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帝家怨 > 第柒拾柒章 身陷泥淖 6

第柒拾柒章 身陷泥淖 6

( 她心中难安,便只小坐一会儿就借故出了大殿。此时外面日头正足,苏鄂扶着女子从白玉阶上拾级而下。地上积雪嘎吱作响,别有一番风趣。她方要开口,却发现青鸾的心思全然不在雪景之上。

“姑姑……你说这万年寿龟,可会有牙齿?”

苏鄂微微一顿,转眼却笑了,“小主这是怎么了。古医术上曾记载什么以凤毛,龙鳞,龟齿入药,可不都是哄人的。那药物名贵,又有谁人见过。”

青鸾一时无言,也不知心中忐忑究竟为何,只道:“我们回去吧。”

五日后,太后寿辰如期而至。

晚宴设在福寿宫后殿,虽是不大的地方,陈设却无比­精­致。据说天子自两月前请安后便再未涉足过这里。前朝国事吃紧,秦氏又每每在福寿宫召见重臣,示意决断,犹如两朝分立。可见这呣子二人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一触即发。

然而尽管宫中人人心知肚明,他们却依旧要装出母慈子孝的样子做给天下人看。皇帝设宴,身旁着暗红鎏金长袍,长发高束成髻,眉宇间霸气横出的自是太后。她若非一身华服坐于帝侧,旁人是断然想不到这般气势凛然如剑的女子,竟会是长于深宫的太后。

相比之下,就连一向冷漠的天子都顿觉柔和了许多。

他手中频频举杯,脸上却是全无笑意地恭贺太后大寿。酒一杯一杯催下肚中,饶是海量之躯,也架不住这般如潮似的饮酒,不过多时皇帝脸上已满是醉意。皇后今日着的是七彩锦织,容妆秀丽,墨如鸦羽的长发端庄拢于脑后,朱玉额环垂在眉心,衬出她光洁的额头。

见皇上只顾一杯一杯地斟酒,她心下焦急,伸手推了推天子臂膀,轻声呢喃:“皇上今日过饮了……”

“别管他。ww”席上的太后忽然发话,如鹰般犀利的眸子直视阶下众人,却不曾有一眼关怀投向他年轻的儿子,“哀家敬各宫妃嫔们一杯,你们还是要好生服侍皇上,多诞子嗣。”

一时纷纷举杯呼应,所有目光都交错在二人身上,空气冷得寂人。天子推开皇后白皙的手臂,用不恭的余光斜睨着身边容颜端肃的掌权女子,手中玲珑玉杯被捏得劈啪作响。他人皆高高举杯,手心却是汗津津的发颤。

太后微微侧身,眼中不见半分笑意。“皇上有话想说?”

“儿臣自希望母后容颜不衰,”他声音不高,却咬字极重,“母后一直这般年轻,儿臣也能在政事上省去许多功夫。”他再不看秦氏眼中锋芒毕显的光,只微醺道:“青鸾,你来给朕斟酒。”

这话说得突然。青鸾身子一颤,慌忙抬起头来。

这一瞬她好比众矢之的,上至诸位亲王,下至各宫妃嫔皆是目光不善地投向她去。青鸾不过区区贵人,怎能越过各位主子去御前服侍。她心中则更是不安,目光恍惚间便错投向对面的裕臣。那男子目露关切之­色­,竟是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这便是近日颇受皇帝恩宠的湘贵人吧。”太后泠泠一笑,如月光荡过碧水渊潭一般,“既然皇上唤你,你便过来。”

“嫔妾身份卑微,不敢僭越。”

“过来。”阶上天子虽有醉意,然那一双眼却透亮无比。虽似借机任­性­而为,然而青鸾知道,他同秦氏的每一次共处,脑中都清醒过每个时候。

她提着裙摆,一步步上前,接过下人手中白玉酒壶。欲要斟酒,手腕却被男子猛然一握,眨眼之间距离便如此之近。男子的冠冕就擦过她的鼻尖,留下冰凉的触感。俯身倾酒的刹那,他吐出的温热气息,如同落在耳畔的轻吻。

“你坐在朕身边。”

女子骤然停手,稳稳跪于他面前。受此宠溺已是重罪,她日后避免不了落得个狐媚惑主的盛名。她甚至猜不透,皇上这样做究竟意欲何为。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报复她昔日种种么。

“皇帝,你也该收敛一些。”

“儿臣不懂母后的意思。”他终于收回凝视青鸾的目光,却只是再度满饮了一杯清酒,“难道在母后眼中,儿臣与心爱之人坐在一起都是过错么。”

太后重重落杯。

这清脆一声响,便没有人再敢稳坐席上。然饶是如此,秦氏脸上仍平静如水,不见一丝怒意。长眉入鬓,眼如弯月,若非杯下玉箸碎裂成粉,甚至看不出她情绪中的波澜之意。

“我儿长大了。”她口气淡薄,“你宠谁,如何宠,哀家都不管。只是你莫要忘了祖宗定下的礼数,莫要忘了这皇位来之不易。”

天子冷笑一声,“儿臣从不敢忘。”

呣子二人针锋相对,最为难的莫过于秦素月。眼看寿宴不成,气氛已冷至极点,她心中懊恼,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表露。只示意众人起身,转头对青鸾淡淡道:“你先下去。”

妃嫔间互相交换了几轮眼神,皆是一副得意地看着女子青白了脸,回到坐席之上。皇后亦是长舒一口气,转睛道:“本宫倒是瞧着裕臣王爷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定是沾了母后寿辰的福气。”

被指名的男子起身让礼,眉眼柔和道:“劳皇嫂记挂。”

他这一开口,尚未坐稳的青鸾便又是暗暗一惊。她心中了然,皇后是想借今日一举铲除她。她已无意之中点燃了呣子二人的宿怨,这样一来若再有任何话锋指向自己,必是凶多吉少。

抬首望去,果见掩面饮酒的盛服女子正眼含笑意地瞥向自己。

“看来臣妾着人送去的千年灵芝果有奇效。”宸妃显然也看出皇后意图,若想抱住青鸾,便要将众人妒意转到她人身上。她­精­细描画了的妆容美如画中仙子,这一开口便更为引人,“王爷可是服用了本宫着凌仙宫小叶子送去的补药?”

裕臣含笑点头,忙举杯回敬:“娘娘肯割爱于小王,小王感激不尽。”

“这倒是稀奇了,”皇后轻放酒樽,头上流苏玉珠叮当作响,“本宫怎不知妹妹与王爷有这般交情?”

“皇后不知,灵芝千年长得老林之中,极为难得。这山人寻此一生也难得一支,此物吸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虽生在至­阴­之地,却是至阳之物,最为滋补。臣妾料想皇上与王爷手足情深,得知王爷病危定想于此物入药,只可惜皇上日前赏了臣妾,臣妾便只好借花献佛了。”

这番话下来,众人早已淡了先前青鸾种种逾礼之举,纷纷侧目宸妃。却听天子拍案大笑:“宸妃最得朕心。”

一时气氛缓和,便又有人良言敬酒。青鸾怔坐席上,只觉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判决。她抬眼看向裕臣,那男子正含笑于她。明明说过再无瓜葛,然而每到这种时候,便希望他在。似乎只要有他,便总能安然度过。

苏鄂趁机为女子布菜,玉箸点在碗中,低语道:“小主,这晚还长得很呢。”

第柒拾捌章 多行不义 1 月靥

( 青鸾心中总是忐忑不安。ww她不知道皇帝那样做,日后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灾难,亦不知这一切看在子臣眼中他会作何感想。若是没有那一晚,她当真是不知子臣心中原是有自己的。

想到此节,她便只是无奈浅笑,然而无意中偏头,却发现天子深邃的眼眸竟是凝视自己的——然那瞳孔之中,没有深情,亦没有怒意。他掩饰的那样好,仅仅是长久注视着自己,冰凉且浅淡。裕灏定然没有醉,自青鸾看到他的那一眼便确定。如雪狼一般冷僻孤傲的人,怎会轻易醉在他人面前。更何况,是这硝烟弥漫的宴饮之中。

“母后,宫中妃嫔们为给您祈福,都亲手缝制了芙蓉荷包悬于各宫。”皇后声音轻缓,说罢便定定看向天子,“这点子还是圣上想出来,讨您老人家欢心的呢。”

秦氏不动声­色­地饮下一杯甘露,肃穆的面容上冷冷浮出一缕笑:“皇上有心了。”

“正是呢。”皇后正­色­,拍手道,“都呈上来。”

立时便有宫女自两侧鱼贯而入,手上拖着琥珀烫金的雕花盘子,每盘内皆乘置一枚­精­细制作的祈福荷包,衬于时季花瓣之中,尤为雅致。一个个芙蓉巧绣流水似的自眼前呈现而过,多半是以大红,金玉等­色­作为花面。颜­色­虽喜,但毕竟大同小异。

唯有一雕花盘中荷包以宝蓝做底,白线勾浪,在暖­色­群中如耀眼的明星,脱颖而出。

皇帝伸手一指,“这枚倒还算新巧。ww”

难道太后倒也点一点头,拨弄着三根金嵌祖母绿的宝石护甲笑道:“哀家也甚为中意。”

“这是兰贵人宫中所制的寿龟凫海。”皇后赞许一笑,忙递了荷包呈于天子,“这海蓝深沉无比,鬼的莹绿又沉的极好,不失皇家霸气。难得是花边都细细以银线绣了……”

秦素月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骤然间煞白无­色­。众人尚不知发生什么,只见天子已是眉染怒意,猛然间挥手打翻玉盘,呵斥道:“混账东西!你看看你都绣了什么!”

兰贵人大为震惊,这天上地下不过一瞬之间,她方还得意的丽容顷刻便面无血­色­。皇后亦是心中大惊,旋即拾了荷包细看,骤然道:“你这……你这是赑屃!”

“赑屃……”兰贵人几欲哭出声来,跪爬到殿中,“嫔妾,嫔妾不知赑屃为何物啊!”

“相传上古时期,赑屃驼两座大山在河中翻江倒海致使水患成灾,民不聊生。后经大禹治水才将其降服。这物与神龟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排牙齿。”宸妃容­色­平缓,扬起眼眸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女子,“你何故画蛇添足。”

“两江一带至今久涝不止,原没想到竟是宫中有人作祟。无论故意也好,无心也罢,这荷包终是出自你手。”天子倏然变­色­,声音得­阴­仄令人发指。

兰贵人此时哪敢抬头去看,她身抖如筛,发饰七零八落地滚在地上,披头散发的样子狼狈至极。

“是你!”她突然一怔,随即发狠地指向昭贵嫔,“是你设计陷我于不义!”

昭贵嫔愕然起身,出席跪在地上,目­色­惊慌:“臣妾不敢。兰贵人,你何故要陷害本宫……”

“够了。”太后冷冷一呵,头上累累珠花相碰出清脆声响,“你自作孽还要诬陷他人不成。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太后声调不高,说出的话却极为残忍。那女子此时那里还顾得颜面,忙不迭地爬到宸妃面前,连连磕头道:“娘娘,娘娘救我!”

大殿之内噤若寒蝉,那华服女子亦是面无表情地扫过她张皇失措的花容,高声道:“没听见太后的旨意么,还不拖下去。”

这一句才算彻底判了兰贵人死刑。昔日不可一世的女子颓然翻坐在地,只死命地睁大眼睛看着宸妃。额角磕的血流不止,乌压压地淌在脸上,极为怖人。

青鸾看着她被拖出一道鲜红的血痕,心中忍不住一翻涌上恶心之感,直捂着胸口­干­呕不止。苏鄂要去扶她,却被一手推开,她起身跪到殿中,开口的声音却微微发抖。

“皇上,嫔妾斗胆请皇上饶他一条贱命。一来太后大寿,见不得血。二来这赑屃虽凶狠,但仍有大禹可将其制服。我朝明君胜于大禹数倍,区区一物能奈我何,也可见水灾不日便会消退。”

无人料到此时竟会有人舍命在这关头触怒皇上,都屏息凝神看青鸾将被如何发落。连已被拖出殿外的兰贵人亦是怔然,只是她将死之人,本也不再寄希望于一个小小贵人身上。

“不愧是皇上钟爱之人,胆量确实不小。”太后目冷如剑,然而也终于松了口,“也罢,便听皇上发落吧。”

青鸾这才抬起头来,想从男子那没有温度的视线中找到一丝答案。岂料皇帝却避开女子话锋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姣好的脸庞:“你执意要替这种人请命?”

青鸾眼帘微垂。“上天有好生之德。”

“那好。来人,除去这罪­妇­名籍,发配到浣衣局,非召不得入见。”皇帝微微低头,一闭一合的口型轻轻吐出几个字。旁人或许听不清楚,然而青鸾却看得真切。他在那一瞬流露出的温柔,是在问自己:可好。

魏裕灏,这个开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帝王,究竟想做什么。

但即便如此,青鸾心中仍觉有一丝丝暖意。在四面凛冽的寒风中,在漆黑森然的殿群中,她竟然会从心底腾升出些许感动。这并非手中的暖炉有足够的温度,而是切切实实地找到了一种强大的依靠。

第捌拾章 多行不义 3 月靥

( 她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原以为是因为他笑起來的样子太像子臣,然而渐渐的,她才发现自己只是不敢相信他的温柔。ww或者说,为了躲避内心的自责而假装不曾相信。她不知道面对曾经宠爱过的兰贵人,时刻不离的宸妃,亦或是不得不在表面做足文章的皇后,这个男子是否也会这样温和的笑。

然而仅仅是这一刻,她真的看到了,男子不同往昔的一面。

许是光线太过刺眼,青鸾用力闭了闭眼睛。而就在这一瞬,一个吻轻柔的落在她的眉心,如停在花间翩翩欲飞的彩蝶。

青鸾并沒有闪躲,这一瞬如过了十年光景一般。回忆一幕幕重现,却都无力打破这样一个看似宁静的午后所发生的一切。女子一只手掌撑在而在二人中间,良久,口音凉薄道:“皇上,到底怎么样才能看透你。”

男子恍然垂头,目光温和如春。

“一时是蛮横霸道,一时却是柔情似水。目光深不见底,却又时常如孩童一般。总以为你会很宠爱谁,然而对于宠爱之人,却即使莫名死去也充耳不闻……”

“你可是在怨朕,怨朕无情。”

青鸾倏然垂头:“嫔妾不敢。”

“你敢。”他忽而笑起來,俊冷如剑的面容竟有一丝妖异的美,“但宠并非爱。朕想告诉你,这个世上已经再沒有值得朕去爱的女子了。”

不知为何,这一瞬青鸾心中竟涌起一阵酸楚。ww她怔怔地望着那深­色­的瞳仁,连眼中噙出泪水也全然不觉。原來,还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也许在他眼中,自己也和死去的兰贵人无异吧。只是,心中还是会不甘,,明明,明明自己已经什么都沒有了。

“所以,”他忽然再度拥紧女子,“当朕把一颗真心捧到你面前的时候,你不要再拒绝朕。若是连你也要弃朕而去的话,便真的再沒有人能让朕相信了。”

“嫔妾……”她终于沒有再说下去。这个时候,也许什么都是无力的。她只是不想再次伤害到眼前之人,哪怕她心中有千般计量。

这种内心的挣扎与犹豫如同野蔓纠葛的荒草,她慢慢垂下头,身子竟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直到宦官通报,裕臣踏进大殿的那一刻。青鸾与天子相偎的姿势如同滚烫的烙印,男子只觉得心跳骤然一停,一股血腥弥漫在喉间。

“裕臣,你何时來的。”

听到天子开口,青鸾亦是一惊。然而回身之时却只见年轻的王爷额头低垂,声音沉稳道:“臣弟给皇兄请安。”

“嫔妾先行告退了。”青鸾只觉面颊上的笑容僵硬不堪,她强作镇定,快步走过,却还是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听到他轻轻的叹息。这一声叹得她心痛不已,十指紧紧嵌入掌心之中。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要用力微笑。

“坐吧。”天子回身倚坐在龙椅之上,心情似乎比先前愉悦了许多,眉间黯淡之­色­也一扫而空,“你今日过來的这样早,可是在宫外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裕臣整了整思绪,极快地回到政事中來。“确是有好消息。现两江一带灾情已缓,赈灾粮款也通过督道府层层下发。此番督办之人倒是极为得力,两江一安,我们便可集中­精­力对付庄贤王了。”

“呵,庄贤王那老狐狸扑了空,定是食不下饭呢。这次的事情办得好,朕记得……是交予新提拔的鲁秉鲁阵两兄弟办的吧。”

“正是,”王爷点头道,“他二人是贤妃之父,吏部尚书宋衣缁的得意门生,到底也不枉费宋大人这般费力举荐。”

“宋衣缁……”天子微微起身,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狼毫,“朕也确实有一阵未曾召见他述职了。”

裕臣闻言只是无声轻笑:“若是如此,他费力提携鲁家二人也在情理之中了。毕竟他还有个女儿在宫中。”

“他们却也安分。”天子只答这一句便再不发一言。在旁人看來,朝中诸臣不过是黑白两奕互吃互斗,他们自诩深得圣心,却不知天子的戒备心其实重于任何人。为防止开朝时尾大不掉的局势再度出现,皇帝从不会过多提携宠妃之家或亲近的功臣之女。

然而即便如此,冷落宋家也确实太久了。

裕臣出殿之时,见青鸾依旧站在檐下。他们之间的距离虽不过几步之遥,却仿若横亘了巨大的罅隙。他想说些什么,却终于沉默了。身边的董公公见他出來,笑呵呵的打了一个千儿,忙传唤女子进去。

他便忽然知道,眼前之人不过是在等着夫君的传唤。

夫君……他几乎无奈的笑开了。

那日青鸾显得很乏,他同皇帝也不过才说了一会子话,回宫便睡下了。苏鄂得了吩咐,说是这几日皇上都不会过來了。下午他在御书房内劝皇上该多有孕在身的贤妃,竟把天子说的有些恼怒了。

只是见青鸾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想必皇帝也并非真怒,至多又是耍耍­性­子罢了。

这一晚,因贤妃无法侍寝,裕灏只在她宫中用过晚膳便去了凌仙宫。夜深之时,那殿堂灯火通明,歌声喧肆,扰得人不得安宁。青鸾午后小憩了一会儿,此时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索­性­掀了帘子,唤道:“苏鄂。”

是水巧匆匆推门,回说:“苏鄂姑姑歇下了,今日是奴婢守夜,小主可是口渴了?”

青鸾只是皱了皱眉:“外面怎么如此大的动静。”

“宸妃娘娘同皇上饮了些酒,这会怕是兴致正高,歌舞为乐呢。”

她起了身,见窗外月­色­正明,夜­色­阑珊。“水巧,现下是什么时辰。”

“二更天了。”

“陪我出去走走。”

青鸾随手罩了件白狐裘衣,发髻亦是松松挽起。方醒不多时,苍白的脸­色­映着月光竟有醉人的神韵。她自贵为小主后,便从未这样晚出过门。眼下万籁俱寂,唯银月当空,当真使人意兴大发。

第捌拾壹章 多行不义 4 月靥

( 出了华薇宫走不过多久,便是御花园外的一方假山飞亭。二人不欲再走远,便只是沿着石子小路靠近亭榭。青鸾正要进去小坐一会,突然发现茕茕假石后竟立了一人,单看身形便知是男子,此时正背对着她们眺望对面凌仙宫霓华闪耀。

二人俱惊,水巧忙护身在前,叱道:“什么人?”

他那张映了跳跃华光的面容便忽然出现在青鸾眼前。光影斜映在他淡漠的脸上,眉峰如剑,双目似星。他静静站在女子面前,肩披一件袖摆滚白­色­水纹的素袍,淡笑着仿若古书记载的山峦之雪。

“王爷……”水巧刚要退下,却被青鸾暗中拉住了袖子。青鸾缓缓行礼,只道:“这样晚了,王爷还沒有出宫么。”

他却沒有立时回答,只是静默地转身看向湖对岸。那里有高木清风,陌上花繁,以及殿群之间不眠的落寞与繁华。“小王夜宿宫中,同贵人一样,难以安枕,才外出行走。”

“何以见得我是难以安枕?”

男子倏然回身,已是衔了一抹轻笑:“子臣忘了,贵人如今万千宠爱集一身,原是不会难以入眠的。”

她有些倦倦地站在角落里,心里忽然空如深秋原野。光影交织,松柏相映,琉璃瓦石映着月­色­清辉,夜沉如水。那晚之后,果然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定然失望,失望自己竟是如此趋炎附势之人。

“既如此,嫔妾先告退了。”

罢了,既已各奔东西,还在乎这些作甚。ww她行了礼,迈开细碎的步子,身后是背向而行的男子。

那夜,她梦回未入宫之时。母亲在山下的清溪边寻到她,被嫡出姐妹欺负,正不知所措的少女一头栽入母亲怀中,放声痛哭。那日不见阳光,年纪尚轻却已容颜衰退的母亲抚着她稚­嫩­的脸颊道:“你一定要走出这里。母亲平生只此一愿,你要过得幸福。”

然而幸福是多难的一件事,只有经年累月才能体会到人生苦楚。她若得宠,也许母亲还会过得好一些,身边人也不至备受欺凌。她在梦魇纠缠中紧紧抓住垂帘,却全然不知外面风起云涌,第一场春雨已來得如此突然。

第二日自福寿宫传话,说太后有训言要赐予各宫,妃嫔们无论身份高低全须到此受教。传召來得突然,青鸾尚不及同宫人细说,便与传旨太监匆匆过去。昭贵嫔先她一步,到了福寿宫前才见到众妃嫔的影子。

青鸾低低扫了眼众人,尚不见宸妃与皇后的身影。她心中正疑,便听玉贵人在旁低语道:“这大早上也真是够气受了,宸妃同皇上彻夜欢愉致使早朝延误,我们却还要听训。”

“妹妹小心祸从口入,”昭贵嫔站得近,笑着回道。一抬眼,正看到面有疑­色­的青鸾,只点点头算作招呼。

青鸾还未及回礼,殿门已然大开。皇后身着石榴紫的细碎金缕合欢花琵琶锦衣,面带怒­色­环视众人。待四周噤若寒蝉,她才低低斥责道:“本宫素日來宽待众姐妹,却堕了这后宫风气。今日太后动辄大怒,你们都好自为之吧。”

依次入内,才见太后端坐凤椅之上,一身肃穆装扮,手中的紫檀佛珠却转得极快。宸妃跪在中央,低垂着头不见面容。待妃嫔全入了室,她才稍稍抬头,因夜不成眠稍有倦­色­,然那一双犀利的眸子仍不容得任何人有不礼之­色­。

只有贤妃因有孕被赐了座,其余众人皆站在殿上。皇后几步上前,立于宸妃身旁,禀明道:“各宫已到齐了。”

旋转的佛珠骤然停止,座上的秦氏睁开双眼,声音沉如洪钟:“几年下來,后宫的人已这般稀少了。”

无人敢言语,只等她开口发话。

“饶是人这样少,却还出了这么个狐媚惑主的东西!”

“太后息怒。”皇后这样一跪,自然无人敢站。那女子抬头恳切道,“是臣妾失职,甘愿受罚。”

“你是该罚。那么宸妃呢,你可还认为哀家这是故意寻出你把柄不放?”

邢嫣始终未曾抬头,只面对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缓缓开口:“臣妾不敢,愿凭太后责罚。”

“既然如此,这协力六宫之权你便暂时交给贤妃吧。她比你稳重,你也该好好学着。这两个月不要再侍寝了。”

殿中女子身形一顿,却依旧领了命。如今贤妃怀有龙裔又手握大权,即使温顺如她,也保不准会不会有­性­情大变的一日。这一点,由小小侧福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邢嫣最为清楚。

“只是太后,贤妃娘娘现下怀有龙裔辛苦,若还将后宫琐事负于肩上的话……”庄嫔忽而出列,她攀附宸妃已非一日,自然不希望强大的靠山就此轰塌。

太后目如冷箭,抬眼看她:“难不成还要交予你?”

“嫔妾不敢。”

秦氏再不理会于她她,只是冷冷扫视着殿中诸女。她目光冷冽,全然不像半百之人。“宸妃失了德行,不配再有此殊荣。皇后治宫不严,也该去宗堂反省反省。”

到此,再无一人敢为之求情。众妃嫔行过大礼,鱼贯而出。青鸾刻意慢走几步,只见身后跪得双膝发麻的宸妃正在下人搀扶下蹒跚而出,庄嫔亦小心侍候在一旁,脸­色­难看至极,见到青鸾如此,也只淡淡瞥了一眼。

“倒是便宜了贤妃,”邢嫣抬头,一把狠戾的目光投向青鸾,“还让本宫出此丑态。”

“皇上心疼娘娘,必不会这样委屈了您。”青鸾随行一侧,口中三分劝,并无惶恐之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