,行道江湖,和我们绿林中人作对,但经数百年不停的搏斗,使兄弟发觉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紫阳道长道:“不知什么要事,想来定是惊人之论。”

酆秋微微一笑,接道:“这数百年来不停的搏斗之争,绿林中人,仍然未被全数灭绝,而且每次大挫之后,必有绝技问世,这搏斗永难禁绝,似此等怨冤相报,不知何时休止,而且双方积仇愈来愈深,成了水火难容之势,各走极端,使后辈中人,先有了难以并存之心。”

天禅大师道:“酆兄之论,果有见地,但不知有何高见,以息此绵延不休的纷争?”

酆秋笑道:“这就是兄弟相邀诸位,到此‘落雁谷’中的主要相商之事。”

范铜山轻轻一皱眉头,道:“酆兄这些话,可都是出自肺腑么?”

酆秋微愠说道:“难道兄弟还与诸位说笑不成?”

天禅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问道:“老衲自信有能束约门下,但绿林道上,多是各自为雄,只怕难以听命酆兄。”

酆秋道:“此事谈来虽易,但做来仍需一番苦心,兄弟之意,想请大师和紫阳道兄……”

话到此处,忽见一股浓烟,冲天而起,范铜山霍然站起身子,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酆秋已挥手对身侧几个绿衣美婢说道:“快去查查,哪里起火。”

六个绿衣美婢躬身应命,急奔而上。

范铜山看酆秋神­色­自若的端坐不动,心中狐疑不定,暗道:“这老魔头不知耍的什么花枪,目下天禅大师、紫阳道长,似都为他一席说词所动,我无法揭出­阴­谋真相,看来今日之险,实叫人防不胜防。”

那浓烟就起在紧依峭壁与尖岩之间,相距几人也不过五六丈远。

酆秋似是十分关注那突起火势,人虽端坐未动,目光却一直盯在浓烟爆起之处。

那六个绿衣美婢直奔突岩尽处,纵身而下,但立时重又跃上突岩,奔了回来,直至宴席之前,才停下脚步,说道:“掌灶厨师不慎引燃炉边野草,已然及时抢救,就要熄灭了。”

酆秋微微一皱眉头,击案而起,大声喝道:“浓烟爆涨,火舌隐现,分明火势正在蔓延,哪里像行将熄灭的样子。”

天禅大师、紫阳道长,都不禁一起转头向那起火之处望去。

就这心神微微一分,六个绿衣美婢却乘机突然疾跃而起,分向三人扑去。

范铜山大喝一声,剑光闪动,登时把向自己扑来的一个绿衣美婢,活活劈成两段,鲜血飞溅中,夹杂着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

天禅大师和紫阳道长却因分心于那突起的火势,应变稍迟,但见眼前人影闪动,两个绿衣美婢直向身上撞来。

紫阳道长冷笑一声,道:“恬不知耻的老魔头,弱女何辜,要她们白白送死。”说话之间,举手一掌,向近身的一个绿衣美婢劈去。

这三人虽然个个武功绝世,但因这六个绿衣美婢,大出意外的发难,使他们都有着措手不及之感,而且隐隐自觉功力深厚,这等粉拳、玉腿,接上两下,也不要紧。

哪知这一念仁慈,竟落入酆秋的算计之中。

原来狡猾的酆秋,早已算计出少林、武当两派中掌门人,对这些娇如春花的弱女,必然会生出惜怜之心,才利用六个绿衣美婢突然下手施袭。

但见几个绿衣美婢冲近几人之后,樱口齐张,喷出一股疾沫,十只玉腕齐扬,左袖打出一蓬银雨,右袖中却飞出一道蓝焰。

这等近身相接发出的暗器,就算天禅大师、紫阳道长,身负绝世神技,也无法施展出手,而且又背临悬崖,后退无路。

说来话长,但当时情景,不过是一刹那间,天禅大师、紫阳道长万没料到那绿衣美婢樱口中竟然暗藏了迷魂药物,只觉一股异香,扑面而来,赶忙闭住呼吸,袍袖拂动,各运内力打出。

两股强疾之风,由两人袖底卷出,强风起处,四个绿衣美婢娇躯,一齐被弹震开去,那打出的几蓬银雨,也吃那强劲之风,震飞去大半。

任两人神功绝世,也难全部闪避开这等近身的暗器相袭,只觉肩头和脸上一麻,各自中了数枝毒火。

几个绿衣美婢打出的蓝焰,吃两人拂出的强风一震,登时熊熊燃烧起来,化成一片碧绿火光。

几道闪裂的火焰相接,火势大张,贴物就燃,满桌佳肴,都成绿火附燃之物,眨眼间,就在席间筵前涌起一片火海。

爆起的绿火中,响起了酆秋惊心刺耳的大笑之声,道:“你们已中我费了三年心血淬炼的三绝神针,和七毒消魂散,以及成兄苦心制成的白磷箭,识时务者快些喝令相随尔等来此的门下弟子,要他们放下兵刃,听候发落,如再顽强不悟,执意反抗,老夫随时可使尔等横尸穷谷……”

这时留在突岩下的少林、武当两派中随来弟子,早已纷纷向突岩之上抢登,鬼老水寒、人魔伍独,在目睹天禅大师、紫阳道长和范铜山受伤之后,立时联袂跃奔到那捷径登山之处,守住要道。

麦小明已拔出背上宝剑,绿火映照下闪闪生光。

天禅大师灰­色­的僧袍上,已经有几处绿火燃烧起来,同时身上中针之处,也觉出一种麻痒之感。

这位德高望重,身负绝世内功的老和尚,虽然身受毒针之伤,仍然能保持着镇静的神态,一面潜运内功抗拒身受之毒,一面施出少林绝技大力金刚掌,突然高喧一声佛号,一掌推在身前席宴之上。

这一掌乃是他毕生的功力所聚,威势非同小可,狂飚突起,整个的席宴被震的飞了起来,一阵哗哗声中,碗筷菜盘,满天横飞。

那碗盘酒杯之上,都燃着熊熊的绿火,但见一团绿­色­的光焰,四外飞散。

酆秋目睹受伤后的天禅大师,仍有这等功力,心中暗生惊骇,忖道:“如若这一击不逞,求胜只怕不易……”

心中在想,口中也同时大喝一声,打出一记劈空掌力。

一股强猛的暗劲,应手而去,把那些横向身上飞来的碗盘之物,震得倒飞回去。

忽听紫阳道长清啸一声,纵身而起,直扑过来,手中的长剑幻起了朵朵剑花,猛向酆秋罩下。

他在生死交关,身中毒针之后,仍然不愿有失身份,先行长啸一声,才挥剑攻击过来。

站在酆秋身侧的麦小明,忽然微微一笑,振袂而起,一招“挟山超海”,疾迎上来。

紫阳道长强忍着伤势出手,早已心动杀机,出手剑势乃武当派中极厉害的绝学,准备在毒发身亡之前,一举把酆秋劈死在剑下。

一见不知天高地厚的麦小明,竟然挥剑迎了上来,心中大是愤怒,冷哼一声,挥剑划出一圈银虹,击在麦小明的剑上。

只听一声金铁相触的大震,麦小明吃紫阳道长贯注在长剑上的内家真力,震得连人带剑一齐飞了起来。

只见他长剑挥动,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身,重又飞落到酆秋身侧。

紫阳道长震飞麦小明后,手腕一抖,长剑幻出三朵金花,分袭酆秋三处要|­茓­。

酆秋大喝一声,拂袖打出一股疾风,一挡紫阳道长猛冲之势,人却突然向后退了三步,探手从宽大的袍袖之中,取出两个腕口粗细,黄光灿烂的金圈,分执两手。

就这一缓之间,紫阳道长已挥剑攻到。

两方立时展开了一场惨烈绝伦的搏斗。

紫阳道长含愤出手,有心要在毒发身死之前,先把酆秋劈死剑下,手中长剑连出绝学,绵绵的杀手剑势,有如长江大河,一剑紧接一剑。

酆秋施展开一对金圈,幻化出一片光影,防守的严密无比。

但闻金圈和剑芒相触之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已力拼六七十回合。

酆秋一面打,一面暗暗惊骇于紫阳道长的奇奥剑势,心中暗暗忖道:“如若他未中毒伤,攻势想来更是凌厉,如他能再这样攻上百招,我势非败在剑下不可。”

原来六七招猛拼之中,酆秋被紫阳道长的奇奥剑势所制,未能还攻一招。

但他胸有成竹,料定紫阳道长难以支持到百招必然毒发而败,是以虽处劣势,却毫无紧张之感。

天禅大师一掌震开宴席之后,目光如电,盯注在胡柏龄脸上,满脸悲愤之容,说道:

“胡盟主,你们绿林中人,当真是心地­阴­辣,叫人防不胜防,老衲如不信人确有洗恶向善之心,也不致中你们的诡计了。”

胡柏龄道:“老禅师此话怎讲……”

天禅冷笑一声,道:“好一付­奸­伪的做作,留你在世上,还不知要害多少人?”举手一掌,遥遥直劈过来。

胡柏龄知他这一掌,已动了杀人之心,威势定然非同小可,暗中一提真气,斜斜微侧纵开,身悬半空,拔剑取拐,脚未落实地,人已向天禅大师扑了过去,铁拐长剑,幻化起重重光影。

被笼罩在拐影、剑芒下的天禅大师,却未感受到压力。

胡柏龄借着那重重拐影、剑光,掩护着身子,沉声说道:“大师不要慌急,先请住手,运气调息,别使身受剧毒太早发作。”

哪知天禅大师在身受毒伤之后,已动了怒火,神智不似平时那般清楚,瞧得空隙一指点出。胡柏龄踉跄后退。

天禅大师举起了右掌。就在他掌势扬起未落之际,一道白光电­射­而到,疾如风旋,猛向下盘攻去。

胡柏龄勉强提聚一口真气,挺身而起,喷出一口鲜血,手扶铁拐,闭目而立,暗自运气调息。

他伤势惨重,内腑都已受到震动,但他心中却十分平静,毫无怨恨天禅大师之心,只觉受此一击,乃是他昔年积恶之报,心中没有了怒气,人也平静了甚多,这对他调息伤势上有着甚大的帮助。

天禅大师被那急袭而来的剑光,迫得无法再分心旁顾,只好借势克敌,那扬起的右掌,疾向那急袭而来的剑光上劈去。

一股强猛的潜力,应手而出。

那袭来之势,似是知道历害,旋地一滚,让开数尺,竟然不肯硬接那股强猛劈空掌风。

但他一退即上,让开一击之后,立时又挥剑攻了上去。

天禅大师疑目望去,只见那挥剑猛攻自己之人,竟然是一个道装小童,不觉微一犹豫。

就这犹豫之间,已被麦小明抢了先机,长剑左右挥扫,倏忽之间,连攻五剑。

这时,范铜山已和毒火成全动上了手,两方都以迅快奇辣的招术,争取先机。

守在突岩下的少林、武当高手,已纷纷向上面冲来,但却被人魔伍独、鬼老水寒联手挡住。

这两位老魔头功山深厚,联手之势,更是锐不可当,武当、少林,两派中高手,数番猛冲,均被两人挡了下去。

范铜山和毒火成全拼了数招之后,已然觉着中针之处麻木逐渐扩大。

范铜山又勉强支持了几个回台,已渐觉运转不灵,暗自叹息一声,突然一紧长剑,疾攻三招,迫退了毒火成全之后,大声喝道:“住手!”

天禅大师、紫阳道长,听得范铜山大喝之声,果然都停下手来。

酆秋仰脸一声长啸,震得满山回鸣不绝。

人魔伍独、鬼老水寒、毒火成全,听得那长啸后,纷纷向后跃退,聚在一起。

这时,少林、武当,以及范铜山带来的高手,都已冲上了突岩。

天禅大师目光缓缓一掠身旁环视群僧,说道:“我已身负重伤,只怕难再支持多少时间,我如不幸身逝,方丈一职,由天明师兄接替……”

忽听一声惊叫,震得群山回呜,转头望去,只见范玉昆扶着范铜山的身子,不住低唤爹爹。

原来范铜山伤势发作,晕倒在地上。

天禅大师似是难再支持,低喧了一声:“阿弥陀佛!”缓缓坐在地上,低声向紫阳问道:

“道兄如果伤势无碍,本寺中人,由此时起,听从道兄调度……”

只听紫阳道长答道:“贫道也已经不行了,毒伤已开始发作。”

他微微一顿,回头站在身侧弟子说道:“我身埋此山,武当掌门一职,由你们青阳师叔接掌。”

被誉为江湖上实力最强大的两大门派的掌门人,似是都觉出了伤势难再复元,口谕了接替自己之人。

只见少林、武当门下弟子,脸上都逐渐泛现杀机,数十道目光,齐齐投注向停在两丈外的酆秋身上。

胡柏龄强忍着伤痛,装作一付若无其事之情,暗中留神四下的动静。

他内功­精­粹、虽然断了两根肋骨,但经及时运气调息之后,行动之间,甚难看得出来。

酆秋目睹对面群豪,已然群情激动,大有立即出手合击之势,冷然一笑,低声对成全说道:“成兄,快些动手……”

毒火成全冷冷一笑,也不理会酆秋,也不见出手动作。

胡柏龄却听得暗暗惊骇,忖道:“他们不知尚有何种诡计,这老魔头最是善于用火,想来定是什么火功了。”

只听酆秋纵声大笑了一阵?目光环扫了少林、武当群豪一眼,说道:“眼下他们三人都已中我三绝神针和七毒消魂散绝毒的暗器、药物,四个时辰之中,必死无救,遍天下只有我独门解药可救,尔等如果不顾三人生死,尽管出手就是。”

他这几句话,果然发生了强大的吓阻之效,少林、武当门下跃跃欲试的弟子,果然都为之一怔,齐齐垂下手中兵刃。

天仪大师大步走了出来,说道:“目下之情,大可不必再绕圈子说话,什么条件,才可以交换到你那独门解药?”

酆秋目光投瞥了横尸在地上的四个绿衣美婢一眼,说道:“我们已死了四个人……”

天仪大师道:“如若我那掌门师兄和紫阳道长,不是心存一缕仁慈,这几个女施主,纵有暗器,也难以伤得他们。”

酆秋冷冷一笑,说道:“也许这四个弱女子的­性­命,无法和贵派掌门生死相比……”

忽听长啸传来,数十条人影,遥遥直奔而来。

那些人影来势甚快,眨眼之间,已可看清楚当先之人,正是罗浮一叟和钟一豪,带着“迷踪谷”中高手,赶来助战。

胡柏龄暗暗一皱眉头,低声对酆秋说道:“弟子属下赶来助拳了……”

酆秋漠不关心地答道:“要他们守住出口要道,不用上来助战了。”

胡柏龄道:“弟子遵命。”当下一提真气,高声说道:“你们守在突岩下面,要道之处,不用上来了……”他这一运气,只觉肋骨折断之处,疼如刀割一般,话还未完,已疼得满身大汗。

天禅突然睁开了紧闭的双口,霍然站起身来,神情肃穆,满脸悲壮之容,庄严地说道:

“今日之事,非是老衲等数人生死,而是关系今后我武林道上,正邪消长的大局,尔等如若为我等三人生死,受人要挟,束手就缚,白白放过这等歼敌之机,只怕以后的江湖道上,永无清静升平之日了……”他这几句平平常常的话,但说来义正词严,顿使人生出崇敬之情。

他微微一顿,又道:“错过今日歼敌之机,当为我后辈武林道上留下千秋大恨。”探手从身旁一僧手中,取过一支禅杖,大步直向酆秋等停身之处走去。

天禅大师这等举动,只瞧得酆秋大为震骇,暗忖道:“这老和尚内功如此­精­深,实是罕闻罕见,三绝神针奇毒,已然发作,他竟然能仗­精­深的内功,压制着剧毒……”

忖思之间,天禅大师已然走近几人。

只听他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酆秋,老衲和你谈不上一点恩怨,再说佛门中人,也没行贪嗔爱恶之心,少林派数百年来,常常和你们绿林道上冲突,那是事非得已,佛门弟子,虽然首戒杀生,但却不能眼看着那些善良人家,妻离子散,骨­肉­流亡……”

话至此处,倏然住口,抬头望天,喃喃低语数句,接道:“你施放绝毒暗器,伤了老衲,老衲并无恨你之心,但却不该使四个绿衣女子,为你送命,利用老衲和紫阳道兄等一点怜弱女子的慈悲心肠,遂你暗算老衲等之愿,用心不觉着太卑劣吗?”

他经过一阵调息之后,心情似已平静了甚多,不似和胡柏龄动手之时,那等愤怒之情。

酆秋冷然一笑,道:“兵不厌诈,愈诈愈好,既然彼此势难并存江湖,难免一场生死之拼……”

天禅大师微微一笑,接道:“好一个势难并存江湖,我佛慈悲,恕弟子要大开杀戒了。”

举手一杖,向酆秋劈去。

酆秋急举手中金环,硬接了一击。

但闻一声金铁大震,酆秋被震得向后疾退五步,双肩晃动,身躯摇摇欲倒。

这等惊世骇俗的神功内力,不但使人魔伍独等大为震惊,就是天仪大师也不知师兄近年功力,­精­进如许之多,心中大是敬佩。

只见天禅大师又缓缓举起手中禅杖,当头劈下。

酆秋刚才接得一杖,已被震得血气浮动,马步不稳,哪里还敢硬接这一杖猛劈,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纵身让避,正待硬着头皮,再接一杖,忽听毒火成全冷冷说道:“酆兄快退。”

一道绿焰随着他冷喝之声,激­射­而出,撞在山石上,立时爆烈出一片熊熊的绿火。

酆秋借机向后一跃退出了七八尺远,让开了天禅大师的禅杖。

人魔伍独、鬼老水寒,同时大喝一声,联袂劈出一掌,一股狂飚挟带着­阴­寒之气,呼啸而出。

天禅大师大袖一拂,疾向那狂飚上迎去。

但举袖一拂之势,十分平和,毫无破空啸风之声。

但那股挟着­阴­寒的狂飚,却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挡住,转成一股旋风,吹得地上沙石横飞。

人魔伍独和鬼老水寒,同时觉着心头一震,劈出去的掌力,被一股无形的劲力,挡了回来。

天禅大师拼尽全力,运起神功,发出一掌,人已累得出了一身大汗,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地上。

他勉强忍受着重伤,挣扎着和酆秋等动手,自知无疑是饮鸩止渴,促使毒伤早时发作,但他心中明白,如若自己不死,少林僧侣心中存有顾忌,不敢出手,势必受酆秋要挟,如若自己伤重而死,势必激起了群僧同仇敌忾之心,群僧才能放手抢攻。

果然少林僧侣目睹掌门方丈栽倒地上之后,齐齐高喧一声佛号,挥动手中兵刃,疾冲而上。

这当儿,胡柏龄突然疾飞而起,跃越群僧而进,脚落实地,运拐如风,迫开了两个护守少林寺掌门方丈的和尚,探手一把,竟把重伤奄奄的天禅大师袍入怀中,举起手中宝剑,架在天禅大师项颈之间,厉声喝道:“住手!”

少林各僧侣果然全都停下脚步,垂下手中兵刃,数十道目光,一齐投在胡柏龄的身上,满脸都是悲愤之容。

胡柏龄纵声大笑,道:“哪一个敢擅自动手,我立刻斩落他项上人头。”大步直对酆秋走去。

少林僧侣眼看掌门方丈被他仗剑挟持,只好俯首听命,谁也不敢出手拦阻于他。

胡柏龄走近酆秋之后,高声说道:“师叔,这和尚还能活多久?”

酆秋微微一笑,道:“贤师侄胆略过人,果是一代豪雄之才,他大概还可活上……”突然住口不言。

胡柏龄微微一皱眉,道:“师叔身上可有解毒药物吗?”

酆秋略一沉忖道:“你可是不要他死?”

胡柏龄笑道:“他能多活一刻时光,咱们就可用他钳挟少林寺僧一刻时光。”

酆秋笑道:“好。”探手入怀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丹丸递了过去。

胡柏龄接过丹丸,仔细一瞧,只觉得那丹丸­色­呈浅红,一股清香之气,扑面袭来,立时把丹丸投入到天禅大师口中。

一代高僧的天禅大师,此刻已然有些神志晕迷,丹丸入口,不自主的咽了下去,如若他神志清醒,决不肯服用敌人对他相赠的药。

酆秋把药交到胡柏龄手中之后,似已有些后悔,正想喝令胡柏龄把药物退回,胡柏龄已把手中丹丸投入了天禅大师口中。

以天仪大师为首的少林群僧,已形成对胡柏龄的包围之势,各横手中兵刃,怒向相视,只要天仪大师一声令下,立时出手抢攻。

这时,毒火成全打出一片绿火,已然蔓延燃烧起来,平坦的石地上,高烧着一片三尺方圆的绿火。毒火成全忽然双手齐扬又打出四支白磷箭,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火焰。

忽见酆秋扬手一挥,鬼老水寒、人魔伍独,同时劈出一掌。

一股狂飚卷起了满地火焰,疾向少林群僧攻来。

酆秋低声喝道:“胡贤侄快退回来!”

胡柏龄暗中留神观查甚久,仍然未发觉酆秋等预先安排一网打尽少林武当群豪的诡计,心中暗暗忖道:“酆秋早有预谋,安排必甚周详,我如不俯首听命,无疑正面背叛于他,倒不如跟他去看看再说,或能事先发觉他们­阴­谋。”

心念一转,突然大喝一声,纵身直向外面冲去。

天仪大师疾跨两步,拦住去路,挥动手中禅杖,当头劈下。

胡柏龄急中生智,举起手中天禅大师,迎了上去。

天仪大师吃了一惊,疾收禅杖,倒跃而退。

就这一刹工夫,群僧已纷纷追了上来,分由四面八方攻到。

胡柏龄大声喝道:“哪一个不怕伤了你掌门方丈,尽管出手就是。”竟把手中的天禅大师,当作兵刃,横抡出手。

群僧果然被迫得纷纷向后退去,无人再敢逼近于他。

酆秋纵声笑道:“胡贤侄果是一代豪雄之才,老朽为令师衣钵有人而庆幸。”

胡柏龄咬牙强忍伤疼,纵身一跃落在酆秋身侧说道:“少林僧侣顾及他们掌门方丈­性­命,决不敢再向我们进攻,眼下只要想办法对付武当一派,和神剑范铜山带来的人就行了。”

酆秋一挥手笑道:“贤侄快请退下,此地有老夫和水、伍二兄,人手已足够了。”

胡柏龄还未来及答话,突听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大震,石碎粉飞中,浓烟四起,整个突岩四周,火焰闪动。

这座落雁谷中,本来寸草不生,但那声大震过后,竟然火焰闪闪,就在山石上蔓延燃烧起来。

紫阳道长经过一阵调息,人已好了不少,睁眼见群豪被困在一片浓烟大火之中,不禁心头大骇,当下强行一提真气,站起身来。

他虽在慌急之境,仍能保持着心神镇静,先打量一下四周形势,说道:“今日之战,咱们已满盘皆输,眼下只有先行脱此凶险,再设法找敌人复雪今日之辱。”他微微一顿又道:

“范少侠请就随来兄弟之中,选出四位武功高强之人,保护令尊,余下之人,最好走在一起,以免分散实力……”话至此处,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武当门下八个护法弟子,仗剑开路,冲出火圈,不论遇上何等凶险,均不得擅自退回,如有违犯,不必再回武当山了。”

只听八个中年道装大汉,齐齐应了一声,寒光闪动,八支长剑一齐出鞘,纵身直向酆秋等停身之处冲去。

这时,群豪已和酆秋等相距有丈余远近,中间熊熊燃烧着一道火墙,八个仗剑道人,挥舞着手中长剑护住身子,冒着焚身烈焰,奋不顾身,硬向前面冲去。

范玉昆施展推宫过|­茓­之法,不停在父亲全身经|­茓­推拿,直待范铜山轻轻吁一口气,醒了过来,范玉昆才把他交由随来高手保护,翻腕抽出长剑,长啸一声,施展家传轻功绝技,一式“潜龙升天”,拔起了两丈多高。

半空中挥剑一抡,舞出一圈白光,借那旋转的剑势,稳住身子,换了一口真气,施展“八步登空”上乘身法,从那熊熊的腾空烈焰之上,疾飞而过,人如天马行空般,横渡四丈多远,剑化“穿云取月”,连人带剑,一起罩了下来。

酆秋大声喝道:“胡贤侄快退。”袍袖一拂,一股激荡的劲力,直向范玉昆迎了过去。

就这一瞬工夫,武当门下八大弟子,已经冲过火墙,仗剑扑到,虽然已有三个人道袍着火,但他们仍然是不顾生死的挥剑而上。

酆秋打出的内力十分强猛,范玉昆向下急落之势,吃他打出的一股疾劲的潜力,逼的无法落下,斜斜一让,避开了三四尺远,才落到实地之上。

这时,整个突岩之上,大部都是蔓延的绿­色­火焰,无火之处,都站有人。

但见掌风呼呼,不时击向那绿焰上,可是那绿火顽强无此,掌势击中虽然可扑灭一些,但一眨眼间重已燃烧起来。

这是一场满布着死亡的恶战,兵刃和满山闪烁的火光相映。

八个武当弟子,分成了两下动手,四个挥剑猛攻酆秋,四个疾攻胡柏龄。

范玉昆脚落实地之后,却挥剑疾向毒火成全冲去,长剑挥处,洒出重重剑影,护住了身子,从那绿焰中直冲过去。

酆秋力斗四个武当弟子,虽然游刃有余,但一时之间,想把四人迫退,却也非容易之事。

胡柏龄却被四个武当弟子连环猛攻的剑势,迫得险象环生,他身负重伤,怀中抱着天禅大师,运转已不灵敏,幸得他拐势重大,四个武当道人都不敢硬接他的拐势,才算勉强支持下去。

少林群僧原来被胡柏龄以天禅大师生死要挟,迫得不敢出手,但见武当弟子已在紫阳道长统领之下,纷纷出手,范铜山带来三人,也都拔出兵刃,准备攻敌,那突岩上的火势逐渐蔓延,一大半都燃了起来,如不是鬼老水寒、酆秋还留在这突岩之上,群豪面对着这惊人的火势,恐怕早已心神慌乱了。

天仪大师冷眼默查大局,心中暗暗忖道:“这突岩火势,愈来愈大,再过片刻,只怕就难有立足之地,就眼下情势判断,酆秋等早有预谋,几人只要一冲出突岩,定然有毒谋发动,为今之计,只有把这些老魔头们,生困在此岩之上,不论这突岩爆烈火烧,什么毒计,有这几个魔头陪葬,死的也稍有代价。”

心念一转,突然高声对群僧说道:“眼下处境,已成了九死一生之局,虽然掌门方丈陷入敌人之手,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群僧早已有了出手之心,但因天仪大师没有下令,群僧不敢擅自出手,听得天仪大师一说,立时群情激昂地接道:“我等早已存下必死之心,也不让咱们少林威名受损。”

天仪大师凄凉一笑,道:“好!既然出手,就别再顾及……”一挥禅杖,当先向酆秋冲去。

酆秋力敌四个武当弟子,虽占优势,但加上天仪大师之后,立即强弱互易,老和尚功力深厚,铁禅杖招招如巨斧开山一般,不到十合,酆秋已被迫得没有了还手之力。

胡柏龄一面挥动手中铁拐抵敌,一面暗中打量四外战局,但见少林僧侣排成一个首尾相接的阵式,用掌力、禅杖扫开蔓展的绿­色­火焰,布成了合围之势,群僧脸­色­一片肃穆、平静,在蔓延的大火中,毫无一点惊恐之容,似是每一个人,都未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忽听人魔伍独大声喝道:“酆兄快退,少林寺和尚已排成罗汉阵,如待他们合围之势形成,再想脱身,势比登天还难。”

少林寺罗汉阵的威名,早已震憾天下黑白两道,伍独大声一叫,酆秋、成全,都为之大惊。酆秋大喝一声,左手金圈硬架天仪大师,右手金圈一招“云雾金光”,封挡武当门下四弟子的长剑,冲出围困,袍袖拂处,打出一记强猛绝伦的暗劲,直向围攻胡柏龄的四个武当道人击去。

这一拂乃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威势非同小可,四个武当弟子,立时被强猛的暗劲逼的退向一侧。

酆秋纵身一跃,人已到了胡柏龄身前,右腕振处,手中金圈脱手飞出,直向天仪大师打去,回臂伸手,沉声喝道:“贤侄快把怀中天禅大师交付于我。”说着话,人已伸手向天禅大师抓去。

胡柏龄疾退了两步,让开酆秋右手,说道:“师叔主持大局,岂可带人误事,这老和尚还是由弟子带着吧!”飞身一跃,直向鬼老水寒、人魔伍独身侧飞去。

酆秋冷笑一声,反手一掌,猛向范玉昆后背劈去。

范玉昆独挡毒火成全,施展家传剑法,竟然能和成全打一个半斤八两,不分胜负。

正激斗中,范玉昆忽觉一股劲道由身后直撞过来,心头一惊,纵身向前跃去。

就这一缓手工夫,天仪大师和武当门下八大护法,重又挥动兵刃攻到。

鬼老水寒、人魔伍独同时大喝一声,联手劈出一掌,一股冷飚掠过熊熊的火焰,直向天仪大师等攻去。

两人的“寒­阴­气功”都已有相当的火候,这联手一掌,威力强大无比,天仪大师和武当门下八大护法弟子,都觉着一股冷气,掠体而过,在四面熊熊火焰热气蒸烤之下,仍然感到全身一凉,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

毒火成全和酆秋,借几人攻势一挫之机,已双双跃落鬼老水寒、人魔伍独身侧。

这时,少林寺僧侣们的罗汉阵尚未及发动,眼看群魔都已退出包围,立时一拥而上,合围过去。

本来群僧都是久于熟习罗汉阵式之人,动作异常迅快,但因这突岩之上,大部地方都高烧着熊熊火焰,阻碍了群僧排阵的速度。

只听酆秋沉声说道:“咱们快些退吧!”当先打出一记劈空掌风。

鬼老水寒、人魔伍独相互瞧了一眼,又联发一掌。

毒火成全冷笑一声,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白绢包裹,猛力向地下投去。

那白绢落地之后,突然爆裂出一地黄|­色­粉末,那黄|­色­粉末一见绿焰,立时爆起一片大火。

这一阵火光,和那蔓展的绿­色­火焰爆起了两丈多高,群僧立时被那片火墙挡住。

毒火成全洋洋自得地笑道:“兄弟这片毒火,足可燃烧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咱们有着足够的工夫,从容离去。”

酆秋拂髯大笑道:“这一战尽歼少林、武当两派中­精­锐,一洗咱们绿林道上数百年所受屈辱,诸兄日后当都是绿林道中传诵不绝的人物了。”说完,纵声长笑,转身向前走去。

鬼老水寒、人魔伍独、毒火成全等鱼贯相随身后,疾向突岩下面奔去。

胡柏龄走在最后,心中暗自焦急,眼看少林、武当中人被困在火焰之中,自己却无法相救,心中甚是不安。

酆秋似等一路行去,奔行甚速,片刻工夫,已到突岩之下。

胡柏龄一面奔行,一面不停回头张望,心中暗自盘算道,那道火墙,虽然甚难通过,但其长度,不过二丈左右,如若群僧绕道而行,现在应该赶上来了。

忖思之间,遥见几条人影,急追而来。

那几条人影来势极快,眨眼之间已到两三丈外,正是天仪大师和范玉昆,在两人身后跟着四个和尚,和两个身着长衫的中年大汉。

这时,酆秋等人已奔下突岩,只有胡柏龄还在突岩旁边。

原来他借那左行之势,暗中施展推宫过|­茓­手法,推活了怀中天禅大师的经脉。

范玉昆首先发难,一指胡柏龄对天仪大师说道:“大师请对付此人。”纵身一跃,直向下面飞去,人如苍鹰下击,剑化经长虹,直向酆秋扑去。

只听一声清脆声音,起自酆秋身侧,道:“师父!这人由弟子来对付他吧!”麦小明仗剑疾跃而起,直向范玉昆迎了上去。

两柄长剑相触,响起一阵龙吟之声。

范玉昆居高下击,占先不少,麦小明吃他强猛一剑的撞击之势,震得身躯疾坠而下。

此人年纪虽小,但却凶悍无比,跌出约七八尺时,突然一提真气,悬空打了一个转身,猛然又向范玉昆冲了过去。

这着倒是大出了范玉昆意料之外,赶忙一提真气,稳住向下急落的身子,斜斜扫出一剑。

只听当的一声,两人又悬空硬接了一剑,两人同时感到心头一震,谁也提不住丹田真气,一起由空中摔了下来。

这一下两人都摔得甚重,那岩下又是尖棱的山石,都摔了几处伤口,皮破血流。

胡柏龄推开天禅大师脉|­茓­之后,低声说道:“酆秋等早已预计暗算贵派和武当派中之人,大师仍请装作晕迷不醒之状,暗中运气调息,仍由我带着大师,以便俟机救应。”

天禅大师微微一启双目,但重又迅快的闭上,未置可否。

他脉|­茓­初解,正需要暗自运气调息,心中虽然不愿,但一时也无挣扎之能。

这当儿,天仪大师已经追到,举手一杖,直向胡柏龄背心上面点去。

胡柏龄身子一侧,大声喝道:“你们再苦苦逼迫于我,可别怪我辣手对付贵派掌门方丈了。”

他这一喝果然效用甚大,天仪大师自行收了禅杖,不敢再出手逼他。

胡柏龄纵身而起,一连两三个急跃,飞落到酆秋身侧。

抬头看去,只见突岩四面,都是熊熊烈焰,只有酆秋等这一条退路,没有火势。

胡柏龄一直强行运气,支持剧烈的伤疼,他心中极明白这一场正邪大决斗的结果,不但关系今后武林道上的正邪消长的形势,而且关系着无效善良人家安乐与流亡,万一少林、武当两派­精­锐,在酆秋预谋布设之下,尽化飞灰。江湖上势非掀起滔天的杀伐大劫不可……

一种赎罪向善的­精­神,支持着他重伤的身躯,使他在伤疼之中,仍能保持冷静。

回头向来路望去,只见麦小明和范玉昆各带着满身鲜血,挥剑力拼。

这是一场舍生忘死的恶斗,双方都带着石棱划破的伤痕,和涔涔而下的满身鲜血,在熊熊火焰中冲击,只为了胜负之名。

胡柏龄黯然的叹息一声,别过头去,不忍多看。

忽听酆秋冷笑一声,说道:“胡贤侄,叹息什么?”

胡柏龄吃了一惊,轻轻地“咳”了一下,道:“麦师弟浴血而战,似已大可不必,少林、武当中人,早已成笼中之鸟,何苦再……”

这几句随机应变之言,说的十分恰当,酆秋疑虑之心,似是消灭了甚多,提高了声音,叫道:“小明,不可恋战,快些退下。”

麦小明听得相唤之言,立时挥剑猛攻了几招,纵身而退。

范玉昆正待挥剑追赶,瞥见天仪大师手横禅杖站在那里发愣,不觉心中大急,高声说道;“老禅师还不追击,站在这里等死吗?”

天仪轻轻地叹息一声,道:“老衲如何能眼看着敝派掌门方丈,送命在他人之手?”

范玉昆急道:“眼下四面大火,只此一条去路,如非借追赶强敌之机,冲出火势,哪里还有生路。”一挥手中长剑,大步当先追了过去。

那两个身着长衫的中年大汉,同时望了天仪大师一眼,道:“二公子说的不错,咱们不能坐失这唯一生机。”紧随范玉昆身后赶去。

天仪大师回头望去,只见突岩上的火势更为强烈,火光中人影,一条长龙般直向岩下冲来,立时回头吩咐身侧相随四个弟子,说道:“你们留两人在此迎接岩上之人,两人随我追敌。”纵身一掠,直飞两丈多远,疾向前面冲去。

酆秋等群魔似是有意诱敌,一面打,一面后退,待到一处山弯所在,突然振腕反击,登时把范玉昆和天仪大师的凌厉攻势挡住,缠斗三合,少林群僧和武当弟子已纷纷赶到。

因为那山道狭窄,少林、武当门中弟子虽多,却无法一起出手。

酆秋一面动手,一面留神默数对方人数,只见紫阳道长赤手空拳在六个武当门下弟子环护之下,闭目而立,显然他正运用数十年­精­修的内功,对抗着发作的毒­性­。

范铜山却被两个劲装中年大汉抬着,仍然晕迷未醒。

酆秋等默计过对方人数,共计有五十四人,立时暴喝一声,手中金圈一紧,把天仪大师和范玉昆的招术,尽都接了过来,毒火成全和麦小明却一起跃退下面,转退山弯不见。

麦小明奔退之时,随手一拖胡柏龄的衣角道:“师兄快退下去。”

胡柏龄转过山弯一瞧,登时心头一震,暗道:“好一片凶险的所在。”

只见两侧峭壁夹峙着一道三尺宽的秘道,那狭窄的山道在四丈之后,却突然开阔为一片数丈方圆的平地,过了那段平广之地,又是一条狭窄的山谷,形如葫芦一般。

毒火成全突然停了下来,冷冷对胡柏龄道:“你们退到后面去,别站在这里碍事。”

探手从那山壁间一条石缝之中,取出一条粗如蜡烛的火药引子拿在手中,左手晃了一个火折子,待机点燃。

胡柏龄打了一个冷颤,暗暗忖道:“如是用枯草­干­柴等火攻,少林、武当两派中弟子虽然难免重大伤亡,但还不致全军尽没,如在这山谷狭道中埋上火药桐油之类,只怕两派中人,难有一个逃得­性­命。”暗中用手指轻轻一弹怀中的少林掌门方丈。

天禅大师强行运集功力和酆秋动手,促使了剧毒提前发作,虽经运气调息,仍觉提聚不起全身真气,心知纵然挣扎出手,也难挡强敌一击,只好暂时安于现状,争取运集真气的时间,胡柏龄轻轻弹他一指,他仍装作不知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胡柏龄只道他伤势沉重,神志未复,不禁暗暗一叹。

忽听麦小明咯咯笑道:“我师父来啦!”

胡柏龄抬头望去,只见酆秋衣袂飘风,疾如离弦弩箭一般,电奔而来。

毒火成全一晃手中火折子,点燃了手中火药引子。

但见一道闪闪火焰,快速绝伦的燃烧起来。

那火药引子早经酆秋等用山石掩遮起来,不留心根本无法看到。

就这一时工夫,酆秋已奔过那片开阔的盆地,到了胡柏龄等停身的谷口之处。

毒火成全又探手摸出一个布包,抖手投了出去,右腕随着一扬打出一支白磷箭。

白磷箭去势奇快,不出三丈已击在那布包之上。

只听“波”的一声轻响,那布包突然爆烈出一溜火焰,眨眼间化成一片火海,阻挡住天仪大师、范玉昆等急追之势。

胡柏龄疑目望去,只见少林群僧和武当门下弟子,都已追到那块开阔的盆地之中,只急得一身冷汗涔涔而下。

鬼老水寒、人魔伍独都已运足了“寒­阴­气功”蓄势待发,只要有人冲过那拦阻去路的火势,立时将联手发掌。

酆秋也是双目神疑,盯定燃烧的火引之上,一瞬不瞬。

胡柏龄看那火引愈燃愈短,心中愈感焦急,脑际中念头行转,胸腹热血沸腾。

少林僧侣和武当门下弟子,都被那高烧的火焰挡住了前进之势。

胡柏龄看到那火引即将燃尽,时机稍纵即逝,数十个少林、武当门下弟子,立时将身化飞灰,只觉一股热血,直冲上来,放下天禅大师,直冲过去。

他这突然的举动,在场之人,无不感到意外。

酆秋反应灵敏,一见胡柏龄奔行方向,正对着那火引燃烧之处,立时有所警觉,高声喝道:“水兄、伍兄,快些发掌。”

水寒微微一怔,道:“打什么人?”

酆秋急道:“胡柏龄。”

就在两人讲话的工夫,胡柏龄已奔到那片高燃的烈火之处。

水寒、伍独双双大喝一声,劈出一掌。

一股疾猛的­阴­寒之气,直撞过去。

胡柏龄正奔行间,忽觉身后一股狂飚撞了过来。时间仓促,使他无暇躲避,借势纵身一跃,腾身而起。

只觉后背那股疾撞而来的强猛之劲一撞,身子凌空而起,他纵身急跃之力,再加上那强猛之力的冲撞之力,直飞起三丈多高,横越过了那片拦路火墙。

胡柏龄原已被天禅大师施展金刚指武功,点伤内腑,肋骨也被打断了两根,再挡受水寒、伍独联手一击之力,只觉身子一震,全身气血登时向上翻涌起来,不自主的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心中一直惦念着搭救少林、武当两派中人,虽受重击,神志已然晕迷,但他心中还记着扑灭那燃烧着的火引,吐出一口鲜血之后,仍然向那火引之处扑了过去。

武当、少林中人,眼看着胡柏龄直越火墙而过,立时纷纷包围过来。

胡柏龄强忍提一口真气,只一开口说话,真气势必散去,也无法对群僧解说,只好一语不发,抡动手中铁拐,猛击过去,冲开一条出路,直向那火引之处扑去。

那火引燃烧附近,正是范铜山停身的地方,胡柏龄直冲过去,范玉昆只道他要伤害父亲,不禁心中大急,大喝一声,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直飞过去。

紫阳道长相距范铜山甚近,眼看胡柏龄冲向范钢山,立时挣扎而起,挥剑直向胡柏龄前身刺去,胡柏龄挥拐一挡,却不料范玉昆一剑刺到,由后背直入内腑。

这一剑伤到要害,胡柏龄再难支持,手中铁拐当的一声,跌在地上。

紫阳道长以重伤之躯,勉强运剑对敌,吃胡柏龄一拐震开剑势,回手一剑,又刺过去。

胡柏龄虽然身受重创,但目光仍然盯在那药引之上,而且人已有些头晕眼花,哪里还能躲避紫阳道长剑势,只觉前胸一疼,又被紫阳道长一剑刺入前胸。

胡柏龄神志忽清,大喝一声,举手一掌,猛向紫阳道长前胸劈去。

紫阳道长神志也有些恍恍惚惚,吃胡柏龄强劲的掌力,震得向后退了三步,刺入胡柏龄前胸的长剑,也随势拔了出来。

一股鲜血,急喷而出!

胡柏龄身子向前一倾,直向那火引上面倒去,口中大喝道:“火药,火药……”那一股由前胸喷出的鲜血,直喷在那火引之上。

火引被那喷出的鲜血熄灭,但胡柏龄也因尽了他最后一点气力,溘然长逝。

紫阳道长听得心头一震,恍恍惚惚的神志,陡然清醒过来。

凝目望去,只见一片石块前面,有着一条尺许长短的药引,随手举剑一挑,那石块应手而起,敢情那石块早已经挖开过,里面药引交错之外,还埋满了黑­色­火药,只要再晚了片刻,不但石堆下藏的火药要被引发,那交错盘旋的药引,势将尽被点燃,那交错药引,不下数十条,如被引发之后,这儿所有之人,尽将化作飞灰。

只感一种深沉的愧疚,泛上心头,目注胡柏龄横卧的修伟尸体,落下两行悲伤之泪,如非舍死用鲜血熄灭那火药引子,只怕少林、武当中人,此刻尽已棱那爆发火药炸的血­肉­横飞。

忽听一声尖脆的哭叫之声,划空急来,传入耳际。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玄装的美丽女人,冒着腾腾烈焰,直奔过来,她身后紧追着两个身着黑白两­色­衣服的女子。

那玄衣女相距胡柏龄尸体还有七八尺远时,突然叫了一声:“大哥。”纵身直向那尸体上面扑去,伏在那尸体之上,放声大哭起来。

紫阳道长以剑撑地,支持着自己摇摇欲倒的身子,大声喝道:“快冲过那道火墙……”

他勉强说出这两句话,人已支撑不住,手腕已软,倒了下去。

这时,范玉昆也己看到那片石块下面满埋火药之事,不觉呆了一呆。

抬头望去,只见前面谷口之处人彰闪动,打斗甚烈。

少林群僧和武当门下弟子,看到那山石下埋有火药,全都为之一呆,天仪大师冷哼一声,道:“好毒辣的手段。”一挥手中禅杖,当先由那烈焰中穿奔而过。

少林群僧齐随在天仪大师身后,由那熊熊的烈焰中奔穿过去。

毒火成全打出一包药物,经这一阵燃烧之后,火势已经小了很多,群僧奔过时一阵践踏,火势逐渐熄灭。

武当派中弟子抬起了紫阳道长,重重围护着,冲了过去。

这时,那谷口之处,正展开惨烈绝伦的恶斗,天禅大师奋尽余力,独挡鬼老水寒、人魔伍独的强猛攻势,不时抽出手来,猛攻毒火成全,以牵制他无暇再放­阴­火伤人。

天禅大师内功深厚,虽然身负伤势未愈,但他经过一阵调息之后,体力已恢复了不少,胡柏龄突然丢下他,急奔而去时,他真气尚未能运转一周,幸好当时都把目光投注到胡柏龄的身上,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胡柏龄舍身相救群豪时,他已运息完毕,悄然站了起来。

恰好此时,钟一豪和罗浮一叟带“迷踪谷”中绿林群雄也绕路赶到。

谷寒香一眼之间,已瞧出了胡柏龄正越过那火墙,陷入了少林群僧包围之下,不禁心头大骇,大叫一声,直向里面冲去。

万映霞、苗素兰齐声叫道:“夫人不可涉险!”急急追了过去。

钟一豪、余亦乐等随后追去,却被酆秋回身拦住了去路,回头一瞥之下,只见天禅大师悄然倚壁而立,不禁微微一怔,举手一掌劈了过去。

天禅大师挥掌接了一击,一指戮去。

麦小明身子一晃,冲了过去,举手一剑,横扫过去。

他来势慌急,钟一豪只道他向自己施袭,挥动手中缅铁软刀,接了一剑。

鬼老水寒、人魔伍独,大喝一声,联袂劈出一掌。

两人掌风强猛,把站在旁边的余亦乐震得直向旁边退去。

天禅大师横跨两步让开一击,纵身一跃,向两人冲了过去,强控伤势,提聚真气,和两人打在一起。

麦小明被钟一豪挡开一剑,心中大怒,立时展开了剑招,绵绵攻上。

钟一豪明知他是酆秋门下之人,但心恶他狂妄之态,不愿多费­唇­舌解说,施开缅铁软刀,和麦小明展开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

罗浮一叟带着数十个绿林高手赶来,眼看着一场自相残杀,却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就这一瞬工夫,天仪大师已带着群僧冲到谷口,纷纷挥动兵刃,冲了过去。

酆秋眼看功败垂成,心中虽然气怒至极,但见局势已成混乱之状,一时间不易控制,再打下去,也难讨得好处,立时长啸一声,道:“水兄、伍兄,这等混战,于事无补,咱们早些走吧!”他乃心地­阴­沉,大­奸­大恶之人,一见不利于己,立时不再恋战,当先疾奔而去。

水寒、伍独联手劈出一掌,强猛的掌风,迫得带伤力战的天禅大师横向一侧闪开,两人借势冲出,联袂疾行。

毒火成全大喝一声,呼呼劈出两掌,迫退两个少林弟子,随在两人身后退走。

几人去势迅快,片刻间走的没了踪影,只余麦小明一个人,还在和钟一豪全力相拼。

天仪大师抬头望了霍元伽一眼,纷纷挥动兵刃。

天禅大师突然叫道:“师弟不可……”

他身负重伤后,又勉强运气,经过一番激战,身体早已支持不住,这一开口说话,提聚的真气,立时散去,倒在地上。

天仪大师停下脚步,正待回头请示,天禅大师已晕倒在地上。

这时,突然响起一声冷笑和闷哼,缠战在一起的钟一豪和麦小明,霍然分开。

只见麦小明左肩上鲜血淋漓而下,钟一豪右大腿上,也是血如泉涌。

原来两人都负了伤,钟一豪削中麦小明左肩一刀,麦小明刺了钟一豪右腿一剑。

余亦乐低声对霍元伽道:“霍兄请主持大局,约束属下,别和少林、武当门下冲突。”

霍元伽低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兄弟实在是看的有点糊涂了。”

余亦乐道:“此时谈话不便,咱们等会再说不迟。”

纵身跃落钟一豪身侧道:“钟兄伤势如何?”

钟一豪摇头笑道:“一点皮­肉­之伤,打什么紧,余兄快去看看盟主怎么样了。”

由于天禅大师的喝止,少林僧侣们已不敢随便出手,静静的排在谷中。

余亦乐回顾了麦小明一眼,道:“小兄弟满身创伤,又陷在重围之下,最好别再横冲直撞,或能保得­性­命。”

麦小明望也不望余亦乐,放下手中宝剑,席地而坐,闭目养息,放任伤口处鲜血横流,也不包扎,神­色­间亦无惊慌之感,对四周重重包围的群僧,恍似不觉。

余亦乐微微一皱眉头,大步直向谷中走去,那列队而立的少林僧侣虽无出手拦阻之意,但亦无让开去路之心。

余亦乐轻轻咳了一声,拱手说道:“诸位大师父,请借一步。”

天仪大师沉声接道:“让他过去。”少林僧侣迅快向两侧分开,让开一条去路。

余亦乐加快脚步,疾奔而过。

这时,谷中火势,大部已熄,只有零零星星的火头还在燃烧。

一阵阵沙哑的哭声,随着山风吹来,这声音虽不高昂尖锐,入耳惊心,但一闻之,却叫人有一种沉痛无比的感觉,似是发出哭声的人,到了绝望的边缘,世界上已无一物一事可以留恋。

余亦乐奔行的脚步登时感觉沉重起来,似是突然在他心上放置一块千斤重铅。

他负着沉重的心情,缓步走了过去,目光触处,只见谷寒香怀抱着一个魁梧的身躯斜倚在一片大山石上,双目微闭,泪水如泉,涌下双颊,那低沉如诉的哭声由她的樱­唇­中发了出来。

苗素兰、万映霞分守在她的身侧,大概两人都受了谷寒香沉痛的哭声感染,脸上泪水纵横。

余亦乐轻轻叹息一声,暗道:“这两人怎么连劝都不知道劝呢?

难道让她哭死不成?”突然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只觉那幽幽如诉的哭声,不停缭绕耳际,当他走近谷寒香时,已被沉痛绝伦的哭声感染,不自觉泪水滚滚而下,竟然把相劝谷寒香的事情忘去。

美丽的笑容,百媚横生,使六宫粉黛失­色­,但最伤心的哭声,亦有强烈的感染之力,只觉那幽幽哭诉声中,蕴着无比的沉痛,听上一阵,登时有一种末日降临,生机全绝之感。

只听那哭声愈来直是微弱,逐渐的声息全无。

余亦乐拭拭脸上的泪水,神志忽然一清,急口叫道:“夫人,夫人……”

原来谷寒香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他这一叫,苗素兰和万映霞也同时清醒了过来,同时惊叫了一声,双双蹲下身子,扶起了谷寒香。

谷寒香人虽晕了过去,但她手中仍然紧紧的抱着胡柏龄的尸体不放。

这时一阵杂乱疾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钟一豪、霍元伽带着“迷踪谷”中群豪,蜂拥而至。

钟一豪面上蒙的黑纱,一阵波动,显示他心中已为这惊人的变化感到了无比的悲伤,只是无法瞧出他的神情。

第十五回大错谁铸椎心泣血

霍元伽重重地叹息一声,道:“盟主还有救吗?”

苗素兰缓缓抬起头来,幽幽说道:“两处重创,都在致命所在,尸骨已寒多时了。”

霍元伽抬头望望天上浮动的白云,沉声问道:“盟主伤在何人手中?”

苗素兰摇摇头道:“这个贱妾没有看到,不敢乱说。”

钟一豪道:“不是少林僧侣手中,就是武当门下……”

余亦乐道:“盟主身上之伤,似都是剑伤,少林僧侣们从不用剑。”

一阵疾劲的山风吹来,飘起了群豪的衣袂,也惊醒了晕迷过去的谷寒香,只见她缓缓睁开星目,满脸茫然神­色­,望了群豪一阵,突然尖叫一声,抱起胡柏龄的尸体,狂奔而去。

余亦乐叹息一声,回头对苗素兰、万映霞道:“她悲痛过深,神志已有些迷乱,两位快追去,别让她寻了短见。”

万映霞、苗素兰目蕴泪光,点点头,放腿疾追而去。

霍元伽道:“眼下少林、武当中人,尚在谷外,咱们……”

余亦乐道:“少林、武当两派中掌门之人,似都受了重伤,两派和咱们敌意,看去亦不甚重,在下之意,如果能不和两派中人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

霍元伽道:“两派中人,久战后疲,恐已无余力再和咱们动手,余兄如若误认他们对咱们消了敌意,未免有些自作聪明了。”

余亦乐皱皱眉头,未再接口,大步直向谷外走去。

钟一豪突然冷冷说道:“兄弟之意,也是暂不和两派中人冲突为宜。”也不待罗浮一叟回答,纵身疾跃而起,他轻身功夫造诣特深,两三个起落,已到了谷口所在。

只见十个少林僧侣一排横立,一个个手横兵刃,挡住了去路,谷寒香、苗素兰、万映霞、余亦乐等,都被拦在谷口。

谷寒香似又支持不住,在苗素兰、万映霞扶持之下,闭目而立,美丽脸颊上,仍然不停的滚下泪水。

钟一豪突然觉着一股怒火,冲了上来,一松腰中扣把,抖出缅铁软刀,大步直向群僧走去。

余亦乐低声说道:“钟兄不可造次。”纵身一跃,追了上去。

那列队而立的少林僧侣,突然开始移动位置,兵刃交错,片刻之间,布成了一座阵式。

钟一豪不禁心中一震,暗道:“看来今日之局,只怕难以善休了……”

回头望去,霍元伽已带着“迷踪谷”中群豪赶到。

余亦乐抢前两步,横身拦在钟一豪前面拱手对群僧说道:“诸位大师父挡守住谷口要道,不知是何用心?”

群僧一个个脸­色­庄严,默然不答。

钟一豪冷冷说道:“看来今日难免一战,余兄大可不必多费口舌了。”

忽听一声低沉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道:“闪开路让他们过去。”

这声音低沉的只隐隐可以听到,但群僧却迅快的退到两边,让开一条大道,手中横举的兵刃也同时垂了下去。

这意外变化,反而使余亦乐和钟一豪有些茫然无措之感,呆了一呆,钟一豪才低声说道:

“余兄请走前面开路,兄弟随后保护夫人。”转身过去,抱拳说道:“恭请夫人上路。”

苗素兰黯然答道:“她伤痛过深,人已晕了过去。”

钟一豪大步走了过去,低声说道:“时机难再,不宜拖延,姑娘不妨运功暗击命门要|­茓­,试试看能否使她清醒片刻。”

苗素兰点点头,暗中运集功力,举手一掌按在谷寒香背后“命门|­茓­”上,轻轻向前一送。

但见谷寒香身子向前一倾,缓缓的睁开了双目,环扫了众僧一眼,突然大步向前走去。

钟一豪纵身一跃,抢在谷寒香前面,低声说道:“夫人身体不适,把盟主尸体交给在下代为抱着如何?”

谷寒香似是害怕钟一豪抢去怀中的尸体一般,忽的一个转身,摇摇头,道:“我自己抱着也是一样。”当先由群僧之间,走了过去。

钟一豪、余亦乐、苗素兰、万映霞,分在她两侧相护,罗浮一叟带着“迷踪谷”一­干­高手,走在后面。

忽听一个清脆的童音,传了过来,说道:“胡师兄断了气。”麦小明右手捡起地上宝剑,起身走了过来。

他和钟一豪动手受伤之后,就原地坐了下来运气调息,少林僧侣们虽然记着他杀死同门之仇,但见他一个孩子,又满身鲜血,闭目坐在地上调息,少林派乃江湖上正大门户,门下弟子,个个心胸磊落,不愿对一个满身重创的孩子出手,只好任他盘坐运气调息,此刻见他站了起来,立时有一个和尚横身挡住去路,沉声喝道:“站住,你也想走吗?”

麦小明微微一笑,道:“我为什么不能走?”举手一剑刺了过去。

但见寒芒闪动幻起朵朵剑花,迫得那和尚,疾向一侧闪去。

群僧知他剑招辛辣,不可轻敌,见他一出手,立时凝神戒备,左面一个和尚“呼”的一杖“横扫千军”,拦腰击了过来。

麦小明不退反进,突然向前一跃,灵快无比的欺了过去,长剑左扫右刺,倏然之间,连攻三剑,迫退了几个拦路的僧人,冲出重围,奔到谷寒香面前,探头望了胡柏龄的尸体一眼,摇摇头道:“没有救啦!”

就这一瞬工夫,四个少林僧侣已疾奔而出,形成了合围之势,把麦小明围在中间。

谷寒香柳眉一场,大声喝道:“住手。”

她生的娇美如花,姿容绝世,发起狠来,亦别有一番风情,群僧回头瞧了她一眼都不自主的停下手来。

麦小明微微一笑,走到谷寒香身侧,说道:“我和胡盟主师兄弟相称,那要叫你嫂嫂了。”

谷寒香瞧了他一眼,也不理他。

天仪说道:“夫人请过,但这娃儿伤了我们寺中弟子,却得留下。”

谷寒香望了麦小明一眼,道:“我偏要带他过去,你们伤了我的丈夫,就不算人命吗?”

天仪大师脸­色­一变,道:“夫人这等强词夺理,就叫老衲为难了。”

遥遥又传来天禅大师一声深长的叹息,道:“放他们一起走吧!”

天仪大师不知胡柏龄舍命相教少林、武当两派之事,也不知掌门师兄一直为金刚指点伤胡柏龄一事,抱疚甚深,但少林门规素严,他虽和天禅大师师兄师弟相称,但也不敢有违天禅令谕,心中虽不愿,却不敢多言,默然退到一侧。

武当门下弟子,眼见少林僧侣不肯拦阻敌人,立时布成一座五行剑阵,挡住了去路。

余亦乐抬头打量了那五行剑阵一眼,低声对钟一豪道:“武当派和咱们‘迷踪谷’素有嫌怨,通过此关,只怕不易。”

钟一豪道:“武当派的五行剑阵,虽然驰名江湖,但兄弟倒不信真能把咱们去路拦住,可虑的是眼下盟主夫人已有些失常,先要想个法子,使她安静下来,咱们才能没有顾虑的放心动手。”

余亦乐转脸望去,只见谷寒香卓然玉立,美丽的粉颊上,泛现着一种奇异的神情,明亮的大眼睛中,闪动着愤怒和杀机,眉宇间却又流露出重重的悲苦,由这复杂的神情中,显示她内心正有无比的激动。

偏西的太阳光,由两座山峰的空隙中照­射­过来,照在她美丽的脸上,那混杂着各种不同神情的脸上,艳如流照的晚霞,耀眼生花,不论多深的悲苦、忧伤,和愤怒,都无法掩遮住她那动人美丽……

转眼望去,只见武当派中门下弟子,一个个目光痴呆,静站不动,敢情这些跳出三界外的三清弟子,亦为谷寒香耀眼夺目的容­色­所吸引。

只见谷寒香抱着胡柏龄尸体大步向前走去,闯入了五行剑阵之中。

她没有呼喝要人闪开去路,只因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那些道人,群道却不自觉的向后退去,让开了一条去路。

这时,只要有一个道人突然带剑刺去,不用凭借五行剑阵奇奥的变化,立时可把谷寒香伤在剑下。

钟一豪、余亦乐,都看的提心吊胆,但却不敢出言劝阻,或随相保护,因为谷寒香已进入剑阵正中,任何迅快的身手,都无法及时拦那道人刺出的剑势。

但见谷寒香莲步姗姗,坦然而过,群道竟然纷纷后退,让开了一条去路。片刻之间,她已穿过剑阵,缓步向前走去,美丽的背影中流露出无限的凄凉,她走的异常缓慢,似是根本不知道,这片刻时光之中,已经历生死大劫。

苗素兰满含着泪水的星目,一直盯在谷寒香的背影上,一瞬不瞬,直待谷寒香身子转过了山脚不见,才长长叹一口气,说道:“夫人变了。”

钟一豪、余亦乐看她脱险而去,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目光又转投在武当派的五行剑阵之上,极仔细的查看那剑阵形势。

钟一豪道:“余兄,武当派的五行剑阵,誉满天下,和少林寺罗汉阵齐名武林,咱们兄弟先入阵试试?看看传言是否真实。”

余亦乐还未来得及答言,麦小明已接口说道:“我也算一份好吗?”

他年纪虽然幼小,但武功剑术,却极高强,钟一豪曾和他动手相搏过几招,知他剑招的诡异,不在自己刀法之下,当下说道:“好吧!算你一份。”

当先振袂而起,直向五行剑阵之中冲去。

麦小明笑道:“咱们联手闯阵,也好有个照应。”

余亦乐想阻拦已自不及,两人已极快的冲入剑阵中,不禁暗里一叹,回头对苗素兰、万映霞道:“两位姑娘在阵外等候吧!”

苗素兰道:“贱妾虽然技不如人,但也可略助三位一臂之力,请……”

万映霞道:“我也要去,我爹爹被武当道人逼死,此等大仇大恨,早已在我……”

余亦乐看两人神­色­,已知无法劝阻,低声接道:“好吧!不过两位入阵以后,最好能和在下守在一起,也好有个救应。”

苗素兰道:“我们唯命是从就是。”

万映霞道:“婶婶神态失常,一人走去,实在难以叫人放心,咱们得快些追上去啦!”

余亦乐听她一提,亦觉着此事严重,非同小可,右手一翻,拔出背上铁板、左手取过腰间铜锣,当当一敲,道:“两位请随在下身后进阵。”大步直向前面走去。

这时,钟一豪、麦小明已联袂冲入了阵中,这五行剑阵,早已驰名天下,江湖上黑白两道,无人不知此阵乃武当派中合力拒敌的绝学,两人入阵之后,钟一豪右手横刀,左手握拳,运集了全身功力戒备。

麦小明也一反平常轻俏顽皮的神态,凝注全神,长剑斜向上指,剑尖微微的晃动,幻化点点青芒,但却不肯出手。

两人奔入剑阵的速度异常迅快,但入阵之后却走的十分缓慢,一步一步的移动着身躯,四目乱转,注视着那剑阵的变化。

因为两人行动的缓慢,使五行剑阵也无法迅快的变化,但见五柄长剑,齐齐指着两人,脚下的方位,也慢慢的开始移动。

突见正中一个道人长剑左右一摆,寒光闪动,分向两人各刺一剑。

麦小明一剑“丹凤撩云”迅快绝伦的向那道人剑上击去,此人年纪虽小,但却聪明过人,而且出身名师门下,虽未见识过武当派的“五行剑阵”,但却常听师父谈此阵奥妙变化,只要能一举制服住那带动剑阵之人,此阵威力即难发挥,是以入阵之后,立时全神运剑,俟机出手。

他的打算虽是不错,但那布阵道人,都是武当门下久练此阵的高手,剑势一点即收,待麦小明挥剑挡出之时,他的剑势,已转向钟一豪刺去。

麦小明一剑刺空,“五行剑阵”已经发动,但见寒光流动,一剑迎面刺来,麦小明一伏身,让开迎面一剑,反手一招“划分­阴­阳”,当的一声挡开了背后袭来的一剑。

攻向麦小明的两个道人,身形一错而过,双剑左右并进,攻向钟一豪。

钟一豪大喝一声,打出一股拳风,一挡迎面攻来的道人,缅铁软刀,一招“风起云涌”,抡出一片刀影,封开了两面急袭而来的剑势,正待挥刀抢攻,背后又是一剑忽的刺到。

两人原想入阵之后,以急速的快攻,制住对方剑阵变化,哪知一动上手,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觉对方剑如轮转,尽失先机。

钟一豪一面挥刀接架那连环攻来的剑势,一面留神查看剑势来路,想从几人衔接不绝的攻势中,看出一点路数,再设法夺回主动,制敌先机。

但是满天剑影,分由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别说瞧出对方变化了,单是招架,已感到应付不易。

初时,钟一豪、麦小明还能相互呼应,彼此相接,过了十几个照面之后,“五行剑阵”

威力逐渐发挥,两人只觉被困在重重剑影之下,一个失神,即将被四周涌上的剑势所伤,别说彼此相互救援了,就是想互相看上一眼的机会,也是没有。

这当儿,余亦乐和苗素兰、万映霞等,已到“五行剑阵”之外,但见剑气漫天,光影如山,竟不知从何下手,并肩站在那剑影翻滚的剑阵之外。

霍元伽也带着“迷踪谷”中群豪赶到,各人手中都横着兵刃,准备出手,但因那剑阵变化推动太快,阵外看去,只见一片白光,群豪都有着无从下手之感。

钟一豪、麦小明又勉强支持了十七八合,已被那连环变化冲击的剑势,闹得有些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正当两人情势危殆,难再支撑下去的当儿,突闻一声轻喝,白光忽敛,攻势顿住。

钟一豪拭拭脸上汗水,抬头望去,只见五个中年道人,手中横着长剑,各人站定一个方位让开了一条去路说道:“诸位请过吧!”

这几个道人经过了一阵激烈的相搏,仍然气定神闲,面不改­色­。

钟一豪对那道人放行之言,似是不敢深信,怔了一怔道:“什么?”

正东方位上一个道人,轻轻一挥手中长剑,道:“诸位请过!”

麦小明举起左手,用衣袖擦拭一下头上的汗水,微微一笑,道:“我们就快要败啦,你们为什么不动手了,十合之内我们两人不死也要重伤。”

那适才答话的道人,沉吟了一阵,道:“此乃家师之命,诸位快点请吧!”当先把手中长剑一沉,向后退去,其余四个道人,紧随退下。

钟一豪转脸望去,只见紫阳道长在四个道人保护之下,倚在山壁之上,双目微启,神情萎靡,似是身受重伤一般。

麦小明忽然咯咯大笑道:“我师父那三绝毒针,乃调合数十种毒药,淬炼之物,不论内功何等­精­深的人,只要中上一支,必死无疑……”

他这句话,都是武当门人个个欲知之情,欲闻之言,是以个个凝神静听。

哪知麦小明说了一半,忽然住口不言,好整以暇的掏出一块绢帕,擦过了头上汗水,又擦拭伤口处的血迹,只急的群道个个心如火焚,却又不好追问。

麦小明擦拭好伤口的血迹,顺手把绢帕投掷地上,一挥手中宝剑说道:“你们这群牛鼻子老道,如果想教紫阳道长,都把手中兵刃丢在地上。”他自己身着道装,骂别人牛鼻子老道,听得万映霞和“迷踪谷”中群豪,一个个暗中偷笑。

群道脸­色­齐变,数十道愤怒的目光,一齐投注在麦小明的身上。

忽听当的一声,不知何人,当先投去了手中宝剑。

一人如斯,群起相应,但闻一阵叮叮当当之声,武当门下的弟子们,都依言丢了手中兵刃。

麦小明微微一笑,摇动着手中长剑,回头对余亦乐等说道:“诸位请啊!”

钟一豪低声对余亦乐道:“这娃儿胆气过人,悍不畏死,而且人小鬼大,他必然已有了脱身之策,咱们就先走吧!”当先举步向前走去。

余亦乐、苗素兰、万映霞、霍元伽等“迷踪谷”中群豪,鱼贯的由武当门下弟子之间,穿行而过,片刻工夫,走的一个不剩,只余下了麦小明一人仍站在原地未动。

麦小明目注“迷踪谷”中人转过了山弯,探手从怀中摸出一粒丹丸道:“这粒丹丸,可疗三绝神针剧毒。”

麦小明微微一笑,蹲下身子,把手中一粒丸药,放在一块山石上面,然后突然一提丹田真气,振袂而起,凌空飞跃,从群道头顶上,横越而过。

武当派中弟子让他跃空横渡,并不追赶,却齐齐把目光投注到山石上那粒丹药之上。

那是一粒白­色­的丹丸,只不过有黄豆大小。

几十道目光,虽然一起投注那粒丹丸之上,但却无人伸手去取,因为谁拿起这粒丸药,谁就要负起把这粒丹丸送给紫阳道长服用,是解药还是毒药?万一此药不是解药,谁送给紫阳道长服用,谁就要担负起杀师的罪名,这罪名在武林之中,列为首恶不赦,将永为天下武林同道所卑弃。

只听一声轻微的叹息,正东方位上,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捡起了石上的丹丸。

他左手捡起药丸的同时,右手同时抓起了丢在地上的一柄长剑,脸­色­庄严,眉宇间泛起一股坚毅的神­色­,大步直向紫阳道长走去。

数十道惊惧和希望混合的目光,一起盯在他手中那粒白­色­的药丸上面,每人的脸­色­,都是一片庄严,随在他的身后,缓缓走近了紫阳道长。

夕阳从山峰的隙缝间,透出一抹阳光,照在他脸上,几颗汗珠,由庄严的脸上滚了下来。

只见他举起手中的丹丸叫道:“师父,请服下这粒解毒的丹丸。”

紫阳道长脸上毫无表情,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答的什么。

群道同时觉到心头一震,齐齐地叫了一声道:“师父。”

清一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师父伤势沉重,已难再拖延时间,诸位师兄师弟如无人反对,我就擅作主意了。”突然提高了声音,连喊一两声师父。

紫阳道长对那大声呼喝之后,恍如未闻,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清一道长微微皱眉头,右手向上一抬,抓住紫阳道长下颚,大指、食指同时加力,紫阳道长的牙关立时张了开来,清一道长左掌一举,把手中的一粒丸药,投入了紫阳道长的口中。

时间过去了一盏热茶工夫,紫阳道长仍然是毫无反应,闭着双目靠在山壁上。

太阳沉下西山,山隙间透过来的一抹阳光,也随着向下沉落的阳光隐去,山风吹飘起群道的衣袂,但他们脸­色­、神情,却是愈来愈见紧张,几十道目光,闪动着期望的光辉,盯注在紫阳道长的脸上,只见他气息越来越微弱,生命有如那渐暗的天­色­,已是将近黄昏时分。

清一道长的脸­色­,逐渐变的铁青,探臂捡起地上的长剑,沉痛地说道:“诸位师兄师弟,别忘了替恩师复仇,他老人家伤在酆秋的三绝神针之下,送命在那小娃儿的手中……”

突然举起手中宝剑,疾向颈上抹去。

人群中响起了两声大叱,两只疾如电奔的手臂伸了过来,一只抓住清一握剑的手腕,一只猛向那宝剑之上拂去。

清一似乎存心必死,出手动作奇快,但见一闪,鲜血喷洒,待那疾来两手触及清一道长的衣袖时,清一的人头已被那急涌喷出的鲜血,冲起了三尺多高。

群道齐齐惊叫一声,热泪夺眶而出。

就在这纷乱当儿,紫阳道长突然睁开了双目。不知什么人先看到紫阳道长清醒过来,低低的唤了一声师父。

群道一齐把目光投注在紫阳道长的身上,惊叹与呼唤的声音,彼起此落。

时间只差这样短暂的一瞬,但却生死殊途,人鬼相隔。

紫阳道长目光一掠清一道人,神态十分奇异,对他的死,似是若有所知,又似茫然不解,疑目相望,沉吟不语。

初由晕迷中醒了过来,神志似是尚未全复,没有人愿意把这沉痛的消息告诉他,一个个默然不语。

遥遥的传出来一声佛号,天仪大师带着少林群僧,鱼贯而来。

天禅大师已可自己行动,在四个少林弟子环护之下,走在最后。

范玉昆倒提着长剑,满脸沉痛的走在天禅大师身后,他不时用衣袖拂拭着滚下来的泪水,两个劲装大汉,抬着范铜山的尸体,随后而行。

紫阳道长忽然举步而行,低声说道:“收了他们的尸体,走吧!”

在这山谷的数里之外,也有着一道长长的行列,当先一人,怀抱着一具尸体,泪水像不停的雨滴,由玉颊边滚落向她怀抱的尸体,是谁造成了这样黯然伤神的局面。

她身后紧随着白衣白裙的苗素兰,和头梳双瓣,鬓Сhā素花的万映霞、余亦乐、钟一豪、霍元伽和“迷踪谷”中群豪,沙沙的步履声,划破了崎岖山道的幽寂。

这一行人中,虽然个个步履沉着,但心中所想之事,却是大不相同,霍元伽估想着胡柏龄这一死,遗下绿林盟主之位,如何才能顺利取得,目下济济群豪之中,只有钟一豪一人和自己实力在伯仲之间,只要设法把他除去,或是设法安抚下来,便极易取得绿林盟主之位,如若钟一豪从中作梗、阻挠,势必还得一场惨烈绝伦的拼搏。

抬头望去,只见钟一豪低头而行,似是也有着极重的心事,不觉暗暗警惕道:“我这里挖空心思筹思对付他的手段,只怕他也在想着对付我的方法,看来这盟主之争,还得有一场火并。”

其实钟一豪心念千回,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天­色­连渐的暗了下来,群豪也到了“迷踪谷”外,谷寒香突然停下身子,回头望了随在她身后的群豪一眼,说道:“你们回去吧!”转身向另一条道上走去。

苗素兰低声说道:“夫人,我跟你一起走吧!”

谷寒香回头望了苗素兰一眼,微一点头,又转身向前走去。

万映霞道:“婶婶,我也跟着你去。”

谷寒香回过头来,幽幽地说道:“我要去葬你叔叔,你去­干­什么?”

万映霞道:“我要去叔叔坟前奠拜一番。”

谷寒香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

钟一豪大步走了上来,接道:“夫人,埋葬盟主的棺木尚未准备,不如先回‘迷踪谷’去,准备好棺木之后……”

谷寒香摇摇头道:“如若装入棺木之中,我以后如何还能见他?

用不着了!”转身而去。钟一豪怔了一怔,低声对余亦乐道:“夫人神志未复,让她一人行去,万一遇上什么凶险,如何是好,咱们暗中随去保护她吧!”

余亦乐道:“好吧!”当下远远随在她身后走去。

霍元伽目睹钟一豪、余亦乐暗中相随谷寒香而去,心中忽然一动,暗道:“盟主既死,我何不先回‘迷踪谷’去,先行布置一番。”带领群豪,直向“迷踪谷”而去。

且说谷寒香抱胡柏龄的尸体,沿着一条小径,直向一座高耸的山峰之上走去。

万映霞看山道愈来愈是崎岖,谷寒香怀中抱着尸体,向上攀登,行动之间,艰险百出,万映霞几次要赶上前去相助,均被苗素兰出手阻止。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山风却愈吹愈是强劲,盈耳松涛,如一曲悲壮乐章,使这夜暗的荒山中,更显得悲怆凄凉。

山道越来越崎岖,山势也盒来愈险恶,加上夜暗如漆,难辩路径,更令人有一种举步维艰之感。

苗素兰和谷寒香相处时日虽是不长,但她为人­精­明,洞察细微,对谷寒香的武功,知道的却甚清楚,在这等夜暗之中,险恶的山势之下,要她抱着一具高大的尸体攀登险途,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却不知她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能一直不停的攀登百丈多高,而且看样子仍然无休息之意。

万映霞一直瞪着一对圆圆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谷寒香的背影,准备她万一失足跌下时,好出手抢救。

在两人身后的钟一豪和余亦乐,更是早已有了抢救的准备,两人瞄着谷寒香的身影,分在两侧,紧随而上。

在钟一豪和余亦乐两人身后二丈左右之处,悄无声息的跟着一条人影。

这人,正是武功诡异绝伦的麦小明。

正行走间,忽见谷寒香的身子向下一滑。

苗素兰吃了一惊,纵身一跃,就悬崖绝壁之上,冒险飞了过去。

哪知谷寒香的身子,滑落了两三尺后,突然停了下来,似是抓住了一条山藤,身子荡了两荡,重又向上爬去。

待苗素兰跃落她身侧之时,她已经脱了险境。

凝目望去,只见谷寒香面­色­镇静,毫无恐惧之情,似是对刚才那幕惊险之事,根本不是她遇上的一般。

只见谷寒香把怀中尸体翻了两次,说道:“还好,没有碰着大哥!”

这两句说的自自然然,好像她怀中之人,仍然活着一般。

苗素兰低声说道:“夫人跑了这许多路程,只怕早已累了,让贱妾代夫人抱他一程如何?”

谷寒香摇摇头道:“以后再没机会抱他了,今晚我要抱他一夜不放。”

苗素兰知她口中之言,也就是心中所想之事,劝也没用,她生­性­和蔼温柔,不擅心机,但此刻却似陡然换了一个人般,每言每字之间,都流现出无比的坚毅,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抬头望去,距峰顶已不过二十余丈,谷寒香余勇大振,行速突然加快,不过片刻之间,已经奔上峰顶。

这是一座突出群山的高峰,峰顶之上,不过三四丈方圆,而且突岩嵯峨,无三尺平坦之地,不知谷寒香为什么要爬到这座山峰之上。

谷寒香爬到峰顶,人已似累的难再支持,抱着胡柏龄的尸体,倚在一块突岩之上睡去。

强劲的山风,吹得人站不稳脚,苗素兰左顾右盼,找不出一点引人注意之处,只觉这山顶之上,一无可取,实无法找出谷寒香攀登此峰的原因何在,轻轻叹息一声,忖道:“这么看将起来,她当真是有些神智迷乱了。”

忽听身后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万映霞、钟一豪、余亦乐、麦小明等,鱼贯登上了峰顶。

万映霞一皱眉头,暗暗忖道:“此地山风如此强劲,她熟睡在这里,岂不被风吹病!”

伸手向谷寒香左臂之上抓住,想把她叫醒。

忽听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声音,道:“不要动她。”

万映霞缩回手来,转脸望去,只见钟一豪蒙面黑纱拂动,站在她身后尺许之地,心中甚感不服地说道:“此地山风强劲,让她熟睡过去,如何可以?”

钟一豪一向冷傲,但此刻忽然变的十分温和,轻轻叹息一声,道:“她如不困倦至极,如何能在这等山风劲吹的峰上睡着。”当时脱下身上长衫,盖在谷寒香身上。

苗素兰、万映霞都看的呆了一呆,万映霞看不过眼,待要开口说话,却被苗素兰轻轻一扯衣角,忍了下去。

要知那时代,男女之间的防界,十分森严,所谓授受不亲,钟一豪这等举动,自是太过胆大,余亦乐似是也觉着此举大不应该,但又不好出言责问,赶忙别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

钟一豪却若无其事一般,说道:“她在极度的困倦之下,这一睡,只怕不是片刻间能够醒来,咱们不妨趁机在这山峰上休息一下,养养­精­神,一面也好等侯于她。”

苗素兰、万映霞分在谷寒香身边坐了下来,两人经过一阵爬山奔行,都有了倦意,不知不觉间也睡熟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钟一豪运息完毕醒来,睁眼看去,忽然发觉不见了谷寒香,不禁心头为之一惊,站起身来,四下张望。

这座山顶,不过数丈方圆大小,钟一豪目力过人,虽在夜暗之中,仍可辨识景物,他看遍了全峰顶每一处突岩,仍然不见谷寒香的芳踪何处,心中大感焦急,暗暗忖道:“山势险恶,她一个人抱着一具尸体,不知哪里去了。”他心中虽是焦急异常,但却仍然不愿叫醒其他的人。

夜风拂面,斗转星移,天­色­已经快到三吏时分。

这是个无月之夜,只有几颗明亮的星星,发­射­出微弱的光辉。

钟一豪四下张望了一阵,但见空山寂寂,哪里能见到谷寒香的芳踪,不觉心头大急。

他轻轻叹息一声,道:“我非得叫醒他们不可了,我们每人找一个方面。”

正待唤醒余亦乐,忽听一阵山石相击之声,遥遥传了过来。

这声音绵延不绝,钟一豪倾听一阵,立时辨出是一块山石,由峰上滚落下去,撞击在峰腰的突岩上,发出的声音。听那山石相击的声音巨大,那滚落的山石,似是不小,静夜中这声音听来特别的清晰悠长。

钟一豪暗暗忖道:“这山石定然是谷寒香无意中碰落了。”当下纵身一跃,直向那传来响声处疾奔过去。

他身法迅快,心中又惦记着谷寒香的安危,奔行之势,迅快无比,片刻之间,已登上了前面的一座高峰。

这时,那滚落的山石,似已到了崖底,夜又恢复了静寂。

钟一豪虽然身负上乘轻功,但这一阵拼命急奔,也不禁有些微微喘息,停在峰腰运气调息,一面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峰顶之处,一条人影在蠕蠕而动,心头突感一阵跳动,人已疾如离弦流矢般,向上爬去。

他似是怕惊动了谷寒香,将要追上那条人影时,突然放缓了脚步。

暗淡的星光下,仍然看出那爬行之人,正是自己要找的谷寒香。

未见谷寒香时,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找到她,待见到了谷寒香,心中又忽然害怕自己这等鬼鬼祟祟的举动,不知她是否会瞧得起,心中患得患失,竟是不敢现身相见。

谷寒香爬登上蜂顶之后,用衣袖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低下头望着怀抱中的尸体说道:

“大哥,就要到了。”伏下身去,在那尸体上亲了两下,又继续向前走去。

钟一豪暗暗奇道:“她这般的翻过一山又一山的,不知要到哪里去……”

抬头望去,只见一座高耸的绝峰矗立在此山之后,山上积雪皑皑,一片银白,不禁吃了一惊,暗暗忖道:“那座高峰,不但高耸入云,而且积雪甚多,就以我这身轻功来说,爬上那座绝峰,也得手足并用,艰难万分,何况她武功较我甚差,怀中又抱着胡盟主尸体,爬上那座绝峰作甚?”

心中虽感奇怪,但竟是鼓不起相唤谷寒香的勇气,只好暗暗随在她身后而行,暗中运气准备,谷寒香一旦失足,立时出手相救。

果不出他所料,谷寒香越过山峰之后,直向那座积雪的绝峰上面爬去。

这座主峰,高出群峰甚多,方圆三十里内,一峰独秀,再无高过它的山峰。

不知谷寒香哪来的劲,竟然抱着胡柏龄的尸体,攀登而上。

接近峰顶,行动更觉艰难,岩上积雪,岩下坚冰,滑溜难着手足,谷寒香扯破自己衣服,把胡柏龄的尸体缚在背上,手足并用的向上爬去。

钟一豪怕她失足跌下,在这等险恶的山形之下,只怕不易接救,立时一提真气,追到谷寒香身后三四尺处,随行而进。

只见谷寒香一双白玉般的手掌,重重的击在突岩之上,震飞积雪,抓紧岩石,然后再移动脚步,向上爬去。

钟一豪看的心头暗生怜惜,忖道:“原来她是这样爬上来的,亏她想得出来这个办法。”

忽听一声低娇的“啊哟”之声,但一声响过。立时重又寂然。

钟一豪疑神望去,突然看到那积雪染上了红­色­的鲜血,每一个她手掌触过的山岩上,都有一块清晰的红­色­掌痕。

这是多难忍受的痛苦啊,破了的手掌,还要用力的击在冰冷的山石上,但她竟然能咬牙苦忍,不出一点呻吟之声。

他为之黯然一叹,一个看去十分娇弱的女孩子,竟然有着这样坚毅不拔的­精­神!

忖思之间,谷寒香已登上了峰顶,停下身来,回头探看,钟一豪迅快的隐起身子,躲在一块突出的山岩后面。

只听山峰上传下来谷寒香脆如银铃的声音,道:“这座峰当真是高……”说完一句话后,再不闻一点声音,似是又离此而去。

钟一豪探出头来,向峰上望去,果然已不见谷寒香的影儿,心中大急,提聚真气,一口气爬上峰顶。

一阵寒风,拂面吹来,钟一豪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这山峰之上寒冷无比,和山下温和的气候相比,真是两个季节,寒冷得令人头脑清醒,分外­精­神百倍。放眼望去,四面一片冰雪,仍是不见谷寒香的行踪,他又不敢大声呼叫,空自心头焦急。

忽然间,一阵轻微的冰雪相击之声,传了过来,这声音低微异常,错非钟一豪这等身负上乘武功,耳目灵敏过人的人,实难听到。

他循声找了过去,转过一个突岩,果见谷寒香跪在雪地上,不停用手扒着冰雪。

她身上既没有佩带兵刃,双手亦被山岩震破,此刻用手扒着冰雪,痛苦可知,何况这山峰上寒风刺骨,她手指早已冻僵,扒集的冰雪,越来越少。

钟一豪看那一只纤细动人的玉掌,早已血­肉­模糊,再也无法克制下心中激动之情,大步而去,走到谷寒香身侧,问道:“夫人,你扒集冰雪作甚?”

谷寒香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我在这里建筑一座房子。”

钟一豪心中暗暗忖道:“原来她对我突然出现之事,并无责备之意,早知如此,我该早些现身了。”口中却说道:“夫人可是要用这冰雪造成一座房子吗?”

谷寒香道:“嗯!我要把大哥放在那冰雪造成的房子中,心中想念他时,就可以来看他。”

钟一豪心中虽觉好笑,但却不敢形诸神­色­,正容说道:“夫人双手伤破甚重,也该休息一下,这扒冰雪之事,由属下代夫人做吧!”

谷寒香道:“好吧,我也实在累了。”

钟一豪解开怀中缅铁软刀,开始扒集冰雪,他功力深厚,又有利器相助,片刻之间,已扒集一大堆冰雪。

回头望去,只见谷寒香斜倚在一座大岩石上,双目微闭,状似熟睡一般。

钟一豪连唤了两声夫人,均不闻谷寒香相应,不禁动了怀疑之心,走到谷寒香的身侧,鼓足勇气,伸手在她顶门之上一摸。

只觉如触冰铁之上一般,心头大吃一骇,原来她­精­神一懈,寒风劲吹之下,人被冻的僵了过去,钟一豪仰脸吸一口气,镇静一下心神,伸手一按她前胸,余温犹存,心脏尚在跳动。

他低头望望那日夜萦绕在心头的美丽脸儿,一股激动之情,难以抑制,不自主低下头去,轻轻在那冰冷的粉脸上亲了一下。

他心内虽然知道谷寒香已冻得失去了知觉,纵然亲上她一千次一万次,她也懵无所觉,但他平时对她的崇仰之心过深,一亲之下,登觉犯了大罪,自愧形藏,举起手来,乒乒乓乓打了两个耳光。

他虽是自相责打,但出手却是很重,两记耳光打过,脸上甚觉疼痛,但迷乱的神智,却被这两记耳光打的清醒过来,暗忖道:“她此刻已是奄奄一息,还不快想法子救她。”心念转动,登时把其他之念,完全排除,探手抱起谷寒香的娇躯,急急纵跃而下。

他武功高强,奔行十分快速,片刻之间,已到峰下,找一处避风的山谷,放下谷寒香的身子,提集真气,在她身上推拿。

那高峰上酷寒无比,冷风砭骨,但这山谷之中,却是十分温暖,谷寒香冻僵的时间不长,又稍具武功基础,经他一阵推拿,立时清醒过来。

只听她长长吁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钟一豪和那美丽的目光相触,立时凛然而退,急急说道:“夫人请恕属下放肆……”

哪知谷寒香微微一笑,毫无怒意地接道:“你心里害怕么?”

钟一豪怔了一怔,道:“夫人冻……”

谷寒香道:“不用说啦,你为了救我,我不会怪你的,你心里怕什么呢?”

钟一豪道:“夫人量大如海,属下感激不尽。”

谷寒香嗤的一笑,道:“你这话不是说的很奇怪么?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应该感激你才对,你为什么要感激我呢?”

钟一豪道:“这个,这个……”

谷寒香挺身坐了起来,指指身旁一块山石,说道:“过来,坐这里,我有话要对你说。”

钟一豪恭恭敬敬走了过来,依言在山石上面坐下,说道:“夫人有什么教示?”

谷寒香忽然流下泪来,幽幽叹息一声,问道:“我大哥是好人还是坏人?”

钟一豪道:“胡盟主气度、胆识,心怀救人救世的宏愿,不计本身毁誉,冒险犯难,舍身为人,用心之善,无人能比。”

谷寒香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说道:“可是他却死了,我没有见到他杀一个人,做一件坏事,可是上天为什么不容他活在世上呢?”

她说哭就哭,而且哭起来凄凉无比,钟一豪登时被她的哭声困扰,而不知如何处理,呆呆站了一阵,才劝道:“盟主已经死去,夫人哭也无补于事,咱们要设法替他报仇才对。”

谷寒香突然停住哭声,慢慢的抬起头来,望着天空闪烁的星辰,默然不已。

钟一豪凝神望去,只见她脸上神情,变化不定,忽而双眉紧锁,忽而茫然无措,似是她心中正在为一件极大的问题,而感到烦恼。

足足有一顿饭工夫之久,忽听她用力地说道:“你说的不错,我要设法替大哥报仇,我要杀尽伤害大哥的人,我要知道他死在什么人的手中。”

这几句话,字字句句,都似从她口腔中迸­射­出来,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入耳惊心,震人心弦。

钟一豪只觉心头微微一震,道:“替盟主报仇之事,非一年半载之功,夫人要好好保重身体,从长计议。”

谷寒香突然回过脸来,目光凝注钟一豪面垂黑纱之上,问道:“咱们‘迷踪谷’中,有谁能替盟主报此大仇?”

此言问得太是突然,钟一豪沉吟了良久,道:“这个很难说了。”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能么?”

钟一豪道:“如若单凭武功,属下自知无能报得盟主的大仇!”

谷寒香忽然若有所悟的“啊”了一声,道:“是啊!我大哥的武功那等高强,都无法胜得那些和尚、道士,你武功不如我大哥甚多,自是难以胜他们了。”

钟一豪微微一叹道:“属下虽然无能胜得少林、武当两派中人,但能够胜两派的天下绿林人物,只怕难得找出几个。”

谷寒香道:“霍元伽能吗?”

钟一豪生­性­冷傲,连番被谷寒香言语所激,不觉激起了豪壮之气,冷笑一声,道:“霍元伽武功未必强过属下,夫人如若不信,属下和他当着‘迷踪谷’中群豪,决一死战。”

谷寒香道:“唉!这么说将起来,咱们‘迷踪谷’中之人,算你的本领最大了。”

钟一豪道:“属下虽无能胜得少林、武当派中的高手,但在咱们‘迷踪谷’中,自信除了胡盟主之外,无人能使属下心服。”

谷寒香突然站起,柔声道:“你可肯帮我为大哥报仇吗?”

钟一豪道:“夫人之命,万死不辞。”

谷寒香长吁一口气,笑道:“只要你是真心帮我替大哥复仇,我决不会亏待于你……”

钟一豪也不知是喜是乐,呆了半响,才接口说道:“属下但得能追随夫人左右,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谷寒香道:“不要说啦,我知道你一直对我甚好,是吗?”

钟一豪道:“夫人艳绝尘寰,世无其匹,在下如非被夫人艳光吸引,决不甘屈居人下。”

谷寒香星目转动,娇媚横生,这一刹之间,她有似端庄美丽的天使,变作了人间尤物,嫣然一笑,说道:“我生的当真如你说的那般美丽吗?”

钟一豪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属下口齿拙笨,词难达意,千万句颂赞之词,也难描绘出夫人之美丽。”

谷寒香举起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右手,理一理鬓边散发,说道:“我从未注意自己的美丽,难道美丽的容­色­,也能够这样的使人倾心吗?”

她这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自相质问,目光中充满着惘然的迷惑,似是她突然间知道了自己的美丽,竟能使男人这般倾心。

钟一豪轻轻地叹息一声,问道:“夫人在想什么?”

谷寒香道:“我在想一个人的美丽,除了供人欣赏外,不知有没有别的用处?”

钟一豪默默不语,缓缓退后两步,说道:“夫人手伤甚重,也该疗治一下,免得伤势转变恶化!”

谷寒香似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转过脸来,望着钟一豪道:“你脸上常常垂着黑纱,可是面孔生的太难看吗?”

钟一豪身子微微一颤,道:“夫人想一睹属下的真面目吗?”

谷寒香道:“如果你脸上有什么大缺憾,那就不用瞧了,我瞧了,你心中定然十分难过。”

钟一豪纵声大笑道:“天下无我瞧得上眼的人,因而属下也不愿以真面目示天下。”突然举起手来,揭了脸上垂着的黑纱。

谷寒香在他举手揭去脸上黑纱的刹那间,突然别过头去,说道:“不要取下你脸上黑纱,我不要看了。”

钟一豪低沉地笑道:“夫人请转过脸来瞧瞧吧!除了我父母、恩师之外,你也是见我真面目的第一个人了。”

谷寒香缓缓的转过脸来,慢慢的把目光投注到钟一豪的脸上。

当她缓慢转动目光时,心中也开始剧烈的跳动,夜风吹拂她长长的秀发,一阵阵急快娇喘,显示她心中正有着无比的紧张。

在她想象之中,钟一豪一定有着大缺憾,才经常在脸上垂着一层黑纱,不是瞎一只眼,定然是少了一只耳朵,再不然脸上有着一块一块的疤痕。

哪知事情完全的出乎她意料之外,钟一豪竟然是一个五官端正,面目十分娟秀的人,这全出她意外的发现,反而使她失声大叫,呆了一呆,忽然放声娇笑,道:“你原来长的很好看啊!你那为什么要每天在脸上覆垂着一层黑纱?”

钟一豪笑道:“我面覆黑纱原意,只为了不愿以真正的面目示人,但现在却有了极大的用处了。”

谷寒香奇道:“有什么用呢?”

钟一豪沉吟了半晌,道:“天下武林道上,见过我真正面目之人少之又少,我如一旦抛弃覆面黑纱,就没有再认识我的人了。”

谷寒香笑道:“我明白啦,日后咱们走在一起,别人就不认得你是谁了!”

钟一豪全身一颤,道:“夫人……”下面之言,如鲠在喉头,急得面红耳赤讲不出来。

谷寒香微微一奖,道:“你怎么啦!为什么不说下去呢?”

钟一豪道:“属下不敢接说下去。”

谷寒香道:“为什么?”

钟一豪道:“冒犯了夫人,如何是好?”

谷寒香道:“不要紧,你说吧!就是骂了我,我也不生气。”

钟一豪道:“夫人如肯答应属下永相追随,在下就抛去这覆面黑纱,永不再戴。”

谷寒香呆了一呆,道:“你常常追随着我……”忽然觉着下面之言,难再出口,一笑而住。

钟一豪自第一眼看到了谷寒香后,就被她绝世的容­色­吸引,甘愿臣服胡柏龄手下,而且赤胆忠心,求得胡柏龄的信任,无非想得以常亲芳泽,此刻玉人相对,四外寂寂,哪里还能控制得一缕刻骨铭心的仰慕之心,突然伸手抓住了谷寒香的左腕……

但一握之下,突然又觉着此举太过莽动,登时又放开了手,退后两步,垂下头去,不敢再看谷寒香一眼。

在他心中想来,谷寒香定然要大为震怒,大骂几句之后,拳脚相加,狠狠打上自己一顿,然后掉头不顾而去……

可是天下事常常出人意外,只见雪白的玉臂送了过来,耳际间响起谷寒香甜柔的声音道:

“你喜欢抱住我的手臂吗?”

钟一豪诚恐诚惶地说道:“属下一时失态,万望夫人原宥!”抬起头来,目光盯注在谷寒香的脸上,神情极是奇异。

这时,他仍然未戴上蒙面黑纱,端正的五官上,泛起一层红晕。

谷寒香微微一笑,缓缓把雪白的手腕,放在钟一豪的手中,说道:“我手中伤痕累累,又脏又疼,你握着我的手腕也是一样。”

钟一豪受宠若惊的仰天望着夜空,说道:“我这是做梦吗?”

钟一豪慢慢的伸出手来,抓住谷寒香的玉腕,只觉滑腻无比,柔似无骨,心中一阵激烈的跳动,道:“得夫人如此垂顾,钟一豪死而无憾。”

谷寒香只觉他握在自己手腕的五指,不停的颤抖,手心之中,冒出一阵热气,心神微觉荡漾,笑道:“你的手抖什么呢?”

钟一豪道:“我……心中太快乐了。”

谷寒香缓缓挣脱钟一豪的手掌,问道:“你累吗?”

钟一豪道:“不累,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谷寒香挣脱他紧握之后,缓缓向一处山口所在走去,强烈的山风,吹飘起她的衣袂和鬓边散垂的秀发,显然,她要借山风的力量,使自己微微荡漾的心情,平静下来。

钟一豪紧随她走了过来,关怀地问道:“山口处风势强劲,夫人还是到里面避避风吧!”

谷寒香道:“我不要。”

钟一豪默然了一阵,叹道:“夫人可是恨属下举动放肆?”

谷寒香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别问这些,好吗?”

钟一豪怔了一怔,退后两步,心中暗暗忖道:“女人之心当真难测,她这等忽喜忽怒的神情,实是不可捉摸。”

他哪里知道,谷寒香此刻,正徘徊万丈悬崖的边缘,胡柏龄之死,给了她极惨重的打击,使她开始对善良发生怀疑。

她那纯洁的心灵里,激烈的孕育着仇恨。

山风吹醒了她荡漾的心神,但却无法吹散她复仇的怒火。

一颗播种在她心田中复仇的种子正在悲伤、愤怒的灌溉下开始成长、茁壮,迅快的改变了她。

她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无际夜空,喃喃地说道:“我要替大哥复仇,我要杀尽伤害丈夫的仇人,我要用一百条,一千条命,来抵偿大哥的死……”

突然间,另一个念头,闪电般由她脑际掠过,大哥的武功是何等的高强,是何等的英雄,但他仍然伤亡在别人的手中,我这点武功,如何能替他复仇?但觉复仇渺渺,此恨茫茫,有生之日,永无替大哥报仇之望,想到伤心痛苦之处,不自觉的放声哭了起来。

钟一豪站在一侧,看她喃喃自语了一阵,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心中大感奇怪。

他对她由爱生敬,由敬生畏,不敢再多说话。幽婉如诉,似是伤心非常,只怕伤了她的身体,忍耐不住,大步走了过去,劝道:“夫人,夜寒露重,山风劲吹,夫人哭坏了身子……”

谷寒香突然回过脸来,哭道:“大哥死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味,不如早些死了算啦,生为夫­妇­,死同|­茓­……”

钟一豪忽然觉着心中有些酸溜溜的感觉,轻轻的“咳”了一声,接道:“话不是这么说,夫人要节哀应变,留得有用之身,也好设法替胡故盟主报仇。”

谷寒香举起右臂,拂去脸上泪水,问道:“咱们武功都难及我大哥,如何能替他报得了仇?”

第十六回复仇之火欲焰冰心

钟一豪道:“替盟主报仇之事,虽然需要武功高强之士,但也并非只有武功一途,才能达到此愿,要知少林、武当已是当今武林中两大武学主派,能和两派相抗衡的人物少之又少,如要替盟主报仇,非得别走蹊径,如若想凭借武功,歼灭两派人物,只怕此愿永无实现之日!”

谷寒香仰脸望着满天闪烁的星光,沉思良久,突然缓缓说道:“我要替大哥报仇,有生之年,守此不渝,纵然此愿永无达到之日,但我也要尽我心力,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她言词之中,充满了坚决,一字一句的说出口来。

钟一豪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谷寒香星目眨动,脸上流现出从未有过的坚毅之­色­,慢慢的转过头来,目光投注在钟一豪脸上,冷冷地问道:“你叹息什么?可是心中害怕吗?”

钟一豪道:“不论能否替盟主报得此仇,但属下却愿终生追随,听候差遣,死而无怨。”

谷寒香冰冷的神情,忽然绽开了一丝微笑,道:“你为什么肯这样帮助我呢?可是为了我长的好看吗?”

这位美丽绝伦的天使,已开始在变,而且变的异常惊人,不论她的说话、为人,都在发挥主宰的力量,她已开始摒弃了娇柔、懦怯,不甘雌服于命运的安排,强烈的情爱点起的复仇怒火,使她坚强了自己,她不但想主宰自己,而且进而主宰别人,向命运挑战……

钟一豪想不到她竟然有这样一问,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

谷寒香道:“别这个这个啦,你大胆的说吧,既然是我要问你,说错也不要紧……”她似是言语未尽,紧接着又道:“但你一定要说出肺腑之言,不能骗我。”说完,闪动着星目,盯着钟一豪一瞬也不瞬,脸上微现出焦急之­色­。

她开始测验自己,凭借着天赋的美丽,能否主宰别人的命运。

由天使转入了邪恶,她似是已觉到了美丽是她唯一能够运用的力量,但她不知这力量有多大,钟一豪是她第一个测验美丽魔力的对象。

钟一豪在她目光逼视之下,竟然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去,他原觉自己是她的保护者,但当他和她的目光相触时,他忽然变的怯懦,她那眩目的容­色­,使他变成了被征服者,他嗫嚅地说道:“属下不敢相欺……”下面之言,竟然无法说出口来。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你早就被我的容­色­迷惑了,是吗?”

钟一豪沉吟了一阵,道:“夫人艳绝尘寰,为夫人容­色­陶醉,何止属下一人!”

谷寒香笑道:“这话可是当真吗?”

钟一豪道:“千真万确,字字皆出肺腑。”

谷寒香长长吁一口气道:“果真如此,那就好了。”

钟一豪听得微微一呆,愕然说道:“什么好了?”

谷寒香答非所问的笑道:“你现在还累不累?”

钟一豪道:“不累,夫人有什么事?”

谷寒香道:“咱们上峰上去把我大哥的尸体埋起来吧!”说着当先向前走去。

她困倦未复,­精­神力量亦为之松懈下来,爬行了数十丈后,已觉力难胜任,娇喘不息,举行攀登之间,一副怯弱不胜之态。

钟一豪急急赶到她身侧说道:“夫人,要不要属下相扶一把?”

谷寒香回头一笑,缓缓把玉臂搭在钟一豪的肩上,柔声说道:“我真的很累了,跑不动了,最好你抱我上去。”

钟一豪受宠若惊的怔了一怔,喜道:“夫人请恕我放肆了。”单手抱住谷寒香纤纤柳腰,施展开提纵身法,直向山峰之上奔去。

她似是有意表现一下自己轻身功夫的成就,手足并用,捷如猩猿,一口气攀登上百丈绝峰。

谷寒香嫣然一笑,赞道:“你的轻身飞跃之术,除了我大哥之外,是我所见到最好的了。”

钟一豪笑道:“夫人夸奖了。”

谷寒香缓步走到胡柏龄身侧,蹲了下去,低声祈祷道:“大哥­阴­灵有知,助我替你报仇。”忽觉一阵羞愧,泛上心头,暗自忖道:“大哥尸骨未寒,我已让别人抱过,如何能够对得起他……”

这念头一闪而逝,迅快的被复仇的怒火逐走。

钟一豪大步走了过来,对着胡柏龄的尸体大拜三拜,虽未说一句话,但他心中却是深觉对不住这位胸怀仁慈英雄人物,只觉一阵惶惶不安,想借这大拜之礼,稍减心中一份愧疚。

耳际间响起了谷寒香柔媚的声音道:“你把我大哥尸体,用冰雪埋起来吧!埋的越深越好。”声音虽是柔婉动人,但语词之间,却是含着命令的权威。

钟一豪缓缓站起身来,一松腰中扣把,抖出缅铁软刀,开始挖掘峰上的冰雪,片刻之间,挖了一个深坑。

钟一豪随手把缅铁软刀放在雪地上,抱起胡柏龄的尸体放入冰雪坑中,纵身而上,正待埋下冰雪,忽听谷寒香叫道:“慢着,我要下去再看看大哥。”缓步走了过去,纵身跃入坑中,低呼了一声:“大哥。”伏下身子,伸出手去,整理他身上的衣服。

手指触处,忽觉他胸腰之处,有一个圆圆之物,用手取了出来,只见一个龙眼大小的银球,球上似是雕刻着花纹,可惜夜­色­之中,无法看清楚雕刻的什么?心中暗暗忖道:“大哥没有留给我一件遗物,这银球甚是好玩,不如把它收在身上,日后想念他时,也好取出来瞧瞧。”随手把银球放入了口袋之中,整理好胡柏龄身上衣服,才跃出雪坑。

钟一豪道:“可以填上冰雪了吧!”

谷寒香道:“可以填了。”

钟一豪推下冰雪,不大工夫,已把雪坑填满。

谷寒香遥指数丈外一株矮松说道:“去把那棵松树移过来吧!”

钟一豪捡起地上缅刀,笑道:“如无这把可削金铁的缅刀,在这等坚冰之上,属下本领再大一点,也难把那矮松移植过来。”大步奔了过来,凭仗利刃之力,把那株松树连根起出,抱了过来。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把它栽到埋葬我大哥的尸体旁边,日后我来运他遗体之时,就不致找不到了。”

钟一豪默然不语,又挥动缅刀,把那株矮松,种植在胡柏龄的身边。

他虽然武功甚好,但在饥寒交迫之中,连续做了这么多事情,也不禁累的有些轻声喘息。

谷寒香待他植好矮松,缓步走了过来,星目流转,嫣然一笑,道:“你辛苦了!可觉得有些累吗?”

钟一豪长长吁一口气,笑道:“虽然有一点累,但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可复元,此地气寒风冷,夫人不宜在此多留。”他知她内功毫无基础,在这等严寒之下,决难耐受多久。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我抱着大哥来时,一点也不觉寒冷,现在倒是感觉到有些寒意了,咱们下山去吧!”当先向下走去。

钟一豪追了上去低声说道:“要不要我抱你下去?”

谷寒香回眸一笑,微微一点头。

她往常心地圣洁,虽然姿­色­绝世,笑容醉人,但笑时美而不媚,别人纵然为她笑容所迷,也只是觉得她美丽可爱,决不敢妄动邪念……

但这短暂的一宵中,她那圣洁的心地,已被一种强烈的复仇怒火掩遮,满布污秽,回眸一笑,美媚兼具,动人魂魄。

钟一豪被那勾魂夺魄的一笑,吸引住全部心神,呆了一呆,突然伸出强有力的双臂,一把抱住了谷寒香纤纤柳腰。

他这出于心念冲动的动作,不但迅快,而且去势异常狂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谷寒香被他一把抱紧纤腰,疼的娇呼一声,说道:“你慢一点好不好,抱断了我的腰啦!”

用力挣动娇躯。

但钟一豪臂力何等强大,她虽然用力挣扎,仍是难以挣脱,只觉一阵委屈,泛上心头,伏在钟一豪臂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这变故,大大的出了钟一豪意料之外,一时间心神惶惶,不知如何是好,呆了良久,突然想到寒气浸骨,不宜多做停留,先把她抱下这山峰,找处避风之地再说。心念一转,也不言语,抱起谷寒香来,直向峰下奔去。

谷寒香似是有无限的感伤,只管放声而哭,也不问钟一豪要把她带往何处。

钟一豪一口气奔下绝峰,把谷寒香抱到一处山谷中避风所在,放下谷寒香的娇躯说道:

“夫人不要再哭了,属下举动失态,愿受责罚。”

谷寒香缓缓举起衣袖,拭去了脸上泪痕,叹道:“这也不是你一人之错,我如不让你抱我,也不致发生这件事了。”

钟一豪突然放声狂笑道:“在下早已为夫人容­色­所动,此生今世,只怕已难自拔……”

谷寒香道:“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钟一豪倏而收住了狂笑之声,怔了一怔,道:“那我如何称呼夫……”忽然停了下来,改口说道:“在下要如何称呼于你?”

谷寒香幽幽一叹,道:“我大哥是何等英雄人物,他尸骨未寒,我已背叛了他,还有何颜为他之妻,你仍然叫我夫人,我如何能受得了……”

她微微一顿,又道:“你就叫我名字吧!胡夫人已经死了,她的心已然相伴在她大哥身侧,长眠泉下,余的下只是一具没有心肝的行尸走­肉­……”

钟一豪仰首望天,长长吁了一口气,默然不言。

谷寒香放声大笑道:“钟一豪,你知我为什么还要活在世上么,一具没有心肝的行尸走­肉­,活着比死去还要痛苦千百万倍!”

钟一豪道:“这个在下就难以猜得出来了。”

谷寒香道:“我留这具躯体,要为死去的丈夫报仇,我要不惜各种手段,杀死害死我大哥的人,不知你肯否相助于我?”

钟一豪沉吟了一阵道:“情甘效死,­性­难驯服。”

谷寒香一皱眉头,道:“这话怎么说?”

钟一豪笑道:“在下生具狂傲之­性­,除了恩师之外,世上无我佩服之人……”

谷寒香笑道:“那你为什么要助我大哥,夺取绿林盟主之位?”

钟一豪道:“为了夫人。”

谷寒香讶然说道:“那时候我大哥还活着呀,咱们过去又从不相识。”

钟一豪道:“匆匆一见之下,已为夫人容­色­所动……”

谷寒香叹道:“如我大哥不死,你难道也这样对我?”

钟一豪道:“胡盟主大仁大义,在下和他相处一段时日之后,倒是真的对他生出了敬仰之心……他虽然甚可敬佩,但如让在下甘心效命,那也是极不可能之事……”

谷寒香叹息一声道:“我明白啦,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我,所以才甘心听命于我大哥,是吗?”

钟一豪道:“不错,在下生平之中,从未为女­色­柔情所惑,但自一见你面,竟然心神摇动,情难自禁。”

谷寒香突然脸­色­一整,道:“你对我一番真情,我也不愿欺骗于你,我一片真情已随大哥埋葬泉下,此后永无倾心相爱之人。”

钟一豪突然长长一叹,黯然说道:“难道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吗?”

谷寒香正容说道:“我如对你毫无半点情意,也不会对你说这些话了……”

她仰起脸来望着天上的星辰,幽幽接道:“牛郎,织女虽然一年只有一次相会之期,但他们却千年万载,长永不绝,大哥却和我人鬼殊途,再无见面之日了……”

钟一豪似是被谷寒香至情所感,也为之悚然动容,轻轻一叹,道:“胡盟主有此红颇知己,虽死泉下,也该瞑目九泉,在下如得你如此相爱,立时粉身碎骨,也无半点遗憾之心。”

谷寒香凄凉一笑道:“念你埋葬我大哥的尸体,我不愿欺骗于你,你快些走吧,至于你埋葬我大哥一番情意,我日后自然报答于你。”缓缓转过身去,慢步而行。

钟一豪长叹一声,追了过去说道:“你要到哪里去?”

谷寒香道:“我要去找那些能替我大哥报仇的人。”

钟一豪纵声大笑道:“据我所知,当今武林之世,还没有胜过少林、武当两派的高人……”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纵然是有,这般人也都隐迹风尘,深藏不露,天涯茫茫,你一个毫无江湖阅历的女人家,到哪里去找?”

谷寒香道:“我已经明白了如何去找,不用你多费心了。”

钟一豪突然抢前两步,一横身拦住去路,说道:“你就要这样走么?”

谷寒香道:“那还要怎么样?”

钟一豪道:“你前程路遥,险难正多,我如不相伴你去,只怕你连出此山,也不容易。”

谷寒香笑道:“少年男女,骈辔江湖,只怕别人都把我们当成一对情侣看待……”

钟一豪道:“在下以此自豪。”

谷寒香道:“可是我却惨了,别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对情侣,我哪里还能找到武功高强之人?”

钟一豪呆了一呆,道:“你要如何去找他们?”

谷寒香道:“不论何人,只要能替我大哥报仇,我就嫁给他!”

钟一豪只道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怔了一怔,道:“什么?”

谷寒香娇声笑道:“我的心早已相伴大哥泉下,此身只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已然没有爱情了。”

钟一豪脸­色­一变,突然伸出手去,抓住了谷寒香的右腕,用力一拉,登时把谷寒香整个的娇躯,拉了一个圆周,衣裙带起了呼呼的风声。

谷寒香已然完全改变了,她似是胆大了甚多,钟一豪这出手拉动之力,虽极强猛,但她却毫无惊恐之感。

钟一豪拉了两周之后,似是怒气消了不少,放开谷寒香的手腕,冷冷笑道:“你要走­淫­贱之路,那也是没法之事。”

谷寒香突然微微一笑,缓步走了过来,偎入钟一豪的怀中,柔声说道:“你刚才只要一松手,非把我摔得粉身碎骨不可。”

钟一豪只觉一个软绵绵的身子依靠过来,那美丽的笑容,有如盛放百花,肌肤相亲,登时为之神驰心摇,一缕柔情蜜意,登时把这狂傲不驯的钟一豪征服。

只听他轻轻叹息一声,双肩一张,紧紧抱着谷寒香的娇躯,双目中滚下两行泪水,低声说道:“属下愿拜石榴裙下,永作不二之臣,但愿常伴身侧,听候差遣。”

谷寒香挣脱了被抱的娇躯说道:“你当真的想跟着我吗?”

钟一豪前胸如受了强猛的一击,声音也有些颤抖地说道:“但愿能得见允……”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我旨在寻找能替大哥报仇的人,不论对方是老是少,是俊是丑,只要他能够替我大哥报仇,我都将委身相侍,你如跟随着我,我要嫁人的时候,你心里不难过吗?唉!你一直对我很好,我才要这般劝你,如果我对你毫无情意就不会对你说这些话了!”

钟一豪道:“盛意虽是可感,但此情绵绵,一旦和你分手,各奔东西,这相思之苦,就叫人忍不了。”

谷寒香笑道:“我已心有所属,有负雅意,我此身只不过是一具行尸,难道你只是爱我的美丽姿­色­吗?”

钟一豪黯然说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多谢一番相劝盛情,但在下无能自拔了。”

谷寒香叹道:“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要找苦受,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钟一豪低头沉思了一阵,道:“这么办吧!你在未寻得能替胡盟主报仇之人以前,在下暂时随行,一来借机多餐一些秀­色­,二来随行左右暂作护驾之臣。”

谷寒香微一沉吟,道:“好吧!”轻轻把粉颊送了过去……

钟一豪一和她粉脸相触,突感全身行血加速,欲­火­大涨,重又张开双臂,抱起了谷寒香的娇躯。

谷寒香看他双目通红,脸如火烧,芳心一震,道:“钟一豪你要­干­什么?”

钟一豪道:“你既无替盟主守节之心,属下要……”

突听一阵咯咯的大笑之声,传了过来,道:“你要怎么样?快些把我师嫂放下!”

钟一豪转脸望去,只见麦小明手横宝剑,大步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跟随着余亦乐、苗素兰和万映霞。

这时,麦小明手执宝剑,已走近钟一豪的身侧,剑尖一指钟一豪道:“快些亮出兵刃来吧!”

钟一豪已和他有过动手的经验,知他剑术造诣极深,如若赤手空拳,和他动手,决难抵拒,立时抖出腰中缅铁软刀,冷冷说道:“咱们今宵最好能分出个生死出来。”

麦小明笑道:“好啊!”举手一剑“天外来云”,疾刺过去。

钟一豪大喝一声,横刀向上扫去,刀剑相触,响起了一阵金铁大震。

谷寒香突然向前走了两步,道:“你们不要打啦!都快些收了兵刃。”

钟一豪、麦小明一齐转脸望了谷寒香一眼,收了手中兵刃。

钟一豪突然从腰间摸出蒙面黑纱,戴在脸上,转身而去。

余亦乐大声叫道:“钟兄请留步片刻,兄弟有要紧话说。”

钟一豪头也不回地答道:“余兄请念在咱们大仁大义盟主的份上,好好照顾夫人,兄弟今日一别,日后尚有再见之期。”他一面说话,一面奔走,话到此处,人也到四五丈外,夜­色­中,只隐隐可见一条黑影。

谷寒香忽然觉着不该让他走去,高声喝道:“钟一豪,快些给我站住。”

但见那隐隐可辨的人影,果然停了下来,遥遥应道:“夫人有什么教示吗?”

谷寒香高声说道:“我有话要对你说。”缓步走了过去。

万映霞怕她有什么失闪,伏身捡起地上宝剑随后跟了过来。

谷寒香听见步履之声,回头说道:“不要跟着我。”

万映霞呆了一呆,只好停下了脚步。

谷寒香忽然放快脚步,奔到钟一豪身前,伸手取下他蒙面黑纱,缓缓闭上双目,轻启樱­唇­,柔声说道:“你当真要走吗?”

钟一豪道:“有得那娃儿和余亦乐相护,此地已用我不着。”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那孩子只不过十三四岁,全然不解人事,你还要和他斗气吗?”

轻轻送上香­唇­,在钟一豪面颊上亲了一下,接道:“你现在还要走吗?”

钟一豪心神一醉,长叹一声:“不走了!”

就这一阵工夫,余亦乐、苗素兰、万映霞,已齐齐赶了上来。

谷寒香身躯娇小,和钟一豪对面而立,身形完全被他遮住,也遮住了她那樱­唇­送情的举动。

余亦乐大步走了上来,抱拳说道:“钟兄请看在故去盟主份上,别在此时此情中,为难夫人……”

他叹息一声,接道:“霍元伽心怀叵测,早已存心篡夺盟主之位,钟兄留此,可使他顾虑较多,至低限度,不敢骤然动手,咱们也好从容布置。”

钟一豪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兄弟决定留此就是。”

余亦乐怔了一怔,心中暗暗忖道:“此人一向冷傲,说一不二,怎的今日一劝就听。他原想必需大费一番口舌,才能劝他留下,想不到竟然这样容易。”

谷寒香星目流动,望了几人一眼,笑道:“咱们早些回到谷中去吧!”

苗素兰看她言笑盈盈,似已毫无悲恸之容,心中大感奇怪,只是不便追问,只好默然不言。

谷寒香当先转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苗素兰、万映霞、麦小明、余亦乐、钟一豪等鱼贯随在身后。

迷踪谷入口处,排列着不少人迎接她,大部是钟一豪手下,江北绿林道上人物。

谷寒香也未留心接她的是什么人,一直奔向宿住之处。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钟一豪脸上,重又蒙上了黑纱。

在这半宵时光之中,罗浮一叟霍元伽不知作了何等的布置,入谷时,一直未见他和岭南二奇露面。

谷寒香走到篱门前面,心中突然犹豫起来,不知该否把钟一豪等也让进去,这是她闺阁私居之处。

她沉吟一阵,突然回过头来,满脸冰冷之­色­,说道:“钟一豪,你去召集谷中之人,在聚义厅上等我。”

钟一豪怔了一怔道:“夫人,目下情势不明,待属下去查问一下再来回话。”

谷寒香摇头说道:“不要管他,能召集多少人,就是多少。”

钟一豪道:“夫人不宜涉险,属下布置之后,再来相请夫人。”

苗素兰低声说道:“钟副盟主说的不错,夫人不宜太过固执。”

谷寒香笑道:“咱们布置还未就绪,只怕别人已经发动了。”

钟一豪呆了一呆,暗道:“她忽然间变的这等决断,”当下应道:“属下就去召集谷中群豪,夫人先请休息一下。”转身急奔而去。

谷寒香目注麦小明微微一笑,道:“你守住大门,不论什么人想要见我,都要通报。”

麦小明笑道:“好啊!如若有人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他杀了,好吗?”

谷寒香道:“杀了他,拿着人头来见我。”

麦小明道:“记下了,师嫂放心去休息吧!”

谷寒香大步走了进去。

苗素兰、万映霞紧随身后,举步欲入,麦小明突然大喝一声,翻腕拔出背上宝剑,说道:

“站住。”

苗素兰微微一怔道:“你要­干­什么?”

麦小明笑道:“你们刚才没有听到我师嫂的吩咐吗?不论何人要见她,都要我先行通报。”

苗素兰脸­色­一变,道:“年纪不大,花样倒是不少?”

麦小明道:“怎么样?你如心中不服气,就不妨闯一下试试,看我能不能拦得住你?”

忽听谷寒香娇脆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道:“这两人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她们出入,不要拦阻。”

麦小明横在门口的宝剑,忽然一收,说道:“夫人有命,你们进去吧!”

苗素兰一拉万映霞,大步走了进去,心中暗自奇怪,麦小明相阻之事,谷寒香早该知道,为什么早不喝止……

忖思之间,人已进入了大厅。

转头望去,只见谷寒香已脱去全身玄装,只留下一身亵衣,坐在床上,举手对两人一招,说道:“你们快些进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她卧室之门大开,只要一入客厅,立时可看到她卧室情形,一览无遗。

苗素兰为她这胆大的举动,为之一呆,长长吁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说道:“夫人有何吩咐?”

只听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两人看到我这般模样,一定觉着我很下贱,是吗?”

苗素兰道:“这个,属下倒不敢动此妄念,但夫人脱的这般模样,又把我等叫了进来,显然是有所用心了?”

谷寒香点头说道:“兰姊姊果真聪明,一猜就中,我要请你们两位替我作个见证……”

她目光缓缓移注到万映霞的身上,幽幽说道:“霞儿,你见我这等模样,心中定然对我十分厌恶是吗?”

万映霞脸蛋儿绷了半天,道:“霞儿是晚辈,懂事不多,不敢妄论长辈……”她想了一阵,似是感觉到言未尽意,冷冰冰地又接了一句道:“反正胡叔叔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能管得住你了。”

谷寒香凄凉一笑,道:“你胡叔叔活在世上时,我从未见他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但他却死了,而且死的又那样凄惨!”

万映霞心中忽然泛起来一股愤怒之气,冷哼一声道:“胡叔叔如若不死,你哪里敢这般放浪形骸……”忽然觉着自己出言太重,赶忙住口不语。

突然间,室门外响起了步履之声,苗素兰娇躯一晃,迅快的掩上了房门,问道:“什么人!”

室门外传进麦小明的声音,道:“我呀,师嫂在吗?”

谷寒香拂拭一下面颊上的泪痕,问道:“什么事?”

麦小明道:“有一个中年大汉,要见夫人。”

谷寒香道:“你要他等一会再进来吧!”

麦小明道:“他永不会再进来了。”

谷寒香一时之间,听不出他话中含意,奇道:“为什么?”

麦小明咯咯大笑道:“因为他已经被我杀了!”

谷寒香道:“他叫什么名字?”

麦小明道:“他没有对我说呀,我要他在门外稍等片刻,进来替他通报时,他竟敢随后而入,被我翻手一剑把脑袋给砍了下来,师嫂可要瞧瞧吗?”

谷寒香道:“我现在有事,不能出去见你,把那人头,摆在我厅门前面。”

麦小明笑道:“小弟遵命。”脚步逐渐远去,渐不可闻。

谷寒香道:“我为了要替大哥报仇,已决定不惜这具行尸走­肉­的躯体,我想用一百条一千条命,来补偿大哥的死,但我的心,却永为大哥所有。”

苗素兰轻轻叹息一声,道:“胡盟主英雄气度,磊落胸襟,他的死实在留给人无比的怀念……”

忽听麦小明的声音,传了进来,道:“我又杀了两个,可也放在这大厅外的廊沿下吗?”

谷寒香别有所思,也未听清他说的什么,随口应了一声,道:“放在那里吧!”

只听麦小明咯咯大笑之声,传了进来,自言自语道:“这廊沿只不过一丈多长,看来不到中午,人头就要摆满了。”

谷寒香黯然一叹,幽幽说道:“我要把心中的事,说给你们听,求你们谅解我,然后托两位一件事情。”

苗素兰道:“夫人有什么事,但请吩咐,这等客气,我等如何能担待得起?”

谷寒香道:“自我和大哥结识之后,从未想到他会离我而去,他惜我怜我,情如海深,不论什么事,他从没有违拗过我,到现在还不相信,他真的已离我而去……”

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滚了下来,她的声音也变的更为凄婉低沉,哽咽着道:“可是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看到了他如何被人杀死,他舍死忘生的去救他们,但他们却毫不留情的杀害了他。”说至此处,她已是泪如泉涌,呜咽难过。

万映霞只觉一股悲愤之情,冲上心头,高声说道:“他们逼死我的爹爹,又杀害了胡叔叔,我亲自看到了这两幕惨剧,婶婶要报仇,我也要报仇……”但感一阵心酸,热泪夺眶而出。

谷寒香道:“不错,我要报仇,可是咱们武功和人相差甚远,如何才能替他报得了仇呢?”

万映霞怔了一怔,道:“这真是很为难,唉!少林与武当两派,人多势众,就算‘迷踪谷’所有的人,都肯替胡叔叔报仇,也是打人不过?”

谷寒香道:“所以我们要想法子……”

万映霞道:“想什么法子?”

谷寒香举起左手,理理鬓边散发,低下头望望修长的玉腿,只觉肌肤晶光,说道:“霞儿,你说婶婶长得好看吗?”

万映霞连连点头道:“好看极啦!容­色­耀目,貌羞花月。”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哥活在世上之时,我从没有注意过自己的美丽,如今大哥死了,我才想到自己的美丽……”

万映霞奇道:“能不能替胡叔叔报仇,要凭武功,和美丽有什么关系呢?”

谷寒香道:“唉!傻丫头,上天替我塑造一付美丽的容貌,窈窕的身体,我要利用它替大哥报仇。”

万映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啊!……”忽然叹一口气道:“是啦!谁要能替胡叔叔报了仇,你就嫁给他,是吗?”

谷寒香摇摇头道:“少林、武当两派,人手众多,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没有办法杀绝两派中人。”

万映霞道:“那要怎么办呢?”

谷寒香道:“我利用这美丽的绝­色­,使很多人替我卖命。”

苗素兰轻轻叹道:“夫人已经决定了吗?”

谷寒香道:“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用什么办法,替大哥报仇。”

苗素兰低声说道:“夫人再请三思,这决定非同小可。”

谷寒香突然一整脸­色­,道:“我再三想过啦,只要能替大哥报仇,我什么也不在乎……”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只求两位答应我一件事情。”

苗素兰道:“夫人请吩咐吧。”

谷寒香道:“我要替大哥报仇,今后势非生活在惊涛骇浪之中,我收养的那个孩子,没有时间再抚育于他,拜托两位替我看顾他长大成|人。”

苗素兰道:“江湖险诈,防不胜防,夫人毫无经验,如何对付得了……”

谷寒香接道:“有钟一豪、麦小明两个帮我,也就够了,我要遍访天下武林道上高手……”

苗素兰道:“钟一豪、麦小明只能作夫人护卫,要他们为你策划大计,只怕他们智谋难及,夫人容­色­绝佳,当世或无第二人可与相比,但除了美­色­之外,还需要有一付欲擒故纵的方法……”

她略一沉思,接道:“须知武功有特殊成就的人,必需要有天赋的资才,这些人不是聪明过人,就是冷傲孤僻,夫人虽有醉人心神的美丽容­色­,但如不能善为利用,也难使他们臣服石榴裙下,甘心效劳呢……”

谷寒香听得呆了一呆,道:“唉!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的学问吗?”

苗素兰笑道:“贱妾幼年奔走江湖,阅人千万,看了江湖上诸多众生相,因时制宜,因人施术,才能倾倒众生,收尽天下善才为我用,夫人如果决定要布施美­色­,替胡故盟主报仇,必需由贱妾从中策划,先使艳名大噪,倾动江湖,才能收先声夺人之效!”

谷寒香长长叹一口气,道:“原来此中还有如此多麻烦,真要借重姐姐相助了。”

苗素兰道:“容贱妾代为筹划一个策略,先传夫人艳名。”

谷寒香突然一整脸­色­,两行清泪顺脸而下,幽幽说道:“那就请姐姐多费心了。”

苗素兰还未来得及答话,突听麦小明的声音,重在室外响起,道:“那姓钟的要见师嫂,要不要他进来?”

谷寒香急急抓过衣服穿上,说道:“叫他进来吧!”

麦小明应了一声,急步而去。

谷寒香走出卧室时,那面垂黑纱的钟一豪,早已恭谨的站在厅门外面,目光转处,只见那廊沿上,摆满了血淋淋的人头,不禁心头一跳,目光移注到麦小明身上,急忙问道:“这都是你杀的吗?”

麦小明咯咯一笑,道:“是啊!总共一十二人,这条廊沿还没有摆满呢。”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些人,可都是要找我的吗?”

麦小明笑道:“是啊!他们来时都一语不发,往里就闯,我要他们停下,他们出手就打……”

钟一豪扫了那摆满的人头一眼,道:“这都是霍元伽手下之人,这些人恐怕都有不轨之图,杀的不错。”

谷寒香道:“快些收去吧,这样多人头摆在这里,看了有些害怕。”

麦小明微微一笑,飞起一脚,踢在最右一颗人头之上,那人头应脚而起,直飞五六丈高。

但见他双脚齐施,彼起此落,眨眼之间,一十二颗人头,齐齐飞起,接连在空中相撞,血­肉­如雨,洒落而下。

麦小明仰脸相望,脸含微笑,一片洋洋自得之­色­。

十二颗人头彼此互相撞了一阵,齐齐落于院外。

钟一豪看的暗暗惊心,忖道:“此子如此年幼,但所习武功,却是由上乘着手,日后成就,实在不可限量,眨眼之间踢飞一十二颗人头不难,难在能让他们在空中相撞,而且,一十二颗颗颗相击,自己就没有这等能耐。”

谷寒香突然心中一动,问道:“你的武功可是你师父传给你的吗?”

麦小明笑道;“我这踢人头功夫,很好玩吧!师嫂如果想学,我可以立刻教你。”

谷寒香道:“虽然好玩,但太残忍了。”

麦小明怔了一怔,道:“你如害怕,踢石头也是一样。”

谷寒香笑道:“我是问你,武功跟那个学的,可是酆秋吗?”

麦小明摇头笑道:“他自己只怕还没有学过,哪里能够传我呢?”

谷寒香道:“你有几个师父?”

麦小明突然收敛起脸上笑容,沉吟了一阵,道:“两个……”

他微一停顿,急急接道:“师嫂别再问了。”

谷寒香看他为难之情,心中暗道:“这孩子人小鬼大,只怕有什么难言之苦,不如等没人之时,再问他吧!”

心念一转,回头对钟一豪道:“找我有什么事?”

钟一豪道:“属下已召集了谷中群豪,恭候夫人大驾。”

谷寒香道:“霍元伽去了没有?”

钟一豪道:“罗浮一叟、岭南二奇,都已在聚义厅上。”

谷寒香道:“咱们走吧!”举步向前走去。

钟一豪急急说道:“霍元伽、岭南二奇,都已佩带兵刃,大有动手可能,夫人要小心一些。”

苗素兰道:“钟副盟主是否已有防对之策?”

钟一豪道:“我已暗命所属,佩带兵刃,严加戒备,恐一旦闹翻动手,只怕要形成群搏之局,那时全局混乱,难免顾此失彼之虑。”

苗素兰道:“夫人由我和万姑娘、麦小明三人保护,你只要能对付得了霍元伽、岭南二奇就可以了。”

钟一豪道:“这样我就少了一层顾虑啦!”转身向前走去。

谷寒香紧随钟一豪身后,苗素兰、万映霞紧随两侧,麦小明走在最后。

这时,已是卯末时光,万里无云,碧空如洗,一轮丽日,满山苍翠,谷寒香一身蓝衣,外罩白缎披风,秀发长垂,随风飘飞,在苗素兰、万映霞左右随护之下,漫步而行,星目顾盼,仪态万千。

钟一豪当先开路,片刻之间,已到了聚义厅外。

大厅中站满了人,一个个脸­色­沉重,不见一点笑容。

钟一豪当门一站,大声喝道:“夫人驾到。”

但见左面群豪,一个个躬身作礼,高呼夫人,右面群豪,却是个个凝立不动。

谷寒香星目一转,玉腕轻挥,举步直入大厅。

麦小明目光扫掠了右侧群豪一眼,笑道:“这些人,都是活得不耐烦了。”

群豪目光全都投注到谷寒香身上,也没有人理会于他。

谷寒香走到正中横案之前,略一犹豫,举步登上木台,居中高坐。

那原是胡柏龄生前坐的地方,按照规矩,胡柏龄落座之后,群豪立时将伏身参拜,谷寒香刚刚坐下,霍元伽立时大声说道:“夫人可知那是什么人的座位吗?”

谷寒香随口答道:“我怎么不知道呢!这是大哥坐的地方啊!”

霍元伽倒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回答,微微一怔,道:“那乃当今绿林盟主之位,岂是人人都可随便坐的吗?”

谷寒香目光缓缓投注到霍元伽的身上,问道:“难道我就不能坐么……”

霍元伽道:“不错,不论是谁,想坐那盟主之位,就得有当今绿林盟主的身份,你虽是盟主夫人,也不能高居其位。”

谷寒香道:“我不能坐,那要给什么人坐?”

霍元伽冷冷答道:“当今绿林盟主。”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我大哥死了,哪里还有什么盟主?”

霍元伽道:“他死了,还有未死之人,还可以重新推选。”

钟一豪冷冷接道:“盟主之尊,必要有过人之能,才能领袖群伦,发号施令,谁想此位,必须自忖有点真实本领才行。”

霍元伽道:“钟兄说的不错,胡盟主既已身故,势非得早日推选出新任盟主不可……”

钟一豪接道:“霍兄可是有心问鼎此位吗?”

霍元伽拂髯大笑道:“打开窗户说亮话,今日之局,唯钟兄和兄弟之争尔。”

钟一豪大声说道:“盟主身故,正该夫人继位,兄弟并无图谋盟主之位的野心。”

霍元伽冷冷接道:“领袖群豪,势非小可,少林、武当两派,并未能就此罢休,如果兄弟猜想不错,三五日内,两派高手,定将会聚此谷。这等动手相搏之事,正如钟兄所言,必须有真才实学才能应付大局,夫人一介女流,除了撩人姿­色­,兄弟还看不出她有什么才­干­,领导群豪……”

钟一豪怒道:“霍兄说话,最好有点分寸,夫人是何等身份,岂可轻侮?”

霍元伽纵声大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钟兄已为盟主遗孀姿­色­所醉……”

忽听谷寒香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大哥出任天下绿林盟主,不足一年,身殉其位,这天下绿林盟主之衔,乃大不吉祥之位,咱们不用争了,让给霍元伽吧!”

此言不但大出钟一豪意料之外,就是霍元伽也听得怔了一怔。

谷寒香星目环扫了大厅一周,停留在霍元伽脸上,道:“霍元伽,你既然早就存了谋取盟主之心,现在用不着再费心机了。”她抬头望望大厅外面的天­色­,接道:“太阳下山之前,我们就要走了,我大哥辛辛苦苦建筑的这‘迷踪谷’,也一起送给你吧。”嫣然一笑,又道:

“但愿你有本领把它经营成号令天下绿林的总寨。”

钟一豪急急叫道:“夫人!”

谷寒香侧脸过去,笑道:“什么事?”

钟一豪道:“这‘迷踪谷’中基业,乃盟主费尽心血筑建而成,岂可这样拱手让人……”

谷寒香接道:“你相信凭‘迷踪谷’这点实力,可以抗拒住少林、武当两派联合的力量吗?”

钟一豪道:“单凭武功实力虽难和两派硬拼,但‘迷踪谷’中山道错综,天险自成,人人用命,足可阻挡两派高手……”

谷寒香娇声笑道:“我们志不在阻挡两派中人进入此谷,守此何用,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多说啦。”

钟一豪道:“属下遵命。”

谷寒香缓缓站起娇躯,大声说道:“眼下这绿林盟主之位,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我大哥武功,何等高强,你们哪一个自信武功能够胜过我的大哥?”

群豪面面相观,答不出话来。

谷寒香星目流动,扫掠了群豪一眼,接道:“我大哥就死在那绿林盟主虚名之下,如果他不参加寒碧崖的群豪大会,不夺得盟主之位,他也不会死,我们现在,仍然是一对快快乐乐的夫妻。”

她似是陡然间知道了很多事情,侃侃言来,只听得群豪个个默然无言。

一阵山风,吹了进来,飘起她长长的秀发,她举起雪白的皓腕,理理吹散的长发,星目流转,嫣然一笑。

这一笑,风情万种,全厅中群豪,都为之心神一动,每人都觉着她那笑容,是为自己而发。

只听那银铃般的娇脆声音,重又在耳际响起道:“我大哥取得了绿林盟主之位,也引起了少林、武当两派中人对他的妒恨,才落得这般凄凉的下场,少林、武当两派中人所以不肯挥戈杀来,无非在重新布署,如果诸位今日不走,只怕明日就再难离此地,我们实力无法和人家决战,徒拥此绿林总寨之名,岂不是自惹麻烦,你们都是我大哥活在世上时的属下,我才不惜口舌的这般相劝你们,听与不听,那就任凭你们了。”举步离开了台案,缓缓向前行去。

忽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夫人要到哪里去呢?”

谷寒香停步说道:“天涯海角,行踪无定。”

那粗豪的声音,高声接道:“俺老王生平之中,从未遇得像胡盟主这样大仁大豪的英雄,如今胡盟主虽然已死去,俺老王对他崇敬之心,并未稍减,夫人既然要离此他往,俺们三兄弟,也要离开这‘迷踪谷’了,不知夫人有没有用俺老王之处?”

谷寒香凄凉一笑,道:“不用了。”又缓步向前走去。

王大康高声说道:“夫人游踪崂山脚下时,千万请到三义庄中坐坐。”

谷寒香道:“多谢盛情,如若机缘赶巧,定去拜访三位。”

崂山三雄齐齐施了一礼,说道:“夫人保重。”回手一招,立时有十六七个劲装大汉,奔了过来。

王大康一挥,道:“咱们服的是胡盟主,如今他死了,咱们放着现成的逍遥自在的日子不过,在这里受人鸟气,走啦!”

他生­性­浑浑噩噩,说话没轻没重,说完了回头就走。

霍元伽眼看崂山三雄,带着手下之人离去,并未出手拦阻,似是谷寒香一番话,已使他雄心大消。

钟一豪突然放声一阵长笑,高声说道:“夫人恩泽广被,霍兄如愿以偿,轻而易举的得了盟主之位了。”

霍元伽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钟一豪又是一阵纵声大笑,道:“但愿霍兄长命百岁,把这座总寨,整理得有声有­色­,兄弟拭目以待。”大步向外走去。

左面排列的群豪,鱼贯而出,随在钟一豪身后,出了大厅。

麦小明突然抢前一步,低声对谷寒香道:“师嫂,咱们当真要走吗?”

谷寒香道:“穷山绝谷,留此何用?”

麦小明微微一笑道:“我们既然不要,那就不如放把火烧他个片瓦不存再走。”

谷寒香正待答话,遥见一匹快马疾奔而来。

麦小明翻身拔出宝剑,拦在谷寒香身前相护。

那快马奔近谷寒香前四五尺远,突然停了下来,马上人滚鞍而下,拜道:“大哥当真死了吗?”

谷寒香突觉一阵心酸,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道:“姜宏,你们到哪里去了?”

出云龙姜宏泣道:“想不到三日小别竟成永诀,大哥现在何处?

嫂嫂快带兄弟去奠拜一下。”

谷寒香摇摇头,道:“不用拜啦,我已把他藏了起来,等咱们生擒了杀他的仇人之后,再请出他的遗体,香山素果,人头人心,奠祭在他的灵前,以慰他含屈冤魂。”

姜宏怔了一怔,目光投注到谷寒香的脸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为人极重道义,对胡柏龄这位美丽的夫人,一向尊重无比,从未存过半点轻薄之心,目下这等相望,是他发觉一向善良仁慈的谷寒香,忽然间­性­情大变。

谷寒香低声问道:“你­干­吗只管瞧着我,为什么不讲话呢?”

姜宏如梦初醒般,迅快的垂下头去,说道:“唉!大哥智慧绝世,数日之前,似是已经知道他将要遭遇到不幸!”

谷寒香奇道:“你这话当真吗?”

姜宏道:“小弟怎敢相欺夫人。”微微一顿,叹道:“夫人刚才不是还问我们到哪里去了吗?”

谷寒香道:“是啊!”

姜宏道:“三日之前,我们接盟主之令,赶往……”他突然住下口来,目光环扫了钟一豪、麦小明一眼,接道:“大哥曾经相嘱小弟,他要是有了什么不幸,让兄弟把夫人带到他指定的地方,并留一封手书……”

谷寒香急急接道:“那信说些什么?”

姜宏道:“信上指明由夫人亲手拆阅,小弟等怎敢偷拆!”

谷寒香突然流下两行泪水,伸出纤纤玉手,道:“快些给我,我要瞧瞧大哥那信上写的什么?”

姜宏道:“这个,这个……”

麦小明突然一挥宝剑,一缕寒芒,掠着姜宏头顶扫过,冷冷接道:“什么这个那个,快拿出来!”

姜宏瞪了麦小明一眼,又转脸望着谷寒香道:“大哥指明,那封信必须要嫂夫人芳驾到他指定的地方之后,才能拆阅,兄弟不敢欺骗嫂夫人,但也不敢不遵从大哥的遗示!”

谷寒香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道:“你把那信拿出来,让我瞧瞧大哥最后遗墨,好吗?”

姜宏沉吟了一阵,缓缓由怀中摸出一封信来,高举手中,道:“嫂夫人请看。”

谷寒香两道目光凝注那信封之上,瞧了一阵,哭道:“果然是大哥遣墨!”

麦小明突然向前冲进一步,一跃而起,挥手向那信上抓去。

姜宏早已暗中戒备,一闪避开。

麦小明一抓未着,立时挥剑扫击,他出手既快又辣,倏忽之间,攻出五剑,把这姜宏迫退了六七步远。

谷寒香柳眉一皱,大声喝道:“你这野孩子,还不给我停手。”

麦小明陡然收入宝剑,疾退五步,笑道:“这人不听你的话,难道我杀的还不对吗?”

谷寒香怒道:“你这般没规没矩的,以后,如何能和我走在一起?”

麦小明抓抓头皮,笑道:“你高兴怎么骂,就怎么骂吧!只要答应我追随着你,就行了。”

姜宏不识麦小明,但见谷寒香已出言对他直责,不好再说什么,淡淡一笑道:“这位小兄弟身手十分矫健,不知是什么人?”

谷寒香道:“他是大哥的师弟,少不更事,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姜宏道:“无怪有此身手,原来和大哥同出一师。”

谷寒香回头望望随在钟一豪身后的群豪说道:“这些人都要跟着我们走吗?”

钟一豪道:“属下遣他们各返所居,日后用得着他们之时,再由属下赶往召集不迟。”

谷寒香缓缓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她微微一顿,又道:“我要去整理一下衣物,带上孩子,你们在谷口外面等我。”

山风飘起谷寒香的衣袂,她回顾着两侧山势,初入此谷时,她走在最后,但当出谷时,她却走在最先,胡柏龄那雄伟身影,不住在她脑际盘旋,只觉山­色­模糊,两行清泪已顺腮而下。

她举手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茫然的向前走着。

太阳逐渐向西山落去,天际间泛起了半天美丽的彩霞。

谷口处并排站着四个雄伟的大汉,每人的脸­色­上,都是一片沉痛。

那最左一人,突然急步迎了上来,抱拳一个长揖,道:“行途遥远,山道崎岖,嫂夫人请上马赶路吧!”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姜宏,你们江北五龙,只余下四个了!”

姜宏黯然答道:“钱兄弟死啦!”

谷寒香道:“我想起了你们初和大哥相会的情景,唉,曾几何时,大哥和钱兄弟,竟然先后死去,这仇恨你们不能忘去。”

姜宏正容答道:“嫂夫人放心,但有用得着兄弟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谷寒香凄凉一笑,回过头对钟一豪道:“咱们要赶"奇"书"網-Q'i's'u'u'.'C'o'm"路了,不能再这样多人走啦!”

钟一豪一抱拳道:“属下就把他们遣散。”纵身跃上一块巨岩之上,高声说:“盟主已死,‘迷踪谷’领导无人,夫人虽有承盟主大志之心,但眼下时机不对,必得暂时隐秘行踪,势难带着诸位同行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眼下诸位先请返回旧地,日后如有借重之时,兄弟再到江北相请。”

一句话群情激动,彼起此落,尽都是替盟主复仇之声。

钟一豪大声喝道:“快些住口,有话慢慢说。”

群豪吃他一喝,果然肃静下来。

谷寒香突然接口说道:“不要这样对他们。”缓步向人群之中走去。

但见群豪纷纷抱拳,退到一侧,替她让出一条路来。

谷寒香美丽的面颊上,流现着凄凉的笑意,缓步从群豪身前走过。

她胸中燃烧着复仇的怒火,心念转动,忽然觉着这些人都是有用之才,她大胆的伸出雪白的皓腕,纤纤玉指,向前一个全身深蓝劲装大汉手上一握,道:“为着死去的盟主复仇,多多珍重身体。”

那人受宠若惊的呆了一呆,道:“夫人但有用得着小的之处,粉身碎骨,亦不自惜。”

他说的真情激荡,热泪盈眶,显然那是发自内心的承诺。

谷寒香黯然一笑,缓行一步,又和第二个人握手低嘱。

她缓步绕行在群豪面前,每个人都与她一握玉手之缘。

要知那时代的男女防界甚严,谷寒香这等胆大的举动,几使人难以置信。

她美丽的容­色­,原使人有着不可逼视的感觉,每一个和她握过手的人,都在心底留下了极深的回忆和温馨,也征服了一百余颗心。

太阳沉下了西山,山深日早暮,夕阳更短暂,转眼已是暮­色­苍茫时分。

谷寒香高举着右手,轻轻的摇挥着,道:“诸位多多保重了。”

不知甚么人,扯开了喉咙,高声喊道:“夫人保重。”

一起群和,空谷传音,刹那间,满山回鸣,尽都是夫人保重之声。

数百道目光,一齐投注在她的身上,蹄声“得得”中,放辔而去。

苗素兰突然想到,一直未见到文天生的面,忍不住低声问万映霞道:“万姑娘,令师兄哪里去了?”

万映霞道:“我也不知道啊!”口中虽是说的满不在乎,但却掩不住眉宇间忧苦之­色­。

出云龙姜宏接道:“万姑娘不用忧虑,令师兄早已在那里等我们了!”

万映霞微微一笑,道:“我才不管他呢。”

谷寒香回过头,问道:“那地方很远吗?”

姜宏道:“虽不太远,但山道崎岖,只怕也要得一天以上的行程。”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哥生平之中,从未欺瞒过人,但这件事,我竟然事先毫不知道。”

姜宏道:“那是一片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唉!盟主似早已料到了身后之事。”他似是自知失言,倏而住口,不再接说下去。

麦小明突然接口说道:“哼!天下的风景,只怕没有超过天台万花宫……”他也似突然警觉自己失言,赶忙住口。

但那天台万花宫,已引起钟一豪、余亦乐的注意,齐齐把目光投注过来。

谷寒香心念一动,回头问道:“麦小明,那天台万花宫是什么地方?”

麦小明怔了一怔,道:“天台万花宫么?是一处风景很好很好的地方。”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你去过那地方么?”

麦小明道:“去是去过,不过,不过……”

谷寒香心中疑虑更大,接道:“不过什么?”

麦小明被谷寒香逼的面红耳赤,头上汗水,滚滚而下,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不过那地方从不许生人涉足,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

谷寒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未再多问。

这是一段崎岖的行程,谷寒香胯下坐马,虽然是重金选购的良驹,一夜急赶,也跑的满身大汗,曙光初露,那健马已然不支倒地。

出云龙姜宏,急急赶了上来,说道:“夫人,这马已经不行了,而且前面险地天成,马也无法再走,让兄弟等抬……”

谷寒香接道:“我昔日曾随大哥,终年奔走在深山大泽之中,不论何等之地,我都走过,这一点山路,我就不能走吗?”

多爪龙李杰说道:“嫂夫人不用固执,我们早已备好了竹轿……”说话之间,喷火龙刘震,飞天龙何宗辉已从道旁一株巨松之后,抬出一顶竹轿出来。

敢情他们早已备好竹轿,存放在那松树之后。

钟一豪道:“夫人连日忧伤未眠,只怕体力早已不支,不用再推辞了。”

谷寒香略一沉忖,坐上竹轿,又从李杰手中要过孩子,刘震、何宗辉抬起竹轿,姜宏抢先带路,直向一座高峰上面攀去。

这高峰立壁如削,虽有矮松葛藤可以攀登,但走来亦甚吃力,刘震、何宗辉抬着竹轿,更是走的满头大汗。

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登上峰顶。

姜宏遥指对面的山峰上倒挂下的一片瀑布,说道:“咱们过了那片瀑布,就到了。”

余亦乐极尽目力望去,但见山­色­凝翠,瀑布如雪,难见一点蛛丝马迹,忍不住问道:

“那瀑布后面还有人家吗?”

姜宏道:“瀑布旁侧,有一个裂开的山缝,仅可容两人并肩而过,过了那条狭道之后就是咱们要去的地方,那地方山花缤纷,景­色­幽绝,当真是一片世外桃源。”

谷寒香道:“咱们没有带食用之物,那地方既是人迹罕至,难道咱们终日生食野果不成?”

姜宏道:“不劳嫂夫人费心,胡盟主早已代我们准备了,里面有存粮,足供我们一行人两年之用。”

余亦乐微微惊愕,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当先走上绝壁。

群豪鱼贯而行,下了一段峭壁,半山腰有一道羊肠小径,通那垂瀑所在。

姜宏抢先一步带路,绕着小径,直向那瀑布走去。

这是一条倾斜坡度甚大的小径,下临百丈绝壁,小径之外,尽是生满青苔的石壁,只一失足,势必跌入那绝壁之下,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在这等天然的险地之下,群豪纵有极好的轻身武功,也不敢冒险疾行,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那瀑布虽然一目可及,但他们也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到。

姜宏轻车熟路,身子一侧,直向那垂瀑下面行去。

谷寒香低声说道:“让我下来走吧。”

刘震、何宗辉这一阵攀山履险,体力已感不支,依言放下竹轿。

麦小明突然一侧身子,从苗素兰、万映霞身侧冲过,抱着那孩子,说道:“我背着他走吧!”

此人年纪幼小,但确有着视生死有如儿戏的豪气,山径上满溅着水珠,滑溜异常,他竟然从人侧疾驰而过。

谷寒香怒声说道:“小心一些,掉坏了孩子,你就引咎自绝,永别见我。”

麦小明笑道:“你放心好了,除非我跌入绝壁之下,决然伤不着他。”紧随姜宏身后,穿入那瀑布之中。

群豪鱼贯而行,进入那暴瀑之下,但觉水露拂面而过,人已隐入瀑布之下。

原来这瀑布后面,有一道丈余高低的突岩,水势从那突岩冲下绝壁,贴壁处倒滴水皆无。

行约四五十丈,姜宏突然停了下来,道:“到啦!”一转身向山壁里面走去。

去路突然折转,后面之人看去,只道他冲入山壁之中。

这时,日光被那倒垂的瀑布遮去,群豪如行在浓雾掩遮之下,但觉曲曲弯弯,又行了两里多路,景物突然一变。但见一片缤纷花­色­,灿烂夺目,景物突然开阔。

姜宏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回头说道:“这地方就是了。”

原来绕道到了此地,突然中断,距实地成了七八尺高低一道断崖。

群豪依序跳落实地,打量四周的形势,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地方当真是美。”

余亦乐道:“四面高山环绕,立壁如削,仅有一条出入之路,又被垂挂而下的瀑布掩遮,这一条山谷的夹缝也不过两三尺宽窄,只要把这一条夹缝堵死,或是由一两个武功高强的人守住要道,可算得一夫当关,万夫难入。”

这是一块群山环绕的盆地,形势随着那突起的山势,成为狭长之状,也许是土质沃肥,气候适宜花草生长,满地都是盛开的山花,五­色­缤纷,目不暇接。

姜宏带着群豪,穿行在花丛之中,走约二三里路,在一片高耸的树林前面停下。

这片树林只不过两亩地大小,林中满生着二寸长短的青草,一片绿苗青翠欲滴。

姜宏回头对谷寒香道:“不知何人,在这林中建了几座木屋,周围环以竹篱,哪知那些竹篱木墙,竟然活了起来……”

万映霞“啊”了一声,道:“有这等事,都真是闻所未闻的奇观,姜叔叔快带我们去瞧瞧。”

麦小明冷笑一声,道:“有什么好瞧的,这土地之中水分充足,山谷又成东西狭长之势,可获充足阳光,最适合草木生长,只要那竹木一端能和土壤相接,获得一线生机,就不难枯木复活,哼!少见多怪!”

群豪似是都未料到他小小年纪,竟然知道这样多事,甚感意外,不自觉都把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

麦小明眉头一皱,大声说道:“你们看什么?我讲的不对吗?”

余亦乐笑道:“就是高论大有见地,我们才投以敬佩的目光。”

麦小明道:“哼!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

谷寒香听他一开口就不肯给人一点下台之阶,心中甚是气恼,大声喝道:“放下我的孩子。”

麦小明怔了一怔,依言放下手中孩子,道:“怎么啦?我又没有惹你?”

谷寒香道:“你这野孩子,没有一点教养,不论对谁说话,都是没轻没重。”

麦小明耸耸肩膀笑道:“我从小没爹没娘,又无兄嫂,自然没有人管我了。”

谷寒香道:“你以后再要这样蛮横,那你就早些请便吧,我这里留你不得。”

凶残成­性­,剽悍绝伦的麦小明,对待谷寒香,倒是十分服帖,摇摇脑袋,笑道:“我以后对人和气点也就是了。”

姜宏怕谷寒香余怒未息,再出口责骂,赶忙抱起孩子,说道:“那居屋就在前面,咱们瞧瞧去吧!”当先带路行去。

群豪随他身后,走约十几丈远,果见两幢枝叶­嫩­绿的房子,停在面前。

谷寒香急急奔了过去,推开篱门,直向屋中走去。

这座房屋筑建的十分高大,房中也十分宽畅,一座广阔厅房外,还有两间隔离的房间。

谷寒香推开左面寝室房门,但见锦榻绣被,铺设的十分整齐,不禁轻轻“啊”了一声。

仔细看去,不但那室中锦榻妆台布设的位置,和自己在“迷踪谷”时一般无二,而且帐被的­色­彩,也都是自己平时极喜爱的,不禁微微一怔,暗道:“我喜爱这些颜­色­,除了大哥之外,别人无知,难道他们预备的这般巧合吗?”

正忖思间,忽听姜宏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大哥遗书,嫂夫人可要过目吗?”

谷寒香急道:“快拿进来吧!”

绣帘起处,姜宏缓步而入,双手捧着一书信,恭恭敬敬的交到谷寒香手中之后,立时退了出去。

信封写着“书奉贤妻妆前亲拆”八个大字,字迹苍劲,龙飞凤舞,正是胡柏龄的手笔。

谷寒香睹书思人,两行清泪不自禁的滚了下来。

她缓缓移步榻前,坐下了娇躯,然后恭恭敬敬的拆阅信套,凝目望去。

只见上面写道:“香妹,你在拆阅此信之时,小兄已然不在人间……”

只见得这两行字,立觉一股忧伤悲仇之气冲了上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等侯在厅中的群豪,听得这大哭之声,立时奔了进去。

谷寒香泪眼流转望了群豪一眼,用衣袖拂拭一下泪水,道:“你们请退出去吧!”

群豪见她无恙,一个个依言退去,只有苗素兰站着不动。

谷寒香望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不出去呢?”

苗素兰道:“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你。”

谷寒香若有所悟的“嗯”了一声,向下看去。

“人生百岁,难免一死,我死之后,尚望香妹节哀顺便,数年夫妻,恨无一酬,反害你以纤纤弱质,伴着我亡命天涯,每念及此,弹剑长啸,立志以余年残生,酬报香妹错爱之情,但江湖险诈,风波重重,小兄满身罪恶,两手血腥,既不能见谅于正大门派,又不容于绿林道上,一己之力,回天何易,但香妹情意深重,我岂能畏艰避死,独善其身,立志之日,已下定必死之心,香妹知我,想能谅我曲衷,溅血剑下,横尸荒野,实是偿我心愿。

此地隔绝尘寰,不啻世外桃源,幽谷无名,姑题天香,就正于香妹妆前。

东室藏书,西室埋宝,望香妹隐名暂居于天香谷中,教子为乐,养息三年五载,再出此谷,千万别存为我复仇之想,因我曾亲手拆散了无数的和谐家庭,将人比己,其咎在我,望香妹能依我遗书之言,则小兄虽死,亦含笑泉下了。”

苗素兰一口气读完遗书,黯然叹道:“夫人猜的不错,他要你暂居此地,三五载后再出此谷……”

谷寒香急道:“不要讲啦,这书信由你保管着吧。”

苗素兰怔了一怔,接过遗书,道:“夫人当真不看下文了吗?”

谷寒香突然挺身而起,满脸坚决之­色­,道:“不看啦,看了我会不忍拂违他遗书之意,他的仇,就水远无法报了!”

苗素兰接过遗书,折叠的整整齐齐,放入怀中,说道:“夫人替盟主复仇之心如此坚决,不知是否已有良策?”

谷寒香凄凉一笑,道:“没有,但我将不计一切牺牲,要达到复仇之愿!”

她微一停顿之后,又道:“姊姊,以后你别再叫我夫人了,咱们就以姊妹相称,你长我几岁,就叫我一声香妹吧!”说话之间,竟然盈盈拜了下去。

苗素兰吓的心中一跳,道:“这个你要我如何担当得起!”眼看已无法扶起谷寒香来,只好也慌急的拜倒地上。

谷寒香道:“替大哥复仇之事,望姊姊助我相谋,你如不答应,我就跪地永不起来。”

苗素兰道:“夫人这等看重贱婢,贱婢怎敢不……”

谷寒香道:“你又叫我夫人了……”

苗素兰感动的双目泪下,挽起谷寒香一只玉腕,道:“妹妹快些请起,姊姊当竭尽所能,助妹妹报仇就是。”

谷寒香道:“多谢姊姊。”两人相扶而起。

苗素兰疑目沉思了一阵,道:“妹妹如真的要替胡盟主报仇,决不能常驻在此谷之中。”

谷寒香道:“姊姊有何良策教我?”

苗素兰低声说道:“钟一豪、余亦乐,都是当今绿林道上的一时人杰,妹妹可改装游踪江湖,以两人武功为准,凡是超越两人武功者,一律网罗手下……”

谷寒香道:“此事说来容易,做去只怕非小妹才智能及……”

苗素兰道:“我在­阴­手一魔那里,学了他不少鬼鬼祟祟的东西,就用这一些诈术,加上妹妹的天生姿­色­,不出半年,定然哄动江湖,那时自会有甚多武林高手追踪咱们。”

谷寒香叹道:“一切仗凭姊姊了,只要能替大哥报仇,不论什么都愿­干­,唉!老实对姊姊说一句,从大哥死那一刻起,我也不愿活在世上,九泉之下,我再向大哥负荆请罪,求他饶恕。”

苗素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两人个个用情如海,当真是世间少见,我虽是局外之人,也被妹妹这样的复仇之心感动了。”

她对谷寒香有一种知己相遇之感,对胡柏龄又有一份追慕相思之情,这两种心情,也在她胸中燃烧起了复仇之火……

只见她仰望屋顶,圆圆的大眼睛中不停的转动了一阵,说道:“妹妹姿­色­,我见犹怜,如若妹妹不惜布旋雨露,不是姊姊夸你,武林道上的大部有用之才,都将为妹妹收用。”

她眼珠儿转了两转,附在谷寒香耳际,低声说了几句,谷寒香连连点头,道:“小妹一切遵命行事就是了。”

苗素兰笑道:“妹妹先不要急,暂时放开心中的忧恋之情,好好的在这谷中休息两天,再按咱们计划行事。”说完缓步向外走去。

谷寒香凄婉一笑道:“这两天我要和孩子守在一起,寸步不离。”

群豪暂时在天香谷中安住下来。

谷寒香是什么事也不愿管,整日夜和孩子守在一起。

她似乎要在短短几天之中,把一生慈母之爱,完全的给予孩子,她带着他游戏在花草地上,食同桌、夜同眠,爱护的无微不至,瞬息间已过了七天。

这七天中,谷寒香似是又变了一个人般,她好像成熟的更多了,举动之间,当真和生过孩子的­妇­人一般。

第七天晚上,余亦乐、钟一豪、姜宏、文天生等,都得到了苗素兰的通知,邀他们初更时分,在林外花坪之上赏月。

这晚上,正是十二三月将圆,不到初更,那一轮将圆冰轮,已高高悬挂在天上。

万里无云,月华似水,拂面的小风,不停的送来各种花香。

受邀群豪,都已坐入席位,流目鉴赏着四外景­色­。

忽然间环佩叮咚,林木深处,缓步走来了一个艳光夺目,容羞花月的丽人。

麦小明抬头看看天上的月­色­,低声赞道:“啊!好漂亮的师嫂,这月亮的光辉,也被你的美丽掩遮了!”

余亦乐暗自一笑,望了钟一豪一眼,心中暗暗忖道:“也无怪钟一豪会为谷寒香的美­色­陶醉,连这人事还未全通的孩子,也似乎是为她的美丽迷惑了……”

心中忖思之间,那丽人已然走近了座位,正是胡柏龄的未亡人谷寒香。

在她身边紧随着苗素兰和万映霞,这两人也似经过了一番刻意的修饰,描眉敷粉,娇艳欲滴。

谷寒香蓝­色­短衫衣裙,衬着她雪肤玉貌,有如那蓝天托出来一轮明月。

苗素兰仍然是一身雪白,万映霞却改了一身翠绿。

钟一豪正觉艳光眩目,眼花缭乱,忽觉一阵香风扑鼻,谷寒香已然走近身前,只见她轻启朱­唇­婉转出一缕清音,说道:“有劳诸位久候了。”嫣然一笑,盈盈作礼。

群豪齐齐起身,躬身还礼。

谷寒香突然一整脸­色­,道:“诸位都是我大哥生前好友,不是他亲如手足的兄弟,就是他倚作双臂的知己,现他已经抛开我们离开人世……”话至此处,突然住口,目光环扫了群豪一眼,接道:“这替他复仇之事,也都落在诸位肩上了!”

余亦乐轻轻一皱眉头,道:“夫人请恕属下饶舌,胡盟主那遗书之上,不知是否提到过,要我们为他复仇?”

谷寒香道:“我大哥胸襟何等广大,自然是不会在遗书上要你们替他报仇了。”

余亦乐道:“这么说来胡盟主复仇之事,全是夫人的主意了?”

谷寒香道:“不错,替他复仇一事,是我的主意,但我一个弱女人,哪里有能力替他复仇,还得借仗诸位大力了!”

余亦乐道:“夫人纵要报仇,也该从长计议,属下既被盟主生前视作知己,盟主死后又得夫人倚重,自觉应恪尽心力,相助夫人。”

谷寒香突然把目光投注在余亦乐的脸上,庄庄重重地说道:“如若我已想好报仇之策,不知余先生肯不肯相助于我?”

余亦乐仍是想不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怔了一怔,道:“这个……属下自是义不容辞。”

谷寒香道:“替大哥报仇一事,本极困难,虽然我想到一个办法,但还要借重诸位之力。”

余亦乐道:“在下既已答应,那就义无反顾,夫人有什么事,不妨明说出来吧!”

谷寒香道:“我请诸位易容乔装,伴我在江湖之上行走,同罗高手,以壮复仇之力。”

余亦乐沉吟了一阵,放声大笑道:“夫人既已决定,我等只有遵令行事。”

钟一豪道:“为何要易容乔装呢?”

谷寒香道:“咱们要以新人新面出现江湖,才能引起绿林道上之人的注意。”

麦小明笑道:“不知要扮个什么样的人物?”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我要穿上最动人的衣服,让他们看我一眼,就留下难以忘怀的想念。”

麦小明拍手大笑,道:“好啊!妙极啦,我可以天天看你!”

余亦乐仰脸望望天­色­,笑道:“趁皓月当空,夫人请把心中计议之事,告诉我们吧!”

谷寒香缓缓坐下娇躯,轻伸皓腕,提起酒壶,替每人斟了一杯酒,低声说道:“各位先请满饮此杯,咱们再慢慢谈吧!”

群豪各取酒杯,一饮而尽。

谷寒香喝了自己的一杯酒,细语莺声的说出了苗素兰教她的计划。

在场群豪,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有的点头微笑,有的摇头叹息。

这件大事决定之后,谷寒香忽然放荡起来,满桌轮转,有如穿花蝴蝶一般。

这一夜,群豪在她美­色­眩耀之下,孰款劝酒声中,一个个都喝个烂醉如泥。

七天后,江湖上出现了六匹快马和一辆美丽的骡车,奔行在驰往中原的大道上,他们第一站,到了古都长安。

六匹快马和一辆骡车,同时下榻在金龙客栈。

这是西京最大的一座客栈,也是西京城中最繁华的地方。

由于他们衣着特殊,当时就哄动整个金龙客栈。

钟一豪已取下了他的蒙面黑纱,换着一身蓝­色­劲装,余亦乐也改了装束,不再是长衫福履的算命先生,改成了一身土布裤褂的赶车夫,腰束白布带子,背上斜背个土布包袱,那里面暗藏着铁板铜锣,手执长鞭,足着草履,完全是一身车夫打扮。

钟一豪等分骑不同颜­色­的马,穿着不同颜­色­的劲装,但有一宗相同处,就是每人在左腕上带了一个三寸宽的金圈,金圈在太阳下闪闪生光,成了一个极显明的标志。

谷寒香更是装束妖艳无比,长发披肩,用黄绫打两个蝴蝶结,分排左右,一袭红衣,全身喷火,衣裙相连,长仅及膝,露出一对晶莹如玉的­嫩­圆小腿。

在那个时代中,这装束在中土极是少见,是以当谷寒香启帘下车时,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金龙客栈本就兼营着酒饭生意,闲杂人等一哄群应,刹那间重重叠叠的把谷寒香围了起来。

苗素兰仍然是一身素装,白衫白裙,腰结彩带,她也打扮的艳光照人。

万映霞一身翠绿,头梳双辫,辫梢处用红绫分打了两个兰花结。

三女鱼贯下车,万映霞挽扶着谷寒香左臂而行,红绿相映,只看得四围观众一个个目瞪口呆。

不知哪个登徒子,受不住谷寒香艳­色­照­射­,大声喝道:“我的妈妈呀,世间竟然有这样漂亮的女人……”

麦小明皱皱眉头尖叫道:“你们站远一点瞧,好不好?”大步向前冲去。

围观群豪看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放在心上,依然站着不动。

麦小明心头火起,双臂一振,登时有四个站在最前面的大汉,被推倒地上。

但见麦小明双臂连挥,扑扑通通,有如滚瓜一般,倏忽之间,被他推倒了二三十个人。

围观群众眼看前面的人,一个个摔的鼻青脸肿,不禁心中害怕,但秀­色­可餐,他们又不愿放弃这一个饱睹秀­色­的机会,纷纷向两侧躲开,让出一条去路。

谷寒香低声说道:“小明,别管他们了。”

麦小明回头一笑,大步向前走去。

店伙计迎了上来,带领几人直入左面一所跨院之中。

这是一所幽静的跨院,院中放满了盆花,谷寒香、苗素兰、万映霞,住到东面一座房中,钟一豪带了群豪,住在西房。

店家送上来丰盛的酒菜,群豪一日赶路,都已有些饥饿,匆匆吃完后,吩咐店伙未得允准,不许入内,紧紧的闭上跨院的门。

他们这等神秘的行踪,更引起了人们的好奇,话由金龙客栈伙计口中传出来,当夜初更时分,就传遍了半个长安城。

就在传说广播之际,谷寒香的房中,也正高烧着四支红烛,群豪团团围了一桌,研讨大计。

苗素兰望了谷寒香一眼,笑道:“夫人的艳­色­,已然倾动人心,再加上这一身全身喷火的奇装异服,已是够留给人谈话的资料,但这不过哄传街坊闹市之间,要怎生想个法儿,惊动武林中人物?”

余亦乐笑道:“在下曾经听人说过,长安城外三十里,有一座屠龙寨,寨主姓金,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他本也很少在江湖上面走动,但实际上,他却是暗中领袖西北绿林道的首脑人物。”

麦小明接道:“有此线索,最好不过,咱们就从他身上下手如何?”

余亦乐摇头说道:“事情虽然不错,但办法未必就如咱们想的那般容易,此人领袖西北绿林道,垂二十年,但江湖上都没有他一点事迹传闻,这等心机,岂是常人能及万一,兵略云,攻敌不备,如果让他有了准备,咱们不但心愿难偿,且将树一强敌,更别论把人家网罗手下了。”

群豪全都听得一怔,不知如何接口。

苗素兰道:“此事还得仗凭先生的神机妙算……”

余亦乐接道:“眼下第一件事,是要如何接近于他,如何才能混迹屠龙寨中……”

苗素兰轻轻叹一口气,道:“如果江湖上传言不虚,只怕此刻那姓金的已然知道了咱们的行踪……”

钟一豪突然站起身来,举手一挥,室中烛光登时一起熄去。

谷寒香急道:“你要­干­什么……”下面的话还未出口,人已被钟一豪拦腰抱起,纵身一跃,直向一侧跃去,附在她耳际间低声说道:“有人来了!”麦小明似乎也警觉到有人来了,尖喝一声:“什么人?”身子一晃直向后窗冲了过去,人还未近,长剑已到,砰然一声,一扇窗应手而开,疾穿而出。

余亦乐、江北三龙、文天生等紧随麦小明身后,穿窗而出。

苗素兰、万映霞虽未追出窗外,但也都拔出兵刃守在窗子两侧。

钟一豪抱起谷寒香跃躲到一侧之后,抱着谷寒香的双臂,并未放开,反而劲力暗加,愈抱愈紧。

谷寒香想到他为人的冷傲,居然肯对自己言听计从,在他的心中,亦不知强忍了多少委屈。

一缕怜悯之情,迅快在心中扩大,一面把娇躯依偎过去,一面轻轻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低声说道:“放开我,别让他们看到了……”

钟一豪依言放开了谷寒香的娇躯,附在耳际间低声说道:“你好好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瞧瞧。”

也许夜暗壮大了他的胆子,也许谷寒香紧偎在他身上的娇躯,给了他无法耐受的诱惑,说完话,他竟然大胆的向谷寒香樱­唇­上亲了一下。

他似是觉出自己的举动太过放肆,望也不敢再望谷寒香一眼,纵身向窗外跃去。

谷寒香倒似是未放在心上,一语未发的站起了娇躯,缓步向窗边走去。

钟一豪跃出窗外,脚尖一点实地,立时又腾空而起,落在屋面之上。

只见江北三龙各执兵刃,分守在屋角,不停在左顾右盼,却不见了麦小明、余亦乐的人影。

喷火龙刘震回望了钟一豪,缓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余先生和麦小明追赶来人去了。”

钟一豪道:“他们走的哪个方向。”

刘震道:“追往正北。”

钟一豪道:“你们好好守在此地,别再离开,我追上去看看。”说完话,纵身而起,直向正北方向追去。

这时,不过是初更稍过,华灯高挑,夜市正闹,街上行人,接踵擦肩,钟一豪翻越过几座屋面后,停了下来,心中暗暗忖道:“街道行人如梭,到处灯火通明,我在尾面之上行走,难免惊扰行人,如就这样回返客栈,心又未甘。”正感懊恼之际,忽见满街行人之中,有两个步履矫健之人,奔走在人潮之中,抵隙穿行,快捷异常。

钟一豪回望一眼,立时看出那后行之人,正是剽悍绝伦的麦小明,微笑忖道:“这孩子,也像脱胎换骨一般,竟然有耐心和敌人在人潮之中追逐。”心念转动之间,人已疾跃而下,沿着街边,疾追两人。

这时,他已看出前面奔行之人,是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大汉,身着长衫,足登福履,双手提着衣角,疾行在人群之中。

看他一身装着,颇似公子哥儿模样,但身法迅快,隐隐可看出身负上乘武功。

两人在街中追逐,虽然引起了不少人注意,但因行动极快,一晃而逝,刚一转头相望,两人已走的踪影不见。

那人像是有意和麦小明开心一般,单拣行人多的地方奔走。

麦小明追了一阵,心中不耐起来,尖叫道:“给我站住。”纵身一跃而起,从人头上飞掠追去。

他这举动,登时使满街行人为之震动,齐齐停了下来,抬头相望。

那身着长衫大汉目睹麦小明下沉之际,突然身子一闪,滑溜无比的,由人群之中,闪躲开去。

等麦小明身子落下,那人早已闪避老远,害得麦小明撞在了别人身上。

他下落之势十分疾猛,近身几人被他撞的踉踉跄跄,向一侧倒去,这一来,立时激起众怒,拳脚交加向他打去。

麦小明生­性­暴躁,如何能忍受挨打之辱,双臂一振,挥拳反击,片刻之间,被他打伤了十四五个。

他出手极重,挨打之人,不是臂折腿断,就是胸腹重伤,四周之人,眼看他落手奇重,拳无虚发,吓的纷纷向两侧让去。

麦小明抬头看时,早已不见那身着长衫之人,冷哼一声,骂道:“没有出息。”双臂一振,拔身而起,飞上屋顶,疾奔而去。

但站在一侧的钟一豪,却已紧紧的盯住那身着长衫大汉,见他戏耍过麦小明后,微微一笑,沿街向北面去。

钟一豪因为衣装特殊,怕引起路人注意,乘着混乱之际,出手点了一人|­茓­道,脱去他身上一件长衫穿上,又拍活了他的|­茓­道,疾追那长衫大汉而去。

他久走江湖,经验丰富,始终和那人保持三丈以上距离。

两人穿行了几条大街,到了一处极为热闹所在,但见宫灯走马,彩带飘飘,家家朱门绿瓦,气象十分豪华,那身着长衫之人,直向左边第三家走去。

钟一豪抬头一看,只见那上面写着“春江书寓”四个大字,不禁微微一笑,暗道:“原来此人落足这等所在,想不到花街柳巷之中,竟成了藏龙卧虎之地。”当下记熟了街道,匆匆返回金龙客栈。

他一回到跨院之中,立时觉出不对,四面一片漆黑,不见一点灯光。

他故意放重了脚步,走到谷寒香卧室门前,重重的咳了一声,问道:“夫人休息了吗?”

他一连问了数声,不闻回答之言,不禁大生惊慌,举起右手,暗运内劲,用力在门上一推,想震断门栓,推开双门。

哪知两扇门,竟然是虚掩着,钟一豪手指一和木门相触,两扇门立时大开,但他蕴蓄在掌心的内劲,已难再收回,随着两扇大开的房门,撞入房中。

但闻一声大震,室中桌椅,吃他掌力击中,桌上的茶杯、茶壶,相撞一起,一阵呼呼乱响,碎片横飞。

钟一豪心悬谷寒香的安危,已不顾及本身危险,室门一开,立时纵身而入,口中叫了一声:“夫人!”人却疾向室中一角闪去。

室门一触而开,钟一豪已然想到暗中可能藏有敌人,是以脚落实地之后,立时举起双掌,护住前胸。

哪知事情又出了他的意外,除了那一阵连续的杯盘响声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他经过一阵静站之后,目光可在夜暗之中见物,仔细把房中看了一遍,毫无可疑之处,再从怀中摸出火折一晃而燃。火光初亮突然由门口传来步履之声。

钟一豪探手摸出一把毒针,扣在手中问道:“什么人?”

耳际间传来了余亦乐的声音,道:“是钟兄吗?”

钟一豪伏身拣起地上的蜡烛,燃了起来,室中登时一片通明。

余亦乐缓步而入,目光遍扫全室,低声问道:“夫人哪里去了?”

钟一豪道:“兄弟亦正为此事焦虑不安……”

余亦乐目光一扫那散落地上的茶杯碎片,未及开口,钟一豪已抢先说道:“这茶壶、茶杯,乃兄弟掌力所毁,奇怪的是,苗素兰和江北三龙等,都守在此地,竟然不经搏斗,而让人把夫人劫走了。”

余亦乐低头沉思了良久,突然抬头笑道:“钟兄怎知夫人是被人劫走?”

钟一豪奇道:“不是被人劫走,难道是她自愿而去不成?”

余亦乐笑道:“不错,正是她自愿而去……”

他微微一叹,接道:“胡夫人的智慧和聪明,高出咱们甚多,不是兄弟自灭威风,两年之后,她将玩咱们如掌上木偶,她的美丽正和她的聪明一般,超绝人寰,最可怕的是她娇憨的神情,遮盖了她的智慧,使人对她不生戒心,误把她认作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去惜怜爱护……”

钟一豪不耐地说道:“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如何查出胡夫人的下落,余兄高论……”

余亦乐笑道:“如钟兄能够先知道胡夫人的­性­格,才能相信兄弟之言。”

钟一豪道:“那余兄就先说出胸中高见。”

余亦乐知他对谷寒香失踪之事,有着双重忧虑,既怕她受到伤害,又有着一种强烈的妒忌,轻轻叹一口气,道:“苗素兰深藏不露,但她的武功决不在江北三龙之下,万映霞、文天生,也不是容易对忖的人,江北三龙久走江湖,对绿林中闷香之类,一目就可辨识,除了夫人自愿随来人而去之外,非经过一番搏斗,决不致被人劫走。”

钟一豪道:“如果她自愿而去,总不能不留下一点消息。”

余亦乐道:“唯一不解的,就是这一点了,但胡夫人为人,不可以常情测度。”

钟一豪突然抬头望望天­色­道:“现在天­色­不到一更,余兄如果有兴,咱们不妨到屠龙寨去瞧瞧?”

余亦乐道:“纵然夫人是被屠龙寨中之人带走,也不会直回屠龙寨中。”

钟一豪眉头一皱,道:“余兄的意思是,咱们守在这里等消息了。”

余亦乐道:“纵然去找,也得等麦小明回来再说,以兄弟之见,明日午时之前,夫人必然有消息传来。”

忽觉一阵微风,拂动了案上烛光,一条人影飘然而入。

钟一豪道:“你师嫂不见了。”

麦小明双目圆睁满室瞧了一眼,道:“怎么不见了?”他微微一顿之后,尖叫道:“这鬼地方,惹得我动了火,烧它个片瓦不存。”

钟一豪心中暗暗忖道:“余亦乐为人持重,和他走在一起,反而碍手碍脚,倒不如和麦小明联袂行动,可以放手大­干­。”

心念转动,微笑说道:“余兄告诉我们屠龙寨方向去路,兄弟和麦小明去走一趟,余兄就请守在客栈之中,等候消息。”

余亦乐道:“两位一定要去,兄弟也难拦阻,但望遇事三思而行,免得树下强敌。”当下给两人说明屠龙寨的去路、方向。

钟一豪、麦小明,立时换了装束,联袂离开了金龙客栈。

幽静跨院中,只余下了余亦乐一人,他收拾一下打破的茶杯碎片,和衣倒在床上睡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忽觉一股脂粉芳香,触鼻馨心。

睁眼望去,蜡烛只余下一寸长短,艳绝天人的谷寒香,娇躯斜卧,就睡在他身旁,鼻息微闻,似是睡的十分香甜。

余亦乐凛然挺身而起,走下木榻,就案边坐了下来。

谷寒香人见人爱的姿­色­,对他有着极大诱惑,他忍不住转过脸去,多望了两眼。

忽见谷寒香双目启动,缓缓坐起来。

余亦乐怔了一怔,道:“夫人几时回来的?”

谷寒香道:“我刚回来不久,看你好梦正甜,不忍叫醒于你,但我困倦的很,只好和衣躺下了。”

余亦乐道:“夫人怎不叫醒在下之后,再睡呢?”

谷寒香道:“我看你睡的很香,叫醒之后,你心中定然十分难过!”

余亦乐轻轻咳了一声,道:“属下不该擅自躺在夫人卧室之中。”

谷寒香道:“你又不知道我几时回来,如何能够怪你?”

余亦乐哑然一笑,暗暗忖道:“我也被她的美­色­所迷了,怎的说了半天,还未谈到一句紧要之言。”当下一整脸­色­,问道:“夫人哪里去了?”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我要渴死了,你替我倒杯茶喝好吗?”

余亦乐只觉她那柔婉的一笑之中,潜蕴着无可抗拒的力量,叫人无力抗拒,只好依言转过身去替她倒茶。

哪知桌上茶壶、茶杯,尽都被钟一豪掌力击碎,一时之间,哪里去找,看了半天,仍然找不出一个好的茶杯,摇头一叹道:“茶杯茶壶,都被钟一豪打破了。”

谷寒香一皱眉头,道:“打破啦!”

余亦乐道:“钟兄回客栈之时,不见了夫人行踪,心中慌急,失手打破……”

谷寒香缓步下榻,淡淡一笑,接道:“他一定是心中生气,才打破茶杯。”

余亦乐道:“钟兄和麦小明为追查夫人行踪,已经赶到屠龙寨去了。”

谷寒香脸­色­一愕道:“你为何不劝住他们呢?唉!我又不是被人抢去的。”

余亦乐道:“他们去意坚决,属下劝留不住!”

谷寒香沉吟了一阵,忽然微微一笑,道:“只要他们不杀伤别人,大概不会引起冲突。”

余亦乐听得一皱眉头,只觉她言语之中,含意极深,但却无法完全了然,又不好再多追问,拱手一礼,道:“夫人既然困倦难支,那就请早些休息了,属下暂行告退。”

第十七回玉趾飘香艳震江湖

谷寒香星目转注在余亦乐脸上,笑道:“只有我一个人孤怜怜的回来,你一点也不觉着奇怪吗?”

余亦乐道:“夫人才华绝代,想必早有安排,用不着属下枉自­操­心。”

谷寒香忽的收敛了脸上欢笑之容,幽幽一叹,道:“大部分和我相交之人,都是沉醉、迷恋于我的容­色­,唯独先生不然,你对我无求无欲。”

余亦乐轻叹一声,道:“夫人过奖了。”抱拳当胸,侧身而退。

这一夜余亦乐如卧针毡,席不安枕,谷寒香突然归来,留给他一个无法索解的疑团,这疑团也给了他极大的困扰。

直到五更过后,他才有了一点睡意,朦胧中忽听房门声响,转眼望去,只见钟一豪和麦小明,一先一后,步入房中。

只听麦小明尖尖的嗓门骂道:“什么屠龙寨,王八乌龟寨,我总要放起一把火烧它个片瓦无存。”

余亦乐听他骂的十分辛辣,就知道两人没有讨到便宜回来,忙挺身坐起,说道:“你们回来啦。”

钟一豪道:“回来啦!夫人有消息吗?”

余亦乐道:“你们走后不久,夫人已无恙归来,现在还在梦中。”

钟一豪沉吟不语,解下腰中缅铁软刀,和衣倒在床上。

两人似是经过了一番剧战,倦意甚重,麦小明随手丢下了宝剑,倒头而卧。

余亦乐心中本有着甚多话,要对钟一豪说,但见他困倦模样,又不忍惊扰于他,只好暂时憋在肚里,迷迷糊糊的熟睡过去。

三人一阵好睡,直到申末时分,才醒了过来。大概谷寒香早已在房中相候,三人一醒,苗素兰立时过来相请。

钟一豪道:“昨夜你们到哪里去了?”

苗素兰微微一笑,道:“我一直没有离开过金龙客栈呀!”

麦小明一跃下床,尖声叫道:“你胡说八道,我们昨夜归来,鬼都没有一个,男男女女全都不见了,还说没有出去……”

苗素兰道:“你说话有点分寸好不好,什么胡说八道?”

余亦乐怕两人冲突起来,赶忙接口道:“夫人在哪里?”

苗素兰道:“夫人正在房中等待诸位,大概有事情和几位说。”

钟一豪目光一扫余、麦二人道:“咱们去吧。”当先向外走去。

余亦乐、麦小明、苗素兰鱼贯相随身后,走入谷寒香房中。

只见李杰、刘震、何宗辉、文天生、万映霞等分坐两侧,谷寒香居中而坐。

谷寒香一见几人,立时站起,笑道:“你们睡的好啊……”

余亦乐怔了一怔,凛然忖道:“是啊,纵然是困倦难支,也不致这等贪睡,怎的一觉睡到日升三竿以上……”

忖思之间,谷寒香已摆手笑道:“几位请坐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们商量。”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目光缓缓由余亦乐、钟一豪、麦小明的脸上掠过,道:“我们几乎见不到三位了。”

钟一豪心头一震,道:“夫人此言从何而起?”

谷寒香低声说道:“昨夜我们都中了别人的暗算……”

钟一豪道:“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胆子?”

谷寒香笑道:“那人智计多端,防不胜防,虽有李杰等守在室外,仍被他闯了进来。”

钟一豪接道:“可是那屠龙寨主?”

谷寒香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微微一顿后,又道:“他说今日午夜之前,来看你们,有事和你们谈。”

余亦乐、钟一豪,都为之愕然一惊,不自禁回头向后望望。

麦小明却冷哼一声,道:“他来了,先和我打一百招,能胜我,咱们再和他谈!”

钟一豪忽然Сhā嘴接道:“夫人可是决定留此和那人见面吗?”

谷寒香目光一掠江北三龙和苗素兰等,低声道:“眼下咱们一行人中,都已中了他的迷|药,据他告诉我说,这迷|药发作的十分缓慢,未发作前,和好人无异,但到发作之时,却是半身瘫痪,全身武功,也将随着失去……”

钟一豪冷笑一声,道:“哼,听他的鬼话。”

余亦乐却摇头说道:“钟兄稍安勿躁,夫人之言,并非空|­茓­来风,以兄弟为例,昨宵虽然困倦,也不致一睡日升三竿,这其间只怕有点原因。”

钟一豪怔了一怔,默然不语。

谷寒香却轻轻叹息一声,道:“钟一豪,我不是故意骗你,昨夜中他们都是被迷|药迷倒,那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冲进了我的卧室。”

江北三龙和文天生不禁脸上一红,齐声说道:“我等保护不周,致害夫人受惊。”

谷寒香微微一笑,回顾了苗素兰一眼,接道:“只有她和我没有被迷|药迷倒,但那人武功高强,苗姐姐动手和他相搏一阵,就自知非敌……”

余亦乐接道:“那时我们正好追敌未归,强敌乘虚而入……”

钟一豪却接口说道:“那人先派人把我们引了出去,然后再施展迷|药,迷倒何兄等人,分明是早有预谋,兄弟和麦小明找上屠龙寨时,寨中人亦似早有准备,我们还未进寨,已被埋伏在外面的高手拦住,打了二个更次之久,仍是个不胜不败,两件事联起一想,来人自然是屠龙寨主无疑,眼下只有一件事,倒让我想他不通。”

余亦乐道:“什么事?”

钟一豪道:“何兄等早得警讯,事先有备,那人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施展迷|药,把人迷倒?”

飞天龙何宗辉道:“说来惭愧的很,兄弟等在钟兄、余兄等追踪强敌之后,一直守在夫人卧室四周,防御偷袭,大约有一顿饭之久,未再发现敌踪,但此时却忽然发现正东方一座屋面上闪起一片盈盈火光,兄弟赶往查看,只见一束似香非香之物,正在熊熊燃烧,刚想用脚踏熄,忽觉一阵香气扑鼻,人就晕了过去。”

多爪龙李杰、喷火龙刘震齐声说道:“我们听何兄摔倒的声音,一齐追了过去,刚刚摸到,人已嗅到述香……”

余亦乐叹道:“这办法倒是甚少有人施用,也难怪三位无法预防,就是兄弟,也难想到。”

文天生接道:“我和师妹分守婶母室外,突然听得一声似是瓦片触地的轻响,捡起看时,原是一个纸盒子,一股异香,从那盒中冲了出来,当时就被迷晕过去。”

钟一豪道:“此人这般­精­于心机,施用迷|药之法,无不大出人意料之外,当真是凶狡得很,但余兄和我,都未闻过他的迷香,不知何以也中了毒?”

谷寒香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但他答应再和我相见时,要送解毒药物给我。”

钟一豪似是言未尽意,口齿启动了一阵,但却说不出话来,似是要说之言,碍于出口。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他对我很有分寸。”

这正是钟一豪要问之言,谷寒香这般率直的讲了出来,钟一豪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俊脸微泛起两朵红晕。

余亦乐忽然大笑道:“咱们离开天香谷时,一直担心无法引起武林中人物的注意,看来是多余了,这行程第一站,已有高手纠缠,日后真不知有多少人要追踪咱们,闹成个何等局面。”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越多越好,天下绿林道上的高手,全都找上来,那才好呢……”

谷寒香玉手一挥,道:“你们都该休息一下啦,也许晚上还有事情。”

余亦乐等相继退出。

这一天过的十分平静,晚饭过后,麦小明轻轻一扯钟一豪的衣袖,先行离开卧室,走到一处僻静所在。

钟一豪急步跟了上来,问道:“什么事?”

麦小明道:“你是不是很烦恼?”

钟一豪抬头望着将要沉落下去的夕阳,默然不语。

麦小明道:“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你心里很妒恨那个今夜要和我师嫂相会之人,师嫂言词之间,对他偏护,你心中定然感觉十分难过……”

钟一豪扫掠了麦小明一眼,仍然一语不发。

麦小明双目眨动了一阵,说道:“我愿意帮助你杀了那人。”

钟一豪道:“夫人偏护他,咱们如何下手?”

麦小明道:“咱们不让她知道也就是了,待他和师嫂见面后,告辞之时,咱们再追踪赶杀,或是先行埋伏在什么地方拦截于他。”

麦小明道:“就此一言为定,到时候你看我眼­色­行事。”

两人计议妥当,心中反而定了下来,各自回房运气调息,准备晚上一场恶战。

天­色­二更时分,麦小明首先一跃下榻,走到钟一豪床旁边,低声说道:“不早了,咱们去瞧瞧吧!”

钟一豪缓缓睁开双目,步下木榻,探首窗外,望望天空星辰,低声说道:“咱们索­性­躲在屋外,暗中窥探。”

麦小明微微一笑,道:“好吧!”当先向谷寒香卧室之侧奔去。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深夜,谷寒香房中的灯火,更显得明亮。

二人选好位置,隐起身形。

谷寒香独自站在室内,闭目沉思。

她呆呆的站着,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

忽然间,听到了一声轻微咳嗽声,起自身侧。

谷寒香霍然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长衫,胸留黑­色­长髯的中年男子,站在身旁。

此人来的无声无息,谷寒香竟然不知他何时走入室中。

她镇定一下心神,问道:“你几时来的?”

那中年大汉微微一笑,道:“我来久啦,不忍惊醒你的沉思,我一直没有说话。”

谷寒香转过身子,走到那放着烛火的木案旁边,坐了下来,说道:“你答应给我的解药带来了吗?”

那中年大汉笑道:“自然是带来了!”探手入怀,摸出一对玉瓶,放在案上笑道:“那白玉瓶中,放的解药,翠玉瓶中是­精­心调制,独步江湖的‘迷魂’药物,此药无­色­无味,不论何时何地,均可施用,对你在江湖的行动,帮助甚大。”

谷寒香道:“这等珍贵之物,你肯拿来送人,我很感激。”伸手向那一对玉瓶之上抓去。

那中年大汉动作比她更快,右手一伸,已把两只玉瓶抢入手中,说道:“在下既然把这等珍贵药物带来,自然是存了相赠之心,不过……”

谷寒香看他忽然不言,忍不住问道:“不过什么?说呀。”

那中年大汉一阵轻笑,道:“不过,在下生平之中,不愿赐人一草一木,纵是拔一毛而利天下,在下也不愿为,肯以这等珍贵之物相赠,岂有白白送你之理?”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我早已准备好了。”缓缓解开白绫长衫,由莹光肌肤的项颈间,取下一串珍珠。

这一串珍珠,颗颗都在烛光下,闪动着耀目的光辉,其中两颗并在一起的大如龙眼,珠光闪动之间,满室一片宝光,单是一颗,已然价值连城。

谷寒香留恋的望了那串珠子一眼,缓缓递了过去,说道:“我以这串明珠,换你的解毒药物如何?”

那人淡淡一笑,伸手接过明珠,低头在烛光之下查看。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接道:

“我们是不是真的中毒,目下还很难说,但我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才肯以这串明珠和你相换。”

那人把手中一串明珠鉴赏了一阵,重又交还给谷寒香的手中说道:“这些珍珠,虽然颗颗价值连城,但在下收存的,只有比你这串货­色­尤好甚多,你既然舍不得,那就收回去吧!”

谷寒香道:“你这样说可是要把那些解毒的药物白送我们吗?”

那中年大汉笑道:“在下平生之中未开过此等先例,对姑娘自是不能格外施情。”

谷寒香道:“难道这串珍珠,还不值你那一瓶解药吗?”

那中年大汉道:“明珠虽贵,但总是有价之物……”

谷寒香道:“可惜我没有比这串珍珠更值钱的东西了。”

那人笑道:“有,姑娘有一件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金银珠宝,可以买到。”

谷寒香奇道:“当真吗?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那中年大汉道:“此物一直相伴姑娘身侧。”

谷寒香道:“只要我有,我决不吝惜,你说出来吧!”

那中年大汉微笑说道:“姑娘不妨再用心想想,也许能够想到。”

谷寒香若有所悟的微微一叹,道:“还是你自己说吧!”

那中年大汉笑道:“姑娘心中想必已经有数了,那就是姑娘美丽的容­色­……”

谷寒香道:“难道容­色­也可以用作交换之物?”

那中年大汉道:“秀­色­可餐,美丽的容­色­足以使人废寝忘食。”

谷寒香道:“那你就坐在这里,看我一天一夜吧!”

那中年大汉突然缓步走了过去,伸手向谷寒香玉腕之上抓去。

谷寒香疾快的退后两步,道:“你要­干­什么?”

那中年大汉淡淡一笑,道:“姑娘难道不替你自己和属下的­性­命着想吗?”

谷寒香怔了一怔,道:“你究竟要怎么样?”

那中年大汉沉吟了一阵,道:“姑娘是当真的不懂呢?还是故作不懂呢?”

谷寒香道:“我有一点明白,但却又不太明白,你­干­脆的说清楚吧!”

那大汉微微一笑,道:“这些话,实是很难出口。”

谷寒香道:“这房中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难道还怕害羞吗?”

那中年大汉道:“姑娘这般苦苦相问,在下只好说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姑娘如能答应和在下相处两日,在下就把这两瓶药物相送。”

谷寒香点点头道:“好吧!你先把药物给我。”

那中年大汉似是想不到她竟这样一口答应下来,呆了一呆道:“姑娘答应了吗?”

谷寒香点点头道:“答应了。”

那中年大汉果然把药物交到谷寒香手中。

谷寒香接过药物,微微一笑,道:“我答应是答应了,不过现在不行。”

那中年大汉脸­色­一变,道:“为什么?”

谷寒香道:“我们是否中毒,眼下无法预测,你这解毒药物是否有效,我也不很清楚,等我证明了你的话不错时,我再答应你。”

那中年大汉笑道:“话是不错,但你许这心愿,却未免太遥长了,如若你一月无法证明,难道要我等上一月吗?”

谷寒香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决不会欺骗你,回去吧!两天后再来看我。”

这两句话,说的温柔无比,那中年大汉轻轻叹息一声,伸出手来,道:“让我摸摸你的手,好吗?”

谷寒香妩媚一笑,缓缓伸出手,放在他的手中,柔声说道:“耐心的等待吧!明月普向人间照,但每月只有一夜圆。”

那中年大汉眉宇间泛现一种欢愉和黯然混合的神情,显然他已屈服在谷寒香石榴裙下,分不出此刻心情,是苦是乐。

谷寒香轻盈的笑声,重在中年大汉耳边响起:“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去吗?”缓缓挣脱被他握在掌中的柔荑。

那中年大汉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的艳­色­,虽然是初现江湖,但因你们这一行人的奇装异服,早已引起西北绿林道上的注意,只怕你们今后行止之间,将引起无比的麻烦。”

谷寒香笑道:“我们这般装束,就是找麻烦来的,你不用替我们担心,麻烦对我们愈多愈好。”

那中年大汉听得怔了一怔,沉吟不语,良久之后,忽有所悟地打量了谷寒香一眼,道:

“这么说来,姑娘这身引人注目的装束,是别具用心了?”

谷寒香笑道:“我如不是有心如此,岂肯这样的抛头露面。”

那人突然­精­神一振,道:“不知姑娘能否将用心何在告诉在下,我或能相助一臂之力。”

谷寒香道:“你很聪明,但不知胆气和武功如何?”

那人笑道:“不是在下夸口,姑娘如能使在下甘心效命,比你现在统率之人,强胜何至百倍。”

谷寒香笑道:“你一直很冷静,一点也不像为我容­色­所动的样子。”

那人沉吟了一阵,道:“姑娘大可不必等待和在下两日之约,要赶路只管动身,我如自断情丝,自会想法子一报今日你骗我之恨,如果情怀难解,自会效命裙下。”

谷寒香笑道:“很好,我心中仇恨的人很多,而且大都是当今江湖上一派宗师之人,比起你,那可是高强甚多,增加你这样一个仇人也不会放在我心上。”

那人突然抱拳笑道:“好,我如能不屈服在你美­色­之下,十日内叫你们全数死绝……”

谷寒香挥手笑道:“你快些走吧,你这神态对我,如被我属下看到,他们绝对不会放你。”

那人更是气愤,冷笑一声,道:“就凭姑娘几个属下也能伤害到我吗?”缓缓举起右手,正待挥出,突听身后响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住手。”

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三旬左右的英俊中年,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并肩而立,两人除了右手横着兵刃之外,左手高高举起,似是手中拿着暗器。

那中年大汉高举的右手,突然轻轻一弹,一片白粉,直向谷寒香飞去。

那白粉极其微小,而且飞出时无声无息,在那微弱的烛光下,极是不易看出。

他右手轻弹出一片白粉之后,缓缓说道:“两位气势汹汹,可是想和在下比划几招吗?”

麦小明担心打起来伤害到谷寒香,接口说道:“你如有意动手,咱们不妨选择一处宽大的地方,这室中太狭窄了。”

那人笑道:“不用担心我以她作为人质要挟,对付两位,大概还用不着施出这等手段。”

钟一豪冷笑一声,道:“听你口气如此之狂,想必就是暗中领袖西北绿林的屠龙寨主。”

那中年大汉微微一怔,纵声大笑,道:“我由来处而来,去处而去,相逢未必要相识,在下是谁,两位似是不用多费疑猜。”

麦小明道:“谁问你的姓名了,既然想打,快些滚出来吧!”

那中年大汉脸­色­一变,大步直向两人停身之处走去。

将要接近两人之际,突然举起手来,轻轻一弹。

钟一豪阅历丰富,双目一直盯着他的两手,见他举手一弹,立时挥刀直刺过去。

那人想把手中藏的药粉弹向两人,那知钟一豪料敌先机,抢先出手,迫得他无法对准两人,只好向下一挥,把手中暗藏药粉,撒在地下。

麦小明突然挥剑封住钟一豪的刀势说道:“让他出来,咱们再动手不迟……”

钟一豪暗道:“不错啊:我把他逼到这室中,岂不是正如了他的心愿,一露败象,就可把谷寒香抓住作人质了。”

心念一转,疾向旁边退开两步,让开了一条去路。

那中年大汉缓步走近门口之时,突然一挫腰,身子疾如离弦流矢,起落之间,人已到了两丈之外。

钟一豪冷笑一声,左腕一扬,一蓬银芒,疾­射­而出,麦小明一挫蜂腰,长身直追上去。

那人似是料到钟一豪等定要发出暗器的,脚落实地之后,立时向前一倾,前胸几贴在地面上,让开了钟一豪打来的一蓬银针。

但他这一缓之势,却无法让避开麦小明的追袭,他身子还未站起,麦小明手中的长剑,已挟着大片冷芒飞到。

那人武功不弱,而且临危不乱,一吸气,身子突然向一侧滚了过去。

麦小明下手毒辣,长剑疾转,盘旋不落,剑光始终笼罩着那人身躯。

要知高手相搏,不得有分毫的差别,麦小明手中宝剑,举而不落,使那人一直无法逃出他的剑势笼罩之下,使他无法站起身子。

钟一豪疾追而到,一见两人架式,立时一招“毒蟒出|­茓­”,刀光如雪,混在漫天飞舞的剑影之中,疾沉而下。

只听那中年大汉大喝一声,突然挺身而起,右手一挥,白光闪动,一阵兵刃相击的金铁交鸣之声,钟一豪软刀,麦小明的剑势,全被震荡开去。

凝神望去,只见那中年大汉右手中握着一个形如短剑的兵刃,肃然而立。

麦小明怔了一怔,道:“我还道你身上没带兵刃呢?”横里的一剑斜削过去。

他故意问了那人一句,拖廷时间,顺便提醒了钟一豪的注意,出手剑式一领,钟一豪不自觉的举刀劈去。

原来他出手一剑,正是两人合搏之术的起手一招。

那人手中一柄寒光闪闪似剑非剑之物,看去形状奇古,既非短剑,又非匕首,只见他随手一挥,封开了麦小明的剑势,飞起一脚,踢向钟一豪的右腕。

钟一豪疾快的退后两步,让他踢来一脚,他忽然发觉此人武功,高出了自己意料甚多,低声对麦小明道:“快停下手来!”

麦小明依言向后退了两步,长剑横在胸前。

只听那大汉冷笑一声说道:“你们一行十人,都已中了剧毒,七日后毒­性­发作,全身溃烂,现在,你们唯一的生机就是我在七日以内,找上门来救你们了……”

麦小明怒道:“那你送交我师嫂的药物是假的了?”

那中年大汉道:“那解药千真万确。”

钟一豪道:“别说我等从未有过中毒之感,纵然是真中了毒,既有解药,还怕什么?”

那人道:“不错,诸位身受之毒的解药,在下已经交给那位姑娘了,可惜的是,在下还未传授她施用之法。”

钟一豪冷笑一声,道:“既有了解药,难道还怕不会用吗?这个不劳费心了。”

那中年大汉道:“现下各大门派的独门解药,大都暗中和剧毒调合,如果是不知用法之人,拿来使用,不但难以见效,而且那受救之人,也难以保得­性­命了。”

钟一豪沉思了一下,缅刀一挥,道:“你走吧!”

那人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麦小明奇道:“你放他­干­什么?”

钟一豪道:“我要先试试自己是否已经真的中了毒。”

麦小明叹道:“待你试出已经中毒,那人早已走的没了影儿!”

钟一豪默然不语,转身直向谷寒香房中走去。

麦小明略一沉吟,也冲进了谷寒香的房中,室中烛光高烧,火焰熊熊,谷寒香对着烛光而坐,柳眉微微耸起,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钟一豪、麦小明走入室中,她仍是浑然不觉。

麦小明故意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师嫂,那人留给你解药了吗?”

谷寒香如梦初醒一般,霍然转过头来,打量了两人一眼,说道:“留下啦!”

她似是正在想着一件重大的难题,简短的答复了一句话后,立时又疑目沉思起来。

钟一豪缓步走了过去,低声问道:“那人可曾告诉夫人,说咱们都已中了毒药吗?”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他说过了,但他既然留下解毒药物,自然是不用再怕了!”

钟一豪道:“夫人怎知他的解毒药物是真的?”

谷寒香微微一怔,道:“我想他不敢欺骗,现在我正在想一件重要的事,你们别打扰我。”

钟一豪、麦小明胸中虽然有甚多话要对她说,但见她那等不耐烦的神情,只好默然退出。

第二天天­色­还未大亮,谷寒香等一行人,趁晓­色­离开了长安。

六匹长程健马,和一辆骡车并驰在广阔的原野上。

就在他们离开金龙客栈后两个时辰,又有八匹快马,离开了长安城。

中午时分,谷寒香等一行,已远离长安四五十里以外,几匹长程健马,都跑的满身大汗。

谷寒香探出头来,低声对车前的余亦乐道:“把骡车驰到那片树林中停下来休息一下。”

余亦乐长鞭一挥,“啪”的一声,那拖车健骡,突然一个转弯,直向大道外一片林中奔去。

谷寒香缓步下车来,扫掠了群豪一眼,笑道:“我想他们定会派人来追踪我们。”

钟一豪笑道:“夫人之意,可是在此地等他们吗?”

谷寒香道:“我要从他们身上追查那人的来历,和那解毒药物的施用之法。”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你们快到林中埋伏起来,我去把他们诱入此林,一举而擒。”

苗素兰突然一跃下车,笑道:“我陪你去诱敌入伏。”

谷寒香笑道:“好吧!”举手扶在苗素兰的肩头之上,缓步向林外走去。

两人并肩在道旁坐了下来,遥望着通向长安的大道。

她们俩窃窃私语了好长一阵子。谷寒香终于面带羞意地点了点头。

谷寒香心里,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杂乱思想,她虽早有了利用自己美丽的用心,但在她心理上,仍有重重的束缚和顾虑,这束缚已被苗素兰几句话轻轻解开了,她有些怕,也有些羞,她要学着留给人深深的怀念,也要留给人极大的痛苦……

突然间,大道上,卷飞起一片滚滚的尘烟。

苗素兰突然站了起来,道:“来啦!”

谷寒香缓缓伸出纤手,抓住苗素兰的玉腕,道:“姐姐,我心里有些害怕。”

苗素兰淡然一笑,道:“你慢慢的就会习惯了。”

抬头看去,已隐隐可见那疾驰而来的快马。

苗素兰觉出谷寒香手心中不停的出着汗水,回头一笑,低声说道:“妹妹,江湖上险恶无比,不是你征服别人,就是被人征服,你要振作些。”

但见马如流矢,片刻工夫已到两人跟前。

那当先一人忽的一收疆绳,疾奔的快马,突然停了下来。

谷寒香美目流转打量了几人一眼,轻轻一拉苗素兰,转身向林中缓步行去。

来人中当先一个浓眉环目,虎背熊腰,神志十分威武的大汉,突然一跃下马,大声喝道:

“站住。”

声如雷鸣,震得人耳际间嗡嗡作响。

谷寒香停下身子,回头一笑,柔声说道:“什么事?”

她声音柔细,动人悦耳,听得那大汉怔了一怔,缓步直走过来。

苗素兰怕他突然出手,身躯一横,拦在谷寒香前面说道:“我们夫人是何等身份的,岂容你这凡夫俗子接近,有话站在那里说吧!”

那大汉略一沉吟,道:“在下奉命而来,告诉那解药施用之法罢了……”

谷寒香淡淡一笑道:“既是善意而来,那就请林中坐吧!”当先转身,缓步而行。

那大汉举手一招,另外相随的七个大汉,一齐跳下马背,拔出兵刃,戒备而行。

谷寒香回目一望,不禁一皱眉头,低声说道:“他们这样,只怕不好对付。”

苗素兰微微一笑,道:“带队之人,看去虽然身躯魁梧,十分吓人,只不过天生几分蛮力,如论真实武学,只怕连贱妾也难敌得……”

她凝目想了一阵接道:“妹妹,咱们就拿他做一次试验好吗?

我由­阴­手一魔那里带来甚多药物,自从进了‘迷踪谷’,已不准备再用,封存甚久,原想今生今世不会再用此物,想不到如今竟然重又派上了用场,等一会我传你施用之法,以你的绝世容­色­,定可在江湖上掀起一阵风波,闹的天翻地覆,神鬼不安……”

谷寒香笑接道:“像一阵狂飚,吹的尘烟弥天。”

谈笑之间,已进林中。

江湖之中,素有逢林不入的规矩,那大汉怀抱鬼头刀,停在林外,高声说道:“姑娘如无什么吩咐,在下就在林外等侯。”

谷寒香心头一动,回头说道:“你等哪个?”

那大汉道:“等在下的总瓢把子。”

谷寒香不再理他,转身直入林中,回坐骡车旁边,才低声对苗素兰道:“姐姐,他们不肯进来,咱们岂不要白费一场心机。”

苗素兰道:“你不用急,他们决然等不了好久,安心的回车中休息吧!借这点时间,我把那药物的用法传你。”

谷寒香奇道:“什么药物?”

苗素兰笑道:“不用问,以后你自然会慢慢知道。”

两人果然揭开了车上的垂帘,进入了车中。

埋藏在四周的钟一豪等,眼看那八个大汉坐在林外,不肯进来,心中甚是焦急,但又不好挺身而出,自露形藏。

双方坚持了一顿饭工夫之久,那大汉似是难再忍受,大步直向那骡车冲去。

钟一豪看对方只有一人进来,心中睹暗忖道:“他一人入林,虽非必有诱敌作用,但也不宜暴露行藏,让敌人发觉林中早有埋伏。”

他们早有相约,一切都以钟一豪的行动为准,他不发动,大家只好都冷静的守在隐身之处不动。

那大汉直冲到谷寒香骡车前面,探手一把揭开垂帘。

只见谷寒香倚栏而坐,满脸笑容,容­色­夺目,不禁一呆。

他生平之中从未看到这等绝­色­的女子,何况她的侧坐和微笑,又显得那样诱惑。

他大大的咽了一口唾沫,忘记要说之言,手扶车栏,呆站不动。

谷寒香低声说道:“快些回去吧!这林中埋伏的有人。”

她声音柔和无比,神­色­间情意飞荡,那大汉呆了一呆后,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来。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这里杀机重重,你不要再多停留了,快些走吧!”

美丽的声音,柔媚的情态,再加上那款款深情的言词,使那大汉如受电击一般,全身僵直的呆在当地。

他长长吸一口气,挣扎着说道:“在下有事对姑娘说。”

谷寒香笑道:“不用说啦,你快些走吧!”

那大汉道:“此事关系着姑娘和你那些属下的生死,如何能够不说?”

谷寒香心头微微一震,但外形间,却保持镇静的神态,笑道:“你在前面市镇上等我,今晚咱们再见。”素手一挥,放下垂帘。

那大汉缓缓转过身去,大步而行,耳际间一直缭绕着谷寒香那娇若银铃的声音:“今晚咱们再见。”

这一句话,有如一根坚牢的索子,紧紧的缚住了他的身心。

他茫然的走出了树林,冷冷的望了七个随来的同伴一眼,道:“咱们走吧!”当先牵过坐马,加鞭纵辔而去。

七人眼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敢多问他话,个个纵身上马,紧随他身后疾奔而行。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到了一座市镇之上。

那大汉如梦初醒一般,忽然一勒缰绳,说道:“咱们就在这镇上住下。”也不管随来七人同不同意,径自走入一座客栈之中。

他一直紧皱两条眉头,一言不发,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和他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他叫一桌丰盛的酒席,但自己却一口也吃不下,冷冷的对七个随行的同伴说道:“你们在客栈里等我。”站起身来,大步而去。

他心中一直憧憬着那“今晚再见”的约言,匆匆赶到镇外的要道上,徘徊不停,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任何人一眼之下,都可以看出他心中的惶急和不安。

癞虾蟆想吃天鹅­肉­,美女的容­色­竟使人陶醉至此。

太阳落下西山,天际间幻起一片绚烂的晚霞,他仰望着黄昏的景­色­,呆呆出神……

忽然间,大道上疾奔来几匹快马,荡起了大片的尘烟。

这中年大汉心头顿然为之一喜,因为一眼之间,已然看出那辆骡车,正是谷寒香的坐车。

当先两骑快马上,坐的钟一豪和麦小明,这两人心地都偏激毒辣,因此相处一段时间后,感情大增。而且,二人还习练了一套联手剑法,十分厉害。

钟一豪目光一掠那大汉,冷哼一声,对麦小明道:“这小子探哨来了。”

麦小明笑道:“给他一点苦头吃吃再说。”

奔马飘风,两人话还未完,已到了那大汉身侧。

麦小明突然一振右腕,手中的长鞭子,疾扫过去。

他出手迅快无比,那大汉惊觉躲避时,已然晚了一步,但闻“啪”的一声脆响,右肩之上,着了一鞭,打得他身躯一阵摇颤。

六匹快马飘风一般,疾由他身侧掠过。

车声辘辘,一辆华丽的骡车,紧随而过。

骡车过处,飘落一纸素笺,笺上简简单单的写着:“午夜来会”

四个字。

那大汉手捧素笺,似是吞服了一剂灵药,忘去了身上的伤疼。

他举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暗忖道:人走了运道,真是铜墙铁壁,也难以挡住,我们寨主身份是何等尊高,但他费尽心机,也无法获得美人垂青,我却能独获芳心。

那大汉恭恭敬敬的收好素笺,伸手摸摸臂上的伤痕,昂首阔步,直向都市镇中走去。

他耐心走完了所有客栈,果然在一处客栈中发现了谷寒香等的行踪。

—个全身白衣­妇­人,缓步走了过来,走过他身侧之时,漫不经意的低声说道:“今夜三更时分,请到后门等候。”

她莲步款款的掠着他身躯而过,神态安详自然,若无其事。

但那大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伸手拍拍脑袋,忖道:她这话可是对我说的么?我马二扁担,当真走了桃花运?太好的变化,使他有些受宠若惊,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突然间,由身后传来一声冷笑,道:“这小子胆子很大。”

马二扁担回头望去,只见刚好在郊外挥鞭击中自己肩臂的童子,昂首挺胸的直走过来,心中暗暗忖道:“这娃儿只怕和那位姑娘谊属近亲,倒不可和他一般见识。”

心念一转,大步直向店外走去。

麦小明看他慌慌张张的神态,不禁失声一笑,暗道:“此等胆小之人,竟也敢混身在绿林之中。”

如果这人长的有几分人才,定将引起麦小明和钟一豪的疑心,而刻意防范,但这人却生的高大拙笨,毫无气度,钟一豪、麦小明再聪明,也想不到谷寒香竟然拿他来作试验。

苗素兰选择了这个高大的愣小子,用心也就在使钟一豪和麦小明不动怀疑之心,使谷寒香初度施用美­色­时不致受到惊扰。

谷寒香更是早已心如枯井,她一心一意只想替大哥报执,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夜幕低垂,月黑风高。

马二扁担刻意修饰了一番,带上一把匕首,悄然出店,直奔谷寒香等宿歇客栈的后门。

这时,天气不过二更左右,夜阑人静,行人绝迹,马二扁担选一处黑暗所在,坐了下来。

等约一个更次左右,那一座小圆门,讶然一声,一条人影,疾闪而出。

马二扁担一眼之下,已然看出来人就是那素衣­妇­人。

他霍然站起来,迎了上去。

苗素兰双目凝神,盯注在马二扁担脸上,冷冷说道:“你来了很久吗?”

马二扁担恭恭敬敬地答道:“来了一个更次啦!”

苗素兰道:“我们夫人容­色­绝世,拜在她石榴裙下之人,不知凡几,看你长相浑厚,才破例接见于你,你要小心侍候了!”

马二扁担道:“夫人之恩,在下当永铭肺腑,终身不忘。”

苗素兰微微一笑,道:“夫人现在卧房相待,你如要表现诚心,最好爬着进去。”

马二扁担应了一声,双手扒地,爬行而入。

苗素兰莲步缓移,走的很慢,但她所行之路,都是捷径,显然早经勘查。

穿过了两所庭院,到了一处幽静的跨院中,苗素兰指指一座半掩的房门,低声说道:

“进去吧!”

马二扁担抱拳对苗素兰一个长揖,高大的身躯一闪,冲入房中。

室中未点灯火,一片幽暗,但却有一股浓烈的甜香,醉人如酒。

马二扁担究竟是久走江湖之人,他有着丰富的江湖阅历,闪进室中之后,这时凝神屏息而立,右手探入怀中,摸着匕首的把柄。

幽室一角传来了一个柔媚的声音,道:“你才来吗?”

这声音低沉柔甜,像出谷黄莺,充满着诱惑。

马二扁担凝目望去,只见静室一角处,放着一张阔大木榻,罗帐低垂,那柔媚的声音,正从低垂罗帐之中传出。

这如幻如梦的际遇,乃他生平中从未经过之事,他感到有些心跳,轻轻的“咳”了一声,镇静一下神智,道:“在下已在那后门外边,等候有一个更次了。”

低垂的罗帐中飘出一阵轻微的笑声,垂帐启动,缓步走出身着长袍的谷寒香,莲步轻移,直走过来。

马二扁担久在暗处站着,借窗外透入的些微星光,隐隐可辨那行来之人,正是林中见到的那位容­色­绝世的红衣女子,但觉心中一阵热血沸腾,躬身一个长揖,说道:“在下只不过绿林道上一名小卒,而且貌不惊人,才不出众,竟得蒙姑娘垂青……”

谷寒香也是初次试学偷­情­,她也有些紧张得娇躯发抖,但她一举一动,都早已得到苗素兰事先的指点,早已胸有成竹,虽然紧张,但心神不乱,当下淡笑一声,道:“因缘遇合情有独钟,这和个人的才貌并无多大关系。”

她缓缓举起手来,轻轻的放在他的前胸,停留了片刻,笑道:“你的心跳的很利害……”

马二扁担只觉随她近身的娇躯,传来了醉人的幽香,一阵激动,突然张开双臂,把谷寒香抱了起来,激动地说道:“想不到我马二扁担这一生中,竟会有今宵之幸……”

谷寒香纤纤玉指轻挥,缓缓由他脸上滑过道:“放开我,今夜我要陪你共度良宵,罗闱帐中,宽衣解带,你还怕抱我不够吗?”

马二扁担只感那滑过脸上的玉指,有如软玉一般,被拂之处登时如着电流,全身行血加速,经脉偾张,心中有着无比的舒畅,也有着无比的痛苦。

他激动得全身如受冰水浇头,抖动不停,但他仍然依言放下了谷寒香的娇躯,叹道:

“姑娘施情如山,叫在下粉身碎骨难报。”

谷寒香举手理一理鬓边散发,娇声说道:“我相信你真肯为我而死。”

马二扁担怔了一怔,道:“什么?”

谷寒香摇头笑道:“男人们惯会甜言蜜语,谎言相欺……”

她仰起脸来,嫣然一笑,缓缓转过身子,莲步轻移,走向木榻。

马二扁担大步追了上来,低声说道:“不知姑娘如何才能相信在下之言。”

这时,谷寒香已近木榻,随手一撩长袍,露出雪白的玉腿,敢情那长袍之中,竟然未着衣物……

这幽暗的静室如此美人,雪白肌肤,醉人甜香,早已使人想入非非,魂难守舍,最是动人处,还是那长袍撩动间,隐现的修长玉腿。

马二扁担突然一把抓住了谷寒香的玉腕,急促地说道:“在下得蒙姑娘垂青……”

谷寒香轻掀罗帏,笑道:“不用说啦。”右腿一抬,登上木榻。

马二扁担突然伸手取出一只玉瓶,道:“此乃寨主派遣在下送上的解毒之药。”

谷寒香接过玉瓶笑道:“我们不都是好好的吗?哪里像中毒的样子?”

马二扁担道:“姑娘不知我们那位寨主用毒之能,只要和他见上一面,或是谈几句话,都可能身受剧毒。”

谷寒香道:“他真有这等能耐吗?”

马二扁担道:“小的如有一句虚言,天诛地灭。”

谷寒香柔声说道:“他姓什么?”

马二扁担道:“姓阎!屠龙寨中一草一木,都含有剧毒,是以凡是拜会过我们寨主,出入过屠龙寨中之人,只有两条路走。”

谷寒香道:“哪两条路?”

马二扁担道:“不是投身门下,就是死路一条。”

谷寒香望了那解药一眼,道:“如若这瓶中之药,不是解毒药物,我们服用之后岂不中了他的诡计吗?”

马二扁担道:“小的随了他多年,对他所用之药,甚多可以辨识,这瓶中确是解毒之药,决错不了的。”

谷寒香随手放下玉瓶,叹息一声,道:“你这人外貌倒是忠厚,但世上­奸­诈之人太多,叫我如何能够信得过你,除非……”

忽然住口不言。

马二扁担早已欲­火­高烧,口中急道:“除非什么,姑娘尽管请说。”

谷寒香秋波一转,轻轻抬起莹白如玉的纤纤素手,悠闲地把弄着束起罗帏的紫­色­丝穗,好像是不知道别人正在焦急地等着她回答似的。

她眼帘微阖,罗衿掩映,柔软的胸膛,宛如孩子梦中海洋的波浪般轻柔地起伏着,窗外的星光,映着她半带幽怨,半带娇羞的面容,映着她罗襟掩处丰腴却不露­肉­,修长而不露骨的玉腿,也映着她浑圆而小巧的足踝……

谷寒香手掌一垂,紫­色­的罗帏,突地垂落了下来,接着便有一阵奇怪而销魂的香气,自罗帏中袅袅飘出。

这异香给人一种舒畅无比的感觉,也给人一种加重欲念的冲动。

马二扁担张开嘴巴,长长呼一口气,他觉着胸腹之间有一股火焰在燃烧,五脏六腑,都开始剧烈的跳动。

他想不顾一切的扑入那罗帐之中,但他却又担心因莽撞粗鲁使谷寒香心中不悦。

他痛苦忍受着这欲­火­焚身之苦。

这时,低垂的罗帐忽然一动,一个柔媚冶荡的声音,传了出来道:“上来呀,天­色­不早了。”

马二扁担已被那焚身欲­火­,烧的有些头晕脑胀,哪里还有分辨声音之能,听得那柔媚娇呼之声,再也无法克制感情的冲动,双手齐出,分开罗帐,一跃上榻。

一阵剧烈的风暴过后,一切重归平静。

马二扁担昏昏迷迷的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马二扁担突然被一只玉手摇醒。

他伸动一下双臂,睁开眼睛望去,只见谷寒香满脸肃穆之­色­,身着长袍端坐在木榻之上。

她似是觉到了马二扁担已清醒过来,回目一瞥,冷冷地说道:“天­色­已四更过后了,你该走啦!”

她的冷峻,使马二扁担回味她刚才的热情,不禁微微一怔,突然挺身坐了起来,正待开口,谷寒香又冷冷地抢先说道:“不用说啦,快些走吧!”

她那冰冷的声音,含蕴着一种征服者的权威,马二扁担似是完全丧失了抗拒之能,缓缓离了木榻。

一个全身白衣的女子,当门而立,手中横着一柄冷森森的宝剑,马二扁担已然看出正是带他来此的女人。

马二扁担微一犹豫,探手摸出解腕尖刀。

这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冲动,略一镇静,立时又把解腕尖刀放入怀中,目光一瞥苗素兰,回头对坐在罗帏中的谷寒香道:“今后岁月,小的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姑娘?”

一只雪白的手腕,迅快的由罗帐内伸了出来,撩起罗帏走出来容­色­绝世的谷寒香。

她冷冷的望了马二扁担一眼,柳眉微微一皱,神情间泛现起无比的厌恶,也许她目睹这粗鲁的莽夫后,心中泛升起一种被羞辱的感觉,神情之间,显得十分冷漠,目光一扫马二扁担,道:“你还想见我吗?”

马二扁担脸­色­一整,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的能再见姑娘一次,纵然粉身碎骨而死,也是死而无憾。”一刻销魂,已使他终生难忘。

谷寒香冷哼一声,道:“就凭你那笨头笨脑的长相,还懂得什么叫做情意?”

马二扁担呆了一呆,突然又探手入怀,摸出了那柄解腕尖刀,道:“姑娘如若不信,我就留下一只耳朵。”

谷寒香目光一转,冷冷说道:“我不信你真会割去自己的耳朵。”

马二扁担正容说道:“姑娘不信,我就让你瞧瞧。”举起尖刀一挥,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应手而落。

谷寒香看他真的举手一刀,削下自己一只耳朵,不禁瞧的一呆。

她天生潜蕴了无比的善良,目睹此情,大生不忍,急步奔了过去,叹道:“你怎么这样傻呢?”随手取出一块绢帕,按在他鲜血泉涌的伤口之上。

马二扁担胸脯一挺,一手拿着犹带鲜血的左耳,豪壮地说道:“小的是个粗鲁俗夫,承姑娘半宵垂青,无以为报,奉献左耳一只,聊表思慕之情。”

他用尽心思,说出了几句话后,放下手中左耳,转身向外走去。

谷寒香急步奔了过去,却被苗素兰伸手一把抓住手腕,摇头示意,让她守在屋中别动,自己却翻身追了出去。

片刻之后,苗素兰笑哈哈的走了回来,拿过谷寒香手中血耳,说道:“恭喜妹妹,初步大功告成,你的神态、言词,做作的十分入神。”

谷寒香黯然叹道:“我心中真的厌恶于他,哪里是做作出来的!”

苗素兰却望望手中血耳,自言自语说道:“对啦!以后凡是倾拜在妹妹石榴裙下之人,咱们都要他留下一些东西。”

谷寒香道:“留下什么东西?”

苗素兰笑道:“耳、鼻、眼、手,任他们选择一件……”

她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开心的事,眉宇之间,泛现起一片欢愉之­色­,接道:“天台万花宫中,有一个残废的老人,凭仗绝世武功、医术,随意移动人的五官位置,妹妹为什么不可以凭借绝世容­色­,使那倾拜你石榴裙下的人,奉上五官、四肢……”

谷寒香听得由心底升起来一股寒意,道:“姐姐,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苗素兰笑道:“只有用这等残忍的方法,才能够哄传江湖,咱们做几只好看的箱子,把那些自愿奉献上的五官、四肢,好好存放起来。”

谷寒香本待出口反对,脑际间忽然闪电般浮升起胡柏龄惨死情形……

这一幕惨局,留给她终生难忘的回忆,也使她善良的天­性­中,潜入了冷酷。

复仇的火焰,又熊熊的燃烧在她的心头,她想到自己在大哥尸体前许下的诺言,要用千条武林人物的­性­命,来补偿胡柏龄之死。

这一股强烈的怒火,暂时掩没了她先天善良本­性­,她缓缓的点点头道:“一切都听姐姐安排。”

苗素兰微微一笑,道:“马二扁担已为妹妹容­色­所醉,以此推论,决不致有什么差错,这些药粉分给他们吃吧!”

谷寒香道:“我不信咱们都中了毒。”

苗素兰道:“我也有些怀疑,不过事情很容易得到证明,咱们把这解毒药,留下一部分,就中选择一人,不让他服用,看是否有毒发作。”

谷寒香笑道:“姐姐话虽说的不错,但要哪一个不服用?万一毒­性­发作,求援不及岂不造成一场大恨?”

苗素兰低声说道:“麦小明那孩子,不但心机甚深,诡计多端,而且他的武功成就,也大异常人,他来自天台万花宫中,可能身怀有奇药灵丹,咱们就拿他试验吧!”

谷寒香沉吟了一阵,笑道:“不错,咱们这些人中,他确实最为妥当。”

苗素兰牵着谷寒香一只手,行近木榻,低声嘱道:“昨夜之事最好暂时别让钟一豪知道。”

谷寒香道:“以后他总是要知道的,难道能长期骗着他不成?”

苗素兰柳眉微微一耸,道:“这就是姐姐要问你的事了,钟一豪对你用情极真,他所甘心听命于你,无非是把你视作了天人,高不可攀,如若一旦被他发觉了这些行径,必将移爱成恨,造成惨局……”

谷寒香道:“这该怎么办?”

苗素兰道:“事情并不困难,只问妹妹对他有几分情意?”

谷寒香道:“这很难说了,他帮我埋葬大哥的尸体,用情确实是一片至诚,我对他有点怜悯。”

苗素兰低声笑道:“这就是啦,眼下之人,除钟一豪和麦小明外,其他之人,对妹妹都还没有什么企图,钟一豪心倾美­色­,存有染指妹妹之心,麦小明虽然刁钻古怪,但终是年纪幼小,纵有用心,也不过是想一亲芳泽,只要妹妹稍布施点滴情爱,就可以使他死心塌地,涌泉以报,倒是钟一豪很难对付,妹妹如不布施雨露,慰他一片挚情,只有设法子杀了他以绝后患……”

谷寒香缓举右手,按在前额之上,道:“你容我想想再作决定好吗?”

苗素兰微微一笑,道:“此事急也不在一时,三五日决定不迟,天­色­不早了,妹妹也该休息啦!”

第二天卯时光景,谷寒香又率领群豪东行,巧妙的把解药分交各人服下,单单未给麦小明一人服用。

钟一豪纵骑开道,当先而行,谷寒香掀开车帘一角,望着他英俊的背影,心中泛升起万千愁虑……

迎面的晨风吹飘起钟一豪的衣袂,只见他背影中流露出无限的凄凉……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两行泪水,缓缓由眼角流下。

麦小明突然一举缰绳,健马一个转弯,蹄声得得的奔了过来,低声说道:“师嫂,你心中难过吗?”

谷寒香回眸望了麦小明一眼,笑道:“没有啊!”

麦小明轻轻叹息一声,道:“那你为什么哭呢?”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递了过来。

谷寒香忽然发觉麦小明那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中,流现出无比的饥渴,眼神闪闪,一直逼视在她的脸上,不禁心头微微一凛,暗道:“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他目光中流露的饥渴之情,怎的竟和成年人一般模样。”

只听麦小明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师嫂,你心中厌恨我吗?”

谷寒香道:“没有的事,你怎么这样问呢?”

麦小明道:“唉,那你为什么想害死我?”

谷寒香吃了一惊,道:“什么?我几时想害死你了?”

麦小明道:“那你为什么每人都给他们一粒药吃!单单不给我呢?”

谷寒香怔了一怔,道:“你怎么知道呢?”

麦小明道:“我看到他们之中一个人服下药物后,心中就动了怀疑,那知依次问了他们一遍,原来所有的人都服过了,单单我没有服用。”

谷寒香心知难再欺骗于他,笑道:“那人说我们都中了毒,送来了解毒药物,我不信我们当真中毒,但我又确知那药物没有害处,为防万一,把那解毒之药,分给他们服用,我要拿你来试验一下,是否真有中毒的事……”

麦小明道:“原来如此,如果我要真的中毒死了,怎么办呢?”

谷寒香道:“不要紧,有我陪你。”

麦小明双目眨动了一阵,道:“真的吗?”

谷寒香探手入怀,摸出了一粒红­色­丹丸,道:“难道我还会骗你么,这不是我的丹丸么,你如果心里害怕,那就拿去吃了吧!”

麦小明望了那红­色­丹丸一眼,笑道:“如果那人送来的解药中暗藏剧毒,我们这般人中,只有师嫂和我不会死了。”双腿微一用力,健马突然向前面奔冲而去。

当先开路的钟一豪突然回过头来,凝目向谷寒香望去,只见她脸上满布着重重的忧苦,似有着无比的忧伤。

谷寒香缓缓放下垂帘,回头望了坐在身侧的苗素兰一眼,低声说道:“他的神­色­之中,充满了忧虑,我看他好像很烦恼。”

苗素兰心中怦然一动,故作不知的问道:“你说的哪一个?”

谷寒香道:“钟一豪嘛!”

苗素兰道:“你怕他烦恼,可见是很关心他了!”

万映霞道:“哼!那个人哪!心术坏透了,不用管他啦!”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觉着他很可怜……”

余音未住,忽听一阵急促零乱的马蹄声,盘旋在马车之外,紧接着听得麦小明尖锐的声音,骂道:“你们要找死吗?”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不许动手。”

谷寒香听得那粗壮的声音,不禁心头一震,揭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汉子,头上包着白­色­的纱布,伸手拦住了其他的人。

麦小明背过身子而坐,健马仍然向前奔走,双目圆睁的望着那紧随在马车后面的八九个大汉,手中横着宝剑,满脸杀机。

但见麦小明宝剑一扬,指着那头上包着白­色­纱布的大汉,高声说道:“你如有胆再往前走上一步,我就削下来你那只耳朵,不信你就上来试试!”

那大汉目光一扫谷寒香,笑道:“这只耳朵,在下倒是甚望早些被人割去。”

只听一阵零乱大喝之声,道:“马大哥,寨主虽然未到,咱们也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

马二扁担双目一瞪,怒声喝道:“诸位可是诚心和我过不去吗?

寨主把诸位交给兄弟,兄弟自然要把诸位整头整脸的交给寨主。”

麦小明笑道:“你自己就落得五官不全,还要保别人整头整脸,不觉着太夸张吗?”

他又仰脸一阵笑道:“这么办吧!我把你们每个人都削下一只耳朵,你见到什么寨主庄主的也好交帐了!”一抖缰绳,直向前面冲去。

谷寒香知他出手毒辣无比,正待喝止,苗素兰忽然轻轻一扯她的衣角,低声说道:“妹妹别管这闲事。”

只听麦小明冷笑一声,纵身而起,离鞍直飞过去。

他年纪幼小,虽然喝叫之中,充满着杀机,但落在对方眼中,仍然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任何人对他都毫无畏惧之心。麦小明如苍鹰盘空一般,在几人头上打了一个旋转,疾扑而下,手中剑光一闪,登时有一个大汉应声落马。

他动作迅快无比,那人一落马下,麦小明却借机落在那人马背之上,宝剑一旋,又是一个大汉滚下马去。

他举手投足之间,连伤了两人,那些大汉,都有些惊慌起来,马二扁担反手一把,抽出挂在鞍上的雁翎刀,举手一挥,余下六个壮汉,突然一收马缰,奔行的健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麦小明冷笑一声,运剑如风,双足一点马镫,人又凌空而起,长剑旋转之间,又有一个中剑落马。

他一连剑伤三人,只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余下的人才有时间取下背上、鞍旁的兵刃。

只听几声哇啦哇啦的大叫,两柄单刀,一双虎头钧,齐齐攻袭过来。

麦小明击倒一人之后,人已落着实地,长剑一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两柄单刀,两支虎头钩,齐齐被弹震开去。

麦小明趁势一跃,随手击出一剑,又有一个大汉应手落马。

马二扁担看他出手,必有一人受伤,心头大为震骇,眼看同伴伤损过半,自己不能袖手不问,大喝一声,抡动雁翱刀,横里斩去。

此人天生臂力过人,挥刀一击,带起一片啸风之声。

麦小明看他来势猛恶,也不敢挥剑硬接,当下纵身一跃,轻轻避开。

马二扁担借机跃下马背,大喝一声,又是一刀劈去。

麦小明看出他刀势沉猛,又向旁边避开了一步。

就这一缓的工夫,三个没有受伤的大汉,紧随下马,齐齐挥动兵刃,团团把麦小明包围起来。

麦小明冷笑一声,抡剑一封,架开了击来的两柄单刀,随手急攻两剑,立时将三个大汉的包围之势冲乱。

只听他咯咯尖笑道:“我索­性­把你们一齐送回姥姥家去吧!”说话之间,手中剑势同时加紧,一连三剑,又伤一人。

马二扁担眼看随行来的七个大汉,只余下两个好人,这等惨重的损伤,定然引起寨主的暴怒和重责,此人剑招的诡异和辛辣,可算生平仅见,自己出手,也是难料,但他未必在一开始接下自己十二招百胜神刀。

就在他衡度敌我形势之间,又有一人,伤在了麦小明的剑下。

马二扁担不再犹豫,大喝一声,挥刀攻上,一招“横扫­干­军”,拦腰斩去。

麦小明本已早存了硬接他一招刀势之心,但见横击过来之势,威猛谨慎,毫无破绽,虽然平平常常的一招,但却隐含着甚多的变化一般,不禁心头一骇,闪身而退,心中暗暗忖道:

“别看这人长的粗莽,但刀法­精­奇,却大出人意料之外。”

马二扁担大吼一声,又是一刀劈去。

麦小明只觉他劈来一刀中,暗蕴玄奇,运剑封架,非吃大亏不可,迫得又向后退了一步。

马二扁担欺身迫攻,连劈三刀。

这三招刀刀相连,一气呵成,麦小明被他三刀直劈横斩的猛攻,迫得连退了三四尺远。

马二扁担略一犹豫,又是一连三刀。

这三刀,比刚才三刀更是严谨、辛辣,麦小明被连环三击,逼得险象环生,几乎伤在刀下。

三刀过后,马二扁担却停手不再抢攻,横刀而立。

原来他十二招百胜神刀,已经使出八招,还有四招如若不能把强敌伤在刀下,那就只有坐以受戮的份儿了。

可是麦小明已被他这八招猛攻的威势所震慑,心中暗道:此人刀法­精­奇,臂力过人,再打下去,我势将要伤在他的刀下不可。

抬头望去,已然不见谷寒香等踪影,立刻萌生退志,突然纵身一跃,飞上马背,抖缰纵马而去。

他一路急奔如飞,一口气追了十几里路,才赶上谷寒香的骡车。

大概他久未归来,已引起谷寒香等的焦急,谷寒香揭起垂帘,正在回头张望。

麦小明双脚一点马镫,飞落到车辕之上,笑道:“那人刀法厉害,把我给赶回来了。”

谷寒香道:“什么人?”

麦小明道:“就是那个头上包着白布,缺了一只耳朵的人!”

苗素兰道:“他的武功好么?”

麦小明道:“刀法之奇,乃我生平仅见。”

苗素兰道:“这么说来,倒是一位有用之才了。”

麦小明道:“何止有用,如以他刀法而论,足可独当一面。”说完一笑,又纵身飞落马鞍之上。

谷寒香回目—笑,道:“看不出他那样笨头笨脑的人,竟然是身负绝技的高手。”

苗素兰道:“麦小明肯这般夸赞于他,自然是不会错了。”

谷寒香道:“这么看来,姐姐的办法,当真是不错了。”

苗素兰道:“如果你肯听姐姐的话,一年内包可使你的艳名,震动大江南北。”

谷寒香道:“为了替大哥报仇,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在苗素兰巧妙的安排之下,谷寒香的艳名,很快的在江湖上传播开去,上天赋予她一副秀绝尘寰的容­色­,而苗素兰却使她容­色­和残酷,以及床笫间动人的韵事同时传播在江湖。

像一阵狂猛的香飚,给武林带来一阵巨大的波动!

很多绿林高手,开始追寻这刺激的艳遇,甚至正大门派中人物,也为之震动。

第一个屈服在谷寒香石榴裙下的人,是那一直暗中领袖西北绿林的屠龙寨主。

此人以机诈用毒,威震江湖,坐地分赃数十年,但江湖上一直不知道他的姓名,可是他却暗中指挥西北绿林道上的活动。

一夜的缱绻,使他自愿削了一个手指。可是他的诚心和威名,并没有使谷寒香为之倾倒,像马二扁担一样,一宵过后,谷寒香即不再假词­色­。

不过,她留给他一个美丽的希望,那就是谷寒香答应他三年内重投他的怀抱。

半年时光,谷寒香足踪遍及中原,中原武林道上有四个威名卓著一时的高手,被她的美­色­征服,不过每一个被她征服的人,都忽然绝踪江湖,不再出现,因此,传言更加神秘。半年后,谷寒香行踪深入了江南,立时在江南武林道上,激起了一个巨大的浪花。

这日她们刚好下了渡船,江岸上已排列了十几个疾服劲装的大汉,这些人都带着兵刃,一望之下,立时可辨出是武林道上的人物。

除了这十几个携带着兵刃的疾服大汉之外,江岸上显得异常的冷清,渡船之上,人踪寥落,渔舟停泊虽多,但却不见一个人影。

麦小明斜背长剑,当先跃下渡船,紧接着钟一豪、何宗辉、李杰、刘震鱼贯而下。

苗素兰仍是一身白衣,万映霞绿衫,绿裙,一片青翠,两个人左护右拥着满身红衣的谷寒香,莲步姗姗,走下渡船。

余亦乐、文天生走在最后。

排列在江岸上的劲服大汉,齐齐把目光投注在谷寒香的身上。

她脸上垂着一片鲜艳的红纱,面目隐隐可见,更增加了几分神秘之感。

麦小明冷哼一声,道:“你们眼睛瞎了没有,这样多人,你们都看不到吗?”

他虽然经过了甚久江湖历练,脾气仍然是暴躁异常,说完话翻腕抽出背上长剑,大步向前冲去。

那十几个大汉,一看麦小明亮了兵刃,飕的一声,全都拔出了家伙。为首一个双手分握判官笔的大汉,似是这些人中的首领,微一欠身,说道:“不知哪一位可以做主的人,请出来答话。”

钟一豪一挥手,道:“什么话和我说吧!”

那大汉一分手中判官笔,说道:“近来中原武林道盛传着红花公主之名,玉趾飘香,行踪所到之处,无不被激起巨大的波澜,不知哪一位是红花公主?”

原来谷寒香自称来自西域,贵为公主身份,爱穿红衣,她又生的美如春花,故而传出红花公主之名。

钟一豪冷笑一声,道:“红花公主身份何等尊高,岂能轻易和你说话……”

那人冷笑一声,接道:“诸位来此江南地面,也不打听一下,当今江南地面上的行情吗?”

麦小明手腕一振,飕的一剑刺了过去,口中冷冷喝道:“什么行情不行情的……”

那人左手判官笔一挥,当的一声,封架开麦小明的长剑,说道:“在下奉命来此,并无和诸位动手之心。”

钟一豪缅刀一摆,封住了麦小明长剑,接道:“既无动手之心,难道是列队欢迎我们的吗?”

那大汉肃容说:“江南双豪之名,不知几位听人说过没有?”

钟一豪道:“听到过又怎么样?”

那为首大汉仰脸一阵大笑,道:“听到过那就好办了……”

他微微一顿,收住长笑之声,道:“在下奉江南双豪日、月二牌,特来奉迎红花公主,车、马都已备齐,只要诸位答应一声去字,立时可以起程。”

麦小明冷哼一声,道:“我们自己有腿,难道不会走吗?要你们费这些闲心­干­吗?”

钟一豪回头望了麦小明一眼,低声叱道:“不许多口。”半年江湖行走,钟一豪已隐隐的成了这般人中的首脑,麦小明对他已有了几分惧怕,果然不再接口。

那手执双笔的大汉冷峻的望了麦小明一眼,欲言又止。

钟一豪一拱手,道:“我这位小兄弟年轻气盛,得罪诸位之处,还望海涵,容在下请示之后,再给诸位答复。”半年以来,他连番遇上高手,气度方面,大了甚多。

钟一豪转身对着谷寒香抱拳过顶,说道:“江南双豪,派人奉迎公主!”

覆面红纱中传出谷寒香清脆的声音,道:“人家盛情奉迎,咱们却之不恭,答应他们吧!”

钟一豪欠身应道:“属下领命。”转身对那排列的群豪笑道:“已得公主允准,诸位带过车、马,我们即刻动身。”

那为首大汉收了判官笔,高举双掌,互击三下。

只听一阵马嘶轮响,三丈外一道突起的堤岸之后,传出来十几匹长程健马,和一辆豪华的双轮马车。

钟一豪一挥手,麦小明、何宗辉、刘震、李杰等,纷纷纵身上马。

苗素兰、万映霞扶着谷寒香,姗姗走上马车,余亦乐大迈一步,跨坐车前,伸手从车夫手中抢过长鞭,笑道:“鞭子交给我吧!此处已用你不着。”

那人冷笑一声,纵身跃落架辕的马背之上,余亦乐也不理他,长鞭一挥,叭的一声脆响,马车疾向前面驰去。

钟一豪、麦小明等六匹健马,立时散布在马车前后左右,护车而行。

那背Сhā判官笔的大汉,一提马缰,抢先带路,数十匹快马,环绕着一辆马车,飞驰在沿江的黄土大道上。

这一阵急奔,足足跑出了十几里路,那带路大汉突然一勒马缰,转入一条荒僻的小径上。

钟一豪一皱眉头,道:“这条小径如此狭窄,如何能行得马车?”

那大汉笑道:“小径两边的荒草地上,都是坚硬的沙石地,阁下只管放心。”

抬头望去丘岭起伏绵连不绝,再行数里,即可进入山岭之中,但却不见一处村舍房屋,不禁心中动疑,回顾了那背Сhā双笔的大汉一眼,冷冷道:“这山区之内,倒是—处极好的埋伏所在……”

那大汉淡淡一笑,接道:“垂杨村就在那边山岭下,大驾未免太多心了。”

钟一豪极尽目力,仍然看不出一点迹象,但又不好再多追问,心中却暗自计议道:“如近山区,我立时停马不进,纵有埋伏,又有何惧。”

又奔行四五里,已到丘岭之下,那带路大汉突然飘身下马。

钟—豪双足一点,人如掠波海燕一般,疾从马背跃下,悄无声息的落在那大汉身侧,和他并肩而立。

那大汉回目一笑,道:“好身法。”

钟一豪冷冷答道:“过奖了。”

那大汉遥指着左侧一道宽大的山谷说道:“那绿竹环绕,佳木葱茏中隐隐可见的楼阁,就是‘垂杨村’了。”

说话之间,忽听三声钟鸣,从那绿竹翠木林中飘传出来。

钟一豪目光环扫,打量那广阔的山谷一眼,只见那绿篁翠木林中,隐隐有人影闪动。忽听车轮声音,谷寒香坐车已到。

垂帘中传出来谷寒香的娇脆的声音道:“怎么不走了?”

那背Сhā判官笔的大汉,接道:“已到‘垂杨村’,天下英雄,到此都要步行,有劳公主玉趾了!”

麦小明突然一抖马鞭,健马直向前冲去,口中大声叫道:“有这等事,宽谷大道,为什么不能行马?”话出口,坐下快马已冲出四五丈远。

那大汉浓眉一耸,一个箭步,跃飞麦小明马前,右手横臂一伸,道:“站住!”

麦小明身子一探,右手疾向那大汉手腕之上抓去。

那大汉右臂一收,疾快的缩了回去,但右手却同时疾击而出。

麦小明一击不中,双脚微一用力,由马背上疾翻而下。

但见白虹一闪,森森剑光,已然点向那大汉前胸。

原来麦小明借那跃下马背一刹间,已拔出背上长剑。

那大汉武功不弱,麦小明出手剑招,虽极辛辣,但那大汉竟然轻巧的闪避开去,双手一翻,两支判官笔一齐出手,一招“双龙出水”,分袭向麦小明“玄玑”、“腹结”两大要|­茓­。

两人动作均极迅快,剑来笔往,转眼之间,已经对打了七招。

两个人似是都未料到对方身手,如此矫健,神­色­之间,隐隐现出敬佩之意。

钟一豪高声叫道:“两位请住手……”

麦小明首先收剑,一跃而退。

那手执判官双笔大汉似是对麦小明的举动,极为愤怒,正待挥笔追袭,突听一个沉重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我要你奉请贵宾,你怎的这等慢待佳客。”

那大汉听到声音之后,身躯忽然微微一颤,垂下双笔,恭恭敬敬答道:“小的被迫出手,并非有意慢待佳客。”

钟一豪抬头望去,只见七八丈外,翠林之中缓步走出两个人来,并肩而行。

两人身后四五尺处,一排并行着四个青衣童子,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件东西,缓步随在两人身后。

钟一豪看那施用双笔的大汉,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暗自惊惕,忖道:这人武功不弱,在江南双豪手下也算得一二流的角­色­,但看对两人的恭谨神态,想那双豪平日待人定然异常严厉了。

忖思之间,那两个身着长衫的人,已然走近身前。

钟一豪心中微微一凛,暗道:“看两人缓步而行,怎的来势如此迅快。”

只听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哪一位是红花公主?”声音如金铁相击,显然是有着极深厚的内功。

那手握双笔大汉,突然抬起头来道:“红花公主现在马车之中。”

钟一豪一抱拳,接道:“公主身份尊贵,不适步行入林,不知能否破例让公主坐车通行入村?”

说话之间,借机打量了两人一眼。

只见左面一人身躯魁梧,环目浓眉长髯垂胸,肤­色­黝黑不怒而威;右面是一位面­色­白净神态潇洒,满脸和蔼微笑的英挺少年。

左首那浓眉长髯大汉,环目一顾钟一豪,说道:“阁下何人?”

钟一豪道:“公主驾前带刀总管。”

那英挺少年微微一笑道:“‘垂杨村’从未让车马直入,不论何人,要进垂杨村,也得在此处停车下马,烦请总管代为申禀公主,劳玉趾一行入村,兄弟当于接风宴前,敬酒谢罪。”

钟—豪回目望去,只见麦小明双目凝注两人,暴­射­出愤怒的火焰,一付跃跃欲动之情,怕他发作误事,赶忙接口说道:“两位既然不肯赏脸,在下等自是不便勉强,强宾不压主,我等就此告别。”

那黑脸长髯大汉,突然仰天一阵大笑,道:“好一个强宾不压主,需知江南道上,除了我垂畅村外,再无其他之处,可以接待公主了……”

一阵娇若银铃的笑声,由那车中传了出来,说道:“两位派人用车,把我们迎来此地,并非是我们自找上门。”车帘启处,当先走出来面垂红纱的谷寒香。

苗素兰、万映霞鱼贯相随,缓缓下车。

那英挺少年抬头望了三人一眼,笑道:“久闻红花公主艳名,何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言词之间,一派轻佻。

苗素兰脸­色­一整,肃然说道:“看两位的神情,定然是江南双豪了?”

那英挺少年微微一笑,道:“过奖,过奖,妄得虚名,多承挂齿。”

苗素兰道:“君子不重则不威,阁下的盛名虽重,但人却太轻浮了!”

那英挺少年脸­色­一变,似欲发作,那长髯大汉轻咳了一声,接道:“我等派遣专人奉迎公主来此,一则接风,二则有事奉求,并无恶意,诸位请打消敌视之意。”

麦小明Сhā口说道:“别说一座垂杨村,就算是龙潭虎|­茓­,又有何惧……”

那英挺少年略经忖思之后,怒容尽消,朗朗一笑,道:“兄弟言重了,我等诚意奉迎,毫无机诈之心,江湖传言失实,以致适才兄弟失礼,尚望诸位海函一二。”说完,抱拳一礼。

谷寒香欠身说道:“不敢当。”

苗素兰接口说道:“公主金枝玉叶,甚少跋涉行程,何况山道崎岖,举步艰难,不知可否破例优容以马代步。”

那长髯大汉沉吟良久,道:“‘垂杨村’自立下此规之后,天下武林同道,无不遵守,公主虽然身份尊祟,但这破例优容,实叫在下作难……”

他微微一顿后,接道:“在下倒想了一个两全之策,由在下派出两名健汉,以竹椅作轿,暂为公主代步,不知意下如何?”

苗素兰道:“既可存两位颜面,也应了我们之求,办法实在高明,叫人心生敬服。”

长髯大汉一拱手,道:“但却有劳诸位步行了。”低声对身后相随青衣童子,吩咐两句,立时有一个青衣小童飞奔而去。

片刻之后,果然有两个大汉,用竹竿抬了一张竹椅,急驰而来。

苗素兰、万映霞扶着谷寒香坐上竹椅,紧随左右相随。

江南双豪长揖肃客,转身带路,钟一豪等紧随双豪之后,直向谷中行去。

第十八回江南双豪为­色­反目

穿过了一片翠竹林,景物忽然一变。

但见浅山环绕着一片广大的庄院,石楼、亭阁,山花烂漫,宏伟中不失清幽之气。

一排排垂枝杨脚下,曲绕着一溪清流,淙淙水声,如鸣佩环。

走过一道朱栏白石桥,奇花环抱着一座开敞的大厅。

大厅中早已摆好了两桌丰盛的酒席,十余个头梳双辫,身着白衣,年纪十七八岁的秀丽少女,齐齐拜伏在阶前迎客。

那长髯大汉闪身一侧,微微一笑,抱拳说道:“诸位请。”

钟一豪抱拳还礼,当先而行。

两个健壮的大汉,齐齐蹲了下来,苗素兰、万映霞,左右搀扶着谷寒香走入大厅。山风吹飘起她蒙面红纱一角,露出了一张绝世无伦的华丽面孔。

大半年的风尘奔波,丝毫没使这位有国­色­天香的绝世玉人,添上风尘的皱纹,仍然娇艳欲滴,容­色­绝代。

那英挺少年一直在注意着谷寒香的一举一动,就在那微风拂面的一刹,他已被那绝世的容­色­吸引。

谷寒香似是有意要和大厅中江南双豪选来的十余个美貌姑娘一较艳丽,缓缓伸手,取下了蒙面红纱。

骤然间使人的眼睛一亮,谷寒香艳丽四­射­的容光,登时使敞厅中的所有美女为之失­色­。

她轻轻一挥玉手,盈盈一笑,道:“诸位姐妹快些请起。”

她伪装的崇高身份,应该是一副冷若冰霜,凛然难犯的神情,这般和蔼的言谈,不但大出了那十几个少女的意外,就是江南双豪,也有些大感意外,不禁微微一怔。

只听那几个白衣少女,齐齐说道:“多谢公主恩典。”

谷寒香淡淡一笑,侧目对苗素兰道:“赏她们每人一颗明珠。”

苗素兰回头对站在大厅门口的余亦乐道:“把公主的明珠送来!”

余亦乐应声举步,奔了过来,取出身上一个黄|­色­的袋子,打开袋口。

苗素兰探手入袋,摸出了一把明珠,分给那白衣少女每人一颗。

那英挺少年,早已想和谷寒香说几句话,但却始终找不出适当之机,此际眼看机会到来,立时轻轻咳了一声道:“公主出手就是一颗明珠,这等豪气,实叫在下佩服。”

谷寒香秋波轻动,缓缓扫了那英挺少年一眼,笑道:“些小之礼,何足挂齿。”

那英挺少年一抱拳道:“公主请入主席。”右手借势伸了过来,准备搀扶谷寒香的左臂。

那长髯大汉轻轻一皱眉头,低声说道:“二弟不可……”

话刚出口,忽见谷寒香左手一伸,搭在了那英挺少年右臂,不好再出言责斥,赶忙重重的咳了一声,借机住口不言。

谷寒香身躯一侧,本身的重量都依靠在那英挺少年的臂上,缓步向前走去。

她走路的姿势,动人至极,姗姗碎步,如风拂柳。

那长髯大汉倒是一派庄重,望也不望谷寒香一眼,抱拳把钟一豪等,奉让入席。

群豪一入席位,那十几个白衣少女,立时川流不息的送上菜肴。

那长髯大汉端起酒杯,先敬了群豪一杯,朗朗说道:“在下有几句不当之言,说将出来,公主不要见怪才好。”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我们初入江南,就承蒙如此款待,有什么话尽管请说。”

那长髯大汉一举手,­干­了手中一杯酒,说道:“公主的艳名,早已遍传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在下未见公主之前,早已闻名。”

谷寒香道:“过奖了。”她答的虽然简短,但声音却柔甜动人,如闻笙簧。

那长髯大汉笑道:“公主这次驾临江南,不知有何贵­干­……”

他似是自知这几句话问的太过生冷,微一停顿后,又立时补充了一句道:“在下或许有效劳之处?”

谷寒香樱口轻启,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我们久闻江南风光如画,特来观赏一番,并无可办之事。”

那长髯大汉沉吟了一阵,突然重重的咳了一声,正容说道:“目下江南武林中黑白两道,大都听我们兄弟之命行事,日月二牌在江南道上,重过帝王圣旨,官府的急令,想来公主早已是听说过了。”

谷寒香淡然一笑,道:“听过了,久闻江南双豪之名,今日有幸一见。”

那长髯大汉道:“好说,好说。”

谷寒香道:“可惜我们还不知两位的上姓大名。”

那长髯大汉道:“在下复姓皇甫,双名天长……”

那英挺少年不待那长髯大汉代为引见,已自行接口说道:“兄弟单姓谭,双名九成。”

谷寒香笑道:“武林中只闻江南双豪,不听两位的姓名,想是两位身份崇高,同道敬仰,不敢以姓名相传?”

皇甫天长眉头一皱,暗暗忖道:此女自号红花公主,也不知是何出身,这公主二字来自何处?听她口气,似是对江湖中事,十分了然,实是启人疑窦。心念一转,脸­色­随变,语气也变得十分冰冷地说道:“在下无意追究公主的身世,但有一事奉求,望公主能够赏给在下一个薄面。”

谷寒香道:“什么事?”

皇甫天长道:“自我们兄弟统率江南黑白两道之后,江南武林道上数年来一直平静无事,公主行踪所至,常引起轩然大波,在下不愿再见江湖武林道上,重起杀伐,望公主吃过这一餐接风酒宴之后,立刻退出江南,我们兄弟自当亲率江南道上高手,列队相送。”

他这般单刀直入,毫无保留之言,一时间使谷寒香想不出回答的措词,呆了一呆,道:

“如果我们不愿离开江南道呢?”

皇甫天长的目光缓缓由谷寒香移注到谭九成的脸上,肃然说道:“如若公主执意不肯离开江南,在下只好……”

谭九成突然Сhā口接道:“大哥请听兄弟几句话。”

皇甫天长眉头一皱,冷然说道:“二弟请说。”

谭九成道:“公主远道来此,尚未得一息风尘,大哥话既说明,不必急在一时,兄弟之意,不如让公主思考一宵,明日午时之前,再复大哥之言。”

皇甫天长道:“小兄之意,接风酒宴过后,立时护送公主渡江,二弟既然主张延迟,那么就依二弟之意办吧。”

谭九成举起酒杯,笑对谷寒香道:“公主行程辛苦,在下奉敬一杯。”

谷寒香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谭九成也­干­了一杯酒,笑道:“明日为敌为友,那是明天的事,今日有酒且畅饮,公主欲睹江南风光,想必已久闻苏杭歌姬之名?”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庄主盛意心领,我看不用了。”

钟一豪突然站了起来,欠身对谷寒香道:“属下等已酒足饭饱,可否先行离席?”

谷寒香道:“咱们一起走吧!”缓缓站起娇躯。

谭九成道:“‘垂杨村’已为诸位安排了数处­精­舍,不知肯否赏光留住一宵。”

谷寒香两道撮人魂魄的秋波,一掠谭九成接道:“那要问问令兄,有没有留客的诚意了?”

皇甫天长道:“明日午时之前,诸位都是我‘垂杨村’中的贵宾。”

麦小明冷笑一声,道:“午时之后呢?”

皇甫天长道:“这敌友之分,全在诸位的一念之间了。”

麦小明突然咯咯一笑,道:“江南黑白两道中高手,可都已集中在‘垂杨村’中吗?”

皇甫天长道:“诸位尽管放心,明日午时之前,决无人敢向诸位有所举动,虽三尺之童,也不敢惊扰诸位的宿住之处。”

麦小明道:“哼!纵有惊扰,我们也未必会怕。”

皇甫天长果然不失为一方雄主的风度,纵声长笑一阵,端起酒杯,道:“明日午时之前,在下还自信有容让诸位几分的气度,这位小兄弟心中有什么不快的地方,尽管请说就是。”

麦小明道:“不是公主的禁令森严,单是刚才你那几句放肆之言,早已被我斩毙剑下了。”

皇甫天长微微一笑,道:“好大的口气,小兄弟今年几岁了?”

麦小明微微一怔,道:“不足十五。”

皇甫天长道:“这就是了,就算你得天独厚,一出世就开始练武,也不过一十五个年头。”

麦小明道:“十五年的岁月,可以使铁杵成针……”

皇甫天长笑接道:“小兄弟口齿伶俐,在下自甘认输,来!我敬你一杯酒。”当先举杯,一饮而尽。

麦小明冷冷说道:“承你看得起,我倒要奉陪一杯了。”

这时,李杰、何宗辉、余亦乐,都已相继站了起来。

谭九成也随着站起来,朗朗说道:“诸位既已无意再用酒饭,在下等也不便勉强了。”

他虽是和谷寒香等说话,但目光却盯注在皇甫天长的脸上。

皇甫天长淡然一笑,接道:“有劳二弟送贵客到­精­舍去吧!”

谭九成道:“小弟领命。”转对谷寒香一抱拳,道:“公主请!”

谷寒香当先离位,缓步而行,苗素兰、万映霞疾步而出,分行左右护卫。

钟一豪、麦小明联袂纵跃,抢在谷寒香前面开路,余亦乐、文天生和江北三龙五个人断后而行,团团把谷寒香护在中间。

谭九成目注谷寒香微微一笑,道:“在下走前一步,替公主带路了。”衣袂一振,飞离坐位。

但见他离地七八尺后,双臂突然一分,有如巧燕穿云一般,竟然从余亦乐、文天生之间穿飞而过,身子一侧,掠着苗素兰身边闪电而过,直向钟一豪和麦小明身后冲去。

钟一豪看他轻功佳妙,确是少见,故意横跨一步,和麦小明左臂相接,一面暗中运气护身。

哪知谭九成突然一昂首,身躯突然翻­射­而上,从两人头顶之上飞过。

钟一豪冷笑一声,赞道:“好身法。”他近来连遇强敌,涵养工夫,己然好了甚多。

但生­性­暴急的麦小明,却是忍受不下,左手一探,疾向谭九成抓了过去。

谭九成身法奇快,麦小明出手虽然神迅,但他身子甚矮,五指只不过微微触及至谭九成左腿。

谷寒香一皱眉头,低声喝道:“小明不可莽撞。”

但见谭九成身子一挺,轻飘飘落着实地,微微一笑道:“不要紧。”

谷寒香道:“下属无礼,我这里代为领罪了。”说完话,竟然当真的欠身一躬。

谭九成笑道:“还好,没有伤着,有劳公主挂心。”

麦小明冷冷的望了谭九成一眼,欲言又止。

谭九成却是谈笑自若的点点头,对麦小明道:“小兄弟好快的手法。”

麦小明冷冷说道:“过奖,过奖,不过二庄主这等卖弄轻功,未免太小觑天下英雄了。”

谭九成纵横江南,黑白两道中人,无不对他敬畏几分,如何能受得起这等讥讽,欲待发作,但又不敢在谷寒香之前流现出粗野的举动,勉强忍下胸中一口闷气,笑道:“小兄弟年纪最轻,但脾气却是最坏,在下身为地主,自不能和你一般见识。”

麦小明目光一瞥谷寒香,发觉微红的脸­色­上,已泛现愠意,哪里还敢再多接口,一语不发的大步向厅外走去。

绕过了一排翠竹,穿行垂柳夹峙的小路上,一丛丛奇花竟艳,一阵阵香风拂面。

葱茏的花树中,隐现出一座座红砖建成的楼阁,谭九成遥指着那突起的阁楼笑道:“那一片散布在花树丛中的红砖楼阁,乃我们‘垂杨村’接待贵宾的所在,虽不能说得上富丽堂皇,但还算幽静雅洁。”

谷寒香盈盈一笑,道:“多谢二庄主的盛情。”

说话之间,到了一座小桥旁边。

这座小桥不过丈余长短,溪中流水,潺潺通过桥下,朱栏玉砌,极尽豪华。

十二个全身红装的少女,并排儿站在桥边,一个个躬身作礼相迎。

谭九成当先过桥,回过身抱拳肃客。

谷寒香、苗素兰、万映霞,三人合住一楼,其余之人,合住一楼。

这花树林中,虽然­精­舍甚多,但几人眼下处境,凶险异常,随时有强敌施袭的可能,为了集中实力,不便太过分散。

一宵时光,匆匆过去,天­色­一亮,那­精­舍中的红衣小婢,立时分头相请群豪。

谷寒香步入大厅之时,钟一豪等早已在厅中相候。

但见那红衣侍婢们一个个捧着玉盘,川流不息的送上来丰盛的早点。

群豪相对而坐,默然无浯,直待那红衣小婢一个个退出厅外,谷寒香才望着余亦乐道:

“先生一向料事如神,一夜思虑,想已早有良策。”

余亦乐沉吟了一阵,说道:“江南双豪处心积虑,早已筹好了对付我们的办法,事情恐已无商量的余地,如若咱们坚持留在江南,难免一场冲突,衡度情势,对我大是不利,在下之意,不如暂时退出江南,然后再设法收服江南双豪。”

谷寒香听完余亦乐一番话,只不过微微一笑,不加可否,回眸望着钟一豪,道:“咱们要不要退离江南?”

钟一豪道:“咱们如就此离开,不但有失初意,而且对夫人的威名,也将大有损伤,不如由属下直接挑战江南双豪,和他们作一场生死之搏,有道是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江南双豪虽然统治江南七省的黑、白两道,但两道人物,未必个个肯替他们卖命,只要能把江南双豪制服,其他之人,当可不战而屈。”

谷寒香道:“我虽不太懂得武功,但见江南双豪的气度、举动,决非武功平庸之辈,万一咱们出战之人,不是江南双豪的敌手,那岂不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吗?”

钟一豪道:“属下虽无胜得江南双豪的把握,但自信还不致败在他们手中。”

谷寒香道:“如若不能在百合之内,压服江南双豪……”

突然飘传来一阵大笑之声,打断了谷寒香未完之言。

这笑声来的甚是突然,厅中群豪,全都听得为之一怔。

回头望去,只见谭九成一身天蓝劲装,外披黑­色­披风,脸­色­肃然,当门而立。

厅中群豪大都有着丰富的江湖阅历,一眼之下,立时分辨出那长笑之声,并非是谭九成所发。

初升的阳光,照­射­在大厅外的花树上,花叶上的露珠,闪闪生光,绿叶彩花,幻化出一片悦目的绮丽景­色­。

谷寒香亲手轻摇,阻止了推椅而起的钟一豪,姗姗莲步迎上去,嫣然一笑,说道:“二庄主早。”

谭九成肃穆的脸­色­上,闪起了一抹冷峻的笑意,道:“公主可有决定了行止吗?”

谷寒香微一沉吟,反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谭九成道:“卯时光景。”

谷寒香微微一笑,道:“相跃午时还早,二庄主问的早一些了?”

谭九成双眉微耸,目光一掠厅中之人,缓缓转过身子,慢步行去,退出大厅。

谷寒香举步欲行,忽听苗素兰低声说道:“公主止步。”急行两步,拦住了谷寒香的去势。

谷寒香望着谭九成姗姗而行,低声说道:“这个人行动有些奇怪。”

这时,种一豪、余亦乐等似乎都觉出了谭九成的举动,十分可疑,十几道目光,一齐盯注在他的背影之上。

只见他步行到小桥旁边之时,突然向前一栽,如非及时伸手抓住了桥旁朱栏,几乎跌入了那小桥之下。

苗素兰低声说道:“‘垂杨村’恐怕要有大变,咱们坐以相待,随机应付……”

谷寒香翠眉轻颦,想了片刻,道:“刚才那长笑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耳音似是很熟。”

语音甫落,忽见那伏在朱栏上的谭九成一挺而起,急步奔过小桥而去,行动迅快,似是又恢复了原有的矫健。

说话之间,突然听到一声巨震,渡仙桥对面的花树丛中,人影闪动,刀光生辉,一群群劲装疾服,手执兵刃的大汉,急奔齐出。这些人都是江南黑白两道上甚有盛名的人物,手中的兵刃,甚多奇形外门兵刃。麦小明冷笑一声,道:“江南双豪向咱们示威了,哼!”

余亦乐接道:“这些人似乎都是江南双豪召集的江南武林高手。”

谷寒香看那花树丛中闪出来的人影,不下百个,不禁一颦秀眉,说:“对方声势如此浩大,咱们决难抵敌,倒不如答应他们算了……”

苗素兰低声说道:“夫人不必多虑,据贱妾所见,只怕他们内部已有了惊人的变故。”

谷寒香道:“什么变故?”

余亦乐道:“苗姑娘之意,可是说江南双豪翻脸成仇,自相残杀吗?”

苗素兰摇头道:“这很难说了,但贱妾可以断言,刚才谭九成赶来此地,定然有什么重要之事,和咱们商量……”

谷寒香道:“商量?”

苗素兰笑道:“不错,但他中途又改变了主意,隐忍未言。”

谷寒香望了对面声势浩壮的强敌一眼,说道:“看样子,不到午时之前,咱们就是想出这片花树林,也非容易的事了。”

苗素兰低声劝道:“夫人不用忧急,贱妾自信料断不错,咱们暂时退入­精­舍,坐以待变,然后再衡度敌我形势,随机应变。”

谷寒香道:“事已至此,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群豪缓缓的退回了­精­舍大厅,等待着午时之约。

虽只有一个时辰左右,但却似乎是过的特别缓慢,好不容易太阳才爬升中天。

谷寒香仰脸望望天­色­,说道:“他们该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的投注在那渡仙桥上。

不论欢乐与苦难,都无法留住时光,只见那笔直的花树影子,开始向东方延伸,太阳偏西了。

钟一豪冷哼一声,骂道:“已到午时,还不见人!哼!臭架子倒是不小。”

余亦乐举起手来,逼指着厅外说道:“来啦!”

群豪凝目望去,果见一个身披斗篷的黑髯大汉,缓步走了过来。

那人举动看似缓慢,其实很快,不大工夫,已到了大厅门口。

谷寒香缓缓站起身子,说道:“只有大庄主一个人?”

那黑髯大汉,正是皇甫天长,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一咧嘴,道:“公主可是挂念着在下的二弟吗?”

谷寒香笑道:“谭二庄主年少英秀,言语和蔼,比起大庄主,使人觉着他亲切的多了。”

皇甫天长冷冷说道:“公主一夜思考,想已有所决定。”

谷寒香盈盈一笑,道:“决定了。”

皇甫天长一抱拳,道:“车马已备齐,在下当亲送公主过江。”

谷寒香忽然觉着再无可答之言,默默不语。

苗素兰冷哼一声,接道:“大庄主未听清楚之前,最好别擅作主意。”

皇甫天长怔了一怔,道:“什么?你们可是决定留在江南?”

苗素兰淡淡一笑,道:“我等无权做主,这得请公主裁决了。”

皇甫天长纵声大笑道:“现下已到午时,在下无暇在此多留,走与不走,但凭公主一言。”

谷寒香大眼睛眨了眨,逼注在皇甫天长的脸上,说道:“纵然我们今日退回江北,但我们立刻可以卷土重来,你虽然处心积虑,邀请了江南高手,但你不能让江南黑、白两道永远常住在‘垂杨村’中等待……”

皇甫天长冷笑一声,打断了谷寒香未完之言,接道:“江南黑、白两道中人,经常驻节在‘垂杨村’中,并非什么困难之事……”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在下对公主这般客气接待,并非是有所畏惧,我们已先尽了地主之谊,至于是敌是友,任凭公主选择。”

麦小明突然轻轻一扯钟一豪的衣袖,两人联袂一跃,挡在门口,缅铁软刀和长剑同时出鞘。

钟一豪冷笑一声道:“如若是先礼后兵,敝上已对大庄主极尽客气了……”

皇甫天长神­色­镇静的冷冷望了钟一豪和麦小明一眼,道:“两位亮出兵刃,可是存心动手吗?”

麦小明道:“口气不小,只怕你今天已再难生离此地。”

皇甫天长仰脸大笑,声如龙吟,震得人耳际中嗡嗡作响。

笑声中双臂一抖,肩上的黑­色­斗篷突然脱飞离身。

苗素兰、余亦乐同时向前飞跃两步,一左一右的挡在谷寒香的身前。

凝目望去,只见皇甫天长的手中,已多了一把银光闪烁的短剑。

他似是有备而来,暗中携带着兵刃。

钟一豪缅刀一挥,低声喝道:“苗姑娘和余兄保护夫人,其余之人守住厅门,拒抗敌人援手。”

江北三龙和文天生齐齐应了一声,拔出兵刃,面外而立,挡住厅门。

余亦乐回顾了大厅中几个侍婢一眼,高声说道:“没有你们的事,快躲一角,兵刃无眼,不要失手伤了你们。”

七八个红衣侍婢,早已吓的呆在当地,听得余亦乐一阵喝叱立时纷纷躲入了大厅一角。

形势已成剑拔弩张之局,一场惨烈的搏斗,一触即发。

皇甫天长抱元守一,凝神而立,手捧短剑,双目半睁半闭,显然已运集功力,蓄势待敌。

他似已看出了眼下的局势,纵然召集属下,赶来相援,但对方拒守厅门,凭以相抗,一时之间,也不易冲得进来,索­性­豪气一些,只剑拒敌,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大厅中突然间沉默下来,久久不闻人声。

钟一豪、麦小明四道眼神,一齐投注在谷寒香的脸上,一副跃跃欲动的神­色­,看情形只要等待谷寒香一声令下。

忽听谷寒香长长叹息一声,素手一挥,道:“你们收了兵刃。”

钟一豪怔了一怔,当先收了缅铁软刀。

麦小明道:“好吧!咱们白白放过这伤敌之机,坐以待毙。”他口中虽然叽哩咕噜,但却依言收了手中长剑。

谷寒香低声喝道:“你们离开。”苗素兰望了谷寒香了眼,横向侧旁跨了两步,余亦乐也退了一步。

谷寒香举起右手,整一整头上的珠花,缓步向皇甫天长走了过去。

苗素兰低声说道:“公主……”

谷寒香回眸一笑道:“你们放心,我想他不会伤我。”

皇甫天长双目中神光如电,逼视在谷寒香的脸上,随着她向前移动的身躯,变换着脸上的表情。钟一豪探手入怀,摸出一把毒针,握在手中,暗运内力,蓄势待发。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注在谷寒香的脸上,气氛肃然,沉默中潜伏着无比的紧张。

谷寒香走近皇甫天长的身侧,缓缓举起右手,道:“把你的短剑给我。”

皇甫天长愣了一愣道:“你胡说什么?”

谷寒香盈盈一笑,道:“你不给我短剑,那就杀了我吧!”

皇甫天长双目闪转,脸­色­屡变,显然,他心中正有剧烈的震动。

大厅中所有的人,都为谷寒香处身的险境,紧张和不安,连那些躲在大厅一角的红衣侍婢,也为之星目圆睁,屏息而立,除了每人脸上忧急的表情之外,大厅中寂静得可听钢针落地的声息。

这时,只要皇甫天长一挥手中的宝剑,一代红颜,立时将血溅敞厅。

钟一豪望了苗素兰和余亦乐一眼,目光中充满愤慨和责备,似乎对他们放过谷寒香一事,大为不满。

只听皇甫天长一声叹息,缓缓把手中短剑,递了过去。

谷寒香盈盈一笑,道:“我知道,你决然不会杀我!”

皇甫天长缓和的面­色­倏然一整,又恢复一脸冷若冰霜之情,说道:“我虽然不愿杀你,但也未答允让你留在江南。”

谷寒香抬头望望天­色­,道:“现下时已过午,但我们仍然留在你‘垂杨村’­精­舍之中,你已经失败了!”

皇甫天长冷笑道:“公主虽自负天香国­色­,但可惜在下却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麦小明尖声叫道:“你这人信口雌黄,胡说什么!”

皇甫天长回目一顾麦小明道:“你骂哪一个?”

麦小明道:“你看看我骂的哪个?”

皇甫天长脸­色­一变,肃然道:“在下是何等身份之人,岂能和你一般口舌轻薄?”

麦小明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暴­射­出愤怒的火焰,高声对谷寒香道:“此人这般狂妄,属下可否出手教训他一顿。”

谷寒香素手一摆,道:“你们闪开路,让大庄主出去。”

麦小明心中虽极不愿,但又不敢抗拒谷寒香之命,平横宝剑,闪身让开两步。

皇甫天长冷笑一声,缓缓转过身子,大步向前走去。

谷寒香举步而行,紧随在他的身后。

钟一豪急奔两步,道:“公主不可单身涉险。”

谷寒香道:“不要紧,你们守在这里,无我之命,不许擅闯渡仙桥。”

麦小明摇摇头,低声对苗素兰道:“让我师嫂跟他而去,怎么得了。”

苗素兰微微一笑,道:“柔能克刚,皇甫天长虽是铁铮铮的汉子,怕也难以逃过夫人的醉人情网。”

钟一豪急步奔了过来,说道:“如若皇甫天长把她留作人质,逼咱们退出江南,那就麻烦了。”

余亦乐接道:“眼下众寡悬殊,只可智取,不宜硬拼。”

麦小明道:“难道公主布施­色­……”他本想说布施­色­身,以求苟安,但话到口边之时,忽然觉着太过刺耳,硬把下面之言忍住。

苗素兰低头沉忖一阵,忽然扬眉一笑,道:“公主聪慧绝伦,才智果非咱们能及,非此不足以挑起江南双豪的火并之心。”

余亦乐若有所悟“嗯”了一声,道:“但愿她巧计得售,引起他们一场内斗。”

抬头看去,只见谷寒香娇小玲珑的背影,紧依着皇甫天长高大身躯,并肩而行,缓缓踏上了渡仙桥。

一股妒忿之气,疾由钟一豪的心中泛升起来,他仰脸长长吸一口气,暗暗忖道:“钟一豪啊,钟一豪,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这般的替她卖命,难道只是为了她人美丽,得以终日常伴玉人身侧,听她呼喝过来,指挥过去吗……”他本是自负不凡之人,一念动心,登时怒火上冲,脸­色­大变。

余亦乐一直在暗中注意钟一豪的举动,他心中很明白钟一豪的为人,极是自负,甘心受命谷寒香,固然为她绝世的容­色­所迷,但最重要的还是谷寒香那清华的风韵,使他自甘效命,半年行踪,谷寒香无声无息征服了中原道上四位高手,引起了风语,钟一豪虽然心中忧闷,但一直自相欺哄,想着以谷寒香那等天使般的玉人,决不致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卑下之事,耳闻不如目睹,如让他看出了谷寒香可疑的行踪,势非引起强烈的妒忌之心不可,愤怒启发了蕴藏在心中的猜疑,必将激起他的叛离之心。一见钟一豪脸­色­屡变,急急赶了过去,低声说道:“钟兄。”

钟一豪回头望了余亦乐一眼,望着天上一片飘浮的白云说道:“大丈夫岂能够常居人下,我要像那片白云般,飘飞在无际的天空之中,纵然到烟消云散,也不愿永远屈居人石榴裙下……”

他脸上怒容,忽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沉痛和忧伤,长长叹一口气道:“余兄洒脱不群,人间贤哲,面对着绝代红粉,竟然视若无睹,兄弟弗如……”

他凄凉一笑,流现出内心中深沉的痛苦,接道:“当初兄弟挽请余兄,留助夫人复仇,想不到我却先你而去了……”

余亦乐一皱眉头,道:“钟兄暂息胸中激愤,听兄弟几句话如何?”

钟一豪道:“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余兄的盛情,兄弟心领了……”

他突然仰脸一声长啸,豪壮地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兄弟后会有期。”翻腕抽出缅铁软刀,大步向前行去。

麦小明突然急跃而至,接道:“今日一别不知哪年才能相见,咱们最后试一下刀剑联手之战的威力如何。”

钟一豪道:“此行九败一成,何况我志在突围,并无鏖战之心,两位的盛情,在下这里拜领了。”抱刀握拳,深深一揖。

苗素兰疾步走了过来,道:“钟兄,能不能再想想。”

钟一豪凄凉一笑,道:“我想的已经够多了,苗姑娘好好的佐助于她……”

苗素兰脸­色­一变,冷冷说道:“你可发觉这些时日,她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钟一豪沉吟了一阵,道:“没有。”

苗素兰道:“这就是了。”

她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夫人并非薄情人,你为她效命之事,她并非毫无感觉,她对你愈是冷漠,心中对你情愫却愈深。”

钟一豪叹息一声接道:“当真有这等事吗?”

苗素兰道:“钟兄要好自为之,不难获得芳心,信我的话在你,不信我的话,也在你,像她那天生丽质的人,碌碌世人,岂肯随便能得她布施­色­身?”

钟一豪凝目沉思,默不作答,但他脸上神情变幻不定,显出他内心正有无比的激动。

这是个痛苦的抉择,在钟一豪的心田里,掀起了巨大的狂澜。

他必需放弃耳闻、目睹的诸般情景,相信谷寒香仍然是昔年的冰清玉洁。

苗素兰轻叹息一声,接道:“你必需要信我的话,不相信,你将抱憾一生……”

钟一豪双目闪动着明亮的光芒,说道:“多谢姑娘指点。”

苗素兰微微一笑,道:“你还要走吗?”

钟一豪尴尬的一笑,道:“不走了,但我要冲过去保护她的安全。”

苗素兰道:“你会破坏她倾覆江南双豪的计划。”

钟一豪微微一笑,道:“姑娘但请放心,在下自有两全之道。”

他仰脸望天,长长吁一口气,接道:“我要江南一黑一白两道上的人物,试试我手中钢刀的利害。”

转身望着麦小明道:“你还有没有胆气,试试咱们刀剑联手的威势?”

麦小明咯咯一笑道:“要打架吗?那是最好不过,别说只是江南黑、白两道上的高手,就是遍天下武林­精­英,尽集于此,我也不怕。”

钟一豪道:“咱们一步踏过‘渡仙桥’,你必需要绝对听我的话。”

麦小明笑道:“好吧,看在打架的份上,我答应你。”

钟一豪纵声一阵大笑,拔出缅刀,当先向前走去。

麦小明翻腕拔出长剑,笑道:“刀剑联手,剑势要先刀而前,让我走前面吧。”

钟一豪微微一笑,横向侧旁闪开一步,让麦小明走在前面。

只听对面花丛之中,传过来一阵喝叱之声,道:“两位快请住步。”

麦小明咯咯大笑,道:“不停步又怎么样。”纵身而起,直飞过去。

钟一豪高声叫道:“小心了,对方匣弩利害……”

他话刚出口,麦小明悬空飞起的身躯,已过了“渡仙桥”。

只听对面花树丛中,传出来一阵破空的箭风,数十支弩箭,齐­射­而出。

麦小明早已运气戒备,手中长剑突然施出一招“狂风落叶”,幻起了一片剑幕,护住了身子。

只听一阵叮叮咚咚之声,那疾如狂雨的弩箭,尽为剑光击落。

麦小明气沉丹田,疾快的落着实地。

他身子刚刚站好,第二排箭雨,已急­射­而到。

这当儿,钟一豪已迅快的飞落到麦小明的身侧,手中缅铁软刀一挥,化成一片刀光,护住麦小明的侧翼。

麦小明脚落实地,剑势应变不及,只能顾到正面,如非钟一豪及时而上,这一排箭雨,纵不致伤他,亦把他闹个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那花树丛中的弩箭,似是增加了甚多,第二排箭雨­射­出之后,花树中的弩箭,并未停止下来,反而更形猛烈。

但已不似刚才那等满天飞蝗一般,一排弩箭,多达数百支,而是一次三支五支的连绵不绝,箭虽减少了甚多,但劲道却较前更为凌厉,而且箭势指向,都是两人的大|­茓­要害。

这一阵箭雨,给了两人极大的威胁,也阻挡了两人前进之势。

麦小明的心中,逐渐的感到焦急起来,低声对钟一豪道:“咱们这样和他们对耗下去,不知要耗到几时,总得想个法子冲过去啊。”

但那连绵不绝的箭雨,有如一道衔接不断的水泉一般,一支接一支,由花树丛中­射­出,稍一疏忽,就有被­射­中的可能,迫得两人不得不把全副­精­神,集中对付那连绵不绝的箭雨。

钟一豪略一忖思,说道:“对方不愿伤人,志在拒挡咱们,但咱们却不能毫无顾忌的放手伤人,只能迫使敌人放手自退而已。”

麦小明道:“好啊!这场不用打了,敌可伤我,我们不能伤敌,打起来还有什么味道呢?”

钟一豪接道:“公主陷身人手,生死全在对方掌握之中,如若咱们伤人过多,势将引起他们强烈的愤恨之心,那时他们极可能杀害公主,以泄胸中之愤。”

麦小明呆了一呆,道:“不错,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到。”

钟一豪道:“因此咱们就不能放手伤人。”

麦小明怔了一怔,道:“好吧!反正我已经答应了你,过了这‘渡仙桥’后,什么事都依着你了。”

钟一豪突然向前跨了一步,手中缅刀,登时刀光翻滚,光影如雪,连麦小明停身的位置也一齐挡了起来,低声道:“你紧随我的身后,用剑势上补我刀光上的不足,咱们一齐向前面花树中走去。”

麦小明道:“刀剑联手克敌,应该是我走前面,你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让你走前面也是一样。”

两人成了一线之后,受箭的幅面减少了甚多。

钟一豪一面急挥着手中的缅刀,拨打箭雨,一面缓续移动着脚步,向前走去。

麦小明手横宝剑,紧随在钟一豪的身后缓步向前行去,不时用宝剑帮着钟一豪拨打箭雨。

两人逐渐的接近了花树林边,只听花树林中传过来一声高喝道:“两位再不停步可别怪我们施放强弓硬弩了。”

钟一豪道:“诸位暂请住手,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花树林中传出来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什么话?快说。”

随着这一声回答,花树林中的箭雨,一齐停了下来。

钟一豪道:“我家公主刚才相随皇甫庄主会商我等离开江南之事,我等必需随身相护。”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诸位如若不信,不妨派人去请示庄主一声。”

他说话的声音,故意提的很高,似是有意让很多人听到。

果然,片刻之后花树林中缓步走出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大汉,遥遥抱拳一礼,道:“皇甫庄主已传下牌谕,特准两位通过,赶往相护公主。”

花树林中,缓步走出来两个眉目清秀的青衣童子。

两人一道走。到了钟一豪的身前,才停下脚步,说道:“我们奉庄主之命,为两位带路来。”

钟一豪道:“有劳了。”

两个青衣童子齐声说道:“两位请随在身后,不要走错了路。”

说完,转身而行。

麦小明望了两位童子一眼,脸上的肌­肉­,不住颤动,显然,他在极力的克制着内心的冲动。

钟一豪大迈一步,随在两位童子身后,一面用手势示意麦小明,不让他发作出来。

两个青衣童子,带两人穿行在花树丛林中。麦小明忍了又忍,到最后仍是忍耐不住,说道:“你们这花树林能有多大,怎么走了这样长久的时间,仍然出不去呢?”

那两个青衣童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麦小明一眼,道:“如非我们带路,两位就是再走上两天,只怕也难以走得出去。”

麦小明正要发火,钟一豪赶忙低声道:“此时此刻,不宜和他们冲突,记在心中也就是了。”

说话之间,人已出了花树林。

钟一豪、麦小明只觉眼前一亮,景物豁然开朗,花树已尽,四面千株垂杨,丝丝随风飘拂,一阵阵清淡柔和的微风,代替了方才花树丛中的浓郁的香气,扑面吹来,正如突然自偎红依绿的绮罗丛中,走入了远离红尘的天外胜境。

麦小明仰天呼了口长气,面上的激愤之­色­,突地消失无踪,哈哈笑道:“好地方,好地方,看到这种垃方,我更不愿离开江南了。”

钟一豪虽然也觉心神一畅,但他已看出,这一片垂柳之后,必定就是江南武林重心中的重心,“垂杨村”的心腹重地。

两个青衣童子对望一眼,右面一人冷冷道:“两位在此稍候,容我先去通报。”

两个青衣童子脚步迅快,并肩而行,同时落足,瞬暇间便转回垂杨之下。

钟一豪此刻正是满腹心事,用尽目力,凝神向前望去,但见柳丝拂动间,隐隐现出一些亭台楼阁的影子。

他暗叹忖道:建造此村之人,心中是何等筹划,一亭一台,一花一木,俱都安排得如此巧妙……

思忖之间,突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来,麦小明­精­神一振,道:“公主在……”

钟一豪疾忙一摆手,截断了他的话,轻轻道:“听!”

只听谷寒香的声音在说:“天长兄,你真的要我们走吗?”

钟一豪暗哼一声,忖道:“还不到一个时辰,她便已称兄道弟起来了。”只觉一阵闷气,塞住咽喉,话也说不出来。

隔了许久,仍不闻皇甫天长的答复,显见他正在郑重地思考与矛盾之中。

谷寒香却又接道:“我这次一走,就不知要走到哪里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那么,你就可能永远看不到我了!”

她语声是那么娇柔而清脆,钟一豪挺起胸膛,吐出一口长气,一振掌中缅刀,道:“前面纵是刀山剑林,我们好歹也要闯上一闯,等在这里……等在这里……”他本想说“等在这里,岂是大丈夫行径。”但忽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激动,缅刀一垂,将下面的话忍了下去。

哪知麦小明根本不听他将话说完,已大喜喊道:“走!”一握掌中长剑,大步走去。

钟一豪苦笑一下,随之行去,起落之间,已到了垂柳之间,只见前面一片水波粼粼,竟是一片池塘,此刻已是暮春,塘中红茶荷叶,衬着半湾青波,景物更是幽绝。

荷塘西侧,楼阁深沉,丝丝垂柳下的岸边,泊着两艘朱栏碧窗,玲珑­精­致的湖船。

碧纱窗前,有两人对面而坐,一个是修目长髯的威猛豪士,一个是明媚绝代红颜,亦不知是他们增添了湖光水­色­的雅趣,抑或是四面的湖光水­色­增添了他们的幽情,一眼望去,但觉这两人已与日下景物融化一体,仿佛天上人间。

钟一豪脚步一顿,缅刀的刀尖,突地起了一阵颤抖。

麦小明瞧了他一眼,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忽然大声喝道:“公主……”

皇甫天长、谷寒香一齐转过头来,那两个青衣童子已闪电般自船舱中跃出,左面一人厉声道:“叫你们等候通报,没有听到吗?”

麦小明冷笑道:“区区一个庄主,架子却当真不小。”

右面一人低叱道:“你说什么?”双手紧握,虎视眈眈,大有与麦小明动手一拼之势。

钟一豪目光转处,只见谷寒香柳眉轻轻一肇,似在埋怨,这铁铮铮的汉子不禁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小兄弟,你们通报过了吗?”

左面的青衣童子,哼了一声,道:“随我来!”转身向湖船上走去了。

右面的青衣童子狠狠望着麦小明,哪知麦小明忽地轻轻一笑,道:“我若和你动手,岂非失了我的身份!”再也不望这青衣童子一眼,跟在钟一豪身侧,并肩走上湖船。

钟一豪垂首而行,但见眼前水波荡漾,似乎和谷寒香的眼波一样。

麦小明昂首阔步,眼前的粼粼水波,宛如一片刀光剑影,他心中充满愤怒,恨不得能大大厮杀一场,将皇甫天长一脚踢下湖里。

两人方才踏上船板,突听谷寒香道:“留在船下,不要上来。”

她头也不回,生像是自信只要自己说出了这句话,他们两人,便必定不会违抗。

钟一豪呆了一呆,垂首退下船来,满面俱是凄然之­色­。

麦小明呆望着他,心中似乎也在叹息,但口中却大声道:“不上去就不上去!”他一拍钟一豪的肩头,接道:“站在这里,真比船上凉快舒服的多。”

钟一豪苦笑一声,忽见柳丝拂动下,一个身躯修长的黑衫人,从容缓步而来。

麦小明转眼望了来人一眼,低声说道:“谭九成来了。”

钟一豪神态萧索,似是世界上任何事物,都难再引起他的兴趣,头也不转的淡然说道:

“我早就看见了。”

麦小明抬头望望天上的浮云,忽然微微一笑,耸耸肩膀,凝目湖波,看着浮荡在水波中的蓝天。

只听步履之声,由远而近,到了身侧。

画舟中传出谷寒香娇若银铃的声音,道:“二庄主。”声音甜柔,充满挑逗诱感。

谭九成剑眉一耸,抱拳应道:“时已过午,公主还没有走吗?”

画舟中传出来皇甫天长冷肃的声音,道:“二弟么?上船来吧!”

谭九成冷笑一声,道:“方便吗?”

皇甫天长道:“有什么不方便……”

他似是听出了谭九成言词之间,含蕴有讥讽之意,略一停顿之后,接道:“二弟言语之间,要留心一些了,佳客在座,岂可无长幼之序?”

谭九成双足一顿,跃上画船,但却停步舱外,不肯进门,冷冷一笑,说道:“不知舱中的佳客,是哪一路的高人?”

谷寒香凭窗而坐,而且早已和他打过招呼,何况舱门之外,还守着钟一豪、麦小明两人,这些话,显然是明知故问。

面对着绝世风华的谷寒香,皇甫天长似是有着下不了台的感觉,冷哼一声,高声说道:

“进来!”

舱门垂帘启动,缓步走进来全身黑衣的谭九成。

他原本生的英挺潇洒,肤­色­如玉,此刻穿着了一身黑衣,更显得英俊不群。

谷寒香回顾了谭九成一眼,嫣然一笑,道:“二庄主请坐。”

谭九成微一欠身,但却不肯就坐,面若寒霜,双目投注在皇甫天长脸上,冷漠地问道:

“大哥喝令小弟进入舱来,不知有何训示?”

他言词之间,虽然说的十分客气,但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却使人有着一种极不顺眼的感觉。

皇甫天长微微一耸双眉,道:“二弟的身体不舒服吗?”

谭九成道:“小弟的身体很好。”

皇甫天长脸­色­一变,冷肃地说道:“我看你的脸­色­有些不对?”

谭九成接道:“大哥神目如电,一语道破小弟心事。”

皇甫天长道:“什么心事?”

谭九成道:“一股忿忿的不平之气!”

皇甫天长沉吟不语,双目缓缓由谭九成的脸上扫过道:“二弟气从何来?”

谭九成道:“大哥可知道,‘己不正不能正人’这句话吗?”

皇甫天长道:“话虽知道,但却不知二弟所言何指?”

谭九成冷笑一声,道:“大哥一向令出如山,从无更改,不知何以此次竟然令而不行?”

皇甫天长沉吟了片刻,道:“什么事,令而不行?”

谭九成道:“大哥曾经传下令谕,限定咱们‘垂杨村’中住客,午时之前,离开此地,眼下午时已过,那受限之人,反为大哥邀坐荷池画舟之中,对坐谈心,倒是真正的成了大哥的佳宾了。”

皇甫天长看他愈说愈是气愤,脸­色­泛红,心知下面之言,定然更加难听,立时接口喝道:

“住口,不要再说下去。”

哪知谭九成仍然我行我素地接道:“大哥既然要问,小弟自应把心中之言,完全说将出来才好……”

皇甫天长道:“此时此地,我已不愿再听下去,还是早些住口的好……”

谭九成怒道:“大哥可是感觉到有失颜面吗?”

皇甫天长连受顶撞,脸上也泛起了愤怒之容,说道:“帮有帮规,家有家法,二弟这等冒情犯上,可知道犯了咱们手订的戒律吗?”

谭九成哈哈大笑,道:“那戒律是哪个订的?”

皇甫天长道:“是由小兄和二弟研商而订。”

谭九成道:“这就是了,既是小弟和大哥所订,咱们也同样可以把它废除。”

皇甫天长厉声喝道:“小兄念咱们一番兄弟之情,不忍对你发作,但你这般不知进退,当真逼我教训你吗?”

谭九成欲言又止,缓缓垂下头去。

谷寒香眼看两人,即将闹成无法下台的僵局,反目成仇,谭九成却突然忍了下去,不禁心中一急,赶忙接口说道:“两位不要吵了,事情为我而起,两位争吵起来,实叫我心中难安……”

谭九成熄下去的怒火,似是又被谷寒香挑逗起来,冷笑一声,道:“这是我们兄弟之争,不关公主的事。”

谷寒香道:“我如不陪大庄主到这里来,两位也不会争吵了。”

谭九成缓缓把目光投注到皇甫天长的脸上,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兄弟合伙的时日不短了,也该分手了。”

皇甫天长冷冷说道:“二弟,一语错出,常留下终身大恨,你要三思再言了。”

谭九成道:“小弟已想了一日一夜,志念早决,不愿再更改了。”

皇甫天长突然仰脸一阵大笑,道:“二弟既然决定拆伙,小兄也不便勉强,但不知你几时要走,小兄当设筵一壮行­色­。”

谭九成道:“小弟想立时就走!”

皇甫天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神­色­屡变,沉吟了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重又恢复了镇静,说道:“既是如此,小兄决不强留……”

谭九成原想皇甫天长听他说出叛离之心后,定然会大为震怒,哪知道皇甫天长竟然冷静异常,轻描淡写的答应了他。

尴尬的局面,使谭九成心头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但却又无借作发挥之题,呆呆的站了良久,勉强压制下心中的怒火,一抱拳,道:“大哥保重,小弟就此告别。”

皇甫天长道:“恕小兄不远送了。”

谭九成缓缓转过身子,向前走去。

谷寒香忽然举步而行,紧随谭九成的身后。

皇甫天长望了两人一眼,别过头去。

他心地­阴­沉,智谋过人,心知此刻谭九成正憋足了一肚子气,只是形势迫得他无处发作而已,只要稍作撩拨,势非江河堤溃,不可遏止。

谭九成行至舱门,突然转过头来,说道:“公主留步。”

谷寒香幽幽叹一口气,道:“你当真要走吗?”

谭九成道:“自然当真了,难道还有假的不成。”他的声音微带着颤抖,显然内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激动。

谷寒香道:“今日一别,不知咱们还有没有再见之缘。”

谭九成突然纵声长笑,道:“在下生在江南,自不会背井离乡,飘然他往,公主如若有兴观赏江南风光,不但常可相见,在下且极愿作一识途老马,带公主一穷江南风光。”

谷寒香淡淡一笑,道:“我们长途跋涉,远道来此,自是极愿观赏一下江南的风景,可惜两位却不许我们一游江南之胜。”

谭九成沉忖了一阵,目光一掠皇甫天长,道:“在下既然离开了‘垂杨村’,自是不再Сhā手相逼公主离开江南之事。”

谷寒香嫣然一笑,突然回过头去,望着皇甫天长,道:“不知大庄主的意下如何?”

皇甫天长道:“大丈夫言出如山,岂能中途变卦,今天日落之前,诸位必得回道江北。”

谷寒香轻叹一口气,道:“大庄主这般相迫我离开江南,真叫人难明你用心何在?”

皇甫天长冷然一笑,道:“江湖上传言你的美丽和­阴­毒,并名于世,我只道传言无凭,想不到今日一见,不但足可证明传言不虚,而且­阴­毒较美丽有过之而无不及。”

谷寒香虽然艳名传播江湖,但这等当面出言斥骂她的人,还未有过,不禁被骂的微微一怔。

舱门外的麦小明,早已忍不住心头怒火,回身拔剑,准备冲入舱中,但却被钟一豪出手阻止。

只听皇甫天长仰脸大笑一阵,接道:“我已破例宽限了午时之约,天黑之前,如你们还不肯就道起程,别怪我皇甫天长心狠手辣了。”

谭九成呆呆的站在舱门之处,他心中泛起了强烈的矛盾之感,只觉皇甫天长义正词严,毫无儿女私情,自己这般误会于他,实是不该,但一面又同情谷寒香的娇弱,皇甫天长严词责骂之下,流现出一副受尽委屈的娇怯情态,动人惜怜。

谷寒香长长的叹息一声,幽幽地说道:“你骂的很好,我心中一点也不恨你。”

皇甫天长呆了一呆,但刹那间又恢复了镇静神­色­,举手一挥,对两个站立舱门口的青衣童子,道:“送公主回到­精­舍去。”

两个青衣童子齐声应命,左面一人举步入舱,高声说道:“公主请。”

谷寒香回顾了皇甫天长一眼,道:“你很英雄。”随在那两个青衣童子之后,缓步向外走去。

谭九成紧依舱门而立,一见谷寒香转过身来,突然大迈一步,当先走出了舱门。

麦小明回顾了谭九成一眼,道:“想不到二庄主却要先我们而去了。”

谭九成憋了一肚气,无法发泄,听得麦小明之言,立时冷哼了一声,霍然举起了右掌,就在他举起右掌的同时,突然听到船舱中的皇甫天长喝道:“回来!”

这两个字,似是用了他甚大气力,想了很久才叫了出来。

他只叫“回来”两字,谁也无法确定他喊的哪个。

谭九成放下了举起的右掌,回头向舱中望去。

两个青衣童子,也同时停下了脚步。

谷寒香已将要举步出舱,听得那喝叫之言,也陡然回过身去。

这些人全都愣在了当地。

皇甫天长举手拂拭去脸上的汗水,两道炯炯眼神投注在谷寒香的脸上道:“你可是当真的想留在江南吗?”

谷寒香点点头道:“自然是当真了!”

皇甫天长道:“想留江南不难,但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谷寒香圆大的眼睛眨了两眨,道:“什么事?”

谭九成本已奔入舱门的身子,突然回步而行,站在舱门处,两道目光,炯炯的盯注在皇甫天长的脸上。

绿波中突然跃飞一尾鲤鱼,惹的麦小明见猎心喜,运足腕力,把手中长剑当作鱼叉投了过去。

剑势出手,啸风破空,银剑穿鱼,水花飞溅。

钟一豪微微一皱眉头,道:“你不要长剑了么?”

那鲤鱼垂死挣扎,在水中打了一个回旋,带着长剑沉入了潭底。

麦小明回顾了钟一豪一眼,道:“我去取剑啦。”纵身一跃,飞入碧波。

钟一豪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叹道:“唉!顽皮的孩子。”

船舱中的皇甫天长,似是为麦小明掷剑取鱼一事,驱醒了他迷乱的神智,他轻轻的叹息一声,挥手说道:“你走吧,天黑之前,必需离开这里。”

谷寒香柔声说道:“你叫我回来,就只要说这两句话吗?”

皇甫天长肃然说道:“我不愿看到你和你随行之人,埋身‘垂杨村’中。”

谷寒香:“你这般夜郎自大,看人不起,怎知我一定会走,又怎能断言我们必死呢?”

皇甫天长道:“不听良言相劝,那你就不妨试试。”

谷寒香道:“护我南来的人手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

皇甫天长冷冷笑道:“强宾难压主,何况我这‘垂杨村’机关布设,有如天罗地网,江南道高手云集,纵然再让你增加人手一倍,也只有束手就缚。”

谷寒香缓缓转过身子,道:“如我天黑前仍不离开,那就不肯走了,不论你要用什么恶毒的手段,尽管使出来就是!”

皇甫天长接道:“听在下相劝,公主还是离开的好。”

谷寒香道:“不用你管了,走不走是我的事。”

谭九成冷肃的脸­色­,逐渐的缠和下来,转过身子,长啸一声,飞跃下舟疾奔而去。

谷寒香低声喝道:“二庄主。”

只听麦小明咯咯大笑,道:“这家伙轻功不错,走的没了影子啦,公主要不要叫他回来?”

谷寒香慢步走出舱门,只见麦小明全身是水,站在船边,右手提剑,左手拿着一条一尺多长的鲤鱼,满脸笑容,露出一副整齐雪白的牙齿,不禁微微一笑,道:“你还会水中工夫?”

麦小明道:“水旱两路,哪一样我都不错。”

皇甫天长大步冲出舱门,抬头望望天­色­,道:“时光不早了,距离入夜,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回顾了两个青衣童子一眼,接道:“你立即送公主回到待客­精­舍。”说完纵身一跃,飞下画舟,人影在垂柳中闪了两闪,消失不见!

第二十回险阻重重万花官主

谭九成接过令牌,把日月双牌一合,分交那四个待命的坛主,和颜说道:“事情紧急,就请四位即刻上路。”

四位接令而去。

谭九成望了皇甫天长一眼,似有话说,但却未便开口。

他二人相处多年,一举一动之间,已能传达彼此心意,谭九成对他一瞧,皇甫天长已知他心意,转脸对钟一豪等说道:“愚兄弟虽知钟兄等心系公主安危,但在下兄弟对此也是坐寝难安,所以才传出日月双令牌,务必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此去天台,前途遥远,是以还望钟兄等在‘垂杨村’委屈一宵,稍事休息,明日咱们兼程赶往,不知诸位尊意如何?”

钟一豪见他说的十分至诚,同时又亲眼看到他兄弟传令日月双牌那等焦急之情,一时之间,倒也无法推辞,只得答应下来。

皇甫天长见群豪应允,心中似甚快慰,转向江南群豪道:“我与谭贤弟明日随钟兄等,同赴浙东,‘垂杨村’一切事务,就委请焦氏三杰代我兄弟做主,并利用‘驿马飞递’的方法,随时将有关各事,飞报于我。”

焦氏三杰一齐躬身受命。

次日清晨,朝曦初绽之时,皇甫天长选出八名高手,协同钟一豪等,浩浩荡荡的向浙东飞驰而去。

这江南双豪的日月双令牌,在江南武林道上,实具有神奇的权力,昨日才传下令谕,今日沿途之上便已奉令行事。果真是每隔三十里,便备有长程的健马,停在道旁等候换用。

每隔六十里,也必定有人在路旁搭起临时的帐篷,烧沏茶水,等候群豪打尖之用。

一路之上,每经一处站驿,都有人向江南双豪当面陈报,但红花公主的行踪,却如石沉大海,全无半点音讯。

群豪由北南下,日夜兼程,横穿浙江而过,不消多日,已抵天台山。

这天台山,上承仙霞岭,西联雁荡、括苍,北接四明、金华,山势延绵千里,形势极是雄伟。

群豪一齐缓勒丝缰,慢慢查看入山形势。

万映霞因心中挂念谷寒香,恨不得Сhā翅入山,急得对麦小明道:“咱们已到天台,你快看看入山之路,好领咱们去‘万花宫’。”

麦小明摇摇头,迟迟地应道:“这山太大了,‘万花宫’究竟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钟一豪突然一阵大笑,道:“咱们那套刀剑合搏,久未施展,此番深入‘万花宫’,也该咱们露一露了。”

麦小明茫茫地摇了摇头。

苗素兰突然低沉的叫了一声:“麦小明。”一面将两道似电的目光,盯注在他脸上。

麦小明只觉得一怔,便应声上前。

苗素兰无比慈爱,柔声说道:“麦小明,我问你,你对公主是不是真心敬爱?”

麦小明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了。”

苗素兰道:“你既真心敬爱于她,那么咱们不远千里来到天台,你就该领前引路,寻找那‘万花宫’,才好搭救于她……”

麦小明茫然的脸上,浮掠过一丝笑容,呆呆的瞧着苗素兰,似是在用心思索一件什么重大之事。

苗素兰圆睁着一双秀目,右手在胸前微微划动,口中喃喃地念着:“天台万花宫……天台万花宫……”

麦小明脸上的神情,频频变化,那滞呆的目光,渐渐地由苗素兰脸上,移向远方,口中也跟着喃喃念着:“天台万花宫……天台万花宫……”

苗素兰目注着麦小明的神情变化,突然右手高举,空划一圈,高声喝道:“天台万花宫。”

她这一声,声宏音亮,宛似石破天惊,震得群峰回响,到处响着“天台万花宫”的嗡嗡余响。

麦小明沉迷中,猛听这一喝,有如乍惊春雷,突然神采飞扬,高声应道:“天台万花宫。”

呼声未毕,一紧手中缰绳,带转马头,折向正北方向,直朝一参天蔽日的树丛中,疾驰而去。

苗素兰似早有准备,麦小明方一转身,她也紧跟着他身后,策骑追去。

只见一阵丝缰摇曳,长鞭划空,群豪也都拨转马头,紧随二人身后驰去。

树林尽头,一湾山溪,绕山流出。

这时马匹都已跑得甚是疲乏,一见溪水,一个个都想俯首吸饮。麦小明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勒缰回身,大声呼道:“这水不能喝……”说毕,两腿一夹,回手一拳,打在马臀之上,那马负痛一惊,已涉水越溪而过。

群豪知他所言,必有缘故,一齐紧勒马缰,越过山溪,紧随麦小明驰去。

群豪随着麦小明奔行了一阵,又转过几条山道,忽然眼前一亮,原来眼前山道尽处,竟是一片广坪,坪的西方,矗立着一座高有四丈的紫石石坊。

石坊横顶,凿刻了“天台仙境”四个隶体大字,一条坦平的山路,迤逦直通无尽深处,道旁松柏相间,地上绿草油油,繁花点点。

群豪看了这番景­色­,心中不由泛生起一种庄严肃穆,略显森森之感。

麦小明却紧倚着苗素兰,怔怔地仰望着那座矗立的石坊。

苗素兰纤手一指那石坊,道:“这就是‘万花宫’了吗?”

麦小明缓缓的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群豪之中,有几个­性­急之人,已然策马冲过石坊,跨入那条入山大道。

麦小明突然惊叫一声。

群豪不知发现了什么可怖之事,都不禁四望搜寻,有的却把眼光投注在他身上。

就在麦小明惊叫之时,已有三人到了石坊那边,这三人一听惊叫之声,也都回身看望。

突然,树上一阵“索索”之声,一群红­色­小鸟,冲天飞去。

麦小明指着那群小鸟,张着嘴,只是说不出话来。

余亦乐也是久历江湖之人,一见他这般神情,低声对苗素兰说道:“适才他突然惊叫,莫非他早知树上潜有此种小鸟……”

他话一出口,又不知说的对或不对,微一沉思,接道:“难道这些小鸟有什么可怕之处不成?”

苗素兰道:“麦小明平素剽悍绝伦,他既这般害怕,想必是不会假的了。”

钟一豪、皇甫天长心中都记着谷寒香,一听二人之言,同时说道:“任那‘万花宫’是龙潭虎|­茓­,咱们也不能半途而废。”

苗素兰点头一笑,转脸瞧着麦小明,道:“还是你带路吧。”

麦小明神情惧怯,皱着眉头,不敢前去。

苗素兰突然右手向前一指,沉声喝道:“咱们走啦!”

麦小明应声夹马,呼的一声,已然向前驰去。

山路平坦,群豪奔驰了三五里路,山径急转,山势往下一泻千里,转弯之处,竖着一块一人高的石碑,碑上血红红的写着:“此去仙境,凡人止步”八个红字。

麦小明喘着气,道:“我不去了。”

万映霞口角一撇,冷哼一声,道:“你为什么不去了?”

麦小明迟迟地伸出手来,指着前方远处。

但他心中似有着无比的恐惧,伸出去的手指,有着微微的抖颤。

钟一豪一摇手中折扇,急着问道:“前面可是快到‘万花宫’了吗?”

谭九成点头接道:“钟兄猜的不差……”

钟一豪心中对江南双豪,似有着甚深的成见,目光微扫了他一眼,并未理他,却又把眼光投注到苗素兰的脸上。

苗素兰的一双星目,却全神贯注的,凝视着那一泻千里的山道,瞧了片刻,又微作沉吟,缓缓把目光移注在麦小明脸上,神态严肃而声调柔和地说道:“麦小明,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们既已深入天台,你怎能就此折回呢?乖孩子,快点走吧,免得这么许多人,都在为公主担心……”

她说的悠悠慢慢,声音里充满了柔爱之情,使人听了仿佛无法相拒一般。

说完话,又用手向麦小明轻轻的招了几招,道:“乖孩子,还是你在前领路吧。”

麦小明畏怯的神情,渐渐放松开来,目注那条斜泻下的山路,沉思片刻,长长的吁叹了一口气,一昂头道:“走啦!”

这条路,十分歪斜,马匹行走之时,也是十分的吃力。

走了约一盏热茶时刻的光景,忽然之间,两边峙立的山峰峭壁之上,一声震天的巨吼。

这一声巨吼,来的大是突然,而且一声之后,万山回应,声势更是动人心魄,只听得群豪大吃一骇,有几匹健马,顿时被吓得四腿一软,蹲了下去。

麦小明却冷冷说道:“那是狮子叫……”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吼,传了过来。

群豪抬头仰望,只见那峭壁峰顶,每隔一段,便有一头金毛巨狮,守立在那里,一个个俯视下瞰。

只看得群豪由心底冒出一股寒意,心想如果这些巨狮,由上直扑下来,那可是无法抵御,群豪心存顾忌,一时都怔怔的呆在当地。

麦小明淡然道:“这些狮子只管守望,不会冲下来的。”说着,当先策马前行。

群豪见他对这些巨狮,并不畏惧,也都放缰跟了上去。

峰上巨狮见群豪策骑行进,第一头又叫了一声,随后,它们仍是在次第传讯,一个一个,一声接一声的叫了下去,遍山都回应着狮吼,宛似沉雷在半空响荡……

走完这条斜道,山路缓缓往右里弯去,路面也变的狭窄起来,只能容一骑行走。

群豪跟着麦小明鱼贯行去,走了没有十丈远,在一道转弯之处,路当中,却坐守着四头身高逾丈的大黑猩猩。

这四头猩猩,都似极为­精­灵,听见人言蹄声,并不呼叫跳跃,只把火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见人马近前,鼻子直扇,发出丝丝嗤声,同时,张着血盆大口,对着群豪龇牙咧嘴的在作怪状。

麦小明一见这四头猩猩,似是本能的发出了一声轻喝。

四头长相凶狞的猩猩,睁着火睛,对麦小明瞧了一阵,互相扑打了一阵,呼啸跳跃的翻山越岭而去。

这条狭窄小道,越走越高,半空中,峰峦连云,群山环抱,四面山瀑千条,急冲而下,汇成一个巨潭,几条支流溪涧,绕着山脚,翻滚流去。

眼前这路的尽头,只有一条长逾二十丈的石梁,由群豪停身的山边,直达对面山峰,除了这条石梁以外,没有一条可通之路。

这种奇绝的景­色­,真是鬼斧神工。

群豪正在仔细打量,忽然身后一阵劲风,势如狂飚,刮得石飞尘扬。

众人还未得及转身,两只山虎已由群豪身后飞跃而出,跃上石梁,向对面山峰奔去。

就在群豪闻声回顾的一瞥之间,猛然发现身后的山上,一块约有两丈高,五尺宽的光滑平整山壁之上,刻着:“就此回头,尚保一命,再往前走,即是黄泉。”十六个大字。

皇甫天长冷哼一声,道:“此人心中险­奸­已极,既是刻语示警,就该迎面竖立,哪有背人立碑之理?”

余亦乐点头接道:“此人这等作为,也太缺少光明磊落的英雄气概了。”

群豪一看在这四面环山,千条山瀑,只有一条石梁可以行走之外,再无第二条途径,而这条石梁,如长虹贯天,悬在半空,四面是瀑泻珠溅,底下是万丈深壑,壑底是嶙峋怪石,湍湍山涧,不用说这些马匹不能渡越,就是普通之人,也是没有这份胆量,跨上这条贯连万峰的石粱。

纷纷下马,取下马上之物。

钟一豪道:“麦小明,还是你带路吧。”

麦小明点了点头,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余亦乐为人­精­细,阅历又深,沉吟了片刻,道:“不知这条石梁之上,有无什么埋伏?”

麦小明被他这一提,似是突然明白过来,接口说道:“‘万花宫’处处埋伏,步步凶险,不过这条石粱上却是没有埋伏……”

苗素兰未待他话完,接道:“既无埋伏,你就替大家带路吧。”

麦小明瞧了苗素兰那凝神而视的眼光,一句话也没有说,当先走上石梁。

群豪也一个一个鱼贯跟了上去。

石粱尽头,是一条深远的谷道。

群豪走完石梁,踏入谷道之时,只见一只黑­色­大熊,直立谷边,一见生人入谷,悄无声息的直扑过来。

麦小明走在最前,黑熊扑来,他正首当其冲,这时他竟又一反常态,一见黑熊扑到毫不迟疑,霍的抽出长剑,往那熊腹上面刺去。

黑熊体积痴肥粗大,但动作却极为灵活,一见麦小明长剑刺到,巨爪一挥,竟往他剑上迎来。

麦小明倏的收腕回剑,旋脚转身,第二剑又向它腹部刺去。

黑熊狡黠异常,一扑未中,宛似发疯一般,怒吼一声,后脚一跃,前爪悬空又再度扑到。

麦小明闪身回避,一面叫道:“这熊喂食了强烈的药物,凶恶无比,快来合力将它歼毙了……”

文天生离麦小明最近,翻腕一鞭,便向熊脚卷去。

黑熊纵身一跃,竟已避开来鞭。

谭九成也不坐视,双掌伸吐,一股罡风,直向黑熊击去。

钟一豪与麦小明相处较久,深知他的­性­格,见他此时神态认真,一点不敢大意,知道此熊定然凶恶异常,不然麦小明绝然不会如此慎重。连忙探手扣了几根暗器“追魂神针”。

黑熊跃身避鞭,身子尚未站定,谭九成掌劲又已袭到,它灵胜猿猴,后面双足在地上一顿,后臀往上一翘,同时前足朝下疾扑,身子正朝钟一豪悬空斜面跃去。

钟一豪哪肯坐失时机,右手一扬数点银芒,脱手而去。

那黑熊一声惨号,前爪蒙面,只听扑通一声大震,已摔跌地上。

原来这畜生体壮力强,又服食过强烈刺激的药物,皮­肉­已然不知疼痛,但双眼却是脆弱无比,加上钟一豪的“追魂神针”更是著名的暗器,黑熊自是承受不住。

就在黑熊倒地滚扑之际,谭九成的掌风,也凌厉的击到。

麦小明迅快绝伦的一挥长剑,疾跃而上,朝那软肚之上,连连戳了几剑,待那黑熊气绝死去,他才长长吁了口气,收剑回鞘。

苗素兰见他斗熊的神态,一反多日来畏惧之情,不由看了他一眼,道:“看样子,这熊定然十分凶狠?”

麦小明道:“太厉害啦,如不是我们几人同时出手,只怕一时之间还斗它不了。”说罢,望着苗素兰爽朗的一笑,似是对杀毙黑熊之事,心中极为高兴。

他杀死了黑熊之后,胆气似是壮了许多,对苗素兰笑道:“走啦!”

群豪走出不到七八丈远,猛听半空一声凄如夜枭哀鸣之声,两只长翅怪鸟,急泻而下,落在黑熊身上,立时啄食起来。

万映霞自幼娇生惯养,哪曾看到过这般凶惨之事,“啊”的惊叫一声,紧依到苗素兰身旁。

走了一段时间,转过两个山弯,只见远处绿荫如云,树梢枝头,隐隐现露出一堵红墙,绿瓦翠檐。

再走近前去,那原来似一片绿云之处,景­色­渐变,初看时,似是天际彩霞变幻,再近前去,又似一匹彩­色­织锦。

麦小明忽的住足不走,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有气无力地道:“到了……”

皇甫天长心中甚是焦急,他一听麦小明说已到“万花宫”,当下冷哼一声,道:“他人既敢犯我‘垂杨村’,在下倒愿先闯闯他这座神秘的‘万花宫’。”长啸一声,领先疾奔而去。

他身后的江南群豪也都追了上去。

钟一豪回头瞧了余亦乐等人一眼,冷哼一声,道:“好狂的口气……”人也振袂向前奔去。

群豪一阵急奔,突然奇香迎面扑来,眼前景­色­,也随之大变,但见遍谷开满了奇花异卉,繁花万点,盛开如星,一片花团锦簇,宛如一望无际的浩瀚花海。

谷道走完,万花密植中,留出一条白石小径,远远望去,小径尽处,矗立着一座朱柱碧瓦,红栏粉墙,美仑美奂的宫殿。

群豪又走了一段,前面一溪横路,一道小桥,横卧溪上,桥头一道低而短的木栅。

这时木栅突然悬空吊起,群豪抬眼一看,都不禁大吃一骇。

原来那木栅门后,并排立着六个身着豹皮短裤,上身赤膊,身躯异常高大的大汉。

这六个大汉,蓬乱的须发,虬结相连,是以无法看清他们的面貌,每人手中,都执着一杆一丈三四尺长短的尖矛,那矛尖迎着阳光,发出一片紫蓝湛湛的光芒。

这一道木栅,乃是往“万花宫”必经之路,群豪看了一阵,皇甫天长猛然沉声问道:

“哪位兄弟先上前试试……”

一言未毕,他身后跃出两个中年壮汉,两人也不打话,纵身一跃,已疾向木栅冲去。

这二人正是驰誉江南的“剑拐双杰”袁氏兄弟。

老二袁达人,身着天青劲装,一挥手中双拐,从左边疾攻而上。

那右边身着银灰劲装的老大袁奉天,也一抡手中双剑,同时点出。

六个须发虬结的怪汉,一见有人夹攻,同时发出一声怪啸,六人跨前一步,长矛疾如飞蟒,齐向两人刺到。

麦小明圆睁着一双秀目,张口结舌的凝注着那六人的动作。

袁氏弟兄剑拐齐抡,架格长矛,只是对方兵器沉猛,一触之下,只觉手臂一麻,立时收回剑拐。

麦小明在旁看的大是焦急,似是忍耐不住,突然大声说道:“那长矛有毒,千万小心。”

只听一阵“当啷”大响,六个手执长矛的大汉,已一齐挺矛攻上。

袁氏弟兄听得麦小明呼喝,已提高警觉,一见六矛齐来,立时纵身跃退了六七步。

那六个手执长矛大汉只追了五步远近,便又听一阵“当啷”巨响,退了回去。

原来这六人身后都拖了一根五尺多长的铁链,那铁链一端穿着他们大腿的腿骨,一端连锁在桥栏之上,是以行走之时,发出“当啷”之声,而进退之间,也大受限制。

袁氏弟兄正待挥剑攻袭,谭九成忽然喝道:“二位请回。”

皇甫天长不知他存的什么用心,转脸瞧了瞧他。

谭九成走过来笑道:“大哥,你看这六人身锁铁链,进退受制,咱们何必跟他游斗,不如用暗器来对付他们,岂不省事得多。”

万映霞在旁Сhā嘴道:“不行,人家身受束缚,如我们这般对付他们,不觉着太不光明吗?”

谭九成冷笑道:“姑娘,对付故人怎么心存仁慈呢?”

他“嘿嘿”冷笑一声,右手微挥,但听一阵咝咝嗖嗖之声,早有数人打出各种暗器。

那六人长矛挥动,但因身重矛笨,甚是不便,顷刻间已有人被暗器打中。

江南群豪中擅打暗器之人,纷纷打出了许多箭弹等物。

六个须发虬结的大汉,身上都中了甚多的暗器,却竟似毫无感觉,神态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浑如无事一般。

皇甫天长一见这等情形,突然记起侵犯“垂杨村”的敌人,也是这般不畏刀剑,不知疼痛,心知这些人定然已为药物所迷,纵然再打出些暗器,也是毫无用处。立即挥手阻止,说道:“诸位不必了,这区区六人,难道还能阻得了我们吗?”

他说罢又转脸对钟一豪道:“在下与钟兄联剑上去如何?”

钟一豪对他瞧了一眼,没有答话,却翻腕取出缅刀。

麦小明站在苗素兰身旁,这时心神似是安定了不少,他一见钟一豪取刀在手,眨了眨眼睛,对苗素兰道:“不用动刀动枪了,这六个人只要用火一烧,便了帐啦!”

苗素兰虽然久随­阴­手一魔,见惯许多­阴­狠毒辣之事,但一听麦小明之言,也不由心里一动,脸上泛现出一丝不忍之­色­。

谭九成呵呵一笑,道:“对,多亏你想出这般好主意……”

苗素兰道:“咱们还是攻过去,纵然将他们俱都杀死,也好使他们心服。”

钟一豪、余亦乐心中悬念谷寒香,似已等的不耐,二人打了个招呼,缅刀一抡,铜锣响亮,双双联裾攻了过去。

“剑拐双杰”袁氏弟兄,适才在江南群豪之前,联手合攻,未能占得上风,心底微微泛出一种羞愧之意,此时见钟、余二人已然出手,暗中递了个眼­色­,抽剑举拐,向左边怪人直攻上去。

这六个须发虬结的怪汉,个个身躯高壮,六支长矛又都异常的沉猛,将那桥头之地封闭得甚为严密,钟一豪等四人虽然都是各负一身绝艺的武林高手,但兵刃短小,不敢力斗,又心畏那淬毒的矛尖,是以一时之间,竟然无能得手。

几人游斗了一阵,钟一豪忽然心中一动,记起了麦小明相授的刀剑联攻之法,翻腕取出折扇,对余亦乐道:“余兄,咱们深入敌窟,不宜久拖,你我用全力对付左边第三人……”

他说话之时,怪汉一矛刺到,他连忙住口,闪身一侧,避过矛锋,又接着说道:“你可引开他的长矛,待我来对付于他。”

余亦乐与钟一豪联手甚久,彼此心意甚是了然,他一听钟一豪之言,已知他心意,铜锣一敲,笑道:“你的算盘,可是打对了。”

人影一闪,身形疾沉,铜锣横向中间的怪汉腿膝之处扫去。

那怪汉因铁链锁身,动作大为不便,微一后退,长矛一矮,硬向铜锣压去。

钟一豪也同时发动,左手伸吐,折扇直点那怪汉的“丹田”大|­茓­。

那怪汉虽似不畏刀剑,身上也似无疼痛的感觉,但一见折扇点到,也不禁本能地往旁侧一让,闪身相避。

钟一豪未待招老,人已顺势欺进,力贯左臂,运集扇上,斜里硬向第三个怪汉的长矛之上逼压过去。

这第三个怪汉,正被余亦乐引逗开去,长矛正全力压向攻到的铜锣,此时,钟一豪折扇攻到,大出他意料之外,要想举矛封架,不仅时间上已来不及,而且钟一豪的折扇之上,已运集他十成的功力,力逾千钧,要想架格,更是无能为力。

钟一豪冷哼一声,同时欺身旋步,缅刀横飞,将那怪汉由腰肋之间,连着左腿,齐齐切了下来。

那怪汉巨大的尸体,往后倒去。

刹那间,“当啷”铁链之声大鸣,另外五个怪汉,竟身不由主的往后疾退,乱了步法。

原来这六个怪汉穿在腿骨之上的铁链,结集在一条横链之上,这时,中间怪汉尸体后摔,那巨大的尸体正压在横链之上,这一压之力,甚是沉猛,又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是以五个怪汉都被横链拖得往后疾退,那左边最外侧的怪汉,竟被这一拖之势,拉得跌坐地上。

袁达人哪肯坐失良机,纵身一跃,身形凌空而起,双拐宛如两条游龙,一招“神龙入海”

自半空猛击而下。

这一招,来势奇速,只见红光迸出,那怪汉的头颅,被打得血­肉­飞溅。

那边余亦乐也趁势举锣左袭,钟一豪缅刀外透,二人又各击毙一人。

一时间,人影闪动,群豪中又跃过数人刀剑齐举,又杀死一人。

皇甫天长也奔了过来,一手夺过另一怪汉手中的长矛,反手一把,扣住那怪汉脉门。

钟一豪奔过来一刀,砍断锁腿的铁链。

皇甫天长喝道:“快说,红花公主是否被你们‘万花宫’劫来了?”

那怪汉仰着满脸须发的怪脸,瞧了他一瞧,默然不语。

麦小明突然走了过来,举手一剑,穿腹刺过。

皇甫天长脸­色­一变,愠然说道:“你这是什么用心?”

麦小明淡然地说道:“他又不能说话,留着­干­什么?”

余亦乐知道麦小明素来胆大口利,不肯饶人,而皇甫天长领袖江南武林,当着江南武林道上的人物,也自然不甘向一个小孩儿家低头,现今深入敌巢,自是不能自己­干­戈相向,是以他赶忙接道:“小明说的不错,这个人想来是不能言语,皇甫庄主纵然问也是问不出所以然来。”

皇甫天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么依余兄高见呢?”

余亦乐也冷笑道:“不入虎|­茓­,焉得虎子,既然来到此处,除了硬闯‘万花宫’之外,在下不才,实在还没有什么妙策,想来庄主是胸有成竹了?”

皇甫天长嘿嘿微笑,正待答话,忽然万花宫外的树荫之中,响起了几声“呱呱”怪鸣,树叶一阵摇震,两只巨大的怪鸟,冲天飞起。

万映霞一见怪鸟,急急嚷道:“不错,不错,到‘垂杨村’去的,就是这种怪鸟……”

她话音未完,那只怪鸟,盘空飞绕,倏的长尾一沉,铁翅疾敛,直向群豪立足之处扑下。

钟一豪已知此鸟厉害,高喝道:“怪鸟凶残,大家小心……”

群豪都是久经大敌之人,一听他嚷喝,人已分散开去。

那怪鸟一见人群急散,似是十分气怒,两只鸟同时舒翅尾,又冲至半空之上。

两只怪鸟,一只在半空盘旋,另一只见几人隐藏在一棵大树之下,低啾一声,头下尾上,疾如流星的俯冲而下,铁翅过处,但听一片折裂之声,那棵大树被它铁翅一扫,竟弄得枝断杆折。

隐在树下的几人,虽然久历江湖,哪里见过这等厉害的怪鸟,都不禁大为震骇,纷向四面闪避。

怪鸟见人散避,大尾急摆,顺着冲下之势,一个急转,铁翅挟着劲风,追向几人横扫过去。

几人一听背后劲风呼啸,本能的仆倒地上。

怪鸟虽然凶狠,应变机智究竟无法与人相比,强猛的疾冲之势,一时收敛不住,扫切到一块突立的巨石之上,一阵石崩土裂之声,激得土翻石飞。

谭九成伏在一块巨石之后,喝道:“快用暗青子喂它……”

那怪鸟究竟是血毛之物,折树崩石之后,凶焰稍敛,屈腿昂首,正待升空,忽然寒光点点,数种暗器,从四面八方­射­到。

这阵突然打来的暗器,似又激起它的愤怒,一声怪啸,铁羽抖擞宛如冲天火炮一般,直向半空冲去。

怪鸟飞至半空,掉尾敛翅,再度冲下之际,忽听远处飘传过来一阵轻微的金振玉鸣之声。

怪鸟一听这声音,猛收住下冲之势,伸颈怪鸣,向那盘旋在高空的怪鸟飞去。

那盘旋在高空的怪鸟,也和应了一声,双双向西疾飞而去。

江北三龙互望一眼,急步冲过木栅,奔出了石桥。

苗素兰知他们三人勇虽有余,谋却不是,一见他们冲了过去,急忙叫道:“三位不可莽撞,快……”

她说话之时,人已跃上石桥。

江北三龙也都依言停步,立在桥上。

苗素兰站在桥上,回头向麦小明招招手,说道:“小明,你过来。”

麦小明两跟望着苗素兰,走了过去。

苗素兰忽然放低声音,柔和地说道:“麦小明,前面就是‘万花宫’了,你好好的替大家领路,带咱们前去搭救公主……”

麦小明略一迟疑,但一与苗素兰的眼光相接之后,才点点头,领先走去。

钟一豪看着麦小明的背影,微微怔了怔,突然纵身跃前,说道:“麦小明,慢走一步,让我来陪你……”

以快疾的步法追了上去,只听他笑着对麦小明,道:“说不定咱们还可再来一次‘刀剑合搏’……”

群豪也鱼贯走上石桥,紧跟二人之后走去。

这条路,只有二尺宽窄,两边尽都是一望无际的花树,宛如走在花海之中一般。

麦小明突然回头说道:“诸位脚下小心,不要踏到那些花树。”

谭九成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花丛,泛现出一片迷茫之­色­,惘然问道:“难道这花木之中,还有什么埋伏不成吗?”

麦小明冷冷地道:“哼,不信你就试试。”

群豪对麦小明都有一种莫测高深之感,听他如此一说,当真不敢踏那花丛,脚下行走过于谨慎,速度便不由的缓慢了下来,

走了一阵,前面现出一块广大平坦的草坪,中间有一条青石块砌成的石板路。

这石板路的尽处,是一级一级白玉石阶,石阶上竖排十八根双人合抱粗细的大红柱。红柱翠廊之后,是一堵雪白的粉墙,迎面两扇朱漆铜环的大门。

大门拱顶,悬吊着一张墨底金边的匾额。

匾额上三个二尺见方的金光耀眼的金字,写着“万花宫”。

这时天近黄昏,西天又泛出绚烂的晚霞,照映着遍山黛翠,再加上深谷山岚,只见眼前弥漫着一片紫­色­的轻烟细雾。

风涛呼啸,夜雾迷漫,那万花宫虽是建筑宏伟,却充满着一种神秘、恐怖的气氛。

群豪看了一阵,只觉得这座壮丽的宫殿,­阴­气森森,不由得都放慢了脚步。

钟一豪和麦小明在前,走上石阶,只见那紧闭的朱漆大门之前,横拴着一条拇指粗细的金黄|­色­的丝索。他环顾四周,打量了一阵,却看不出这条丝索,有什么作用,一时间豪气油生,猛的抽出缅刀,翻腕一挑,直向那金黄丝索上割去。

麦小明瞥眼看他挥刀割索,立时脸­色­骤变,急急叫道:“不能动……”呼叫之间,人也跃了过去。

但钟一豪乃是猝然而发,麦小明发觉之时,那丝索已迎刀而断,待他跃到,那丝索已向墙内缩去。

麦小明一脸惊恐之­色­,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抱怨钟一豪道:“糟了,马上就有人来了……”

他一言未完,只听见半空中响起了一阵“嗡嗡”之声。

站在广坪口的群豪,仰头一看,只见屋顶之上,二只大的风轮,迎风滚转,带动轮上的风哨,发出凄厉的啸声。

原来这门前的丝索,正是那风轮的制钮,控制着那风轮的扇页,这丝索被钟一豪割断,风轮立时转动。

钟一豪也不禁一怔,凝注着麦小明,一时之间,竟是不知所措。

麦小明一双眼睛,怔怔的望着宫门,人却缓缓的向后退去。

忽然间“呀”的一声,两扇大门,慢慢的向两旁开去。

钟一豪闻声警觉,一闪身向侧一偏,横刀护身,两眼中神光炯炯,盯着那慢慢开启的大门。

环立的群豪,也都是久经江湖之人,阅历丰富,一看大门自开,都不由登时向两旁散开。

两扇大门,慢慢开启之后,却无半点动静。

群豪向里面一瞧,只见里面是一处庭院,两旁是曲折走廊,庭院之后,则是重楼叠院,花木扶疏,只是光线幽暗,无法瞧看得清楚。

钟一豪回头看了群豪一眼,心中对这座“万花宫”,虽存怯意,但在众人之前,却又不甘现示出畏缩之态,双眉微蹙,凝神沉思了一阵,突然冷哼一声,迈步跨进门去。

余亦乐一见钟一豪迈步走进“万花宫”,知道此去定是步步危机,心中极是不放心,一摆手中铜锣,道:“咱们是多年老搭档,二一添作五,有生意还是合伙做……”

说话时,人已紧跟了上来。

皇甫天长也不能示弱,跃身追了上去,口中道:“兄弟来陪陪两位……”

三人进入跨院,地上一层厚厚的藓苔,仿佛很久未有人行走过一般,杂树深廊,显得十分幽暗。

这时三人心中都存有警戒之心,所以走得甚是缓慢。

宫外的群豪,也都鱼贯的跟了进来。

众人穿越过庭院,跨上五级台阶,眼前是一排落地长窗。

钟一豪左手折扇一点,当中两扇长窗,应手而开。

群豪进内一看,原来是处极为宽敞的大厅,只是窗门紧闭,竟似进了暗室、山洞一般。

大厅中间,高高的悬吊一盏琉璃长明灯,­射­出一片蓝蓝的如豆萤光。

群豪刚由明亮之地,进入黑处,是以一时之间,尚未看清厅内的陈设。

突然间身边发出一声凄厉的呻吟,只听得群豪心中一骇,泛上股寒意。

群豪都是武林道上极负盛名的人物,进入黑室,略一定神,便能张目辨物,只见大厅两侧,蜷曲地卧了十多个人。

谭九成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麦小明此时神情,甚为紧张,他连大气也不敢出,猛听谭九成一喝,似是吃了一惊,连忙低声对苗素兰道:“叫他们不要管地上之人……”

苗素兰也不言语,跨前两步,推开了厅后的屏门,举步跨了过去。

群豪见苗素兰一走,也立即跟随上去。

众人越过两重厅殿,到了一处拱门所在。

过了圆门,是一块有亩许大小的大院,地上用一尺见方的白石,铺成十字形的石道,通达四面,除了一端直达这圆门之外,另三条的极处,都是曲廊画榭围绕的高楼。

除了中间纵横的十字道以及几堆假山几丛花树之外,地上尽是各式形态的石块,织成参差交错,曲折回旋的道路。

群豪看了看三面的高楼,不知该向哪一面走去,一个个怔怔的呆在当场,大有不知何去何从之感。

突然间,两侧幽暗的走廊之内,响起了一阵“咚咚”“呛呛”的鼓、铃声。这声音,十分急促,听得群豪心烦气躁。

群豪循声望去,只见幽暗的走廊内,一阵人影蠕动,走出两队人来。

两队人缓缓向中庭走来,只见左边一队十人,穿着彩衣,身披红­色­披风;右边十人,则是身披绿­色­披风。

这两队人,脸上全都涂着油彩,长发披散,直垂腰际,左手执着一面小皮鼓,右手挥指轻轻敲拍。

每个人的腰肢之上,都各生出一只手,这只手上,拿着一只铜铃,摇发出“呛呛”的声音。

这等奇形怪状之人,出现在这幽暗,充满森森­阴­气的深宫之中,只看得群豪毛发竖立。

群豪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在“垂杨村”又曾与“万花宫”的怪人交过一次手,是以一见这两队三手怪人缓缓走来,立时运集功力,排成一个半圆阵势,蓄势以待。

那两队三手怪人,鼓铃齐鸣的走到庭中,分成“八”字形站定,目光齐注群豪,口中发出“咝咝吱吱”的轻呼。

对峙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也不见这些怪人有何动静。

群豪之中,似已有人被那鼓铃之声扰的不耐,渐渐有人发出急躁的呼吸之声。

就在这时,正中那座楼前的八盏七角纱灯,突然亮了起来。

两队怪人一见灯亮,手中的鼓铃,更是加劲摇拍,在空旷的庭院之中,激起一种噪杂无比的烦音。

只听一阵隆隆之声,那正厅两扇大门,突然大开。

又是一阵轧轧辚辚之声,但见黄帏翻飞,一辆铁车,从那门内,飞驰而至。

这辆车,来得其速无比,直待到了跟前,才看清它的形貌。它外形宛如一只圆形座椅,约有三尺多高,座底满是小小圆轮,座椅之上,铺垫着厚厚天鹅细绒,座位前后,装置着一种特制的铜箱,上面重重垂挂着八尺多长的杏黄帏幔。

杏黄帏幔中,坐着一个黑影……

钟一豪心中一怔,想找麦小明相询,但一转脸,却不见了他的踪迹。

他正在迷惑之际,忽听车内发出一阵凄厉的冷笑,这笑声不但是凄厉刺耳,而声音竟似洪钟一般,要比常人大上数倍。

这时那两队怪人,三只手齐齐垂下,鼓铃之声,倏然而停。

那车内之人,笑声突住,又发出一种极为冷漠的声音,道:“天台万花宫,是仙境,也是鬼域!你们这些东西,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竟敢仗着一点血气之勇,擅闯我‘万花宫’……”

话到此处,又是一阵狂笑,接道:“老夫倒要看看你们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那铁车又往前移了二尺,当前两块黄帏,缓缓向上卷去,端坐车内之人的形貌,立时清楚的现了出来。

群豪一见车内之人,都不禁大吃一骇,万映霞却骇得惊叫出声。

原来车内坐着一个黑袍之人,只见他头束金箍,长发后披,脸上疤痕块垒,两道眉毛亦已烂去,左眼上挂着一块约有三寸长短的­肉­帘,将左眼盖遮了起来,右眼大如鸽蛋,突出眶外,上­唇­也齐鼻根烂去,露出白森森的长牙,这丑恶的长相,是以无能测知他的年岁。

他左手扶在座前铜箱之上,右手执着一把银丝拂尘,一双手瘦骨嶙嶙,有如­鸡­爪一般。

他猛听万映霞一声惊叫,心知定是见了自己形貌,惊恐过度,发出呼叫,这乃是他最为痛恨之事,一翻突出的右眼,厉声说道:“你们可曾见到老夫在石粱峭壁所留的警示吗?”

群豪虽都是胆识过人之人,但面对这怪人,也不禁都有一股畏怯之意,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人上前答话。

独跟怪人一见群豪对自己不睬不理,心中似是甚为不耐,扫视了一眼,道:“如若再无人与老夫说话,可别怪老夫……”

他说到此处,忽又改口说道:“尔等既敢无端进入我这‘天台万花宫’,老夫自然不用和你们多费­唇­舌了……”

皇甫天长听他口气狂妄,忽然记起侵犯“垂杨村”之事,又想起那貌若天人,容如春花的红花公主,竟被这丑怪之人所劫,心中泛起了一股怒恨之气,当下冷哼一声,迈步走了出去。

独眼怪人喝道:“你是何人?”

皇甫天长这时气愤填胸,昂然说道:“你不用问我是何人,我来问你,我‘垂杨村’与你‘万花宫’,井水河水,互不相犯,你为何无故相侵……”

独眼怪人哪里受人这般指责过,只气得脸上疤块抽动,厉声喝道:“住口!”

皇甫天长心知此来不能善自罢休,胆气一壮,继续说道:“红花公主下榻我‘垂杨村’,你全不顾武林规矩,犯庄劫人……”

独眼怪人又怒喝道:“住口!”

这时江南群豪怕皇甫天长受袭,是以一个个都走上前来,环立在他身前身后,运功戒备。

独眼怪人脸上疤块又一阵搐动,突然呵呵大笑,道:“看不出你还有几分胆量……”突然独眼一翻,道:“在老夫面前,却容不得这般猖狂……”

话至此处,右手往前一伸,银丝拂尘笔直点出,一缕劲风,直向皇甫天长前胸“神台|­茓­”

袭去。

皇甫天长要想闪避,已是不及,一声闷哼,摔坐地上。

独眼怪人点伤皇甫天长,立时激怒了江南群豪,一声怒叱,已有两人奔了过去。

独眼怪人左手微微一抬,两粒铁胆,电飞­射­出,分向两人击去。

只听两声闷哼,那飞跃上前的两人,胸前各中了一枚铁胆,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翻身摔倒地上,当场死去。

谭九成情急之下,叫道:“用暗青子……”

群豪被他一提,立时暗器纷纷出手,齐向那独眼怪人­射­去。

那独眼怪人右手一旋,银丝拂尘幻化出一蓬白幕,然后往内一收,竟将打来暗器吸在银丝之内。

“剑拐双杰”袁氏弟兄挥剑舞拐,分从两侧猛袭那独眼怪人。

那独眼怪人右手拂尘往外疾挥,适才被吸在拂尘之内的暗器,应手而出,宛如满天雨花,齐向袁达人­射­去。

袁达人万料不到独眼怪人会施出这一着,但觉眼前银光闪耀,各式暗器,满天星般的打来,要想让避,已是不及,连哼都未能哼出一声,就立时毙命。

独眼怪人在右手外挥之际,左手也同时外扬,两只二寸长短的小剑,一柄长有一尺的短剑,分二路疾向袁奉天­射­到。

袁奉天双剑倏分,左剑“玉尺量天”,右剑一招“怒海砥柱”分向三剑迎去。

疾­射­而来的三剑,突然中途一顿,劲势立缓。

袁奉天举剑迎封袭来的短剑,不料那剑的来势却中途突然一缓,他乃久经阵战之人,对这等暗器的奔­射­之势,竟能使之中途变慢,却是罕闻之事,是以不由悚然一怔。

就在他怔神之际,手中剑招登时迟缓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猛然金光跳闪,那三柄剑,突然之间,快如流星,直向袁奉天­射­去。

待袁奉天发觉,惊叫一声“不好……”话音尚未离­唇­,两柄小剑已直中双目,另一柄短剑却Сhā在他胸膛之上,他手中双剑刚一抛出,人已倒地死去。

江北三龙中,多爪龙李杰,­性­子最为急躁,他一见那独眼怪人,举手之间,连毙四名江南武林道上的高手,他心中暗晴忖思:“要对付这独眼怪人,不如大家一拥而上,联手齐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乃粗率之人,想到就做,一摆手中虎头钩,大喝一声,道:“咱们一齐上吧……”当先冲了上去。

他这一声呼喝,立时起了作用,飞天龙何宗辉首先跟了上去,江南群豪除了谭九成在助皇甫天长疗伤之外,其余四人也各摆兵刃,一声呼啸,同时围攻而上。

独眼怪人一抛手中拂尘,双手在座前铜箱之中,一阵抓动,口口冷冷说道:“我要你二人的右臂……”说时手向外一扬,两柄柳叶薄刀,疾飞而出。

只听多爪龙李杰,飞天龙何宗辉一声痛呼,两人身子仆倒地上,右臂已掉落身后。

独眼怪人动作毫不迟慢,掷出两刀之时,双手又一阵挥动。

江南群豪中的四人,当先一人只觉眼前银芒一露,双眼如中刺芒,痛得在地上一阵翻滚。

那第二人只觉两腿一麻,跌坐地上,两条腿竟齐膝断去。

随后攻上的两人,似是被一阵无形阻力,撞得连连后退,直被一棵大树所阻,才挡住退势。身子尚未立稳,两根尺余巨钉,已电快­射­到。

这两根巨钉,挟着强猛的冲劲,趁二人后退之势,适时而至,将两人肩上琵琵骨对穿而过,牢牢钉在那大树之上。

独眼怪人眨眼之间连伤多人,心中似是大为高兴,不由发出一阵凄如鬼枭夜鸣般的笑声。

钟一豪、余亦乐虽然久在江湖行走,但像这独眼怪人的武功,与出手伤人的惨状,确是罕闻罕见,看得心中大为骇然。

江北三龙情逾手足,喷火龙刘震一见李杰与何宗辉二人断去右臂,将心一横,已把自己的生死置诸度外,一声怒叫,道:“我老刘与你拼了……”双笔一抡,直扑铁车。文天生与江北三龙相处较久,有着一种笃厚的友情,一见刘震为友拼命,一时间豪气如云,抽出软鞭,紧随攻上。

万映霞本是女孩子家,她对独眼怪人伤人的毒辣手段,适才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但她与文天生乃是相依为命的伴侣,这时见文天生奋身向前,自己也不知那里来的一股勇气,手中扣着燕尾银梭,也跃身追了上去。

苗素兰、钟一豪、余亦乐一见他们二人不计厉害的攻了上去,自不能在一边旁观,也都一齐纵身而上。

这种局面,已成了孤注一掷之势,以那独眼怪人适才伤人的武功而言,只要他存了伤人之心,这几人有立时被伤的危险。

就在这时,右侧那紧闭的楼窗上,突然现出一片明亮的灯光。

那独眼怪人也正待出手,突见楼窗灯光一亮,转头向楼窗望了一眼。

此时楼上“呀”的一声,推开了一扇绿窗,谷寒香凭窗叫道:“都与我住手!”

她的声音,虽然是柔美安详,但却似含有一种无上威严,不要说钟一豪等,都停身止步,就是那独眼怪人,也朝着她翻了翻那突出的大眼,住手不动。

谷寒香喝住了众人之后,推上窗户,转身入内。

片刻工夫之后,那右侧楼下,朱门开启,走出两名手执纱灯的青衣小婢,另一名蓝衫女婢,扶着谷寒香,缓缓走了出来。

万映霞、苗素兰等一见谷寒香走了出来,一齐奔了过去。

独眼怪人喝道:“不许乱动……”

谷寒香望着那独眼怪人,道:“这都是久随我之人……”

独眼怪人冷冷说道:“他们违我禁令,擅闯‘万花宫’,我要他们尝尝老夫‘脱胎换骨’的滋味……”

谷寒香发出一声娇笑,道:“你,私将我劫来‘万花宫’,却反怪他们前来找寻于我……”

她一眼看到李杰、何宗辉等人断臂残腿的惨象,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些人定是你所伤的了?”

独眼怪人冷冷一笑,没有言语。

谷寒香道:“他们虽违你禁令,闯入‘万花宫’,但他们是为我而来,既要我留在此地,我就不准你对他们妄加残害,不然,你也休想我留下来……”

独眼怪人看她说话的神态,甚是庄严,怔怔的睁着那只怪眼,不知如何回答。

停了半晌,他才在座取过一面皮鼓,拍击了两声,道:“把他们抬下去。”

静立两边的三手怪人,应声走了过来,将倒卧地上之人,一齐抬入内去。

独眼怪人一指钟一豪等,道:“先将他们关起,以后再发落。”

他看了谷寒香一眼,又道:“不准为难他们,好好款待……”

他话至此处,那冷漠的声音,忽然变的十分柔和起来,温和地对谷寒香说道:“山风夜寒,咱们还是进内去吧,他们既是你的人,我决不会给他们苦吃……”

谷寒香点头微微一笑。

独眼怪人见她展颜一笑,心中似是甚觉高兴,探臂将谷寒香抱上铁车,然后双手在车上略一按动,发出轧轧一阵轻响,车下小轮滚动,但见黄帏飘飞,飞快的向内驶去。

谷寒香被独眼怪人抱上铁车,只觉一股腥烂的臭味,钻进鼻孔,感到心中一阵难受,几乎要呕吐出来。

但她此时,已与过去大不相同,她经历过许多人间最痛苦、最残忍,也最险诈之事,所以,她已能强压下自己的心意,来适应各种环境,她知道这独眼怪人是一个喜怒无常,异常冷漠,残酷绝伦之人,只要有一点极小之事不能顺遂他的心意,立时即将遭遇到极为悲惨的命运。

独眼怪人腰际烂疮,发出的臭味,使人难以忍受,但她却强压下厌恶的神情,依着他坐在他身旁。

铁车缓缓地驶入内厅,又经过两重庭院。

谷寒香此时心中挂念着苗素兰等人的安危,心中虽是十分忧急,不知怎样安排才好,但神情上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所以一直默然不语。

独眼怪人怔怔地瞧了她一阵,他脸上满是疤痕,是以无法看出他的表情,但炯炯的眼神却不时的在变化着。

他突然伸出骨节嶙嶙的手来,抓住谷寒香的纤纤素手,神情很是激动。

谷寒香回眸看了他一眼,面上泛现出一丝幽怨的笑容。

独眼怪人心中一阵悚然,仿佛觉得自己不该渎犯于她,这时松开了手,低声问道:“你不高兴吗?”

谷寒香摇摇头道:“不是……”

她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把我的那几个人怎样了?”

独眼怪人道:“他们既然是为你而来,我不会为难他们的。”

谷寒香娇媚的笑了一笑,把身子又往独眼怪人身上依偎了过去,道:“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放开呢?”

独眼怪人被问得翻着那只突出的大眼,却答不出话来。

他怔了半晌,才道:“自然是要放他们,但眼下还不到时候。”

谷寒香听得心中一动,不待他话完,接口问道:“不知你要什么时候,才……”

她转眼一看,见他神情肃穆正凝神沉思,并未在听自己说话,一时不敢打扰于他,只好倏然住口不言。

这时车子忽然微微一阵颠动,同时眼前一明,现出一种鲜红­色­的光亮。

谷寒香举目一看,原来铁车已驶进一处地下秘道。

这地道乃是石块所建,建筑得甚是牢固,两侧石壁之上,每隔一段,Сhā有一支松脂火把,发出红红火光。

铁车行驰在这地道之中,发出一阵辚辚声响,这声音回应在这深远的秘道之中,有着一股惊人心魄的恐怖感觉。

谷寒香悸悸地问道:“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独眼怪人对她相问之言,恍如未闻一般,直怔怔的坐在车上,呆呆出神,又似在思索着一件重大的疑难问题一样。

他长得原本丑凶已极,又在这种充满­阴­森的地下秘道之内,此时他更是神情木然,宛如一尊石像坐在车上,更显得鬼气森森。

谷寒香心中越来越觉得可怖,为了打破这如沉死一般的沉寂,她壮了一壮胆气,故意提高声音,道:“你对人竟这等无礼。”

独眼怪人似被她说话之声,惊醒过来,茫然问道:“你说什么?”

谷寒香冷冷说道:“你此时心目之中还有别人么?”

独眼怪人对她这句冷漠的话,不但毫无愠意,而且甚为高兴,忽然温柔地说道:“我在想一件事。”

谷寒香此时已懂得许多对付人的手段,她听完独眼怪人的话,只冷冷一笑,并不出言相问。

那独眼怪人见她并不追问,心中似是意有未尽,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我在想这一件事,该如何对你言讲……”

谷寒香漫不经心的道:“你的事都是奇奇怪怪的想法,我也不想知道。”

独眼怪人把眼光凝注在谷寒香的脸上,停了片刻,才道:“此事与你有关……”

谷寒香道:“那么你就说吧。”

独眼怪人喃喃地道:“我自然要对你说的……”

他此时神情,竟似中酒微醉一般,自言自语地道:“否则,我也不用把你劫到我这‘万花宫’了……”

谷寒香虽然不愿与这奇丑的怪人多说话,但这时不由得生出一阵好奇之心,道:“你劫我来此,就是为了要对我说这件事吗?”

独眼怪人摇摇头道:“不是说这件事,我是要你依我一件事。”

他说到此处,忽然仰首一阵狂笑。

他笑的似是甚为激动,只见他那疤痕累累的脸上,肌­肉­一阵抽动,笑音也渐渐地发出抖颤之声。

这时铁车停在一道铁门之外,独眼怪人收敛住狂笑,银丝拂尘迅快的击向那铁门旁侧的铜环,微微往后一带,铜环往下一沉,发出一阵隆隆响声。

那道铁门随着隆隆之声,往上缓缓升起。

谷寒香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现下你要到什么所在?”

独眼怪人沉吟了一阵,忽然变得很伤怀的样子,忧然说道:“这件事,在老夫心中已留了多年,这地方也有许多年,没有其他人来过。”

他顿了一顿,又道:“老夫只道此事在老夫有生之年,再也无能如愿,谁知……”

话到此处,倏然住口不言。

铁车进入铁门之后,转了一个弯,眼前突然一片光亮,明如白昼,并有一阵淡淡的幽香,飘传过来。

只见人影闪动,一个身躯佝偻的驼背老人迎了上来。

这老人面蒙黑纱,是以无法看清他的面貌。

独眼怪人对他挥了挥手,他佝偻着身子,领前走去。

他虽是身体佝偻,脚下却是极为快建,行走了二十多丈远近,还是一直走在铁车前面。

来到一处双扇的房门之前,那驼背老人,晃亮火种,点燃起门口两盏绯纱宫灯,启开朱门,静静的肃立门前。

独眼怪人点点头,挥挥手,似是叫他退出。

那驼背老人仰起蒙着黑纱的面,朝着谷寒香瞧了一眼,身子微微抖颤了一下,倏然低下了头,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独眼怪人按动机钮,车上铁杆与黄幔,立时拆收起来。

铁车一进房门,只见眼前珠帘一阵闪烁,恍如万点繁星。

珠帘之内则是一间陈设华丽,芬香浓郁的卧房。

铁车穿过珠帘,停在一张香木雕花的木床之前,独眼怪人将谷寒香抱着送下车,指着桌旁的锦椅,叫她坐下来,然后自己纵身一跃,落在木床之上。

二人沉默了一阵,独眼怪人方开口问道:“公主自来老夫这‘万花宫’,你可知老夫的心意吗?”

谷寒香望着他,摇头淡淡一笑。

独眼怪人点头笑道:“此事如老夫不说,你自然无能得知。”

他说到此处,似觉没有到正题,­干­咳了一声,接道:“老夫虽然深居‘万花宫’,但对江湖上之事,也不想过问,但自你的艳名,由西域播传到中土之后,老夫也有风闻,不过老夫还难以相信,这人间能再有像传说中那等艳丽之人,哪知见你之后,竟大出老夫意料之外,老夫再三思量,才带你来此密室。”

谷寒香见他说了半天,自己依然不明他心中之意,不由嫣然一笑,道:“你说了半天,我还是没有听懂。”

独眼怪人对谷寒香之言,恍如未闻一般,又自说道:“你可喜爱这座‘万花宫’吗?”

谷寒香不知他问这话究竟存的什么用心,秋彼微转,缓缓说道:“这座‘万花宫’,实在是美仑美奂,纵然是王侯府第,也不过如此了……”

独眼怪人听她这等赞美,似是大感快慰,立即接口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很喜欢了?”

谷寒香道:“你‘万花宫’虽好,我也不能就住在此。”

那独眼怪人忽然面露愠­色­,沉声说道:“你还想走吗?”

谷寒香叹了口气道:“我一身待办之事甚多,才不远千里自西域来到中土江南,我自然是要走。”

独眼怪人冷冷一笑,冷漠地说道:“你虽有许多随行相护之人,不过那班人在老夫眼中,连三尺孩童也不如,老夫如若不放你走,你也是无能走脱。”

谷寒香道:“你这般强留于我,不知是什么用心?”

独眼怪人呵呵一阵大笑,道:“老夫要你永留‘万花宫’,陪伴老夫过这逍遥生涯。”

谷寒香听得芳心一震,暗自忖道:“要我留在这‘万花宫’陪伴于你,岂不是伴着一个怪物在一起吗?”她心里虽然这样想,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展颜媚然一笑,道:“要是我不肯呢?”

独眼怪人嘿嘿一阵冷笑,道:“既进了老夫的‘万花宫’,你不肯也由你不得,哼!如敢对老夫有半点违抗,就要他身受分肢移脏之苦。”

他话到此处,似是觉着说得太过冲动,立即改口说道:“但对你,老夫绝不忍施出此等手段,只要你好好的听从于我……”

独眼怪人,此时神情甚是大异寻常,满布疤痕的脸上,泛现出一片深红紫­色­,那只突出眶外的独眼,也发出异样的光芒,倏然一声不响,盯注在谷寒香的身上,一瞬也不瞬。

谷寒香一看他这般神­色­,心中感到一阵悚然不安,但此时身陷虎|­茓­,而这独眼怪人,武功奇绝,手段残酷绝伦,心中虽然焦急,却想不出脱身之计。

正当谷寒香芳心纷乱之际,那独眼怪人突然由床上纵起,凌空一个旋身,已将谷寒香拦腰抱起,跃返木床之上。

独眼怪人两臂如两道铁箍,牢牢地搂住谷寒香,脸上满是贪婪、丑恶的神情,看得谷寒香心头泛起了一阵呕心,要想抗拒,已是无能为力。

但谷寒香原是冰雪聪明之人,又经历了许多事故,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本能地生了一种应变的急智,她忽然娇叱一声,道:“你这般对待于我,到底是何用心?”

独眼怪人恍如未闻一般,丑脸往谷寒香脸上凑去。

谷寒香被折磨得真想大哭一场,但她知道,此时此情,任你哭断嗓子,也是毫无用处,她用尽力量,挣出一条手臂,扬手一掌,掴在那独眼怪人的脸上。

独眼怪人似是未料到谷寒香这猝然之举,被打得怔了一怔。

谷寒香乘他怔神之间,厉声说道:“你也是一宫之主,怎的如此无耻。”

她虽然貌如春花,但这时说话的神情,却含有一种无上的威仪,那种艳若桃李,冷如冰霜的神情,使人一见,就产生出一种不敢侵犯的戒心。

独眼怪人呆呆的瞧了她一阵,心中似是生出了一种羞愧之意,避开谷寒香的目光,说道:

“唉,我是太喜欢你了……”

谷寒香哼了一声,道:“纵然是喜欢,也不该这等羞辱于我。”

独眼怪人这时竟没有一点凶残之气,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吗?”

他眼睛虽然盯注在谷寒香脸上,但目光却是一片散乱,脸上也一片茫然之­色­,喃喃地说道:“我等了几十年了,今天……”

谷寒香未待他话完,心中大感惊讶,接口问道:“什么?你等了我几十年了?”

独眼怪人茫然地应道:“不错,多亏老天见怜,我这几十年的心愿,今天才如愿以偿……”

他忽然发觉眼前之人是谷寒香,不由得泛起一阵宛如大梦醒来的惊异之­色­,失望地接道:

“是你,原来是你……你太像她了。”

谷寒香看他失去常态的神情,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奇念,同时,她知道这独眼怪人,乃是一个残酷成­性­喜怒无常的怪人,适才自己在情急之下,掴了他一掌,不知他是否恼羞翻目,怀着一种好奇与恐惧的心情,轻轻问道:“你说我像谁……”

独眼怪人此时也平静了不少,脸上那股贪婪­淫­欲的神­色­,也已退去,他又看了她一眼,才道:“你跟我心中之人,长得完全一样,但是老夫费尽心血,依然无法寻找得到,今天既然将你劫来,老夫要你代替她在这‘万花宫’相伴老夫,度享这有生之年。”

话毕,伸手在壁上一按,只见迎面墙壁之上一幅­精­绘的花鸟图,缓缓往上卷去,现露出一幅古装仕女的图画。

谷寒香举目一望,也不由看得呆了一呆。

原来那画中的美女,除了衣饰与自己不同之外,面貌、神态竟是无一不像。

谷寒香一面默察这张图画,一面心中暗暗盘算,她沉思片刻,转脸瞧着独眼怪人,道:

“看你这般情形,你对她已是钟情许多年了。”

独眼怪人点头道:“数十年来,一直未能相忘。”

谷寒香道:“你将此人看作何等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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