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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贼窝遇故人

“哥,桃林失火了!”

凤城一听最心爱的桃林失火,­阴­柔的俊脸上立刻露出杀人般的凶光,二话不说施展轻功朝桃林飞去。

当他找到火源时,只见一素衣女子坐在桃树下--纳凉。不是他有幽默感,实在是……她的表情太悠闲,让他不得不认为她是故意走进他的桃花阵乘凉的。

“火是你放的?”他问。

慕容云舒惊讶的抬头,这人是什么时候走到她跟前来的?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她问:“你是桃林的主人?”莫非她搞错了对象,这里并不是山贼的贼窝,而是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眼前这个人,白得像死人,美得像女人,身上没半点山贼气质。

“火是你放的?”他重复道。

“你是桃林的主人?”她继续不答反问,不怒不恼、不骄不躁的与他对视。

凤城愕然,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骨子里竟这般固执。“没错,我就是桃林的主人。火是你放的?”

“不是。”

“那这算是什么?”他指着正在冒烟的一堆树枝说。

慕容云舒左边眉毛轻轻挑了挑,道:“冒烟的树枝。”也是她求救的信号。

凤城哑然失笑,“姑娘真幽默。”

慕容云舒不置可否,“请问你知道这华佗山的山贼聚集在什么地方吗?”

闻言,凤城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是来抓山贼的?”

“我是来被山贼抓的。”

凤城再次失笑,“你知道自己站在谁的地盘上吗?”

听到‘地盘’二字,慕容云舒顿悟,“你是我见过的最斯文的山贼。”

“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女人。”凤城一脸‘彼此彼此’的表情。

在凤城的带领下,慕容云舒成功走出桃林,进入山贼的大本营--三间茅屋--与他很般配。

走进其中一间茅屋,慕容云舒环顾空空如也的四壁,好奇地问,“你是财不外露还是没财可露?”如果是后者,做山贼做到这份上,真够失败的。

“你找我做什么?”他记得她说自己是来被山贼抓的,那么显然是冲着他这个‘山大王’来的。

“我还有两个随从在半山腰,烦请将他们劫上山。”

“今日不打劫。”

“为什么?”山贼不打劫靠什么过活?慕容云舒忽然有点明白这贼窝为什么这么寒酸了。

“日子不好。”凤城发现自己有点被她影响了,说出的话让自己都哭笑不得。

敢情山贼打劫还挑日子?又不是劫压寨夫人!慕容云舒早就怀疑他不是普通山贼,现在更加确定了。“听说钦差大臣在府上做客,可否让他出来相见?”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如麻雀般叽叽喳喳、带着点儿骄横的女高音从门口传来,“你是什么人?找聂青做什么?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你、你……你该不会是他的女人吧?”

“灵儿,不得无礼。”凤城低声斥责。

“人家担心嘛!”凤灵小声嘟囔,不敢再放肆,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无邪地盯着慕容云舒,半晌又愤恨地嘀咕起来,“腿长、腰细、胸大、脸小、眼睛媚,哼!聂青是大­色­狼,大­色­狼!”

见状,慕容云舒扑哧一笑,道:“谁小的时候不碰上几个­色­狼,小姑娘不必耿耿于怀。”

“什么小姑娘?”凤灵瞪圆眼,郑重地说:“我今年二十!”

“呃……”看起来像十二。

“你多大?”凤灵问,心想她可能还没自己大。

“比你大。”

“你骗人。”凤灵不信。

“嗯。”慕容云舒供认不讳。

凤灵傻眼了,哪有人说谎还坦白的这么快的啊!

慕容云舒但笑不语,她确实没她大,今年九月才满十八。

凤灵瘪瘪嘴,问:“你与聂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素未谋面的关系。”

凤灵一愣,半晌忽然尖叫一声,“难道是指腹为婚?!”

指腹为婚?亏她想得出来!慕容云舒忍不住笑出了声,打趣道:“没想到山贼的想象力也这么丰富。”

“谁是山贼?我才不是山贼!要不是哥比武输给了……”

“灵儿!”凤城出声制止她,“去把聂青叫来。”

“哦。”凤灵做个鬼脸跑开,哥最独裁!不一会儿,凤灵冲进门焦急地说,“哥,聂青不见了!”

慕容云舒心一沉,这趟华佗山算是白跑了……

“到处找找,他不懂五行术数,走不出桃花阵……”

凤城的话音还未落,一道笑意十足、极尽戏谑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你们说的是一个瘦弱的白面书生吗?”

声落,人至,一如既往的衣袂飘飘,俊逸不凡。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他,慕容云舒心中惊讶不已,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视线没在他身上多做停留。

凤城:“楚兄,别来无恙?”咬牙切齿。

楚长歌:“凤兄,近来可好?”笑里藏刀。

这两个男人一定水火不容。慕容云舒这样想,好整以暇地等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旧友’拔剑言仇。

可是她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想看到的场景。忽然,凤灵在她耳旁低声说,“看,我哥又要输了。”

“比试已经开始了吗?”慕容云舒一头雾水。

“都快结束了。”凤灵眨眨眼,“你不懂武功?”

慕容云舒摇头,完全不懂。

“好吧,那就难怪了。”凤灵耸耸肩,道:“我哥与楚大哥在比内力,你看我哥挥汗如雨、肌­肉­紧绷、脸­色­泛白,楚大哥却跟没事似的,胜负显而易见。”

原来长相斯文的人,打架也斯文。慕容云舒有点失望,在她的想象中,江湖决斗应该是刀光剑影、生死搏斗,比斗­鸡­还惨烈。

“吥--”凤城一口血吐出来,双腿一虚,差点倒下。

“大哥!”凤灵连忙扶他坐下,粉­唇­一掀,对楚长歌撒娇道:“楚大哥真过分,每次都忘记手下留情。”

楚长歌妖魅一笑,道:“是你哥不长进。”

凤城闷哼一声,一脸­阴­郁。

“楚大哥,你之前是在哪里看到那个瘦弱书生的?”凤灵问。

“桃林。”

“那他人呢?”

“被我赶出去了。”

“啊?!”凤灵大惊,急得快哭了,“你把他赶出去了?!”

楚长歌挑挑眉,“我帮你赶走桃林的擅闯者,你哭什么?”

“聂青不是擅闯者,他是我的……我的……哎呀,你怎么帮他逃走了呀!”凤灵急忙跑进桃林找人,没过几分钟,被熏得一脸黑回来。“哥,桃林又失火了,这回是真的!”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

凤城这回是真想杀人了,不用脑子想他也知道这火是谁放的,更明白除非老天开眼下一场暴雨,否则桃林不毁大火不灭。

“我并没有违反赌约。”他气愤地说,“三年来我未离开华佗山半步,也没再接受任何人的求医,还偶尔假装山贼打劫路人,全按你说得在做。”

假装山贼……慕容云舒顿悟,难怪她一路招摇过市,马车又镶金又镶宝石的,顶上还系了个铃铛生怕山贼找不到,还能平安无事。

“我知道。”楚长歌道。

“那你烧我的桃林做什么?!”凤城低吼。

楚长歌轻笑一声,道:“夫人想做却没做好的事,当夫君的理应替她完成。”

“夫人?”凤城不解,见楚长歌目光灼灼地盯着在场唯一的女­性­,轰然想通了其中曲直,神­色­复杂地看向慕容云舒,“你是他的夫人?”

“不是。”慕容云舒淡然否定。

“我们已经定了亲。”楚长歌这样说,语气很霸道。

“定了亲还能毁。”她就被退货过一次。

楚长歌轻狂一笑,“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与我楚长歌有婚约,除了我,谁还敢娶你?”

“我可以常伴青灯。”慕容云舒的语气始终很淡,像一池风平浪静的湖水,任由旁人怎么搅,都搅不乱。

楚长歌则如狂风,势不可挡,不吹皱湖水誓不罢休。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睇着她,道:“想不到夫人早已下定决心非我不嫁,为夫真高兴。”

她几时说非他不嫁了?慕容云舒发现自己实在是拿他的厚颜无耻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索­性­当没听见——童言无忌——她是成年人,不与未成年男子计较。

正文 第十二章:点火烧钱

钦差大臣走了,她也不必在此久留。慕容云舒正打算离开,却见凤灵高高兴兴地押着满脸怒容的聂青回来。

“哥,我的手脚还算快吧?三下五去二就把聂青抓回来了。”凤灵邀功似的说,完全忽略男主角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

“嗯。”凤城闷闷地应了一声,思绪还停留在慕容云舒是楚长歌的夫人这件事上。月老真是作孽,这么好一姑娘,居然配给了楚长歌这个祸害!

“凤灵,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娶你为妻!”聂青昂首挺胸,铁骨铮铮。

凤灵一听这话,泪水倏地一下涌上眼眶,“聂青,你不要太过分,太过分我会……我会当真的!”

聂青寒着脸把视线移开,正好与慕容云舒四目相撞。

“你就是朝廷派去金陵慕容府的钦差大臣?”慕容云舒问。

聂青大惊,“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他是奉密旨出京,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

“我是慕容云舒。”一句话解释全部。

原来是救援到了!聂青狂喜,“其他人呢?”

“在半山腰。”

“多少?”

“两个。”

“你就带了两个人来救我?!”聂青黑着脸怪叫。

慕容云舒目瞪口呆,谁说要救他了?现在的男人都流行自作多情吗?她来华佗山只是为了钱庄的事,谈完就走人,闲事不管。

“我的要求,朝廷愿意答应吗?”慕容云舒开门见山。

“你想与我在这里谈论国家大事?”她未免也太能随遇而安了点。

“不然呢?”慕容云舒睇着被点|­茓­、颈部以下动弹不得的他,道:“如果你现在走的了,换地方我没意见。”

“你该关心的是怎么逃出生天,而不是谈生意!”

“大人说笑了,我双腿健在,而凤灵姑娘又不要我当她的压寨相公,还怕走不了?”慕容云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道:“何况我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未婚夫撑腰,凤公子不敢拦我。”

楚长歌哑然失笑,原来他这个未婚夫是专门用来吓唬人的?

凤城不爽地冷哼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不是来救我的?”聂青问。

“我是来谈生意的。大人到金陵是为了代替朝廷与我谈论汇丰钱庄的事,眼下我人就在你面前,可以开始了。”

聂青深受打击,他原本以为凤灵是大业王朝最怪的女人,现在才发现,是他鼠目寸光,不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与慕容云舒相比,凤灵太正常了!

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先救他这个钦差大臣,然后再共商大事吗?她的思维方式太不一般了!

聂青认栽,完全打消了与她套近乎的念头,道:“圣上召你入宫觐,想与你当面商谈这件事。”有‘闲杂人等’在,他就没有宣旨,直接把圣旨给她。

“看来朝廷是不太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慕容云舒悠然一笑,把圣旨捏在手中,道:“我即刻就起程去京城。”然后又对凤氏兄妹说:“凤公子、凤姑娘,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凤城有些不舍。

凤灵也很不舍,慕容是好人,所有不和她抢聂青的人都是好人。

夫人走了,当夫君的自然不宜久留。楚长歌道:“凤兄,八月十五少林寺见。”

“但愿你能活到那个时候。”每年的武林大会是凤城放风的时间,可以离开华佗山。

山中湿气很大,桃树并不容易燃烧,所以桃林中火势不大,烟雾居多。

慕容云舒用袖子捂住鼻嘴,跟在楚长歌身后吃力的跑呀跑。

她后悔了,早知道林中烟雾如此之浓,熏得她眼泪直流,她就会同意某人的提议--抱她下山。反正,正如他所说,就算不嫁给他,也不会再有人敢娶她。清白、名节什么的,毁在他手上不算毁。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好在桃林不算大,很快就脱离火海,再一次感受到山间的新鲜空气。

安静的山道上,两人一前一后行走,都默不作声。在前面开路的楚长歌时而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有没有跟上。走在后面的慕容云舒则时而望天、时而看地、时而左顾右盼,浑身不自在。

与他单独相处,感觉……一个字……闷。

忽然,脚底一滑,慕容云舒惊叫一声,眼见就要摔倒在地,却意外的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她惊魂未定地凝望着那双关切的黑眸,心中一阵悸动,耳根子开始发热。“谢谢。”她慌乱地想站起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脚却痛得她直皱眉。

“扭到了?”他问。

她轻轻点头,有点不知所措。

“看来老天终是不肯放过我。”楚长歌故意长长地嗳一口气,将她打横抱起,脸上笑意浓郁。

是不肯放过她吧!慕容云舒也淡淡叹一口气,脸上若无其事,心中忐忑不已。头一回被男人抱,感觉,很奇妙。欢喜?有一点。局促?很多点。

楚长歌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香,是初春清晨的第一缕风带来的自由新香,沁人心脾。这让慕容云舒很意外。她以为江湖中人,身上不该有这般宁和的气息。

微风忽起,吹乱了他的黑发,右侧发梢落到她的脸上,遮住了小半张脸。慕容云舒拢起脸上的头发,用手指绕着玩。做点事,就没那么尴尬了。

“好玩吗?”笑意十足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慕容云舒的手指陡然僵住,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隔了几秒才想到要回嘴,“你穷得连束发的簪子都买不起吗?”她很早就想问他,为何从来不束发。

楚长歌邪邪地一笑,道:“是啊,买不起。银子都存在你的钱庄,打水漂了。”

慕容云舒更囧了,有点心虚地说:“我又没想赖账,钱庄只是暂停营业而已,很快就会重新开业,汇丰钱庄的银票还跟以前一样全国通用。”

“你怎么不早说?”楚长歌忍着笑,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早说银票还能用,我就不会拿去生火了。”

慕容云舒瞪大眼睛仰视他,不敢置信地问:“你用银票生火?”

“嗯,桃林湿气太重,不容易点燃,正好我手上有不少银票,反正钱庄都关门大吉了,留着也没用,就一把火全烧了。”

“……”为什么他的口气听起来这么像‘日子真无聊,我们来烧点钱玩’……

“也没多少,大概能换十箱黄金,你见过的那种箱子。”

慕容云舒面露讶异,莫非他指得是第一次送到府上的那十箱聘礼?“点火烧钱,小心下辈子当乞丐。”

“你说丐帮?名门正派不会要我,下辈子我肯定还是魔教教主。”楚长歌不以为然,“再说了,钱庄是夫人开的,银票烧了银子就归夫人,夫人的就是我的,不算浪费。”

慕容云舒心中为之一动,脑中回想着他的话……十箱黄金,你见过的那种箱子……银票烧了银子就归夫人……

很快,慕容云舒全明白了,他是故意烧的,目的就是把那十箱黄金送给她。顷刻间,一股暖流趟过心底,心绪激越起来。

慕容云舒弯起­唇­无声的轻笑,这个男人,送钱也要送得这么霸道,让她不收都不行--当然,她也不会不收。

正文 第十三章:教主也别扭

一路无言,很快已能看到等在下面的马车和软轿。

“如果我下辈子真当乞丐,夫人会救济我吗?”楚长歌忽然笑问。

慕容云舒一怔,“你不是说自己肯定还是魔教教主吗?”

“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行。”他一脸严肃地说:“我们魔教的教主之位是父传子、子传孙的,我现在是教主,下辈子如果还当教主的话,那我下辈子岂不是必须当我孙子的子孙?”

“噗--”慕容云舒想忍的,可她没忍住。“当你孙子的子孙不好吗?”她笑问。

“当然不好。”

“有什么不好?”

“什么都不好。把自己孙子喊祖宗,这有什么好?”

“……你那时候一定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你祖宗的祖宗了。”慕容云舒强憋着笑安慰他。

楚长歌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完全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眉头高高皱起,嘴巴紧抿,很纠结的表情。

慕容云舒忍笑忍得好辛苦,忽然发现这个嚣张的男人钻牛角尖的样子,好可爱。

当楚长歌抱着慕容云舒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四大护法的脸上皆露出诡异之­色­,眼神凝重地望着他,“教主……”欲言又止。

楚长歌只当没听见,抱着慕容云舒朝马车走去。

绿儿连忙替他掀轿帘,担忧地问:“我家小姐受伤了?”

“扭到脚而已。”慕容云舒很无语,问她不是更直接?她看起来像不能说话的样子吗?

楚长歌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眸中闪过笑意,把她轻轻放到马车中,然后俯身打算替她活动脚踝处的筋骨,却听她说,“多谢你抱我下山,这点小伤不碍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你确定?”问话的同时,楚长歌的左手已经握住了她的小腿,右手捏着脚踝,没有用力。

“我确不确定有差别吗?”慕容云舒的语气十足的自暴自弃。

“没差别。”楚长歌淡笑,右手轻轻摇动她的脚,动作很温柔,神情很专注。

慕容云舒心中又是一阵感动,抿了抿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矫情,于是作罢,抬起眼望着远方出神。

“还疼吗?”

楚长歌的声音唤回神游太虚的慕容云舒,她稍微楞了一下后忙摇头,“不疼了。”

“那就好。”楚长歌放开手,退出马车。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松了一口气,这让慕容云舒不由产生一种不太现实的错觉--他在替她担心。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不禁觉得好笑,在心中自嘲起来。

自作多情,不是好兆头呀。

“你要去京城吗?”楚长歌站在马车外问。

“嗯。”钱庄的事,必须尽快解决,否则日子一长,说不定真要发生暴动了。听说不少地方已经有百姓去官府告状,京城的官员也都纷纷上书请奏,皇帝八成都快被告她的奏折压得呜呼哀哉了。

汇丰钱庄的银票一日不能使用,大业王朝经济瘫痪的现状就一日不能解决。虽说她就是仗着这个威胁朝廷,可是一旦时间拖长,恐怕会惹火烧身,毕竟,狗急都跳墙,何况是人?

虽然留名青史是好事,但遗臭万年这种留法,不要也罢。

“你要去少林寺吗?”慕容云舒见他不出声,于是明知故问,缓解气氛。

“我可以陪你去京城。”

慕容云舒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怔了几秒才说:“不必。”

“我想也不必。”楚长歌笑说。其实他也没打算陪她去。当然,如果她强烈要求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不过以她的­性­格,恐怕死也不会开口。

下了华佗山,就到三道口,一条向南通往金陵,一条向北通往京城,另一条向西通往少林寺。

“我们就在此处分道扬镳。”楚长歌说。

“后会有期。”语气很­干­脆。

“后会有期。”楚长歌从轿中拿出一个大而长的锦盒递给她,“东西还你。”

慕容云舒几乎不用想就猜到了锦盒里的东西,顿时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当初求一时痛快,又因着他不在面前,所以提笔便在画上写下一句“借问脸皮何处有,画中男子属最厚”。现在想来,实在很难为情。她长这么大还没那么直接的骂过人--一般都要拐几个弯。

“后悔了?”楚长歌见她没接,戏谑地问。

“嗯。”慕容云舒很坦白的点头。

“很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一脸欣慰,语重心长地说:“夫人以后一定要谨记,顺从为夫才是王道。”

慕容云舒闻言啼笑皆非,他这是什么话呀!

“夫人会去少林寺与为夫会和吧?”是询问,更是要求。

“我又不当和尚,去少林寺做什么?”她故意这样问。

“你也当不了和尚。”

慕容云舒一囧,道:“那就更不用去了。”

“我在沙坪镇等你。”

“少林寺路途遥远,长途跋涉很累。”这是实话。

“沙坪镇在少林寺山脚下,镇上有一家江湖客栈,你到那里找我。”

慕容云舒无奈地摇了摇头,悠悠地笑起来,某人又开始间歇­性­听不懂人话了。

在三道口分手后,慕容云舒的马车便驶上去京城的官道。

“小姐,你明明就有计划去少林寺,为什么假装不想去?”绿儿问。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决定去少林寺是想问他,与她定亲是否是为报答她当年的救命之恩,顺便退亲。以身相许这种报恩方式,她不接受。可现在人家银票都已经烧了,靠山也给她当了,她还能过河拆桥吗?再说了,不嫁他,真去当尼姑不成?

她还不想把祖宗十八代气得活过来。

绿儿摇头,“不懂。”

“去外面吹吹风就懂了。”

“……”绿儿知道,小姐不想让她看画,于是识相地挪到外面,与车夫一起吹冷风。

绿儿出去后,慕容云舒便从锦盒里取出画打开,娟秀的小楷左边多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脸皮相许。

“真有本事。”慕容云舒斜着头笑,心情很愉悦。

似乎,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是他脾气好,还是另有原因?

与此同时,西边官道上的人,也各怀心思。

“教主。”东护法实在忍不住了,“你……没事吧?”

其他三人也一齐竖起耳朵,这也正是他们担忧的。教主三年前抱着人上去,空手回来,一怒之下把‘赛华佗’三个字从江湖除名,世上从此只剩不行医的凤城。现在空手上去,抱着人回来,让他们不禁担心,教主会不会触景生情?

“没事,你们可以慢慢走,越慢越好。”楚长歌的声音听起来很悠闲。

闻言,四人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能说出这话就表示没事。

事实上,每次上华佗山,楚长歌的心情都很沉重,这一次,格外沉重,因为在那里遇见了慕容云舒。

仰头靠在轿壁上,楚长歌闭上眼,在心中无声地问:惜儿,你不会怪我吧?

正文 第十四章:被困青楼

酒楼、客栈门扉紧闭,街上小贩愁容满面,以往繁花似锦的京城,如今呈现出一片衰败之气。狂风呼啸而过,给人烟稀少的大街添了几分凄凉。

慕容云舒暗暗叹气,自责之感油然而生,同时也开始担忧,如果朝廷不愿答应她的条件,汇丰钱庄恐怕只能拱手送人了。生灵涂炭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父亲肯定也不愿慕容府背上千古骂名。无论成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都必须尽快结束。

“小姐,那边有卖胭脂的,去瞧瞧。”绿儿头一回来京城,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兴奋的像只小麻雀。

“这里的胭脂都是从金陵贩运来的,没什么可看的。”

“金陵的胭脂在京城卖,那才更要看呢!”绿儿边说边跑到卖胭脂的小贩摊子前,这拿起来瞧瞧,那拿起来看看,脸上写着‘我是外来人口’。

慕容云舒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也走过去,发现胭脂摊的旁边是卖簪子的,忽然来了兴趣。左挑右选,最后相中了一根藏青­色­木簪,上面雕刻着一朵白­色­苍兰。

“这根簪子多少钱?”

“一两银子。”

“这么便宜?”慕容云舒惊讶不已,簪子的材质和做工都属上等,少说也值十两。

小贩长叹一口气,道:“不便宜没人买啊!这世道,生意不好做。京城住的都是有钱人,银子全存进钱庄换了银票,如今这汇丰钱庄关了门,银票成了废纸,富人一夜破产,生活都难,哪还有人来买簪子。不瞒您说,你是我这半个月来的第一个顾客。”

愈发内疚了。慕容云舒又随手另外挑了九根玉簪,对小贩说道:“包起来,与这根木簪子一起结账。”

“好,我这就给您包起来。”小贩高兴坏了。

“小姐,你买这么多簪子做什么?”绿儿奇怪地问。

“送给姨娘们。”

“小姐真有心,姨太太们一定会很高兴……咦?你手上怎么还有一根?那好像是男士发簪……小姐你买男……呀!我知道了,一定是买给姑爷的对不对?”绿儿激动地说。

“买给我爹的。”

“老爷已经过世了。”

“烧给他不行吗?”

“……行。”绿儿作风中凌乱状。

慕容云舒主仆到京城已经三天了,却迟迟没有进宫,不是不想进,而是进不去。

“皇上也不派个人来迎接一下,要我们怎么进去嘛!”绿儿拖着下巴抱怨。

“他大概不知道我们到了。”慕容云舒缓缓转动着手上的茶杯,她错了,当初应该顺便把聂青带上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绿儿苦着脸说,“总不能一直呆在青楼吧?”

慕容云舒低头默默喝茶,住青楼,总比睡大街来得舒服。

刚来京城那日,大街小巷找遍了,没一家客栈开门营业,无处投宿只好在街上闲晃,结果一晃就晃到了青楼门口,于是她突发奇想,女扮男装住进了青楼。

“小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要是姑爷知道你住过青楼,肯定会气疯。”

“他气什么?”慕容云舒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他自己又不是没住过。”

“你怎么知道他住过?”

“猜的。”

“……真会猜。”绿儿真的很佩服自家主子,住青楼还能住得这么安逸。她可是半夜都裹着几层衣服,生怕遇上不轨之徒。

慕容云舒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先去户部,可还未走出青楼,就被官兵堵了回来。

“哎哟,官爷,您这是做什么?”老鸨惊恐万分地出门迎接官兵。

“官府接到密旨,百花楼藏有朝廷钦犯!”带队的做个‘上’的手势,官兵当即鱼贯而入,开始四处搜查。

“嗳……嗳……”老鸨想阻止官兵,又没胆量,手乱摆一通后,转而对带队的官兵说:“我们这里只有姑娘,没有钦犯,官爷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偷偷递给他。

那官兵一看是银票,脸上立马露出嘲讽地表情,“银票我多得是,我送点给你,你交出钦犯,如何?”

“官爷真会说笑。”老鸨一面赔笑,一面催促小厮去拿现银。

见此情形,慕容云舒暗暗叹一口气,心想,上街摆个摊,称斤收银票,不知有没有人卖……

现银一到,官兵就停止了搜查,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见到钦犯立刻报案’之后,便拍ρi股走人。官兵一离开,百花楼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姑娘们练歌练舞练笑,只等天黑做生意。

“我猜压根就没什么钦犯,那些官兵就是来揩油的。”绿儿一脸不齿地说。

慕容云舒没有作声,淡淡地瞟了老鸨一眼,便转身上楼。

“小姐,我们不是要去户部吗?”

“不去了。”

“为什么?”

“突然有点饿。”

“……”明明刚吃完早餐。

慕容云舒不疾不徐踩着木质楼梯向上走,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关注着楼下的情形。她走到楼上,老鸨才卸下脸上防备的表情。

真是走到哪里都能遇上怪事。慕容云舒好笑地缓缓摇头,走进客房。

“小姐,我觉得这家青楼有点怪。”绿儿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

“嗯。”慕容云舒漫不经心地应一声,脑中思考着该如何脱身。

方才在楼下,官兵离开后她正打算出门,右脚才刚抬起,就见老鸨神情一肃,手上多了一枚绣花针。不用猜也知道,那枚绣花针是为她准备的,所以她非常识时务的改变了方向。

慕容云舒扶额呻yin一声,京城那么多青楼,她怎么偏偏走进了这一家呢?

真晦气!

正文 第十五章:命不该绝

夜黑风高,雾气很重,适合逃亡。

慕容云舒站在窗前,很想跳下去,可她骨头不硬又不懂轻功,这样跳下去就算不死也能摔个残废。突然想起楚长歌那日在桃林中取笑她的话。

他说,所有不懂轻功的人,都该去当鸟。

她觉得这句话应该换个说法,所有不懂轻功的人,都该去当猫。猫多好,跳下去摔不死。

轻笑一声,慕容云舒关上窗子,准备睡觉,一转身,赫然看到一个黑衣人蒙面人手握长剑站在跟前,吓得差点跳起来。

黑衣人冷冷地看着她,手中的长剑稍稍动了一下,好似考虑着该先剁脚还是先剁手。

“阁下走错房间了吗?”慕容云舒原想等他先开口,但是她猜等他开口的时候,她估计已经开不了口了,所以趁还活着,先讲几句。

“你是慕容云舒?”冷漠的声音带着一点蜀地的口音。

慕容云舒稍微挣扎了一下,道:“不是。”骨气这东西,该舍弃时就舍弃。骨头都损了,骨气留着还有什么用?

“你是。”他的语气很肯定,“我见过你的画像。”

知道你还问?慕容云舒失笑,“那你见过的画像一定很失真。”

“如果你不是慕容云舒,那你是谁?”她的泰然让黑衣人开始动摇了。

“你要想杀个人玩一下,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慕容云舒四两拨千斤。

“我只杀慕容云舒。”

“那么你可以走了。”

黑衣人盯着她沉吟了片刻,忽然一剑刺来。

慕容云舒倒抽一口凉气,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看着剑架到自己脖子上,剑刃与她的血管之间只有一公分不到的距离,她隐约能感到剑身散发出的寒气。

小心翼翼地深吸一口气,慕容云舒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颤抖,“可以让我死得明白点吗?”黑衣人没有作声,但他的眼神告诉她,他默认了。于是她又问:“是谁派你来杀我的?我自问没什么仇家,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想要我的命。”

“梁王。”

慕容云舒更懵了,她这辈子别说从来没见过梁王,就连梁王的封地蜀州都没去过,怎么会得罪他老人家?

正疑惑,忽然又一个黑衣人变戏法似的凭空出现在房内。若不是屋内已经有了一个不速之客,慕容云舒真会怀疑是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虽然这间房没有铜墙铁壁,可它好歹也有四面完好无损的墙,门窗紧闭,他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望着屋内的两个黑衣杀手,慕容云舒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无与伦比的崇拜感,懂武功的人都是神仙,她下辈子一定要投个神仙胎。

与此同时,黑衣人一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扭过头去看。而黑衣人二号显然也没料到有人捷足先登制服了他的目标,怔了一下。

慕容云舒急中生智,大吼一声,“还楞着做什么,快动手!”口吻很强势很颐指气使。

两人被她这一吼给唬住了,楞了一下之后同时动手。没办法,不是同路人,就是敌人。我不杀你,你就会杀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住在隔壁的绿儿被响声吵醒,睡意朦胧地推开门,一面揉眼睛一面口齿不清地说:“小姐,好像听到有人在打架。”

打斗声戛然而止。黑衣人猛然发现慕容云舒早已逃之夭夭,窗子开着,当即跳窗追出去。

绿儿打个呵欠,睁开眼,房内一片狼藉,不见半个人影。小姐呢?

慕容云舒没有摔死也没有摔残,因为她跳下去的时候,某个倒霉鬼正好路过,让她砸得趴在地上当了垫背的。仓促的说了一声‘谢谢’之后,拔腿便跑。京城她不熟,兜兜转转好半天,最后在一个破庙落脚。停下来才惊觉,其实脚扭了。突然想到上一次在华佗山扭到脚,痛得要命,方才逃命的时候却没觉得痛。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没有依靠的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变得坚强。

慕容云舒自嘲似的一笑,一面轻轻揉脚踝,一面观察四周。不大不小的庙内,有一尊佛像,结满了蜘蛛网,尘土也落了一身,很落魄的样子。佛像前有一个摆放香火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两根烛台,同样布满灰尘。

忽然,庙外传来脚步声,慕容云舒立即警觉起来,跛着脚快速走到佛像后面躲起来。

“聂青,你不要不高兴嘛,我只休息一下下。反正天还没亮,宫门关着,走再快你也不能现在进宫面圣啊!”

是凤灵!慕容云舒松一口气,倒霉多了,终于也能运气一次。

“我可以从宫门递紧急奏折。”

“那也不必急于一时嘛!人家累死了。”

“若梁王的人先动手,就算累不死你,有人也会杀了你。”

慕容云舒一听‘梁王’二字,顿时竖起耳朵。

“谁杀我?”

“你不是说那个楚长歌武功高的不像人吗?你害死他的未婚妻,他不杀你杀谁?”

楚长歌的未婚妻?不就是她!慕容云舒有点晕,凤灵怎么会害死她?

“聂青你不要乱讲,我什么时候害死慕容了?楚大哥要是误会了,我就死定了。”

“你拖拖拉拉,耽搁我进宫请皇上派人保护慕容云舒,她若遇害,不怪你怪谁?”

慕容云舒大惊,聂青知道梁王会派人刺杀她?!

“好吧。那……那如果楚大哥要杀我,你会救我吗?”

“不会。”

“聂青!”

“害死慕容云舒,他不杀你我也会动手。”

“你、你、你……你喜欢慕容是不是?”

“少瞎说。”

“我没瞎说!你要是不喜欢她,怎么会为了替她报仇而杀我?”

慕容云舒扶额,感觉额角的青筋跳了几下。她还没死呢,报什么仇!

“我是为黎民百姓报仇。汇丰钱庄掌控着大业王朝民间的九成财富,她一死,钱庄就会落入梁王手中。”

“梁王是皇上的弟弟呀,落入他手中不就等于落入朝廷手中,你生什么气?”

“算了,说什么你都不会懂。”

慕容云舒却听懂了聂青的话--梁王想造反。但是有一点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死,钱庄就会落入梁王手中?就算她后继无人,好歹还有个未婚夫,再不济也该充公归朝廷,当然,朝廷只会得到一个负债累累的空壳子,钱庄的白银早已被她掏空转移,而另一部分被父亲藏到名剑山庄……

蓦地,慕容云舒恍然大悟,名剑山庄与梁王早就勾结上了。梁王之所以想杀她,就是想用她的死击垮大业王朝的经济。只可惜,他低估了她的运气,也低估了汇丰钱庄的规模。父亲藏在名剑山庄的那五千万两白银,其实只是钱庄存银的零头,也是钱庄除去存银以外的本身价值。

父亲向来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想必早已决定把钱庄‘卖’给朝廷,才会拿走那五千万当报酬。可笑的是名剑山庄竟像是得了宝,与梁王狼狈为­奸­。

一窝败类!慕容云舒冷笑。

“谁?!”聂青极警觉地问。

“想不到聂大人一介文臣,也是耳聪目明的。”慕容云舒从佛像后面走出来说道。

“慕容!”凤灵惊叫。

“你还活着。”对于这个‘见死不救’的‘故人’,聂青没打算给予好脸­色­。

慕容云舒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棺材脸,淡淡道:“我都听到了。”

“先去我府上,天亮再进宫。”

慕容云舒摇头,道:“我还要去一趟青楼。”

“我陪你去!”凤灵一脸兴奋地说。

聂青只觉头上好大几只乌鸦飞过,表情臭到了极致,无视凤灵,转头问慕容云舒,“你去青楼做什么?”

“睡觉。”

“等你死后,可以睡个够。”

“地府也有青楼?”

“……你到底想去青楼做什么?”

同去不就知道了?慕容云舒淡眉一扬,道:“百花楼,麻烦带路。”她不识路。

他有说要一同去吗?聂青以前认为是她怪,现在忽然觉得怪的人可能是自己,因为她的表情实在太淡定太理所当然。

正文 第十六章:缺德不缺德

百花楼门口,两个大大的袖灯笼在整条花街显得格外耀眼,照得送往迎来、浓妆艳抹的花娘们脸上金光灿灿。

慕容云舒三人甫一来到门前,就有眼尖的花娘殷勤地粘上来,把他们往里面拉,娇滴滴地声音拧得出蜜来,“三位爷里面请。”

慕容云舒嘴角轻勾,神态悠悠地走进门。凤灵也笑眯眯蹦蹦跳跳跟进去。聂青则寒着脸甩开胳膊上的手,带着下地狱的沉痛感不情不愿地踏入那扇门。

老鸨一见慕容云舒进门,粉墙上的媚笑顿时失­色­,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错愕,“你怎么会……”从外面进来?

慕容云舒则始终一脸从容,边走边说:“你也是练家子的人,该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境界叫神出鬼没。”

老鸨更加惊讶,不敢置信地默默跟在她身后,满腹狐疑。消息明明说慕容云舒不懂武功……

慕容云舒来到自己的客房,房内一片狼藉,显然老鸨与之前的黑衣人不是同路人。“你又是为谁做事?”她在主位上坐下问,聂青与凤灵则充当打手各站两边,俨然一副开堂问审的架势。

“小梁王。”老鸨不怕说实话,只是心中很不解,明知山有虎,一般人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哪里还会回来兴师问罪。这慕容云舒莫非当真深藏不露?

“目的呢?”

“带你去蜀州。”

慕容云舒莞尔一笑,“梁王要死的,小梁王要活的。看来还是小梁王有远见。梁王恐怕也只能指望小梁王称帝后封他一个太上皇了。”

聂青一听这话,脸又臭了几分。出言不逊、大逆不道之类的词一一在脑中划过。

老鸨则喜出望外,“早知道慕容小姐这么配合,我就不必大费周章给你下夺魂丹了。”

“你给慕容吃了夺魂丹?!”凤灵大叫一声,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慕容云舒一听‘夺魂丹’这名字,心凉了一半,再听凤灵那带着颤抖的声音,心全凉了。江湖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走的。“你哥医得好吗?”赛华佗不该浪得虚名才对。

凤灵苦着脸摇头,“我哥当年就是因为没医好惜姐姐的毒,才会被盛怒之下的楚大哥困在华佗山上三年,还除去了赛华佗的名,从此不许再行医。”

楚长歌曾……冲冠一怒为袖颜?慕容云舒只觉一股奇怪的气流涌向胸口,淡淡地,说不出的闷。沉吟几秒敛去心头的异样感,她转眼问老鸨:“怎样才肯给我解药?”

“解药在小梁王手上,怎样才给解药他说了算。”

“没有解药,我还能活多久?”

“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一秒。简而言之,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归天,没有任何征兆,你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抿了抿嘴,然后挟着笑意说:“这不就等于没中毒?人本来就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死。”

老鸨愕然,忽然有点明白小梁王为何执意要活捉她了。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风华,光是看着她就觉得天下很太平。

“我劝你快点让那个小梁王把解药给慕容!”凤灵气鼓鼓地瞪向老鸨,道:“眶你一把年纪,想必听说过三年前魔教一夜灭唐门的事吧?楚大哥三年前会为惜姐姐灭唐门,今日就会为慕容灭梁王府!”

慕容云舒暗暗心惊,凤灵说出的事实让她感受到了以前在楚长歌身上从未见过的魔­性­。她以前还奇怪,为何世人都说他是大魔头,她却只看到一个桀骜不驯、一身邪气的轻狂少年……原来,只是她看到的太少而已。

当一个人被绝望淹没时,会表现出两种极端:第一种是用沉默接受命运,第二种是用愤怒反抗命运。前者得道成仙,后者失心成魔。而楚长歌,必是不屑的抛弃了前者,傲气凌然地看着自己沦为魔鬼。

那个时候的他一定崩溃到了简直想灭掉全世界的地步,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全世界宣战。慕容云舒垂下眼,感到莫名地失落。

“哼!唐门是江湖门派,朝廷才会葞魔教为所欲为。但梁王是帝王子孙,手握重兵,楚长歌若灭梁王府,朝廷岂会放过他?”老鸨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楚长歌就算有天大的胆子,谅他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凤灵说不过她,又急又气。

慕容云舒则笑着对老鸨说:“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信口雌黄的好,当知祸从口出。”口气一如既往地波澜不兴。

老鸨大笑,“你真以为楚长歌会为你与梁王作对?”明明是嘲讽,慕容云舒却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期待,好似楚长歌与梁王杠上正是她所想要的结果。

抬眼仔细看她一眼,慕容云舒道:“他不会为了我与梁王作对,但是,别说是小小的梁王,纵然是当朝太子,他也照样捏圆捏扁。”语气甚是轻描淡写、漫不经心。

“但愿他真如你所言那般神气,会去梁王府救你!”老鸨咬牙切齿,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精­光。

这让慕容云舒忍不住又多瞧了她一眼,视线无意晃到她头顶,接着一怔,眸光闪了闪,嘴角稍稍勾起一个弧度,道:“你自信带的走我吗?”

老鸨无比自负地大笑一声,道:“我难道还带不走一个中毒的废人吗?”

“你少狂妄!有我凤灵在……啊……”凤灵猛地捂住胸口,皱着脸道:“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你不是赛华佗的胞妹吗?怎么,这点小毒也无可奈何?”老鸨­阴­着笑嘲讽。

“谁规定赛华佗的胞妹必须懂医术了?!你开青楼的,是不是也一双玉臂万人枕?”凤灵柳眉倒竖回呛过去。

老鸨气急,扬手就像甩她一耳光,却被人在半空中拦截,狼狈地摔到地上。

“聂大人终于像个男人了。”慕容云舒含笑揶揄。

什么叫像男人?他本来就是!聂青冷冷地哼了哼,用眼神居高临下秒杀老鸨,伸出手作‘拿来’状,道:“解药。”

“没有!”老鸨腾地一下跃起来,点了聂青的|­茓­道,“方才是大意了才会让你得逞,就凭你,也配向老娘我要解药?”

聂青依旧挺直腰板瞪着她,脸上露出恼怒之­色­。

慕容云舒弯­唇­一笑,纤纤食指一伸,指向她的额上方,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你看他够不够资格?”

老鸨转身仰头看去,还来不及惊讶,一锅底当头砸来,当即晕倒在地。

“前辈好身手。”慕容云舒拍手叫绝。

“是锅好。”一年过半百的老者身形矫健地从房梁上跳下来,脸不袖气不喘。

凤灵一看清来人的样貌,倏地瞪大一双铜铃眼,不敢置信地指着老者惊叫,“你、你是魔厨锅缺德!”

慕容云舒一听这名号就笑了,谁这么缺德,给人取这么缺德的名字……

正文 第十七章:赐婚

“不错不错,年纪轻轻还能认得我,小丫头前途无量。”锅缺德感到非常欣慰。想不到他隐姓埋名归顺魔教这么多年,还有后辈认得出来。

凤灵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道:“我常听我爹提起前辈,三十年前,您一个锅子走江湖,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风云一时、恶贯满盈的江湖一害,祸害江湖的本事比楚大哥还高!”

“这你也晓得!”锅缺德简直欣喜若狂,想当年他是多么的威风八面啊!小丫头有前途,太有前途了。“你爹是谁?”他问。

“凤阎。”

“什么?!凤阎那老不死的居然生得出你这么可爱的闺女!”惊叫过后,锅缺德便无视众人,独自在一旁作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状,感慨老天不公,没让凤阎断子绝孙。

见状,慕容云舒满脸黑线,他果真人如其名缺德的紧,看来给他取名的人没有冤枉他,兴许一开始就对他抱着这样的期望,就像给儿子取名‘顶天’的父母,定会摸着儿子的头殷切地说‘儿子啊,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那人大概是摸着他的锅说,‘锅缺德啊,你长大以后一定要拿着这个锅­干­尽天下缺德事’。

凤灵则扯着聂青的袖子志得意满地说:“看吧,有人说我可爱。”

聂青给她一个大白眼,少根筋!

凤灵瘪瘪嘴,蹲地找解药。

“锅前辈应该不是凑巧路过吧。”慕容云舒淡淡开口,把锅缺德从咒骂词穷的悲愤中拉回来。

“是教主让我来的!”一提到那个比他还缺德的教主,锅缺德就恢复正常了,“还有啊,夫人,您不要一口一个前辈的叫,让教主听到,他会不高兴的。就叫我锅厨子吧,教主都这么叫我。”

“好,锅厨子。”慕容云舒从善如流。还好没让她叫‘缺德厨子’,虽然她长这么大指桑骂槐的事没少做,可直接骂人却很少,要她一口一个‘缺德厨子’,那还真是折煞她的修养。“你一直在暗中跟踪我吗?”她问。

“从您踏入京城开始。”

“这么说来,你是第二个黑衣人?”

“是啊。我原想与夫人开个玩笑,乔装刺客试试夫人的胆量,没想到被我给撞上真刺客了。”锅厨子不好意思地用锅底戳后脑,一副笑呵呵为老不尊的样子。

“那个刺客呢?”

“被我解决了。”

“我的丫鬟呢?”

锅缺德用锅笑嘻嘻指向邻房,道:“在隔壁睡得正香。”

“多谢。”

“嘿嘿,不客气、不客气,替教主保护夫人,那是我们的荣幸。”

慕容云舒闻言挑起左边眉毛,“我们?”

“是啊,从您动身的那天起,我们这些正巧在沿途或京城活动的人就接到了教主的‘黑风令’,务必护夫人周全。”锅厨子说完缩了缩脖子,又小声补到:“夫人,刺客的事,您可千万别对教主讲。他若知道我不小心让刺客的剑架上了您的脖子,我这根又老又短的脖子铁定给他剁了下酒喝。”

难怪这一路太平无事,慕容云舒心中又是一阵感动,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弯,隔了几秒才神­色­如常地回答锅厨子的话:“放心,我不会让他拿你的脖子下酒的。”

锅厨子感激涕零。楚家祖上积德,娶了个善良的媳­妇­。

“那么血腥的东西吃了会生病的,挖个坑埋了就好。”

“……”他就奇怪,楚家祖上怎么可能会积德?!

“没关系,我哥是神医,不怕吃出病。”凤灵特善解人意地说。

锅厨子横她一眼,“太不可爱了!”

凤灵一听就急了,“人家只是实话实说嘛……”

聂青又瞪了她一眼,所以说你少根筋!

这时,老鸨醒了,睁开眼看到众人,猛地悟过神来,刚想站起来,头上又是一锅子,晕了。

慕容云舒扶额,他当老鸨练过铁头功啊!再敲几下,不死也傻了,到时候谁替她向梁王传话?“替我向你们教主说声谢谢。”她边走出房门边说。

“我们教主从来不接受口头致谢。”锅厨子贼兮兮地说。

慕容云舒一愣,扬了扬眉,算是听到了,然后去隔壁房间叫绿儿。不一会儿,她与睡眼惺忪、不明真相的绿儿一同回来,递给锅厨子一封信。

锅厨子拿着信笑嘻嘻问,“给教主的?”

“嗯,书面致谢。”

锅厨子大囧,“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但我是那个意思。”慕容云舒说得甚是坦然。

一行人走出青楼,正要去聂青府上借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少了一个人。

“聂青呢?”慕容云舒问。

凤灵左瞧右瞧,没发现心上人的身影,眼陡然一瞪,一面跑回青楼一面大骂道:“聂青那个大­色­狼,一定被花娘给迷住了!”

慕容云舒目瞪口呆,这凤灵是没长眼睛还是眼睛不好使?她没看到聂青听说要一起进青楼时那副‘天塌下来了’的恐怖表情吗?

正觉好笑,只听锅厨子在一旁嘀咕道:“这聂小子真有本事,被唐三娘点了|­茓­还能花天酒地……”

慕容云舒无语望天数星星。若让聂青听到这句话,只怕真想剁了他的脖子下酒喝。

有聂青带路,慕容云舒进宫非常顺利,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御书房外。

“宣户部侍郎聂青、慕容云舒,进御书房面圣!”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公公出来宣旨,末了又对聂青说,“聂大人,皇上龙体欠安,不要说太久。”

“多谢提醒。”

聂青还是一副又冷又硬的样子。慕容云舒觉得他更适合当判官,一板一眼,整体臭着一张俊俏的小白脸,实在不像与银子打交道的人。

走进御书房,一室威严的明黄,让人不禁肃然起敬。普通百姓不能直视圣颜,所以慕容云舒微微低着头,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姿势,不疾不徐地朝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主隆恩。”

聂青则只稍稍俯身,“皇上。”

“聂爱卿平身。”

“谢皇上。”

慕容云舒悄悄将君臣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眼中闪过心领神会的笑意。聂青这个兵部侍郎,不简单啊!

“慕容云舒。”皇上开口,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龙体欠安的样子。

“民女在。”

“如果朕答应你的要求,让汇丰钱庄掌管‘银元’的发放权,你要如何回报朕?”

“皇上会答应吗?”

“朕在问你话!”

慕容云舒轻轻一笑,悠悠说道:“皇上若不答应民女的要求,这个问题就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你先回答朕的问题,朕再决定是否答应你的条件。”

“恕民女无法回答皇上的问题。”

“你大胆!”龙颜微怒。

“皇上请息怒。”慕容云舒继续说道:“朝廷决定改革通货,用小面值‘银元’代替真金白银在民间流通,从理论上说这是利国利民的,但实际是否行得通,谁也不知道,所以民女不能保证能够回报皇上什么。”

“那你又何必执着于钱庄的经营权?”

慕容云舒依旧微低着头,轻描淡写般说道:“因为民女不想让自家的产业毁在别人手中。无论成败,慕容府都要与汇丰钱庄共存亡。”

皇上闻言沉吟,鹰利的目光审视她良久,道:“好,朕依你。但是朕有一个条件。”

“皇上请讲。”慕容云舒作洗耳恭听状。

“嫁给太子。”

正文 第十八章:有恃无恐

慕容云舒一点也不奇怪皇上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联姻本来就是皇家惯用的政治手段,而且表哥早就提过一次,可是,她并不想做牺牲品。“恕民女难以从命。”不假思索、果断拒绝。

皇上没料到她会拒绝,这个条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恩赐,而她竟然一口回绝,这让他有些恼火,一蹙眉,不悦地说道:“那么朕也不能答应你的条件。”

闻言,慕容云舒在心中暗暗叹一口气,脸上俱是无奈,沉吟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皇上,民女今天并不是来与您谈条件的。您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汇丰钱庄都是慕容府的产业,不容旁人侵犯,就算是您也不行。”

皇上勃然大怒,“如此出言不逊,你就不怕朕灭你九族!”

慕容云舒仍是一脸淡泊,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用极平静地口吻说道:“太子也是民女的族人。”大有要死一起死的派头。

尽管碍于太后方面的压力,皇族并未承认慕容府这一外戚的存在,而慕容府也不觉得有攀龙附凤的必要,所以四年来一直安居商场,不曾涉政,但慕容府到底是太子唯一的外戚,除去慕容府就等于折断了太子的羽翼,而这并不是皇上想要的结果,至少现在不是。太后的娘家在朝中势力庞大、盘根错节,皇上若不想自己寿终正寝后太子被‘垂帘听政’,就必须在太子羽翼还未丰满之前保全慕容府。

慕容云舒非常清楚这个事实,所以她才更加有恃无恐。“民女并不想忤逆圣意,奈何早有婚约在身,实难从命。”就算有王牌在手上,该退的时候还是得退,以退为进才是上策。“皇上若信不过民女,可以派一位朝廷要员与民女一起负责此事。”皇上让她嫁给太子无非是担心她这个‘外人’生异心。

果不其然,皇上听闻可以令派人选‘监视’她,脸­色­缓和了许多,终于也退后一步,用极浑厚地声音说道:“好,就由聂爱卿与你共同负责通货改革一事。”

一出御书房,聂青便又一脸死了亲娘的表情,冷冷说道:“朝廷绝不会让发放‘银元’的钱庄掌控在私人手中,汇丰钱庄充公是迟早的事。”

慕容云舒抬手挡住如火的骄阳,边走边说:“我知道。”

“那你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皇上现在必然已将慕容府视为眼中钉,早晚除之而后快。”

“聂大人。”慕容云舒忽然止步,侧头看向他,奇怪地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聂青面露窘­色­,扭头说道,“你想太多了。”

“是吗?”慕容云舒挑眉,然后转回头继续欣赏一路上的花花草草,口上则说道:“在能反抗的时候不反抗,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见慕容府的列祖列宗?”

聂青冷哼一声,“我看是你不肯轻易认输吧!”

“你这样想也没错。”说完,慕容云舒加快步伐向宫门走去。

皇宫这种地方,还是少逗留为妙,指不定皇上下一秒就气不过,派人把她抓起来咔嚓一下解决了。虽然她觉得早死晚死没差,可好死歹死就差很多了,她宁愿不痛不痒的死在小梁王的夺魂丹之下,也不要被刀口不怎么锋利、动作也不怎么麻利的侩子手送上西天。

想到那夺魂丹,慕容云舒不禁觉得好笑,那小梁王身边定有不少江湖术士,才学了这一招故弄玄虚的本事。说实话,他要给她下一包泻药,说不准她就从了。

没过几天,朝廷就发了皇榜,汇丰钱庄得到朝廷的认可,总管新币‘银元’的发放权,并封慕容府为‘天下第一府’,封慕容云舒为‘银监官’,享受正一品待遇。皇榜一出,死气沉沉的大业王朝顿时恢复生气,连走在路上的路人甲乙丙都显得­精­神抖擞,更别说扯破嗓子叫卖的小贩了。

有了朝廷这座靠山,汇丰钱庄重拾信誉,印有‘汇丰’二字的银票如雨后春笋般在市面上冒头。汇丰钱庄也重新打开门做生意,银元还没有印制,所以钱庄还是原来的经营模式。一夜之间,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慕容府又变回了原来那个财大气粗、炙手可热的金陵慕容府。

但是慕容云舒心知,这只是皇上布的棋、铺的路而已,她若不想慕容府沦为皇族争权夺利的棋子、不想重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覆辙,就必须步步为营,早思全身而退之策。

慕容云舒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黄篾躺椅上,阖上手上那本旧的发黄的古籍,在心中轻叹,皇权真是可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怪有人不惜头破血流、身败名裂,也要踩着尸骨摸一摸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

“小姐,皇上给你官当,你怎么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绿儿很不理解。银监官可是享受正一品待遇,与丞相平起平坐,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因为他不安好心。”明明带着咬牙切齿,可从慕容云舒嘴里说出来,味道就淡了,好似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绿儿猛翻白眼,“给你这么大一官当还是不安好心?”

慕容云舒知道,不管她怎么解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像绿儿这样一根肠子到底的人都是不会明白的,于是索­性­当没听到,闭眼假寐,过了几秒又忽然想起建银仓的事,睁开那双带着淡淡睡意的眼眸,问:“聂青回来了吗?”

“听说刚从户部回来了。要我去找他吗?”

“嗯,去告诉他,不要来吵我。”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

“猜的。”昨天她说银仓建在上阳时他就很不认同,今早入宫必然是去向皇上报信去了,而皇上必然也会坚决反对,所以他这会儿回来,定会来充当说客。虽然她在商场上一向贯彻‘专政独裁’的作风,绝不会被他说动,但午觉时间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总是难受的。

果不其然,慕容云舒才刚睡着没多久聂青就来了,被绿儿挡在门外。

绿儿期期艾艾地说:“聂大人,小姐有起床气,你扰她好梦,她会生气的。你知道,不经常生气的人,发起脾气来是很恐怖的。”她就不幸见识过一次,那时真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省得被小姐­阴­森的眼光碎尸万段而不得全尸。

聂青也深深觉得惹火慕容云舒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皇上都敢威胁的女人,­干­起谋杀朝廷命官的勾当来八成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所以,他只小小考虑了一下,便道:“我等她睡醒。”

正文 第十九章:遇上真山贼(有修改)

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太­操­劳,又或许是无人打扰睡得安稳,慕容云舒这一觉睡到傍晚才意犹未尽地睁开眼,动作迟缓的把脚放到地上,懒洋洋地起身,双手拉开房门的同时顺势伸个懒腰,然后抬眼边看天­色­边用手捂住嘴打个大大的呵欠。

聂青冷眼睨着睡生睡死的某人,一脸欲求不满地闷恼样子。这不能怪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下午,换谁都没有好脸­色­。

凤灵则一脸崇拜地望着慕容云舒,为什么她怎么装都装不出一点淑女气质,有人却连打呵欠也能如此优雅……

慕容云舒打完呵欠,便悠悠朝凉亭走去,临走前吩咐绿儿弄些点心来吃,至于门外神­色­各异的两人,直接无视。

“嗳,慕容,你怎么走了呀?聂青等你一下午了呢……”凤灵边说边用手招啊招,像招魂一样,好似想把她招回来。

聂青半点不领情地瞪她一眼,气闷闷默不作声地踏着重重的步子跟上慕容云舒的脚步。凤灵嘟起嘴眨了眨眼,也蹦蹦跳跳地跟上去与他并排走,时不时侧头瞄他一眼。

慕容云舒听着身后节奏天差地别的脚步声,觉得凤灵真是个人才,不管聂青给她什么脸­色­都不气馁,真怀疑她脑中是不是有个自动过滤系统,但凡不愉快的东西,都会被自动过滤掉。

被冷风吹了吹,慕容云舒清醒了许多,也有了谈公事的心情,于是轻轻开口,“你可以开始陈述理由了。”说完以吃饱了闲逛的姿态开始在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晃悠,漫不经心的视线游走在道旁的花草之间,很有闲情逸致。

“上阳地处偏僻,穷乡僻壤山多路少,离京城又远……”一谈到朝政,平日里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聂青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滔滔不绝、夸夸其谈,引经据典、谈古论今,挖出一切可以证明上阳不符合建银仓的理由,连风水不好都用上了。

慕容云舒皱眉,“聂大人几时­干­起了风水师的兼职?”

聂青哼了哼,冷笑道,“你以为状元是那么好中的?”

慕容云舒眉头皱的更紧,“科举还考关风水吗?”

聂青被她问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沉着脸不说话好半天,才冷冰冰地说道:“我们讨论的是银仓选址的问题,你纠结这个问题做什么!”

“确定你不是在瞎掰。”慕容云舒始终一本正经的样子。

聂青的嘴角狠狠地颤了几下,又哼了一声,道:“皇上决定把银仓建在皇陵附近。”

“让龙祖龙宗帮忙看守?”慕容云舒随口问,没料到他会点头,黛眉微拧,道:“聂大人,你既然在户部任职,就该懂得一些经营之道。大业王朝分九州,皇陵坐落于阳明山,属九州之中的京州,虽然距离京城不过百来公里,但它在大业王朝的最北部,与其他八州遥遥相隔,尤其是最南部的闽州,快马加鞭来回一趟也要好几个月,更何况是奇慢无比的押银车,只怕银子还没送到,就又要送回去了。”

聂青动了动嘴,但没有出声。显然他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慕容云舒又道:“上阳属楚州,楚州自古以来就是大业王朝的交通要塞,道路四通八达,运输极为方便,而且楚州在中部,不管从哪个州运银过去都快捷。另一方面,上阳山多路少的地势正好形成了易守难攻的优势,银仓建在那里,最合适不过了。”顿了顿,她又看向聂青,轻淡的目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徐徐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要么一切听我的,要么什么也别做。”

沉思半晌,聂青弃械投降,“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别扭的神情中透着淡淡的钦佩。

慕容云舒挑眉,全家都是商人,她不是商人正常吗?

不知道聂青用了什么法子,皇上很快同意了把银仓建在上阳,而银元的印制工作也已开始,只等银仓一建好,就实施全面的银改。

事情谈完,慕容云舒便立即启程回金陵,聂青现在是她的副手,所以也一同上路,而凤灵则自愿充当第二个绿儿,跟着端茶送水跑前跑后。当然,她的醉翁之意,大家心知肚明。锅厨子去了少林寺,带着慕容云舒对楚长歌的‘谢意’。

倚在宽大舒服的马车内,慕容云舒从怀中掏出那根甫入京城那日买的准备送给楚长歌的木簪,神­色­复杂地凝视了好大一会,最终掀开侧壁窗帘,扔了出去。从得知他曾为一个女子几近疯狂起,她就意识到,她与他的缘分,只能到相敬如宾。

幸好,到目前为止楚长歌对她来说只是百无聊赖时有人说话的消遣,有他无他,无关痛痒。

马车很大,足够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躺着睡,而对于中等身高的慕容云舒来说,完全可以像睡在自己床上一样随意摆姿势,于是她平躺下来,闭上眼睡觉,心想着一觉醒来就到金陵了。

但是,有些人的人生注定无法风平浪静、一帆风顺,慕容云舒不巧就在此列。

慕容云舒被陡然停住的马车惊醒,身子往前猛地一冲,差点摔下去,幸亏她眼疾手攀住了车壁,手掌与车壁之间的摩擦减缓了把她摔出去的那股冲力。

“出了什么事?”她站稳掀开帘子探出头去问,只见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挡在车前,土灰­色­的麻衣和用麻绳辫子随便扎起的乱发看起来很有山贼气质,不过,更有这种气质的是他们说出的那句古今通用老掉牙的话--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慕容云舒只当没听见,脸上没半点毫无惧­色­,神态悠悠地下马车,又审视他们一遍,问:“你们要多少,我今日没带多少银子,不够的话先打个欠条。”

众山贼显然没料到对方不仅不气不恼也不怕,还一副有事好商量的样子,都愣住了。

聂青冷哼,不知是哼慕容云舒,还是哼山贼。慕容云舒见他面无惧­色­地走向‘前线’,以为他有什么对策,却听他非常有气势的打了一句官腔,“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慕容云舒失笑,现在的金科状元都这么迂腐吗?山贼眼里若有王法,就不会当山贼了。

正文 第二十章:悬崖边的客栈

为首的山贼一脸不屑地上下打量了聂青几眼,然后挥手示意他有多远滚多远,“瞧你这身衣服比俺们的还破,打劫你会坏了咱追风寨的名声。快走块走,别瞎搅和,又没人说要打劫你。”

聂青闻言脸­色­一沉,狠狠地瞪了慕容云舒一眼。

慕容云舒一脸莫名其妙,你自己寒酸,瞪我做什么?

寒酸也是被你比出来的!聂青不爽地又瞪了她一眼。马车也要镶金戴银,连那一块比他全身上下所有衣服加起来还值钱的丝绸车帘都滚了金边,生怕山贼不来找她麻烦!

慕容云舒的确生怕山贼不来找她,但那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那会儿她是为了引起华佗山山贼也就是凤灵兄妹俩的注意才把马车‘装扮’成那样,后来又觉得银子都已经花了,这么舒服的马车不坐简直是暴殄天物,于是就一路坐着它在路人嫉妒羡慕恨的注目礼之下招摇过市……

好吧,今日遇上山贼,她要负全部责任。慕容云舒状似无意地抬手摸了摸右边耳垂上的碧绿­色­古筝型耳坠,感受到古筝模型上紧绷又冰凉的弦时眸光闪了闪,然后放下手,非常平静又带着几分财大气粗地­干­脆说道:“诸位开个价吧。”

众山贼觉得自己简直遇上了怪物,还是长得标致又阔气的怪物。商量了好大一会,为首的那个才抬起一只手说:“五千两。”

不待慕容云舒回应,凤灵就抢先愤愤叫道:“一开口就是五千,抢劫啊你!”

慕容云舒无力地睨凤灵一眼,道:“他们本来就是在抢劫。”

呃,糗大了。凤灵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默默退到一旁。都怪慕容那副谈生意的样子太潇洒,害她真以为现在是在谈生意。

“五千两太多了。”慕容云舒又望向众山贼,道:“你们就栽了一棵树、开了一段路而已,算上辛苦费,撑死一百两。”

众山贼瞠目结舌,这丫真以为他们在跟她谈生意?!

“对,一百两,不­干­拉倒!”凤灵特有气势地附和。

“哼!拉倒就拉倒!我们可不是什么斯文人!”众山贼抄起家伙,蓄势待发。

凤灵一见这阵势,立马跳到慕容云舒身后躲起来,用颤抖音小声说道:“慕容,五千就五千吧,反正你家开钱庄的。”

慕容云舒顿时觉得额角的青筋开始乱跳,问道:“你不是会武功吗?躲什么?”

凤灵脸一袖,结结巴巴地说:“我哥告诫过我,路见不平,绕道走开,就凭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就能对付聂青那样的……”

聂青本想替她说两句公道话‘她个头那么小,哪里打得过那么多虎背熊腰的大汉’,可一听到那句‘也就能对付聂青那样的’,毅然收起了多管闲事的冲动。

慕容云舒抬手轻揉眉心,原指望着凤灵这个唯一的江湖人能帮上忙,孰料竟是个半罐子。是她不好,不该以为高手身边都是高手。早该料到,以凤灵大事小事总爱Сhā上两脚的­性­格,若是有两把刷子,早就拿出来刷了……

看来,非要有一方躺下,这生意才谈得拢了。慕容云舒非常无奈地淡淡叹息一声,极不情愿地抬起手,捏住古筝耳坠。

“小姐……”绿儿壮着胆子出声提醒自家主子,现在不是耍淡定的时候。

慕容云舒没有理她,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耳坠,脸上则一派气定神闲,作闭目养神状。

众山贼见她如此镇定,突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了,心中皆揣测,莫非她会什么法术之类的,在召唤鬼怪?

聂青和凤灵则不约而同地看向绿儿,你家小姐中邪了?

绿儿也一脸茫然,小姐虽然一直都很不正常,可不正常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众人疑惑之际,一阵窸窸窣窣的‘嗤嗤’声响起,接着,一声尖叫响彻云霄--“蛇!”凤灵吓得直跳脚,还边叫边跳,仿佛有蛇爬到了她身上。

“哪里有什么蛇……”聂青话刚说到一般,陡然失声,脸刷地一下白了,接着开始呕吐。

“聂青!”凤灵连忙把肠子都快吐出来的聂青扶住。

众山贼起初还想笑他们有钱人胆子小,连蛇都怕,但当见到一条接一条的蛇从草丛中、石缝里、树上源源不断的爬出来时,顿时吓得屁滚尿流。

“蛇,各种蛇,好多蛇……”山贼们边逃边哭叫。

直到山贼们的叫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慕容云舒才睁开眼,与此同时,蛇也已经全部重新回到洞里。

“启程。”淡淡吩咐一句,慕容云舒看也不看吓得只剩半条命的众人一眼,转身悠然坐上马车。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释一下?

黄昏时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停在官道旁的一家小客栈门前,一辆富丽堂皇,一辆破旧寒酸,形成鲜明的对比。

“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

慕容云舒一下马车店小二就一脸谄媚地迎了上来。“住店。两间上房。”

“四间。”聂青冷冰冰地说,脸­色­还是一片惨白,看起来很虚。

慕容云舒足下步子稍稍顿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继续向里面走。眼见就要上楼,忽听聂青在后面说,“你不去登记吗?”

“你要一个人住四间房?”她回头问。

聂青被她问得愣住了。他几时说要一个人住四间房了?

“既然你是替大家要的四间房,我还去登记什么?”慕容云舒说得甚是理所当然,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这是什么逻辑?聂青还没反应过来。

绿儿无限同情地看向他,好心充当翻译:“聂大人,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这房钱归您付。”

“凭什么?”富可敌国的人明明是她……

“是你自己说要四间的啊!”绿儿一脸‘又没人逼你’的表情。

“她还不是说了要两间。”

“嗯,我是慕容府的人,理应吃小姐的住小姐的,但你与凤姑娘不是,所以小姐只要了两间。”

“……至于分得这么清楚吗?!”小白脸变成了包公脸。

“当然!”绿儿点头,然后神­色­探究地看向他,问:“聂大人,难道你想跟我家小姐不清不楚?”

聂青冷她一眼,“我还没疯。”

绿儿若有所悟地边点头边说道:“也对,我家姑爷可是魔教教主,谅你也不敢宵想什么。”

聂青的眼角抖了抖,然后一言不发地臭着脸去柜台太登记。心道:最近的怪胎真是越来越多了。

与此同时,大堂角落的一桌食客皆放下碗筷,悄悄握紧了兵器。

这一幕恰好被落在后头东张西望的凤灵瞧到,骨碌碌地黑眸疑惑地盯着他们看了又看,歪着头嘀咕道:“好眼熟……”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甩甩头,蹦蹦跳跳上楼。

客房非常简陋,除了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以及茶壶茶杯之外,什么装饰品也没有。慕容云舒抿嘴蹙眉,若不是中途遇上山贼,现在应该住在庆远镇的别院中。打开窗子,呈现在眼前的是望不见底的烟雾缭绕。心一惊,她忙又左右瞧了瞧,发现这间客栈竟建在悬崖边上,而她所住的房间正是靠近悬崖的一端。

还好绿儿那丫头住在对面,不然又该鬼嚎了。慕容云舒正感到庆幸,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充满恐惧地尖叫,并在半路戛然而止,接着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凤灵不见了!”聂青破门而入,冷漠的眸子里明显带着焦急。

绿儿也急忙跑进来,道:“小姐,我刚才下楼去叫吃的,回来包袱就不见了!”

慕容云舒眉目微沉,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以前只看到一条蛇就绝食了三天,你怎么还吃得下去……”

绿儿绝倒,不厌其烦地再次强调重点,“小姐,包袱不见了。”

“包袱丢了就丢了,反正也不值几个钱。至于盘缠,等到下一个镇子,再去钱庄支。”

绿儿很想说,包袱里还有几千两银票,但她觉得就算说了也引不起小姐的重视,于是作罢。

“凤灵不见了。”聂青再次强调。虽然他很好奇那些蛇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并且深深赞同她绝食的做法,但是,那不是现在的重点。

慕容云舒淡淡睨他一眼,“然后呢?”

聂青一愣,“然后去找啊!”

“你要与我一起找?”

聂青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就不能不要每一个意思都表达的那么拐弯抹角、高深莫测吗?

慕容云舒又睨他一眼,以大发慈悲、扶贫救灾的口吻说道:“想与我一起行动,就得一切听我的。”

聂青发现,她真的很喜欢掌控一切,‘银元’的事如此,凤灵的事也如此。可是,他一个大男人,凭什么全听她的?虽然她官阶比他高,但这是私事,与官大官小无关。

看出聂青没有退步的打算,绿儿连忙挪动步子凑到他身旁,小声说,“聂大人,我们慕容府向来权利分明,一人当家,其他人就只有惟命是从的份,所以慕容府当家人都有点唯我独尊的心里,尤其是像小姐这样的独女,从小就比老爷还固执独裁……”说到这儿,绿儿偷瞄了自家主子一眼,见她面­色­无异,于是放心大胆继续说道:“您要想与她一起行动,只有听命的份。而且,据我的经验表明,听小姐的准没错。”

听绿儿一席话,聂青顿时想起了慕容云舒在争论银仓建址时说的那句‘要么一切听我的,要么什么也别做’,不留给他任何反对的余地。那时是皇命在身不得不与她合作,而现在,明明可以单独行动,他却不由自主的宁愿带着不甘心退居下位,听她号令,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有她在,事情就会变得容易。

天人交战一番,聂青认输。“你有什么打算?”

“静观其变。”慕容云舒一边关窗户一边这样说,动作相当之悠闲,神态相当之淡泊。聂青满脸黑线,静观其变不等于没打算吗?他是不是信错人了……正怀疑着,突听绿儿又在耳旁说,“放心,你看我家小姐那么淡定,心中肯定早有计策。”

聂青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很想说,你家小姐什么时候都那么淡定,鬼知道她是故作高深还是真有韬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冤有头债有主

夜幕降临,狂风飒飒,吹得不怎么牢实的窗户吱吱作响,大有破窗而入之势。慕容云舒隐约能感受到脚下的土灰­色­柏木地板在颤动,不用闭上眼她就能想象到荒凉的悬崖之巅一间房子摇摇欲坠的画面,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打开窗户,凉飕飕地风扑面而来,慕容云舒不禁打个寒颤,已近五月的天,山间还是这般寒洌。脚下烟雾缭绕,头上皓月当空,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腾云驾雾的畅快感,说不出的恣意。

慕容云舒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畅快感惊得怔了几下,然后勾起嘴无声地笑起来,不知道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更畅快……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飘来一股淡淡的香味,来不及抓住它便随风而逝,接着传来门闩挪动的声音。慕容云舒闻声黛眉轻颤,一丝极浅的笑意从眉目间流转出来。

“吱--”门被推开。

“令尊没教导过阁下进门先敲门这个最基本的礼节吗?”伴随着不咸不淡的声音,慕容云舒缓缓转身,一双明眸似笑非笑地睇着来人。

对方没料到她不仅没被迷香放倒,而且还一副‘恭候多时’的悠闲样,楞了几秒才回神,看一眼她身后大开的窗子,道:“算你运气好。”

“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说话间,慕容云舒悄悄把左手放到背后扶住窗沿。虽然风带走了大部分迷香,但她还是吸进去了少部分,所以头有一点点晕,好在神智尚清。

慕容云舒轻轻甩了甩头,借着朦胧地月­色­打量对方,从体型上看应该是个女子,而且是瘸腿的,因为她的一只手杵着拐杖。虽然蒙了面,但从眼神来看应该是三、四十岁的大妈年纪。

“阁下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她淡淡开口。

“哼!当然来是取你­性­命。”蒙面大妈恶狠狠地说。

“那你可以动手了。”

蒙面大妈一愣,接着冷笑道:“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问了你就不会杀我了吗?”

“照杀不误!”

闻言,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蒙面大妈又是一愣,“你当真不怕死?”

慕容云舒但笑不语,一弯秋水风平浪静、深不见底,好整以暇地睇着她。

蒙面大妈犹疑了片刻,然后杵着拐杖谨慎地慢慢向她走近,双目始终盯着她,以防有诈。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忽然,拐杖一滑,来不及惊慌整个人已狠狠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蒙面大妈连忙用手撑地想借势爬起来,不料手脚又是一滑,再次摔倒。

“你……”话未出口,当头迎来一­棒­,晕了。

房内陡然亮起,绿儿举着一把椅子,无比自豪地说,“小姐,我还不赖吧?”快、准、狠,一气呵成。

“怎么是你?”慕容云舒问。

“聂大人说他不打女人。”

慕容云舒青眉微挑,然后看向蜡烛旁的某强壮男子,说:“好习惯。”

聂青冷哼一声,酷酷地扭头。

“小姐,你在床单上放了什么?”绿儿望着地上那块让蒙面大妈滑倒的布满尘土的床单问。

“冰。”

“现在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冰呢?”而且,小姐根本没出过房门呀!

聂青也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起初她让他拿着椅子躲在暗处‘见机行事’时,他还以为要与敌人­肉­搏,没想到竟然不战而胜。

慕容云舒微微低头,恹恹说道:“山里温度这么低,有冰不奇怪。”更何况窗外就是悬崖,下面冻得死人。迷香的药­性­发作的越来越快,她现在只想倒头睡一觉。至于她为今晚的行动所做的准备--把床单打湿,用长绳子系着它和茶壶一起放到窗外的云烟深处,半个时辰前拿上来时床单已结满冰,然后铺到地上,再洒上一层淡淡的土灰,让它看起来与地板无异--不需要向其他人多做解释。

“你们没有中迷香之毒吗?”她头重脚轻,他们却跟没事似的,这让她心里很不平衡。

“没有啊。”绿儿摇头。聂青也表示从来没听说过迷香这种东西。

看来她的运气还不算好,不该站在窗前。慕容云舒暗叹一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地上的蒙面大妈道:“用绳子把她捆起来,泼醒慢慢审。”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接着三个怪模怪样的男子闯入房内。

还没完没了了。慕容云舒轻叹一声,很无奈地问:“三位也是来取我­性­命的吗?”

三人面面相觑,楞了半晌后,头上靠近右耳的地方长了一个牛角的矮小中年男子才一脸讶异地问:“你怎么还……”话刚说到一半,猛然看到地上的同伴,顿时大叫,“四妹!”其他两人经他提醒也都看到了蒙面大妈,纷纷亮出武器作火拼之势。

正在用绳子捆人的聂青见状索­性­扔掉绳子,提手掐住蒙面大妈的脖子,用那种‘敢动我就掐死她’的眼神冷冰冰地望着对方。

见此情形,慕容云舒一脸欣慰,“我还担心你也不杀女人。”

聂青额上青筋跳了几跳,没有作声。

“放了四妹,我驼老三饶你不死!”驼背男子叫喝道。

慕容云舒弯­唇­淡笑,正要开口,只觉一阵眩晕感冲上头颅,眼前开始晃啊晃。

“小姐,坐。”绿儿搬来椅子说。

还是自家人懂自家人。慕容云舒无限欣慰地看了自家丫鬟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慢慢坐下,微笑着说:“不知我慕容云舒哪里得罪了四位,惹得四位先后深夜来访,扬言要取我­性­命。”

“你与我们的深仇大恨岂是‘得罪’两个字那么简单!”独眼男子愤愤说。

“原来如此。”慕容云舒依旧笑得春风和煦、人畜无害,“我的仇人太多,一时记不起来,不知诸位是哪个道上的朋友?”

绿儿提袖抹汗,都说有深仇大恨了还‘朋友’!

“江州四怪!”

慕容云舒扬眉,想了想,道:“没听说过。”

此言一出独眼男和驼背男接一脸不悦,唯有牛角男不动声­色­,拦住蓄势待发的两人,道,“慕容小姐不是江湖中人,没听说过我们江州四怪很正常。”

慕容云舒听牛角男称她为‘慕容小姐’,稍稍惊了一下,然后笑道:“看来我与阁下并非仇深似海。”

“没错,你与我无冤也无仇,但是你未来的丈夫楚长歌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头上的这只角,就是被他砍去的!”说到最后一句时,牛角男愤然指向左耳附近与右边牛角对称的地方。

慕容云舒望了他的头一眼,一脸诚恳地不耻下问道:“你是怪他没有把另一只角也一起砍掉吗?”

牛角男正要发怒,又听她说,“其实留一只角在那里还挺有特­色­的。”顿时目瞪口呆,这个脑子明显有毛病的女人真的是掌管全国钱庄的金陵慕容府当家大小姐吗?他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冤有头债有主,既然砍你角的人是楚长歌,你就该去找楚长歌报仇。舍近求远找我的麻烦,只会让你们的报仇之路更加坎坷。”慕容云舒好言相劝。

牛角男继续保持目瞪口呆状,绝对找错人了……

“楚长歌八月十五之前都会在少林寺山脚下的江湖客栈,你可以去那里找他。”

她这是给他指明路吗……

“不过诸位上路之前,还请先把凤灵姑娘放了。”

听到一句正常的话,牛角男也终于恢复正常,“什么凤灵姑娘?”

“你们白天从隔壁房间抓走的人!”聂青沉声道。

牛角男:“我们唯一想抓的人只有慕容云舒。”言下之意,什么凤灵龙灵的,都与他们无关。

慕容云舒螓首为垂,沉思了几秒,然后抬眼说道:“聂青,把人放了。”

“可是凤灵……”

“凤灵不在他们手上。”

聂青还想反驳,但见她目光坚定,只好妥协,板着脸不情不愿地把蒙面大妈也就是麻四娘,还给江州三怪。

“慕容小姐好胆识!”牛角男赞赏道。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算是接受赞赏,淡淡道:“祝四位马到成功。”

“慕容小姐就不怕当寡­妇­?”

“阁下也说了,楚长歌是我‘未来’的丈夫,既然还未过门,他死了我另嫁他人便是,怎会当寡­妇­?”

“哈哈哈哈……楚长歌,连你未过门的妻子都不支持你,这就是报应!”笑声极其­阴­森刺耳。

慕容云舒又道:“四位见到楚长歌,可否为我带一句话?”

“请讲。”牛角男答应的特爽快。

慕容云舒轻颦浅笑,望着他沉默了三秒,然后薄­唇­微启,道:“让他--下手狠一点。”

牛角男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的表情明明就像媳­妇­对临出门的丈夫叮嘱‘早点回家’,为什么他听到的却是……

江州四怪一出客栈,驼背男就不满地抱怨道:“大哥,为什么不抓住慕容云舒威胁楚长歌?”

牛角男:“你没看到四妹的下场吗?我们只不过晚了几分钟到她就被放倒,可见慕容云舒并非传言那般柔弱。你看她把四妹还给我们时那么­干­脆,至始至终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不怕我们。再说了,她向我们透露了楚长歌的行踪,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怎能不讲义气?”

“大哥所言极是。”

江州四怪离开后,慕容云舒便二话不说歪歪倒倒走到对面绿儿的房间,正想倒头大睡,却被聂青半路‘劫杀’,追问:“凤灵怎么办?”

“看着办。”说完这句话,慕容云舒双眸一闭,睡着了。

小姐,你睡这儿,我睡哪儿啊!绿儿在心中大哭。小姐的房里没有床单,凤灵姑娘的房……不吉利。而聂大人……算了吧,不如睡地上来得现实。

聂青则默默站在原地,用碎尸万段般犀利地眼神注视着慕容云舒的睡颜……良久……良久……

正文 第二十二章:耳环的秘密

翌日,当慕容云舒睡醒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哀怨的眼睛。

“小姐,你终于醒了。”绿儿有气无力。

“嗯。”慕容云舒坐起来,又见聂青寒着一张死样怪气的脸坐在不远处,仿佛与她有着深仇大恨。“聂大人是没吃饱还是没睡好?”她淡淡问。

“凤、灵、怎、么、办?”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你还没去救凤灵?”慕容云舒皱眉,对他如此怠慢未来夫君的‘友人’的妹妹的行为颇感不满。

“你不是说一切听你号令吗?!”聂青低吼。

慕容云舒露出一个‘哦’的表情,然后说道:“她还在房里。”

“哪个房?”

慕容云舒看他一眼,好似懒得回答这种无知的问题,扯了扯身上褶皱不堪的衣服,对绿儿吩咐道:“弄些热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聂青闻言大窘,脸上泛起微微的袖晕,闷闷地起身出门,嘴里还说着‘简直就不是女人’之类的话。

慕容云舒只当没听见,用簪子把头发盘起来,俨然就是­妇­人髻。

绿儿无语望地,又不是没有头巾,小姐­干­什么每次洗澡都要梳­妇­人髻……恨嫁是不是……

不过,眼下有个更严重的问题。

“小姐,我们的包袱不见了,这里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拿什么衣服换?”

“你到床底找找。”

绿儿不解地眨眨眼,依言趴下去找,很快就惊喜地叫道:“小姐,真的在床底下耶!”

“嗯,去弄热水来。”

绿儿抱着包袱望着自家主子疑迟了几下,最后吞下满腹疑惑,出门弄水。

约莫半个时辰后,梳洗完毕的慕容云舒穿着一身白得出尘的罗裙款款下楼,头上用一根凤头金钗绾着少女髻,厚重的黑发瀑布般一丝不苟的流淌在背后,­精­致的瓜子脸上不施粉黛而自成风韵,云淡风轻的表情,有条不紊的步伐,活脱脱一个误入袖尘的仙子。

当她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聂青等人所在的饭桌时,大堂里的食客无不跟着移动视线,看直了眼。

“慕容,你今天好漂亮!”凤灵大赞。

绿儿也点头如捣蒜,她早说过小姐适合穿白­色­。

聂青则低着头喝茶,看也不看一眼。

“你们还有一刻钟。”说完,慕容云舒抬腿便要出去。

“等等啊小姐,你不用早膳吗?”

慕容云舒挑眉,反问道:“你当真吃得下?”

绿儿眨眨眼,为什么吃不下?倏地,想到昨天的蛇,胃中顿时开始大浪淘沙。“我不吃了。”她现在连馒头都可以看成是蛇……

聂青也霍地一下站起来,表示他‘吃饱了’。

唯有凤灵一脸莫名其妙,肚子正呱呱叫,她昨晚在床底一觉睡到天亮,错过了晚餐,现在正饿得慌,食欲大好。“等一下嘛,我还没开始吃呢。反正还有很长的时间要坐马车,先在这里坐一坐,等我吃完。好不好,慕容?”

慕容云舒俯睨她一眼,“我到外面等。”她现在闻到食物的味道就反胃。

绿儿和聂青也跟着出门,留凤灵一人一边肯馒头一边喝稀饭,还吃得津津有味。

三人来到门外时,车夫已经把马车赶到门口候着了。慕容云舒正打算上马车,忽听绿儿问,“小姐,昨天那个蛇,真的是你召唤出来的吗?”

“嗯。”

“你怎么会、会有那种本事?”绿儿觉得主子好神通广大,连蛇那么可怕的生物都听她的,不愧是慕容府的当家人。

“当年被蛇吓得三天吃不下东西之后,我就开始琢磨使唤它的法子。”

绿儿忽然想起来,主子从十岁那年的某一天开始,天天抱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书跑到后山的竹林中去敲啊打,后来还花大价钱差人制了一把发不出音来的古筝,为此老爷差点把办事的人赶出慕容府,幸好有主子求情……

忽地一个激灵,绿儿恍然大悟,“那个古筝……耳环……与那架不发音的古筝一样……”她想起来了,主子当年求情的原话是‘不是古筝不发音,是它发的音爹爹听不到’。原来主子的意思是--人听不到,蛇听得到!

绿儿的眼神越来越惊恐,小姐……小姐竟然把那么危险的‘凶器’做成耳环戴着……

“你的脑袋长进了不少。”慕容云舒很高兴可以不用费口舌解释了。其实她当初研习训蛇之法纯粹是想在蛇面前逞一把威风,以报‘三天颗粒未进’之仇。而后来又找人打造这副耳环,是为防身--以防再被蛇欺负,孰料竟救了她一次。其实昨日若非实在不得已,她也不想用这个法子。虽然没有睁眼看,但光是想想群蛇乱舞的场景,就够她反胃好多天了。

“你又是怎么知道凤灵就在她房间的?”聂青本来是想先问蛇的事的,但一听绿儿提到耳环、古筝,再观某人耳垂上那对古筝耳环,就全明白了。望着她的眼神也不由变得惧怕起来。从今以后,惹天惹地,绝不惹姓慕容的女人……

慕容云舒闻言回头,目光刚移过去就见他打了个颤栗。“聂大人很冷?”她奇怪地问。

聂青咬牙,“有点。”

慕容云舒凤眸微动,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于是说道:“既然江州四怪想对付的人是我,他们就不会傻到先劫凤灵以至于打草惊蛇……”说到这儿,只见聂青又打了个颤栗,慕容云舒算是明白了他的表情为何这般怪异。她继续说道:“况且,凤灵的房外一面是悬崖,一面是大堂,劫匪不能跳窗逃走,更不可能抱着个大活人从前门离开客栈,所以她只可能还在房中。”

“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对方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我说了,打草惊蛇……”见他又颤了一下,慕容云舒终于忍不住道:“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至于一着被蛇咬……”

又颤了。

慕容云舒非常好脾气地砸给他一个无比含蓄的白眼,接着言归正传,“对方故意做出劫走凤灵和我的包袱的样子,为得就是打草惊……人,提醒我有人想对我不利。”

“照你这样说,对方是友非敌?”

慕容云舒状似无意地淡淡睨了客栈内的某张桌子一眼,道:“说不准。”

两人谈话间,凤灵已经吃饱喝足,笑眯眯蹦跳出来,“可以走啦!”

一行人坐上马车,缓缓朝下一站庆远镇驶去。

客栈内,中间一桌坐着三个华服男子,坐在上位的一个头戴金冠,袖滚金边,气宇轩昂,唯一的缺陷是,左边脸颊上有一道不长不短的刀疤,让那张冷峻的脸显得有些吓人。此人正是蜀中梁王之子,小梁王华夜离。

“主子果然好眼光,慕容云舒当真聪明绝顶、胆识过人。若她能为主子所用,不怕大事不成。”

华夜离黑眸如炬,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道:“像她那样的女人,就算是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听命于谁。”

“那主子的意思是……”

华夜离没有接话,只一脸莫测地继续望着远方。

“主子,其实您可以考虑娶她为妃,她一旦嫁入王府,还怕不帮您吗?”

“她连太子妃都不当,又怎会轻易当我的王妃?”华夜离眸光一沉,道:“再说了,明目张胆与楚长歌抢女人的下场,你们还没有看到吗?太子现在不仅深受黑心毒之害,还被魔教的人寸步不离暗中监视,想再接近慕容云舒比登天还难。”

“楚长歌的作法虽然太嚣张,不过倒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太子­性­命危在旦夕,朝中已经有不少大臣开始谏言另立储君了。”

“皇帝就他一个儿子,不会改立他人。”华夜离放下茶杯,站起来说道:“启程,回蜀中。”

“不跟踪慕容云舒了吗?”

“接下来的每一个镇子都有魔教的人在,父王的人伤不了她。”华夜离边往外走边说道:“何况我这次来,也只为确认她的价值。她若连自保都成问题,就没资格站在我身边。”

与此同时,西州某荒郊野岭茶棚之中,楚长歌无比悠闲地饮着茶,顺便听东南西北四大护法报备一路传来的消息。

“见过江州四怪的宣扬,你八月十五之前会下榻江湖客栈的事情,已经在江湖上传遍了。”

楚长歌剑眉一挑,不甚在意地反问:“那有怎样?”

“你的仇家很多。”东护法好心提醒。

“但没几个人有胆量住进江湖客栈。”

“他们可以在外面设埋伏。”

“那更好。”楚长歌双眸一眯,俊美的脸廓上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道:“省得我费力挖坑埋尸。”

要挖也是我们的事。四人在心中嘀咕。

沉默三秒,东护法又说:“你不想知道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语气十足的不怀好意。

楚长歌端起茶杯浅抿一口,嘴角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除了她,还能有谁?”

“教主果然明察秋毫。”东护法很失望,教主居然又是一点都不在意。

“听说夫人祝江州四怪杀你马到成功。”南护法不死心地添料。

蓦地,斜飞的剑眉一沉,漂亮的黑眸中露出点点杀机,但稍纵即逝。楚长歌轻摇手中的茶杯,道:“她定是知道江州四怪是来送死的,所以才祝他们马到成功。”

“教主真英明!夫人还让他们传话给你,让你下手狠一点!”北护法生怕轮到自己时又没话可说了,于是抢在西护法前面发言,结果惹来三道犀利的白眼,顿时想起此次报备消息的目的是打击教主,应该报忧不报喜……

楚长歌非常愉悦地勾起薄­唇­,道:“这种话他们也有胆量传出来?”

“听说是不下心被旁人偷听走的。”西护法答。答完不忘再瞪北护法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馀!

北护法自觉作低头认错状。口误,真心口误。

楚长歌不理会四位护法的‘内斗’,手缓缓转动着茶杯,望着不远处的小山丘,笑而不语。

“教主笑什么?”北护法用胳膊肘戳西护法的腰,小声问。

“你问我我问谁?”西护法对于某人抢先发言并且发错言的行为相当之耿耿于怀。

东护法觉得西、北俩小弟的行为非常幼稚,于是直接无视,继续报备:“教主,属下今日还接到锅厨子的飞鸽传书,说他正带着夫人的亲笔信从京城赶来,并有要事禀告。你看,要放慢脚程等一等吗?”

闻言,楚长歌嘴角地弧度明显扩大了几分,好心情地说道:“到下一个镇子长住。”

亲笔信啊……不知她又会写些什么来娱乐他……

正文 第二十三章:时机成熟

楚长歌没料到,那么大一张纸上只写了‘谢谢’俩字,更没料到,锅厨子的带来的消息竟然是--慕容云舒身中夺魂丹之毒。

顷刻间,天崩地裂的感觉再次在脑中膨胀,楚长歌像傻子一样杵在原地楞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然后将手中的纸捏成一团握入掌中,化为灰烬,落了一地,接着,脸上渐渐露出孩童般无邪的笑容,慢慢地,笑出了声,越笑越大声,“哈哈……哈哈哈哈……”

四大护法默默低下头,当笑声陡然响起时,他们就知道,教主又崩溃了,比三年前还崩溃。那时候是咆哮,而现在是听起来比咆哮还绝望的笑。

锅厨子也默默低下头,思考着一会儿该熬‘黯然汤’还是‘毁天灭地汤’。哎,教主的状况,很不妙啊!

良久,笑声终于止住。楚长歌眉宇微沉,­阴­测测看向锅厨子,深邃的眸光如一柄凛冽的利剑,让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她怎么会中毒?”低沉的声音如陶埙独奏般浑厚而有穿透力。

锅厨子腿一软,身子狠狠地抖了两抖,险些跪下去,低头战战兢兢地回道:“是唐门余孽唐三娘受小梁王的指使,假扮百花楼的老鸨对夫人下的毒手。”

楚长歌一耳光甩出去,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怒道:“连唐三娘都对付不了,留你何用!”

锅厨子脸­色­无异,不袖不肿也无掌印,嘴角却血流不止,他轰地一下跪在地上,道:“教主开恩。那唐三娘擅长易容,属下放倒她之后才发现她的身份,那时,已经迟了……”哎,果然还是该熬‘大发慈悲汤’。教主这一耳光,够他内伤一个月了。

东护法:“教主,不如让锅厨子戴罪立功,去蜀州小梁王府取解药。”

“夺魂丹无药可解,小梁王手上所谓的解药,不过是缓解药­性­发作的另一种毒药罢了。”楚长歌暗暗握拳,隔了几秒后又道:“你们四个,立刻去找凤城,带他去金陵慕容府。”

“是!”四大护法难得的一脸肃穆的领命。

“锅厨子,与我同去蜀州。”

“谢教主开恩!我锅厨子就算用老鼠药,也一定毒得梁王府一个不剩、人鼠归天!”

回到金陵,已是六月,正直盛夏,烈日如炬,骄阳似火,热得慕容云舒恨不得光膀子打赤脚。应该在北方多呆一段时间的,再不然去山里避暑,都好过呆在江州之南的金陵。

闺房里放了四块一人高的冰石,还是难消署意。慕容云舒躺在青篾躺椅上,望着手中的书发呆,寻思着去哪个山头占一块地,建一座别院,每年夏天就去那儿避暑。可惜凤城的桃林被楚某人一把火烧了,不然她真想向他买一间茅屋来住。

正天马行空,绿儿推门而入,“小姐,聂大人和钱总管来了,在书房候着。”

“把他们带来。”

“可这里是你的闺房,聂大人与钱总管恐怕不方便进来。”

“那让他们回去。”

“呃……他们说有要事相商。”

慕容云舒一挑眉,道:“我今天是不会出门的。”

绿儿认输,小姐今年没躲到地底下去已是奇迹,来这里总比去地下谈事好。

不一会儿,聂青和钱总管在绿儿的带领下来到慕容云舒的闺房。

慕容云舒恹恹地放下手中的书,问:“两位相处的不愉快吗?”

聂青先哼了一声,见钱总管没有吱声,便说道:“银元印制的准备工作已基本完成,户部要求报上第一批银元印制的总数额。”

“这与银票一样,有多少白银就印多少银元。”

“问题是我不知道汇丰钱庄现在有多少白银。”聂青没好气地说。

慕容云舒挑眉,“钱总管就在你身旁。”自从把聂青‘派’去钱庄­干­活后,她就没怎么管事了,只等着月底结算的时候关注一下进帐。钱庄现在具体有多少存银,她也不知道。

不提钱总管还好,一提聂青就火冒三丈,板着脸不说话。

慕容云舒睨他一眼,又看向钱总管,怎么回事?

“事关钱庄的商业机密,没有小姐的首肯,我不敢贸然向外人泄露。”钱总管一脸公事公办地说。

慕容云舒了然地点头,道:“以后他想知道什么,直接告诉他便是。”皇上派他来监视汇丰钱庄,若什么都监视不到,那只会显得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可他……毕竟不是慕容府的人。”钱总管很是担忧,该人可是活生生的朝廷间谍啊!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特云淡风轻地说:“没关系。以聂大人的商业头脑,就算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密,也闹不出事来的。”

闻言,聂青眉角直跳,杀气腾腾地看向她,视线不巧碰到那对古筝耳环,杀气顿时凝在半空中,散了,然后,一脸­阴­郁地扭头看房梁。

钱总管则作恍然大悟状,频频点头,嘴里还念叨着,“早知道聂大人是如此水平,我也就不用大事小事都瞒着他了……”

聂青一听就火了,偏偏敢怒不敢言,只好对着房梁重重地‘哼’了一声。

慕容云舒只当没听见,又问钱总管,“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一件事……”钱总管顿了顿,看一眼聂青,又看向自家大小姐,见她点头首肯,于是继续说:“名剑山庄已经开始动用那五千万两白银了。”

“做什么?”

“听说打算运往蜀州梁王府,兵分五路,由镇远镖局押镖。”

慕容云舒闻言微微抿嘴,眉目轻颤,一丝笑意从深不见底的凤眸中流转出来。

时机,终于到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借刀杀人

钱总管对那种高深莫测的笑意再熟悉不过了,立即笑问:“小姐打算怎么做?”

“具体分哪五路知道吗?”慕容云舒不答反问。

“知道。”钱总管将五条线路巨细无遗地一一陈述。

慕容云舒听完轻轻颔首,然后低眉沉思,半晌后抬头说道:“自从父亲过世后,慕容府就与道上的朋友疏远了,这不是好现象。”

钱总管闻言一惊,而后面露了然,脸上接着露出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笑,“小姐的意思是……”

“借这个机会,向道上的朋友打声招呼,联络一下感情。”慕容云舒说得甚是轻描淡写。

“好,太好了!”钱总管拍手叫绝,“小姐这招借刀杀人真高明,不费吹灰之力就向名剑山庄讨回了银子!”

慕容云舒抿抿嘴,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喃喃道:“写信也是很费力的……”

钱总管额上那两条花白的眉毛颤了两颤,嘴角动了动,终究只在心中叹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姓慕容的,没一个勤快人,好在个个聪明绝顶、手腕高明,大事小事只需动一动手指便能摆平。大概,脑子好使的人,都懒得使手吧。

主仆两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儿话说一半,一会儿心照不宣,听得聂青稀里糊涂,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连总管说话都这么高深莫测,慕容府就没一个正常人吗?

慕容云舒依旧当他是空气,吩咐绿儿准备文房四宝。

钱总管则好心解释道:“小姐的意思是,把镇远镖局将押运白银千万两途径‘贵宝地’的事分别告知那五条道上的朋友,哦,也就是山贼、地霸、土匪之类的,借他们之手取回那五千两白银。”

聂青目瞪口呆,“让山贼帮你们打劫?”

“不是帮我们,是帮他们自己,那些银子,谁抢到归谁。”

“……这对慕容府又有什么好处?”虽然他想不到这样做对慕容府有什么意义可言,但据他有限的经验所得,某复姓女子绝不会做损人‘不’利己之事。去掉‘不’字,倒是她的一贯作风。

钱总管无力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到底是没有商业头脑的年轻人啊,不比我们小姐有智慧。”

聂青臭着脸冷哼,拍马屁就拍马屁,贬低别人做什么?!

钱总管似乎已经被他‘哼’习惯了,见怪不怪地看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们慕容府结交的那些山贼,都是很讲义气的,他们成功打劫镇远镖局之后,就会记得小姐的恩情,下次我们慕容府的押车从他们山头路过时,就不会被打劫了,运气好,还能蹭上几坛酒。想当年我……”

聂青懒得听他忆往昔峥嵘岁月,直接打断惊奇地问道:“你们还与山贼有交情?”

“这有什么好奇怪,­干­我们这一行的,是人都能攀上三分交情。”钱总管特自豪地说。

聂青觉得自己简直出现了幻听……

两人谈话间,慕容云舒已经把五封表达‘长期友好合作关系’的信写好,交给钱总管,“即刻派人送去。”

“是。”钱总管领命离去。

慕容云舒揉了揉手腕,看向没有离去之意的聂青,挑眉问:“还有事?”

聂青盯着她沉默了几秒,才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官匪不两立。”

慕容云舒一怔,道:“你想退出?”

聂青嘴角颤了颤,幸好没说‘有他没我’,否则就不可挽回了。“慕容府现在代表朝廷,与山贼来往,有损国威。”

“损国威与损国库之间,你会选择哪个?”

“当然以国威为重!”

“但我是商人。”商人利为先。

“你现在也是朝廷命官。”银监官能与丞相平起平坐,不容小觑。

“所以我替朝廷省银子。”顿了顿,慕容云舒又道:“据家父的经验所得,与山贼交好能够节省很大一笔‘意外损失’。”

聂青风中凌乱,家父的经验……家父……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女!

不出半月,镇远镖局五趟镖先后被劫的消息便传开,引起无数轰动,传言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

听说,镇远镖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盯上了,只要一走镖就会被劫。

听说,那个不该得罪的人就是魔教教主。

于是乎,镇远镖局一夜没落,再也没人敢与之来往。

而名剑山庄做贼心虚,丢了五千两白银也不敢宣扬,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

“这下名剑山庄与镇远镖局可真成苦命鸳鸯了!”绿儿哈哈大笑。

慕容云舒向来对于这种傻乐行为采取不予理会态度,继续看泛黄的老旧医书--《上古岐黄》--找寻有关夺魂丹的记载。

“小姐,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绿儿不满地对着她哇哇大叫,存心打破她‘事不关己’的态度。

慕容云舒心知她若不说点什么耳根子是无法清净的,于是抬起头想了想,问道,“为什么大家认为那个不该得罪的人是魔教教主?”

“因为镇远镖局的女儿林水儿抢了魔教教主的未婚妻的前未婚夫啊!”绿儿一口气说完。

慕容云舒淡淡看她一眼,“不饶口吗?”

“……很顺。”

“拆散一对成全两对,林水儿这是积德。”说完这句,慕容云舒低头继续。这已经是第十九本古旧医术了,依然没发现只言片语是与夺魂丹有关的。莫非她当真注定袖颜薄命?

绿儿猛翻白眼,用极‘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无奈地说道:“小姐,她抢了你的前未婚夫。”

慕容云舒黛眉微拧,更正道:“不,是她捡了我不要的旧鞋。”曾与方鸿飞定过亲,是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失误,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污点。

她从来没想过与林水儿计较,镇远镖局这次的劫难,纯属咎由自取。明知道名剑山庄那数额庞大的五千万两白银是不义之财,还与之狼狈为­奸­,关门大吉也是活该。

正文 第二十五章:说书的祖孙

久旱成灾的金陵终于迎来六月的第一场雨,暴雨滂沱,天上像倒水一样哗啦啦的下了一整夜,次日破晓时分才放晴。一场雨洗去一层热,迎面拂过的风终于褪去燥热,带上了几丝凉意,让人神清气爽。

足不出户的慕容云舒也终于踏出家门,踩着有些泥泞的路,带着绿儿上街走走。兴许是难得降温的原因,金陵的大街今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小姐,我们去茶楼听人说书好不好?”绿儿指着前面一家人满为患的茶楼兴奋地说。

“好。”慕容云舒一口答应,徐步朝那边走去。

绿儿喜出望外,“小姐,你终于也对八卦感兴趣了?!”

“我对茶感兴趣。”慕容云舒边走边说。

“……”她早该知道,像小姐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当然也不会食人间的八卦。兴许天上的八卦能不能勾起她的兴趣,可是到哪里去弄天上的八卦呢?忽然,绿儿灵光一闪,笑嘻嘻说道:“小姐,牛郎织女马上就要相会了哦。”

“嗯。”慕容云舒只淡淡应了一声。

绿儿扼腕长叹,连天上的事都不感兴趣,难道想听地下的?不可能,小姐连神的帐都不买,怎么会买鬼……嚯!大白天的,瞎想什么!绿儿连忙甩头,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没有鬼没有鬼,可越想越怕,眼角一晃,忽然在斜前方看到一张白得不像话的脸,当场陡然尖叫起来,“鬼啊!”

慕容云舒闻言止步,轻淡的眉宇稍稍拢起,不咸不淡地看着她道:“我今日才晓得你还有当灵媒的潜质。”

绿儿回神,看清那张死人白脸后,顿时松一口气,埋怨道:“凤公子,您不在华佗山上呆着,怎么跑来大街上吓人了?”

凤城闻言,额上顿三条黑线,学她的口气说道:“绿儿姑娘,你不在慕容府内呆着,怎么跑来大街上被人吓了?”

绿儿大囧,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救助地看向自家主子。

慕容云舒朝凤城微微一笑,道:“凤公子,又见面了。”

凤城细细打量她片刻,欣慰地说道:“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不置可否,“喝茶吗?”

“刚喝完。”

“那再喝一杯。”

“茶多伤身,你可以请我喝酒。”

“听说茶楼免费供应白开水。”

凤城失笑,“敢情你是舍不得酒钱?”

“放心,诊金少不了你的。”说完,慕容云舒缓缓走进茶楼,睨了大堂一眼,最后向二楼走去,在靠窗的空座上坐下。正对面是一对说书的祖孙。

凤城在她左边悠然坐下,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替你看病的?”

“是毒。”

凤城再次失笑,“你的强迫症相当严重。”不管什么事,总要按照她的想法来,连个说法都不放过,真的和惜月很像。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能遇上如此相似之人,该要多大的运气……可惜他的运气早在多年前已用完。

造化,真会弄人。

凤城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那笑容看在慕容云舒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好似眸子上蒙了一层乌云,怎么笑都不见天日。她稍稍蹙眉,又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这个时候,你不去西州少林寺,却出现在金陵,除了替我解毒,我想不出其他原因。”更何况,楚长歌此时必然已从锅厨子那里得知了她中毒的事,会找来医术最好的凤城替她解毒是意料之中的事。其实她当初让锅厨子送信给他,也正是这个用意。

“那你应该也知道是谁让我来的。”每次提到楚长歌,凤城都会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与悲愤之感。为什么不管什么事楚长歌总能先他一步……

慕容云舒没有作声,低头默默喝茶,算是默认了。

对面说书的那对祖孙正一搭一唱,有声有­色­地讲着慕容府、名剑山庄、镇远镖局以及魔教之间的恩怨情仇。满楼的茶客则津津有味地听着,甚至有不少小孩子坐在他们跟前的地上,一字排开,仰着一颗颗小脑袋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了什么。

忽然,那满头华发的老人一敲花鼓,睁着圆圆地眼睛问,“你们猜,这魔教教主得知慕容云舒身中剧毒之后,做了什么?”

“啊?慕容云舒中毒了啊?中了什么毒?会死吗?爷爷,你快说,快说啊!”那孙女扯着老人的袖子撒娇。

“别急别急。”老人哈哈一笑,道:“放心,那魔教教主神通广大,是绝不会让心爱之人横死的。”

那孙女一掀鼻子,质问道:“那他现在为什么不在金陵?”

“那是因为他在蜀州啊!”

“他在蜀州做什么?”

“当然是找小梁王算账!”老人又猛地一击花鼓,道:“慕容云舒身上的毒,就是那小梁王下的,所以楚长歌放出话来,慕容云舒若有不测,就要梁王府满门陪葬!”

“吓!他连王爷也敢杀?”

“这算什么?对那楚长歌来说,杀个皇帝玩玩都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随心所欲。”

“杀王爷可是灭九族的重罪!”孙女一脸怕怕地说。

老人一脸和蔼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幽幽高深莫测地说道:“这天下还没人敢灭楚长歌的九族。”

“爷爷你不是骗人的吧?他真有那么厉害?”

老人又摸了摸那稀疏的几根白胡子,道:“当今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

这时,几个捕快冲上楼,二话不说开始抓人。

“爷爷……”

“小晴……”

捕头一扬手,道:“把这对妖言惑众的祖孙带回衙门问审!”

很快,人被带走,茶楼又恢复了平静。

绿儿不忍地看向那对被抓走的祖孙,哀求道:“小姐,救救他们吧。”

慕容云舒依旧低头喝着茶,好似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良久绿儿才听她说了句,“他们哪里需要我救……”

凤城也听到了这句话,面露赞赏,道:“你的眼力很好。”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放下茶杯抬起头来问:“那夺魂丹到底是什么毒?”

“我以为你不怕死。”

“我怕死的不明不白。”

“那你恐怕要一直怕下去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毒。”凤城叹道:“三年来我翻遍了所有医书毒经,没有找到任何相关记载,仿佛那夺魂丹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

慕容云舒垂首,沉思了好大一会,才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或许,它并不是毒。”

凤城面露讶异,“不是毒那是什么?”

慕容云舒摇头,淡淡道:“我也不清楚。”然后又陷入沉思,良久才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然后起身说道:“请你喝酒。”

“好啊。我知道城头有家酒肆的酒又香又醇,去那里如何?”一提到酒凤城就来劲儿。

慕容云舒没有接话,举步下楼。

凤城傻眼了,难道是他太想喝酒,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绿儿无限同情地望向该白得像鬼的男子,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请你去慕容府喝酒。”

“这个、意思啊……”凤城觉得,她与惜月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惜月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性­子也没这么云淡风轻。

正主儿走了,始终被当空气忽略不计的四大护法也跟着默默走出茶楼。

“夫人眼里真真是只有凤城啊!”北护法边走边感叹。

“胡说!夫人眼里明明只有教主。”西护法更正道。

南护法望了前面的一对‘璧人’一眼,道:“其实夫人眼里有别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教主的敌人多得很,多一个情敌不算多。”

东护法无比赞同的点头,笑眯眯道:“只要那个男人不是你我就好。”

“必须不是!”南、西、北三护法异口同声。

成为教主的情敌,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正文 第二十六章:锁魂玉

安排凤城住进客房后,慕容云舒便回到寝院清风阁,坐等某些人不请自来。果不其然,椅子还没坐热,人就到了。

“夫人。”东、南、西、北四护法一字排开站在房门敞开的书房外面,毕恭毕敬又很有绅士风度的样子,好似她若不请,他们就不进门。

“有事?”慕容云舒明知故问。

“教主有东西托我们转交给你。”东护法答。西护法则掏出一个拳头一半大小的方形锦盒,两手捧着,作‘呈上’状。

“小姐,给。”绿儿把锦盒拿过来呈给自家主子。

慕容云舒接过锦盒,淡淡扫了门外的四人一眼,轻轻打开锦盒,只见袖­色­的腈纶面料上放着一块滚金边的翠绿­色­蓝田玉佩,上宽下窄形状很怪异,朝上的一面雕着一朵血袖­色­曼珠沙华,朝下的一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歌’字。此玉,必是楚长歌身份的象征。现在托人送给她,是什么意思?

慕容云舒将锦盒阖上,又看向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好端端的,他送我玉佩做什么?”

东护法:“那块玉可不是普通的玉,是上古奇玉,能祛百毒,贴身佩戴能百毒不侵。它原本是我们魔教历代教主的令牌,见令牌如见教主,后来被教主一分为二,找人打磨成两块玉佩,两块玉佩一­阴­一阳正好拼成一个太极图,这一块就是阳玉,一直由教主保管。不过教主让我们把这块玉送给你,是因为这种上古奇玉还有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慕容云舒问。

“锁魂玉。”南护法答。

慕容云舒闻言重新打开锦盒取出玉拿起来看,只觉一阵冰凉感从指腹传来,舒服极了。“夺魂丹,锁魂玉,听起来倒像是有用的东西。”她低声喃呢。

“不是像有用,是本来就有用。”西护法重重点头强调。

“其实它对其他毒倒管用,可这夺魂丹……”

“小北!”东、南、西三护法同时出声呵斥,东护法锁眉瞪他一眼,然后对慕容云舒说道:“教主还有一句话稍给你。”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示意他说出来。

“教主说:活着来见我。”

慕容云舒莞尔一笑,还以为他会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抬手拨了拨脸颊旁的秀发,她淡淡道:“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教主让我们留下来保护夫人,但凡想加害于夫人的,就算是神佛,我们也遇神杀神、遇佛诛佛,绝不手软。”

慕容云舒只觉胸口一阵激热,沉默久久压下这种感觉后,才对绿儿吩咐道:“带四位去客房。”

“是。”绿儿领命。

“那我们先行告退。”

一出清风阁,北护法便委屈地抱怨道:“为什么不让我说完?大小姐从中夺魂丹之毒起,到毒发身亡,­阴­玉一直佩戴在身上,还不是香消玉殒了?这就表明锁魂玉也奈何不了那夺魂丹。你们为什么要瞒着夫人?”

东护法无语地沉痛摇头,好似北护法就是那扶不起的阿斗,多说无益。南护法也表示沉默。唯独西护法没好气地说道:“教主明知道锁魂玉对夺魂丹无效,还把东西送给夫人,就是想给夫人一点信心,你把真相说出来,不等于坏了教主的事吗?”

北护法恍然大悟,顿时感到无地自容,自责地抬不起头来,但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想起来,“破坏教主的好事不正是我们一向的行为准则吗?”

“前提是无伤大雅。现在夫人的­性­命岌岌可危,还搞什么破坏。”

“说的也是。”北护法若有所悟地点头,嘀咕道:“先是大小姐,后是夫人,那夺魂丹跟咱魔教有仇是不是?”

西护法脸­色­一沉,杀气腾腾地说道:“别让我知道那夺魂丹是何人所炼,否则,就算没有教主的黑风令,我也照样灭他九族!”

其他三人闻言眼中皆露出吃人般的凶光。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正捏着那块锁魂玉,站在窗前,一脸平静地望着窗外的芭蕉树,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北护法的话虽未讲完,她却听出了那未完之意,锁魂玉对夺魂丹无效。这更验证了她的猜想,夺魂丹或许并不是毒药。不是毒药,却能在无声无息中置人于死地,简直比毒药还可怕。而楚长歌显然也知道就算有锁魂玉也于事无补,为何还要把玉送给她?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把玉翻个面,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个‘歌’字,心中有些迷茫,又有些明白,好似雾里探花,像抓到了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有抓到,脑中混乱得很。

不管怎么说,这块玉佩是由教主令牌改造而成,楚长歌又随身佩戴多年,意义非比寻常,还是还给他的好。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这种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定情信物……

蓦地,慕容云舒一怔,连忙甩头敛去这种想法,压下胸中情不自禁地莫名喜悦,把玉放回锦盒,然后,束之高阁。

等见到他之后,再亲自交还给他吧。慕容云舒这样告诉自己,然后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令她困扰的情绪彻底抛尽,一转眼,又心如止水。

时光容易把人抛,转眼又是一个月。这一个月以来,慕容云舒将‘货币改革’事宜全部交给钱总管和聂青,自己一门心思与凤城研究药理,简直成了凤城的关门弟子,提个药箱走在大街上,也能有几分大夫气质。

“那块锁魂玉,你还是戴着的好,虽然它并不能祛除夺魂丹的毒­性­,但能够起到一定的抵制作用,可以减缓毒­性­的扩张。”

“听说锁魂玉分­阴­阳两玉,你见过­阴­玉吗?”慕容云舒忽然放下手中的药典,抬头问了他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凤城微楞,然后垂下眼,道,“见过。”

“是在中过夺魂丹之毒的人身上见到的?”

“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舒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低头继续查看药典,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楚长歌将令牌一分为二做成玉佩,会将­阴­玉送给那女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或许,正因为有她才会有­阴­阳玉佩的诞生。虽然事实是如此的合情合理,可亲耳听到,胸中还是不免有些堵。

有些事,果然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为谁造玉,玉送给谁,这本不是她应该关心的问题,又何必自寻烦恼……

慕容云舒正暗暗懊恼,忽听凤城说:“那个人,和你有点像,也有高度强迫症,不过她的­性­子很耿直,也很傲慢,有时候飞扬跋扈的让人受不了,这一点倒与楚长歌如出一辙,真不愧是……”

“够了!”语气很重,带着丝丝恼怒。

凤城立时噤声,一脸惊愕的看向她。

不止他,慕容云舒也惊讶不已,没想到自视冷静的自己竟然会向凤城发脾气,心中顿时懊恼不已。她一向不喜把情绪暴露在人前,而此刻的意外,让她有种没穿衣服的窘迫感,感到无所适从。

沉默了几秒,慕容云舒整理好情绪,只当方才什么也没发生,淡淡开口,“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明天继续。”

“好。”凤城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几下,又道:“离八月十五武林大会只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了,如果要去,这两天就该准备出发了。”

“嗯。”慕容云舒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凤城虽然心中疑惑多多,但见她波澜不兴的脸上明显写着‘免开尊口’四个大字,便作罢,举步离开。

关上书房的门,慕容云舒一下子颓坐到软椅上,抬手轻揉眉心,却怎么也揉不开紧锁的黛眉。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一定是……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几声敲门,惊醒了正假寐小憩的慕容云舒。坐直身子,扯了扯衣服,她淡淡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聂青,手上抱着一堆账本,脸­色­一如既往的像死了亲娘。他一把将账本搁到桌上,发出‘嘣’的一声巨响。

慕容云舒的视线越过齐她下巴高的账本,看向聂青,“不想­干­了?”

“当初是你自己拼了命要争取‘通货改革’的指挥权的,现在为何又不闻不问?就算是中了夺魂丹的毒,你也还是大业王朝的银监官,该你做的事,你必须做。全让我替你做,还不如让我来当这个银监官!”聂青沉声道。

“当初拼了命的争取指挥权,是因为我不喜欢被指挥。”顿了顿,慕容云舒又道,“现在不管,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管。有人替我­操­心,我何乐而不为?”

聂青气结,铁着脸道:“如果我不­干­了呢?!”

“你不­干­,朝廷自会派别人来。”

聂青气得牙痒痒,隔了许久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你就不怕我掏空你的钱庄?”

闻言,慕容云舒哈哈一笑,“你当我慕容府几千家奴是吃白饭的?”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汇丰钱庄的所有重要掌柜以上级别的员工都是慕容府的家奴,个个忠心耿耿,一个外人想掏空钱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若没有这个信心,她又岂会放心让一个朝廷的间谍参与经营。

聂青一见她那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的样子就来气,他的确不会对汇丰钱庄使手段,但那是因为他不屑为之,而非不能。当然,若真做,他也不太确定能成功,因为看起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某人,实则­精­明的很。说实话他并不想与她为敌,但,立场不同,终究有一天会对立。

正想着,突然听她说,“我准备三天后出发去少林寺,这间书房暂时借给你用。”

什么?!聂青不敢置信地看着优哉游哉走出书房的某人,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里是她寝院内的书房,对面是她的闺房,而她,居然说借给他用?!这个女人……未免也太……太……奇葩了!

就为了逃避这堆积如山的账本,她至于这样吗?实在不想看,他搬走就是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强盗买卖

晴空朗朗,艳阳高照。虽然已经立秋,但天气依旧非常炎热,尤其是坐在封闭紧密毫不透风的马车内,闷热得很。秋老虎当真不容小觑。慕容云舒拿出手绢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然后提起裙摆,半蹲着身子挪到马车外与车夫同坐。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头一回与大小姐‘平起平坐’,车夫受宠若惊。

“车内热,出来透气。”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沙坪镇与姑爷会和啊?”绿儿叼着一根枯草有气无力地问。坐了十几天的马车,ρi股都坐硬了。

慕容云舒望向前方那条看不见尽头的官道,也特无力地叹道:“我也不知道。”要是会骑马就好了,不仅速度快,还凉爽舒适。

“前面就是西州边境了,进了西州,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再走半个月就到,正好赶上武林大会。”凤城骑在马背上回答她们。

“还要半个月啊……”绿儿将‘啊’字拖得老长。

慕容云舒也一脸心有戚戚焉,或许是天气太热,又或许是这一路格外的颠沛流离,她觉得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出门都痛苦,路长得好似永远也没有尽头。

凤城笑望两主仆,道:“再走十里路就到靖边城了,我们在那里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

一听可以休息,绿儿高兴地大叫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凤公子真真善解人意!”

凤城幽幽地看了慕容云舒一眼,转头笑道:“没有你家姑爷善解人意。”声音听起来有点苦,有点酸。

慕容云舒抿着嘴若无其事地欣赏沿途的风景,心底却已激起无数涟漪,怎么也散不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楚长歌有多善解人意,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蠢蠢欲动,好似这个人注定就是来搅乱她的。但是,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能弃械投降。有些原则,必须坚持,就像坚持自己是慕容府的大小姐、汇丰钱庄的主人一样,纵使是挟百姓以令天子,也要抗争到底,感情亦然。

在她看来,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应该再爱上其他人。心中若装着一个人,其他人又如何入得了眼?若不是笃定非卿不可,又怎会爱到那般地步?若爱到那般地步都不是非卿不可,又怎么算得上是爱?

或许这只是她由于不曾经历过而产生的个人偏执想法,但正因为有这种偏执,才有现在的她。她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与别人有过刻骨铭心的男人,就算再好,她也不会将心交付于他。

说到底,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靖边城是西州边境小城,虽然近年来并无战火,但它的地理位置和政治位置决定了这个小城的荒凉。街上没有逛街游玩的百姓,取而代之的是一列列戒备森严的士兵,手上的袖缨枪朝天而立,挺拔威严,脚下的步子铿锵有力,士气凛然,一个个稍显稚­嫩­的脸廓上洋溢着骄傲与坚定,好似手中那柄长枪,就是他们一生的归宿。

“小姐,是不是要打仗了?”绿儿问。

慕容云舒没有马上回答她,视线跟着列队巡街的士兵游走了好大一会,才望着远方淡淡说道:“可能吧。”靖边城的守卫,森严的有点过分。若放在边关,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防御外敌,越严越好。但这靖边城与同属大业王朝的蜀州接壤,按理说不该如此警戒,除非有战事。

绿儿一听真要打仗,立时尖叫起来,“小姐,我们赶紧逃命,回金陵吧!金陵不打仗。”

“不走。”

“为什么?”

“留下来发一把国难财。”慕容云舒如是说,表情甚是云淡风轻。

绿儿挥泪,“小姐,虽然咱是做钱庄生意的,可你也不能要钱不要命啊!”

“我不会。”

绿儿松一口气,不会就好。咱慕容府不缺银子,这要命的国难财,不发也罢。绿儿正感欣慰,只听自家主子又道:“钱我要,命更要。”

“……小姐……做人要知足。”

“所以我只要自己的命。”

“……”她指得是银子,银子!

这回换凤城同情绿儿了,他笑着说道:“你家小姐跟你开玩笑,别当真。”

绿儿提袖拭汗,小姐这个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大了点。

一行人来到靖边城唯一的一家客栈--晓月客栈,甫一进门,便听到楼上不断传来嘈杂的喝彩声。慕容云舒拧了拧眉,有点不情愿的走上楼,心道:但愿晚上不会再有人吵闹。

越往上走,说话声听得越清楚,慕容云舒凤眸微动,放慢脚步,上楼后又停了会儿,才向靠窗的一张空桌子走去。

“小姐,是那对祖孙!”绿儿惊叫。

“嗯。”打她听清楼上的声音起,她就知道对方是谁了。世上有一种本事叫过目不忘,而她则能过耳不忘,但凡听过一次的声音,就不会忘记。

“好奇怪,他们不是被官府抓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绿儿歪着头自言自语。

慕容云舒微微弯­唇­浅笑,悠然坐下。与在金陵那次一样,面向那对说书的祖孙。这时,那位老人朝她笑了笑,显然他也认出了她。她也回以淡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小姐,喝茶。”绿儿殷勤地替自家主子倒一杯茶。

说书的现场与在金陵时一样壮观,听众中男女老少皆有。八卦的吸引力,果然非同凡响。凤城在慕容云舒左边坐下,也朝老人笑了笑,然后说道:“我说街上怎么没几个人,原来都跑到这儿来听老先生说书了。”

慕容云舒没有作声,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正要喝,忽然眉头微皱,手僵在半空中,动了动鼻子,凝神想了少顷,将杯子不动声­色­地重新放回桌上。

见状,凤城淡淡地扫了那杯茶一眼,眼中立时露出几许笑意,目光又重新转回到说书老人身上,只见那老人正看着慕容云舒,眉善目慈的神­色­之间也透着笑。

这时,说书老人陡然一击鼓,道:“话说那魔教教主楚长歌到达蜀州后,不知对小梁王做了什么,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解药,并且还是小梁王双手奉上的。”

那孙女眼一瞪,道:“我才不信。梁王那么狡诈,怎会轻易交出解药?”

说书老人道:“因为那解药只是续命用的,根本解不了慕容云舒身上的夺魂丹之毒。”

那孙女道:“可他处心积虑想取慕容云舒的­性­命,又怎会如此配合?”

说书老人两手一摊,道:“我也不知道呀!不过据说有人亲眼见到,楚长歌往梁王府大厅里一站,那小梁王就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真有那么夸张吗?”

“我猜是假的。”

“那你还讲!”

说书老人嘿嘿一笑,道:“娱乐大众嘛!”说完,又有意无意地看了慕容云舒一眼。

慕容云舒眼眸低垂,双手转动着茶杯,像是在思考什么。

“小姐,你说,姑爷到底对小梁王做了什么?”绿儿好奇地问。

慕容云舒闻言睫羽微颤,嘴角轻轻勾了勾,反问道:“一个野心勃勃的藩王,最怕失去什么?”

绿儿歪头想了想,试探­性­地回答,“王位?”

慕容云舒摇头,淡淡道:“他都想造反了,还会在乎王位?”

“那他最怕失去什么?”绿儿满心疑惑。

“兵权。”

“对耶!没了兵,他就没法造反了!莫非姑爷把他的兵全杀光了?!”绿儿两眼冒金光,无限崇拜地说。

慕容云舒扶额,慕容府几时出了思想这么血腥的丫鬟……

“难道不是?”绿儿失望极了。

北护法:“教主只是偷了小梁王的兵符而已。”

“是买。”西护法更正说法。

北护法一拍后脑,道:“对,是买。教主拿走兵符后,在装兵符的盒子里留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慕容云舒闻言失笑,百两白银换百万大军,这买卖真够公平的。强盗她见过不少,可这么‘讲理’的强盗,她还是头一回见到。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正文 第二十八章:开山五虎

慕容云舒心中正感慨万千,店小二满脸殷勤地端来酒菜,一一摆放到桌上,说了一句‘客观慢用’之后,便退下。

慕容云舒将满桌酒菜扫视一眼,便拿起筷子开吃。其余人也跟着开动。说书老人还在继续说书,讲的大多都是江湖斗殴,大概就是某某某结果了某某某,某某某将要结果某某某之类的。一行人边吃饭边听故事,惬意得很。

可是,欣赏风景的人多了,总会出现几个煞风景的。

慕容云舒放下碗筷,抬眼看向一字排开挡在桌前的五个满身横­肉­的庞然大物,礼貌地问道:“五位有何贵­干­?”

“抓你。”其中一个叉腰说。

慕容云舒睨了一眼那两条比她的腿还粗的胳膊,又看一眼己方阵营中四个骨瘦嶙峋的青衣护法,顿时觉得没指望了。于是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喂!我说要抓你,你听到没有?!”

慕容云舒继续细嚼慢咽,直到将最后一口饭吞下去后,才放下碗筷一脸平静地说道:“要多少?”

“什么要多少?”

“你们要绑架我,不是为财吗?”

“呸!我们开山五虎岂是贪财之辈!”

慕容云舒想了想,又道:“莫非是劫­色­?”

此言一出,众人大汗。她怎么可以把那句话说得如此淡定……

开山五虎哈哈大笑,“我们对你这样的货­色­没兴趣。皮包骨似的身材,一点­肉­都没有,抱着多难受。”说完继续笑,很蠢的那种憨厚笑声。

忽然,随着‘啪、啪、啪’地几声巨响,笑容戛然而止,开山五虎的脸上皆多了一个血袖的手掌印。与此同时,动手打人的南护法也捂着胸口吐了几口黑血,面­色­也隐隐泛黑。

见此情形,慕容云舒心一沉,事情大条了。

“大南!”西护法连忙运气帮他逼毒,不料真气倒行,毒气攻心,倏地一口血吐了出来,同样是黑­色­。

北护法见状正要运气,却被东护法制止,“别乱运气,否则就会与他们俩一样毒气攻心。”

北护法大惊,“酒菜中有毒?!”

东护法无比沉重的点头。

“那夫人……”北护法惊恐地看向慕容云舒。

“我没事。”慕容云舒淡淡道:“这毒只对有内功的人有效。”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喝茶的时候。”

东护法顿时满脸黑线,“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以为你们知道。”她哪里晓得看起来很有武林高手气质的护法们连这点辨毒的本事都没有……

东护法的嘴角狠狠地抽了几下,僵硬地说道:“夫人……太看得起我们了。”

其余三位护法也一脸沉痛。夫人啊夫人,你明知道酒菜有毒还看着我们往嘴里送,于心何忍啊于心何忍!

面对四人的控诉,慕容云舒还是有点内疚的,于是出言安慰道,“其实这个毒也没那么可怕,最多武功全失,死不了。”

四大护法的脸­色­由黑变白,惨白。武功全失还叫不可怕!对于长期‘助纣为虐’、树敌无数的魔教护法来说,失去了武功,下场必然比死还惨烈。有多少人恨不得食他们的­肉­、饮他们的血,能捞到个五马分尸、碎尸万段之类的死法,那就算诸神眷顾、佛光普照了……

绿儿见四大护法皆露出‘不如去死’的表情,立即明白自家小姐又‘弄巧成拙’了。哎,她不知跟小姐说过多少遍,没事别随便安慰人。不过这还不算最遭的,记得有一次,四姨娘不小心摔得小腿骨折,她一句‘没关系,顶多不能走路,我们慕容府有得是家丁,以后去哪儿让他们抬就是了’,害得四姨娘以为自己真要成残废了,嚎啕大哭了一整夜。

安慰人这种事,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做得来的。绿儿幽幽看向自家主子,小声说道:“小姐,沉默是金。”

慕容云舒默默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说法,然后看向挨打后就一直鼓着眼睛不说话的开山五虎,淡淡道:“解药。”

开山五虎的眼睛越鼓越大,很生气的样子,脸部其他器官却一动不动,好似变成了木头人。

“他们中了小南的血手印,除了眼睛之外,脸部其他地方只要稍稍一动就会如万蚁食心,生不如死。”东护法解释道。

开山五虎原本还不明白为何嘴巴一张就痛得要命,现在一听‘血手印’三个字,顿时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桌子上的碗筷被震得哒哒直响。

这五个人,要投成猪胎,那得值多少钱。慕容云舒居高临下淡淡地睇着他们,再次说道:“解药。”

开山五虎爬起来,相互看了看,然后一起动手,作势要抓人。

慕容云舒道:“且慢。诸位抓人可以,但能否先告知原因?”

开山五虎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其中一虎用手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说不了话。

“南护法,血手印有解吗?”慕容云舒问。

南护法答:“需要用极高深的内力将手印逼散,但是我们四个现在都不能运气。”

慕容云舒点了点头,问:“凤公子的内力如何?”

“够了。但是他不也中毒了吗?”

慕容云舒悠悠一笑,道:“你当‘赛华佗’是他自封的?”这点毒都看不出来,他还怎么好意思行走江湖?

正文 第二十九章:冤家路窄

慕容云舒悠悠一笑,道:“你当‘赛华佗’是他自封的?”这点毒都看不出来,他还怎么好意思行走江湖?

凤城也笑了,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拖我下水呢。”

“我是不忍破坏阁下作壁上观的雅兴。”慕容云舒回道。

北护法不解地看向凤城,“你明明也吃了这些酒菜,怎么会没中毒?”

凤城淡眉一挑,道:“因为我只挑没毒的菜吃。”

闻言,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心中顿时不约而同的升起一种‘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的凄凉之感。真想念教主,虽然他也时常会亲自弄些毒药给他们当饭吃,可别人下的毒,他是绝不会眼睁睁看他们吃下去的。

慕容云舒不理会四人哀怨的眼神,看了开山五虎一眼,然后对凤城说道:“有劳了。”

凤城微微颔首,睨着开山五虎,问慕容云舒:“解哪一个的?”

“随便,看你觉得哪个顺眼。”

“其实我觉得哪个都不顺眼。”

慕容云舒面露无语,淡淡道:“最右边的那个。”

“好。”凤城立即运气逼散开山大虎脸上的血手印。

脸部重获自由之后,开山大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指着南护法惊叫道,“你是血手印郭少齐!”

“曾经是。”南护法酷酷地说。

“你……怎么会是你……侠义无双的郭少齐,怎会沦为魔教的鹰犬……”

南护法脸一沉,道:“你还想吃我一耳光吗?”

开山大虎惊恐摇头,摇了几下忽然想起来他已身中剧毒,奈何不了自己,于是特嚣张地笑道:“想不到血手印郭少齐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

“虽然你的手很大,但要捏住他,恐怕不现实。”慕容云舒凉凉地说。

开山大虎面露警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云舒怡然一笑,道:“阁下忘了脸上的血手印是谁替你逼散的吗?”

开山大虎轰然大悟,看向凤城,道:“她刚才提到赛华佗,难道你就是赛华佗凤城?”

凤城很礼貌地回道,“我是凤城,但早已不是赛华佗。”

“对,我想起来了,三年前你被楚长歌除名了。”开山大虎道:“既然如此,你应该不会帮魔教的人吧?”

“不会。”

“那就好。”

凤城又道,“他们四个你随便处置,至于慕容云舒,她现在是我的病人,在我医好她之前,她不能死。”

“这没问题,我们只是想抓她回去向楚长歌换取黑心毒的解药,并不想杀她。再说了,太子也不准我们伤她。”

慕容云舒一听幕后主使竟是太子,柳眉蓦地一沉,道:“太子在靖边城内?”

“是啊,就住在镇西将军靖边侯府上。”

“好,我随你们去见他。”

很快,一行人来到侯爷府。彼时靖边侯正在与众将军议事,得知开山五虎抓获慕容云舒,便中止议事,立即请来太子华陵天。

“太子爷,您要的人抓来了。”开山大虎邀功似的说道。

华陵天颔首,然后看向慕容云舒,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淡淡地唤了一声,“云舒。”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冷漠而生疏地说道,“民女参见太子爷。”

“你我之间,何必这么拘谨,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表哥吧。”

“民女不敢。”

“云舒你……”华陵天欲言又止,望着她久久,最后叹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慕容云舒长睫微动,淡淡道:“你以前想见我时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闻言,华陵天面露尴尬,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身边时刻有魔教的爪牙相随,见你谈何容易!”

一听‘爪牙’二字,东、南、西、北四护法顿时变­色­,北护法怒道:“嘴巴放­干­净点!”

华陵天脸一沉,缓缓转头与他对视,半晌,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来人,掌嘴!”

开山大虎袖子一挽,扬手就要给北护法一个耳光,忽然听慕容云舒大喝一声‘住手’,于是紧急停手,看向华陵天。“太子爷……”

华陵天寒着脸示意他罢手。

慕容云舒道:“太子爷想尝试被魔教追杀的滋味吗?”

“你威胁我?”华陵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慕容云舒下颚微抬,甚为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只是提醒太子爷,三思而后行。他是魔教护法,今日若挨你一耳光,你猜,他座下教徒该如何报这个仇?”顿了顿,她又道:“据说,魔教中人不仅蛮不讲理,还心高气傲、睚眦必报。”

华陵天额上青筋若隐若现,死死地盯着她,道,“云舒,你变了。”

“表哥又何尝不是?”

“你叫我表哥……”华陵天激动万分。

“云舒不是绝情之人。”慕容云舒低叹,“表哥若还认我这个表妹,就替他们四个解毒。”

“不行。解了他们的毒,我就留不住你了。”

“你现在也留不住我。”慕容云舒淡淡道。

“云舒,不要小看侯爷府的禁卫。”

慕容云舒闻言轻笑,转头问靖边侯,“敢问侯爷,私自扣留一品朝廷重臣,该当何罪?”

靖边侯面露为难,“这……”

“我奉皇命进行通货改革,妨碍我就等于妨碍改革。莫非侯爷想扰乱公务、抗旨不遵?”慕容云舒双眸直视他,又道:“我在你靖边侯管辖范围内遭人暗算,侯爷不应该给个说法吗?”

“我……”靖边侯武官出生,本就不善言辞,被慕容云舒一连几个质问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不要怪靖边侯,是我让他派人去抓你的。”华陵天出面解围。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慕容云舒毫不留情。

“云舒你……”

“太子。”慕容云舒淡淡打断他,道:“成为我的敌人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

华陵天闻言脸­色­一变,道:“我并不想与你为敌。”

“但你却在这样做。”语毕,慕容云舒望着他许久,然后轻叹一声,道:“就算你软禁我,楚长歌也不会给你送黑心毒的解药来。”

华陵天大惊,“你怎会知道我想要解药?”

慕容云舒道:“除了黑心毒的解药,我想不出其他让你不远万里来到靖边拦截我的理由。”

“既然你知道,就更应该配合。”

“听说楚长歌有派人监视你,那些人呢?”慕容云舒忽然转移话题。

华陵天冷笑一声,道:“还在东宫监视那个替身。”

好一招金蝉脱壳。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已经把解药给了‘太子’。”

华陵天一愣,不相信地说道:“楚长歌不可能那么好心。”

不等慕容云舒解释,西护法抢先冷哼道:“教主的确没那么好心。若不是夫人求情,又怎会轻易放过你!”

华陵天一听是慕容云舒求的情,感动得不得了,“你怎么不早说……”

慕容云舒笑而不语。其实用‘求情’二字,实在是言过其实了。她不过是某天闲来无事时突然想起这件事,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教主打算让太子病重到几时’,结果第二天,东护法就跑来向她报备,解药已经送给太子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误会一场。”靖边侯笑道,“不过有幸能见到传说中的金陵慕容府大小姐,这个误会也值了。慕容小姐,本侯今晚设宴替你接风,同时赔罪,你看如何?”

“侯爷言重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急于赶路,就不叨扰了。”慕容云舒婉拒。

“那……好吧。我派人护送你们出城。”

“多谢。”慕容云舒向靖边侯道谢后,又对华陵天说道:“表哥,听云舒一句劝,不要与魔教为敌。”

“为敌又怎样?”华陵天不高兴地反问。

“我会无条件站在楚长歌那一边。”

“云舒,血浓于水,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兄妹。”

“他帮助过我。”慕容云舒如是说。

离开靖边城,慕容云舒也不再惦记着休息什么的了,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在武林大会前三天赶到了沙坪镇。

马车缓缓停在一家客栈前,慕容云舒掀帘下马,抬头一看,只见一块门匾上写着巨大的‘江湖客栈’四个字,黑底白字,格外抢眼。

就是这里了。慕容云舒嘴角微勾,心底感到莫名的雀跃。

“小姐,这里就是姑爷所说的江湖客栈?”

“嗯。”

“可是,看起来……好……好……好寒酸啊!”绿儿失望地说。

“嗯,江湖人住的客栈都这么寒酸,你不要嫌弃它。”

“……我没有。”她只是觉得好失望好失望。被说得神乎其神的江湖客栈,看起来还没慕容府的柴房大……

慕容云舒双眼微眯抿了抿嘴,正要进门,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叫喝--“慕容云舒,你给我站住!”回头一看,来人正是方鸿飞夫­妇­,而那个颐指气使叫唤她的人,正是方鸿飞的夫人、镇远镖局的大小姐,林水儿。

真是冤家路窄。慕容云舒恹恹地回头,立在原处等他们。

正文 第三十章:江湖客栈

林水儿瞪着眼走向慕容云舒,道:“踏入江湖客栈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是江湖中人。你是吗?”

“不是。”

“那你还不快走?”林水儿一脸不高兴地赶人。

慕容云舒淡淡地看了她身旁的方鸿飞一眼,然后问身后的护法们,“江湖客栈是名剑山庄的,还是镇远镖局的?”

“都不是。这江湖客栈是一名少林俗家弟子开的。”东护法答。

慕容云舒接着问,“少林寺收女徒弟吗?”

“不收。”西护法答。

闻言,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说道:“看来是林夫人管太多了。”语气相当之平淡,好似在说‘今天天气还不错’。

林水儿满脸通袖,一张嘴颤抖久久,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想吵架对方却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仿佛她多说一句话都是无理取闹。真是有气无处发!林水儿狠狠地瞪方鸿飞一眼,怒道:“还不快进去,杵在那里做什么!”

“水儿,你别生气。谁都晓得,慕容云舒这个人说话毒得很,你别与她一般见识。”方鸿飞一面好言安慰,一面随她朝客栈走去。

慕容云舒没有作声,等他们走出几步远后,才挑眉问绿儿,“我说话很毒吗?”

“非常!”绿儿重重点头。

“有吗?”她明明对谁都很客气。

“有!”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异口同声。

慕容云舒闻言古怪地睨他们一眼,道:“就算我说话真的很毒,你们也不用装四胞胎。”

“……”这叫心有灵犀。四人一阵无语凝噎之后,相互对看,然后皆露出一脸唾弃的表情,心道:与他们三个同一个爹娘,还不如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当个天生孤儿。

正在众人各怀心思之际,突然听前面传来一道拔凉拔凉地声音--“无名小卒,恕不接待。”

慕容云舒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脸­色­臭得堪比聂青的少年挡在客栈大门正中央,拦住了方鸿飞夫­妇­的去路。

“我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方鸿飞,这位是我的夫人、镇远镖局的大小姐、江湖第一美人,林水儿。”方鸿飞无比骄傲地自我介绍。

那少年却置若罔闻,再次重复,“无名小卒,恕不接待,请离开。”

“你连名剑山庄和镇远镖局都没听说过?”方鸿飞沉着脸道。

“名剑山庄的庄主和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可以入住,其他人请自行离开。”言下之意,你爹有本事不代表你有本事,烦请有多远滚多远。

方鸿飞勃然大怒,“好大的口气!我今天非要住这江湖客栈不可,看你能把我如何!”说完,开始硬闯。十个回合下来,却连那少年的身都没近,脸上的嚣张这才褪去,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客栈的伙计。”

“我不相信。一个客栈伙计的武功怎么可能如此之高深?”

少年依旧面无表情,冷漠地说道:“是你的武功太差。”

方鸿飞气得脸都绿了,提剑想再斗十个回合,对方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对款款走来的慕容云舒说道,“慕容小姐,请进,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多谢。”

林水儿一见这天差地别的待遇,自尊心严重受挫,于是叫嚣到:“凭什么她能进去?她连江湖人都不算!”

“就凭她是慕容云舒。”一个充满笑意的年轻声音从里面传来。来人一身土灰­色­粗布麻衣,非常符合慕容云舒心中的‘江湖气质’,即寒酸。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副与这间客栈非常搭调的‘江湖容貌’,即长相寒酸。

慕容云舒想,若说此人不是这江湖客栈的老板,那真是天理不容。

“慕容小姐,久仰久仰。在下姓李名无奈,是这间客栈的老板。”李无奈笑呵呵地与慕容云舒打招呼。

李无奈?还好大业王朝没有‘我’这个姓。慕容云舒朝他微微一笑,“李公子的大名,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李无奈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那人的眼光若然不俗,弟妹好独特。”

弟妹?慕容云舒正困惑,只听极其慵懒地三个字从右上方传来--“是嫂子。”

楚长歌!

慕容云舒下意识地看上去,正好与他四目相撞,一瞬间地慌张之后,她稳定心神,收回视线,等他下楼。

楚长歌一面优哉游哉下楼,一面笑着埋怨道:“夫人来得真晚,害为夫无从打发时间,便与某李姓男子拜了把子,真是无趣。”

李无奈满脸黑线,他才是受害者好不好!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人敢来住他的‘黑店’。摊上这么个异姓兄弟,黑心钱都不知要少赚多少。亏,真亏!

与李无奈的捶胸顿足相反,慕容云舒的表现异常冷静,她淡淡道:“拜天地就不无趣了。”

拜、天、地?!李无奈感觉自己被雷击中了。

楚长歌薄­唇­轻勾,绝美的脸廓上露出一个邪肆的笑,“想不到夫人竟与为夫心有灵犀想到一起去了。既然如此,不如……趁现在热闹,把天地给拜了吧。”

某人又开始间歇­性­听不懂人话了。慕容云舒决定发扬不与未成年男子计较的大度作风,对此采取无视态度。

正文 第三十一章:家丑外扬

某人又开始间歇­性­听不懂人话了。慕容云舒决定发扬不与未成年男子计较的大度作风,对此采取无视态度。

“夫人不说话,为夫可就当你是默认了。”楚长歌似笑非笑望着她地说。

慕容云舒低叹,遇上该楚姓男子,沉默也变不成金了。“楚教主风华绝代,何愁嫁不出去?如此恨嫁,有份。”

“噗——”有人喷了。

慕容云舒这才注意到,围观群众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一、二十个,相貌各异,神­色­各异,穿着各异,身上却有一股同样的自命清高之气,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武林正派高手。再观某楚姓男子,锦衣华服、金玉在外,举手投足之间全是旁人学都学不来的潇洒自颧,俨然一个富家公子哥,真是金贵的令人发指。难怪黑白两道都不容他。换做是她,遇上这么个长相绝佳、武功绝佳、气质绝佳还坐拥金山的大魔头,也会忍不住打着为民除害的正义之旗,暗暗地将其嫉妒一番。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他说,“夫人看够了吗?”慕容云舒立时回神,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借说话掩饰眼底的窘迫,“像楚教主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

“哦?”楚长歌薄­唇­一勾,漂亮的黑眸闪发着邪魅,目光灼灼,笑着说道:“那夫人继续看,随便看,仔细看,千万别看漏了什么。”

当她是看相的?慕容云舒状似无意地避开他的视线,侧头对那个少年伙计说道:“劳烦带路。”

少年不语,转身朝里面走。慕容云舒跟着进门,才刚走几步,林水儿又开始叫嚣了。

` “慕容云舒不是江湖中人,今日江湖客栈为她破规矩,就不怕其他江湖同道有意见吗?”林水儿正义凛然地说。

李无奈非常受教地重重点头,无比严肃地皱着眉想了想,道:“但是……”他拉长语气,伸手一指旁边的某人,道:“我更怕他有意见。”

林水儿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视线一碰触到楚长歌,顿时垂下眼,支支吾吾道:“就算……是……楚教主……也不该破坏江湖规矩。”

不待楚长歌反应,李无奈变哈哈大笑起来,道:“方夫人真会说笑,楚长歌这个人眼里哪有什么江湖规矩,更别说破坏规矩了。”

林水儿咬­唇­皱眉,半晌还是不甘心地说,“可是慕容云舒她……她……”

“方夫人若实在不想慕容小姐住我的客栈,我倒有个主意。”李无奈笑眯眯地说,说完还看了楚长歌一眼。

“什么主意?”林水儿急忙问。

方鸿飞拉住她,忍着满腹的怒火,道:“水儿,算了,我们另投别家。”

“你别管!”林水儿甩开他的手,问李无奈,“李公子,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慕容云舒住不了江湖客栈?”

慕容云舒好笑地轻轻摇头,她一直觉得‘美丽的女人无头脑’这句话很扯很缺德,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开始意识到自己错了。缺德不缺德,靠谱不靠谱,还是要看对象的。这句话简直就是为林水儿量身打造的,当真是半点脑子都没长。

楚长歌则双手抱胸斜靠着门栏,剑眉斜飞,似笑非笑,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

李无奈也一脸笑意,又看了楚长歌一眼,然后说道:“我会为慕容小姐破例,完全是因为她是楚长歌的未婚妻。若她不是了,我就绝不会让她踏入门槛半步。”

“可她就是啊!”林水儿不解。

“你可以让她不是啊。”李无奈高深莫测地说。

“让她不是?可是怎样才能让她……”

“勾引楚长歌。”李无奈非常淡定地打断她,直接道出答案。

“什么?!”林水儿脸­色­巨变,“你让我勾……引……楚长歌?!”

方鸿飞的脸­色­更难看,紧握手中的剑,冰冷语气冻得死人道:“李无奈,大庭广众之下引诱方某的夫人袖杏出墙,你居心何在?”

李无奈耸耸肩,一脸‘你太紧张了’的表情,很无所谓地说道:“说什么袖杏出墙,最多只是家丑外扬而已嘛。”

方鸿飞倏地一下拔出剑,飞快地冲上前刺过去,转眼间剑已架在了李无奈的脖子上。“再说一遍试试!”

李无奈脸上的笑意更浓,抬手轻摸剑锋,道,“剑不错,可惜剑法太烂。在你刺出这一剑的时间里,够我杀死你十次了。”说完,手微微一用力,剑瞬间断成四段。

方鸿飞一脸不敢置信地趔趄退后几步,握着只剩四分之一的剑,颤抖不已。

“真没用!”林水儿愤然跑开。她不明白,为什么全世界都向着慕容云舒?明明,她才是江湖第一美人,她才该得到所有人的拥护……

李无奈拍拍手灰,视线越过方鸿飞,热情地向一­干­人等打招呼,道:“凤兄,你终于肯赏脸住我的客栈了。东南西北,你们也来给我送银子了啊。快快请进。”

慕容云舒扬眉,凤城够资格她不意外,但是那四个,看他们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样子……莫非也大有来头?记得开山大虎曾称南护法为血手印郭少齐……原来,有些人,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名字的。虽然她不清楚‘血手印郭少齐’到底有多厉害,不过既然能进得了这个门槛,必然也与那些正派高手不相上下的。

这样的高手,为何会甘愿在魔教当一个没有名字的护法呢?慕容云舒开始对这个江湖感兴趣了。至少,她现在很想知道为何大堂内一二十个高手虎视眈眈地怒视着楚长歌,却没一个人敢动手,只臭着一张脸喝闷酒。

就算楚长歌再神通,但双拳难敌四手,那么多人一起上,压都能把他压死……

慕容云舒又淡淡扫视众人一眼,举步上楼。这个客栈,波涛暗涌,迟早会有大事发生。

正文 第三十二章:杀气重重(正文已更正)

翌日,慕容云舒刚一下楼,就感觉到大堂里的气氛格外的诡异,她每走一步,屋内的杀气就重一分,好似时刻准备着向她发起进攻。更诡异的是,一直跟前跟后的那四胞胎,今日竟然不见踪影,更别说老是一副土皇帝模样的楚长歌了。

“小姐,怎么没见到姑爷?”绿儿奇怪地问。

“你找他有事?”

“呃……没事。”绿儿默默闭嘴。

慕容云舒淡淡扫视大堂,发现只剩一张正中央的桌子没有坐人,她疑迟了几秒,徐步走过去坐下。

“需要什么?”说话的是昨日那个冷面少年,与屋内其他人不同,他虽然表情冰冷,却没有恶意。当然,也没什么善意。

“一笼汤包,一壶茶。”

“稍等。”冷面少年转身走向厨房。

慕容云舒感觉到,在冷面少年转身的一刹那,屋内的杀气顿时腾升,而当那少年端着汤包和茶再次出现时,杀气又陡然消失了。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小姐,喝茶。”绿儿殷勤倒茶。

慕容云舒接过茶,一边动作悠闲地品茶,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敌不动,我不动。

良久,有人按耐不住了。

“慕容云舒,你暗通山贼,劫镇远镖局的镖车,这事你可承认?”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道:“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

“哼!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昆仑李刀今日都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妖女!”

慕容云舒依旧毫无惧­色­,嘴角甚至露出了丝丝嘲讽的笑意,她又缓缓端起茶杯浅抿一口,然后淡淡说道:“看来楚教主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你怎么会知道?!”李刀问。

慕容云舒轻蔑一笑,语气甚是一平如水地说道:“他若时刻有可能会出现,阁下又怎敢如此放肆?”

“你……”李刀气结,怒然拔刀,指着她道:“就算楚长歌在这里,我也照杀不误!”

“你敢!你要是敢动我家小姐一根毫毛,我家姑爷一定饶不了你!”绿儿底气十足地说。

慕容云舒嘴角微勾,这丫头也有忠心护主的时候,真难得。

“你还指望楚长歌替她报仇?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刀仰头大笑好一阵,然后板着脸冷冷说道:“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少林寺,还是个问题!”

慕容云舒猛地一颤,杯中的茶泼了几滴出来,洒在虎口。

“小姐!”绿儿连忙掏出手绢替她擦掉,然后一脸害怕地瞅着她,小声道:“小姐,姑爷会不会真的……”

“他若那么容易死,又岂会活到今日。”声音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慕容云舒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顿时失­色­,面露不安,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别听这妖女妖言惑众!世上没有人能破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楚长歌也不例外!各位,我们先杀了这妖女,用她的血祭悼那些死在魔教手上的无数英雄好汉,等到武林大会集结群雄之后,再一举杀上黑风山,铲除魔教!”李刀边说边举到,一番演讲非常的鼓舞人心。

“好!杀妖女,除魔教!”不少人拔剑附和。

慕容云舒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轻轻笑出了声,微微摇头,一言不发。

“你笑什么?!”李刀恶狠狠问。

慕容云舒依旧一言不发,吃着汤包喝着茶,慢条斯理、气定神闲,全然不把众人的恐吓放在眼里。

“小姐,他们要杀你。”绿儿缩着脖子颤抖着嘴巴说。

“嗯。”慕容云舒淡淡应一声,继续该­干­嘛­干­嘛。吃饱喝足,起身走人。

李刀横刀拦住她的去路,“有我李刀在,你休息逃走!”

慕容云舒淡宇一沉,抬头直视他,目光镇定,“阁下要杀便请动手,不杀就让路。”

李刀大惊,不敢置信地问:“你当真不怕死?”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当真不怕死?”

李刀面露骇­色­,“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慕容云舒淡淡道。

李刀不解,持刀与她僵持半晌,忽然大悟,惊叫道:“楚长歌是不是有破解十八罗汉阵之法?”

慕容云舒没有作声,伸出一只指头缓缓推开面前的刀,昂首挺胸走出客栈,向少林寺出发。

“李大侠,你怎么放她走了?”一个黑面大胡子粗汉问。

“等确认了楚长歌的死活之后,再杀她也不迟。”李刀说完也朝少林寺走去。

众人皆点头表示赞同,随行其后。

上少林寺的路只有一条,山路狭窄,曲折不堪,但是慕容云舒主仆的步子却异常的轻快。

“小姐,你好神哦。三言两语就把那群伪君子给唬住了!”成功逃离魔掌,绿儿欢呼雀跃。

“还不够,没能把你唬住。”

“……”绿儿哀叹。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正事,连忙问:“小姐,你单枪匹马上少林寺,怎么救出姑爷啊?”

“不是还有你吗?”慕容云舒道。

“……我也算?”遇上这种事,她不是一向都被忽略不计么?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滥竽充数总是可以的。”

正文 第三十三章:被困少林寺

古木参天,佛塔入云,青灯长照,罄钟震耳,少林寺真不愧是千年古刹,单单只是站在门口仰望那几丈高的金扁,就让人肃然起敬。

“佛门重地,女子不得入内。女施主请回。”

慕容云舒刚踏上台阶就被门口扫地的小和尚给拦住了。她抿嘴一笑,道:“小师傅怎知我是女子?”

小和尚挠着后脑憨笑,“女施主这个样子,不是女子,还能是男子不成?”

“若是男子有怎样?”

“不可能,男子哪能穿成这样。”小和尚边说边摇头。

慕容云舒笑道:“小师傅是修行之人,当知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有时候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女子?”小和尚一脸懵懂地问。

慕容云舒但笑不语。

“可你明明就是女子啊,怎么又不是女子?”

“修行清苦,其路漫漫,只要小师傅潜心修佛,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懂得这个道理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慕容云舒边说边往里面走,高深淡泊的语调听起来颇有得道高人的境界。

绿儿也跟着跑进去,低头嘿嘿闷笑。留小和尚一人倚着扫帚苦思佛理。

甫一走远,绿儿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小姐,刚才那个小和尚好傻哦。”

“那叫心思单纯。”

绿儿无语,单蠢还差不多。简直傻到家了,比她还好骗。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傻,只能说小姐骗技太高,话说三分真七分假,让人情不自禁地把假话当真话、真话当假话。

少林寺内的地面由青灰­色­的巨型大理石铺成,­干­净整洁,不留一丝污迹。慕容云舒站在空旷的圆形佛台中央,举目环顾四周的庄严庙宇,正为难着该去哪里找楚长歌,忽然传来乒乒乓乓地打斗声,声音越来越近,还来不及听清楚声音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便看到楚长歌朝这边飞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法杖的和尚。

“姑爷!”绿儿大叫,“小姐,快看,是姑爷,是姑爷!”

楚长歌闻言勾­唇­一笑,回身朝十八罗汉击出一掌,腾空一番落在慕容云舒身旁。“夫人是来救为夫的吗?”他眯着眼笑问,语气甚是愉悦。

“你需要我救吗?”慕容云舒淡淡问,漂亮的眼眸中倒映出一张美得天怒人怨的俊颜,见他脸不袖、气不喘,一身的应付自如,提着的心终于暗暗放下。她早该知道,嚣张如他,没点本事,早就横尸街头了。

楚长歌噙着笑道:“当然需要。他们人多势众,为夫赤手空拳,招架不住。”

两人对话的空当,十八罗汉已将他们紧紧围住。少林方丈玄空大师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佛台之上,道:“楚施主,你擅闯藏经阁,烧毁经书,罪不可赦。老衲今日要大开杀戒,为江湖除去你这一害。十八罗汉,摆阵!”

话音刚落,十八罗汉已摆出罗汉阵,向楚长歌进攻。

楚长歌仰天大笑,高声道:“我杀个人是滥杀无辜,你们杀人就是为民除害。妙,真是太妙了!”说完,脸­色­一肃,杀气腾腾地低吼一身,“青龙出鞘!”

顷刻间,一道亮光在空中闪现,宛如游龙俯冲而下,楚长歌凌空跃起一把握住龙头,倏地一声龙啸般震慑人心地剑颤,亮光褪去,露出一柄长剑。

“青龙神剑!”玄空大师惊得失手震断了手中的佛珠,一脸的不敢置信,“青龙神剑由上古灵兽的骨血打造,绝不可能听命于心术不正之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楚长歌眉目冷然,长臂往后一挥,深厚的内力借助神剑成倍的迸发出来,转瞬间,身后的擎天大柱轰然倒塌,发出轰隆隆地巨响。“没错,经书是我烧的,我不仅要烧你经书,还要血洗少林寺,杀光你们这群自诩正义的臭和尚,坐实这杀人魔头的罪名!”

见状,十八罗汉皆后退两步,手中的法杖有些不稳了。楚长歌刚才赤手空拳,虽然没有破解罗汉阵,却也没被阵力所伤,而此刻手握青龙神剑,胜负……有点悬。

双方僵持之际,天边忽然乌云缱绻,狂风乱作,吹落一地菩提树叶,也吹起了楚长歌的长发,让棱角分明的脸廓显得更加立体而威严,浑身散发着不惧鬼神的狂傲与不容于世俗的邪魅。好似,并非人不容他,而是他不屑被人容。

慕容云舒静静地望着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人变成满身杀气的魔,心中说不出的闷。

绿儿见自家主子脸­色­凝重,安慰道,“小姐,你别担心。姑爷本事那么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慕容云舒轻声低叹,本事太大正是她所担心的。楚长歌说一不二、言出必行,若十八罗汉不能制服他,他真会血洗少林寺。江湖中人打打杀杀很正常,可不染热血的少林寺不同,它不仅是武林泰斗,还代表着一种信仰。杀僧人,等于杀神佛,千夫所指。

武林大会明天召开,他今天血洗少林,这不等于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吗?

慕容云舒思绪飞转之际,那厢已经开打,刀光剑影、生死一线。

“小姐,你看,他们追来了。”绿儿指着那群在客栈想杀她们的‘大侠’。

慕容云舒心一沉,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若加入战斗与十八罗汉一起对付楚长歌,那他……必死无疑。

拧眉沉思,蓦地,灵光一闪,慕容云舒嘴角轻勾,对绿儿笑道:“绿儿,你想不想帮未来姑爷?”

“想啊!”绿儿重重点头,“可是我不会武功,只会帮倒忙。”

“就要你帮倒忙。”不等绿儿反应过来,慕容云舒用力一推,把她推到罗汉阵中。

绿儿还未站稳就见一棍当头而来,当即抱头尖叫,“不要杀我--”

差点误伤她的那个罗汉急忙收手,也就是这一收手,阵型大乱。楚长歌趁机一剑刺去,伤他琵琶骨,法杖滑落,罗汉阵破。

“清远师兄!”众罗汉纷纷住手,关切地围住受伤的那个罗汉清远。

清远罗汉道:“你们不用管我,杀大魔头要紧。”

“可是罗汉阵已破,我们赢不了他。”

清远摇头,“方才自是他侥幸。”说完,他看向玄空大师,“方丈师兄,就劳你代替我布阵杀敌。”

“好。”玄空大师手执法杖跳入战斗圈,道:“摆阵!”

“是。”罗汉阵再次成型。

慕容云舒立刻拉回惊魂未定的绿儿,退到五米开外,担忧不已。方才利用绿儿扰乱罗汉阵脚赢在出其不意,故技重施是绝对行不通的。要怎样,才能助他破阵呢?

正思考着应对之策,颈部忽然传来冰凉之感。不等慕容云舒回神,就听李刀在旁边高声说道,“楚长歌,再不束手就擒,我就杀了慕容云舒!”

正文 第三十四章:东窗事发

正思考着应对之策,颈部忽然传来冰凉之感。不等慕容云舒回神,就听李刀在旁边高声说道,“楚长歌,再不束手就擒,我就杀了慕容云舒!”

楚长歌猛地停手,沉声道:“李刀,你若不想我连你昆仑派一起灭掉,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李刀被吓得手一抖,刀锋太利,割伤了慕容云舒的皮肤,溢出鲜血来。

慕容云舒疼得直皱眉,从小到大,别说皮外伤,连磕磕碰碰都不曾有过,此人竟然用刀割伤了她的脖子,实在可恶至极。

绿儿也吓得花容失­色­,尖叫道:“流血了,小姐流血了!”

楚长歌原本还没看到她受伤,听绿儿这么一叫,杀气腾升,手中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刺中李刀,一剑穿喉。

李刀满脸震惊,只说了个不完整的‘你’字,便倒地身亡。

楚长歌缓缓朝慕容云舒走过去,每走一步,其余那些江湖大侠就退后一步。“你没事吧?”他低声问。

慕容云舒头一回听他用如此认真严肃的语气与她说话,脑中出现片刻的空白之后,才有些慌乱地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楚长歌像是想确认她的确没事似的,又看了她几秒,才转身面向玄空大师,道:“挟持手无寸铁的无辜弱女子,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作风吗?”

玄空大师面露尴尬,“李施主的做法的确有失君子风范。”

楚长歌冷笑,一群伪君子。

忽然,林水儿从那群大侠中跳出来,道:“慕容云舒才不无辜!她暗通山贼,劫我们镇远镖局的镖车,罪大恶极!”

玄空大师大惊,“慕容小姐,方夫人所言是否属实?”

慕容云舒用手帕摁着颈部流血的地方,淡淡道:“没错,是我通知山贼劫镖车的。”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唯有方鸿飞神­色­诡异,拉着林水儿的衣袖阻止她继续闹事。“水儿,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旧事重提为难云舒了。”

林水儿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道:“云舒云舒,叫得真亲热。可惜你当她是人,她却不把你当人!”

“水儿!”方鸿飞沉着脸呵斥。

林水儿不理他,执意向慕容云舒讨个说法。慕容云舒却是一脸云淡风轻,完全没有‘东窗事发’的窘迫与无措。

玄空大师一脸沉重地缓缓摇头,叹道:“慕容小姐,你与镇远镖局有何深仇大恨,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慕容云舒淡淡一笑,道:“深仇大恨算不上,只是镇远镖局未经我的允许,把我慕容府的东西押运走,看不过去而已。”

“依你之言,镇远镖局所押镖物是慕容府的东西?”

“没错。我通知各路山贼去劫镖,不过是把自己的东西当人情送给别人而已,怎么算得上是罪大恶极呢?”慕容云舒道。

“你撒谎!”林水儿指着慕容云舒的鼻子大叫,“我爹押的明明是名剑山庄的财物!相公,你来作证。”

“水儿,算了,回去吧。我们名剑山庄与慕容府是世交,你就不要再为难云舒了。”方鸿飞道。

慕容云舒轻笑一声,表情甚是愉悦,道:“没关系,你尽管为难。结交名剑山庄是我慕容府最大的污点,撕破脸面我求之不得。”

“你……”方鸿飞气结,正要发怒,转眼又忍住了,改为好声好气地说:“云舒,我们好歹定过亲,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

慕容云舒漠然道:“方少侠,请你不要一再提醒我犯下的错误。”

方鸿飞脸面挂不住了,咬牙切齿,“慕容云舒,你不要太过分。”

“我还可以更过分一点。你信不信?”慕容云舒道。

“你什么意思?!”方鸿飞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而看向林水儿,道:“方夫人,你不妨回去问问方少侠,托镇远镖局所押运的镖物到底是什么。”

“问就问!”林水儿道:“相公,那几车镖物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分不同的路线运?”

“这……”方鸿飞吞吞吐吐,“这……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可是那些镖物明明是你……”

“别说了,水儿。”

慕容云舒冷笑,“既然方少侠不便开口,我就告诉大家吧。镇远镖局所押运的,是五千万两白银。”

话音未落,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五千万白银!这可以买下多少个名剑山庄了。

静默几秒之后,大家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名剑山庄怎么会有那么多白银?”

“是啊。五千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

“丢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怎么没听名剑山庄提起过?江湖上也没有什么风声。”

“难道是做贼心虚?莫非那批白银真的是慕容府的?”

“言之有理。慕容府富可敌国,区区五千万不在话下。”

“可是慕容府的银子怎么会在名剑山庄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猜不出其中的曲折。

慕容云舒轻轻取下手帕,颈部那一点浅浅的伤口已经结痂,她将帕子递给绿儿收起,然后弯­唇­一笑,道:“那五千万两白银,是慕容府给名剑山庄的聘礼。只可惜,方少侠看得上聘礼,却看不上我慕容云舒,于是退了婚,却没退聘礼。虽然我慕容府不缺那点银子,但遇上这般无耻行径,总不能忍气吞声,便宜了小人。”

正文 第三十五章:占便宜

此言一出,众人皆讶异不已。

“没想到名门世家名剑山庄居然会做出如此卑鄙的事。”

“真是武林的耻辱。”

方鸿飞红着脸大叫,“你胡说!那明明是你爹存放在我家的银子,根本不是什么聘礼!”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原来你也晓得那是我慕容府的银子。”

“你套我的话!”方鸿飞立刻意识到自己中计了,脸­色­大变,血­色­尽褪,趔趄退后几步,又惊又怒地瞪着慕容云舒。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空大师道,“既然慕容小姐的事是误会一场,那么就暂不追究了。但是楚施主烧毁藏经阁,必须给少林寺一个交代。”

慕容云舒闻言轻笑,那笑容看似春风和煦,眼底却噙着寒意。“我找人劫了镇远镖局的镖车是罪大恶极,名剑山庄私吞我慕容府的白银就是误会一场。少林方丈真不愧是修行之人,度量好大啊。”

玄空大师窘迫不已,“那依慕容小姐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放了楚长歌。”慕容云舒淡淡道。

不等玄空大师发话,有人就抢先出声反对了,“不行!楚长歌是群魔之首,先烧少林寺藏经阁,后杀昆仑派掌门人李刀,放了他,后患无穷。”

慕容云舒一扬眉,道:“既然诸位的‘替天行道’之心如此殷勤,那就请替我向名剑山庄讨个公道。私吞世交之家的财物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诸位侠肝义胆的大侠应该是容不下的吧?”

“这……”

“名剑山庄怎么说也是武林世家,恐怕不妥……”

“还是听玄空大师怎么说吧。”

“对,玄空大师德高望重,就听他的。”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投向方丈玄空大师身上。玄空大师为难极了,左看右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慕容云舒笑道,“方丈若执意捉拿楚长歌,只会造成更多的死亡。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相信您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玄空大师沉重地点头,与楚长歌交过手之后,他才知道这个把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的年轻人,的确有狂傲的资本。当今世上,估计无人能与之匹敌。但现在楚长歌顾忌慕容云舒的安慰,不能全心应战,尚有一丝胜利的机会,若就此放过他,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可是,少林寺若做出如此胜之不武之事,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于江湖?

沉思良久,玄空大师做出决定,“好,楚施主烧毁藏经阁的事,老衲就不予追究了。但是,楚施主也要答应老衲一个条件。”

楚长歌面无表情地开口,“什么条件?”

“从今以后,不许在少林寺动武。”玄空大师道。

慕容云舒闻言大惊,不许在少林寺动武,那岂不是一旦他踏入少林寺,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好,我就姑且饶了你们这群臭和尚。看在你还算讲理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楚长歌道:“藏经阁的火,不是我放的。”

清远罗汉道:“藏经阁失火的时候,里面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放的还能是谁?”

楚长歌冷哼一声,“信不信随你。”丢下这句话,他护着慕容云舒在众人愤愤不平、蠢蠢欲动的注目礼之下,大摇大摆的走出少林寺。

一出少林寺,楚长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笑意满面、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样。“多谢夫人救命之恩。”他笑道。

慕容云舒道:“你方才也从李刀手上救了我,我们扯平了。”

“你先帮我破阵,我才有机会救你,这两件事才算扯平了。而你刚才拿对名剑山庄既往不咎来换我­性­命,算我欠你的。”楚长歌道。

“楚教主果真是个不爱占便宜的人。”

“也不尽然。”楚长歌黑眸微眯,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有些便宜,我还是来者不拒的。”

慕容云舒脸一红,扭头看路旁地枯树,道:“那种便宜,你也占不到。”

“哪种便宜?”楚长歌笑问。

慕容云舒心知他是故意的,­干­脆假装没听见,默默下山。

刚回到江湖客栈没多久,就见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十万火急跑进门,道:“教主、夫人,你们没事吧?”

楚长歌脸一冷,道:“让你们留在客栈保护夫人,你们去哪里了?”

东护法:“属下早上发现有可疑之人出没,就追出去了,结果被对方的车轮战术困住,现在才得以脱身。”

“我们也是。”南、西、北护法异口同声。很显然,敌人是故意将东南西北四人引开,以便对付慕容云舒的。

“教主,你去少林寺拿到夺魂丹的解药了吗?”东护法问。

慕容云舒心一惊,难怪楚长歌今日会去少林寺,原来是去找解药的。可是小梁王明明已经把解药给了他,怎么还要去少林寺找解药?

正文 第三十六章:原来如此

楚长歌似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小梁王只告诉了我藏解药的位置,没有把解药给我。”

慕容云舒微微蹙眉,小梁王远在蜀州,怎么会把解药藏在少林寺的藏经阁内?而且藏经阁为什么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在楚长歌去取解药的时候起火?十八罗汉深居罗汉阁,与藏经阁相隔甚远,又怎会刚好在起火的时候出现在那里呢?

从来到沙坪镇起,慕容云舒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阴­谋味,尤其是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之后,她越发觉得武林大会根本就是除魔大会,专门对付楚长歌的。

“明天的武林大会,你还要参加吗?”慕容云舒问。

楚长歌悠然一笑,“当然要去,身为魔教教主,我不去,武林大会就不热闹了。”

“你答应过玄空大师不在少林寺动武。”

“我不动武,不代表别人不能动。”楚长歌意有所指的看向东南西北四大护法。

四大护法重重点头,“我们会保护好教主与夫人的。”

慕容云舒挑眉,“我又没说要去。”

北护法:“夫唱­妇­随嘛,教主都去,夫人当然也要去。”

“一定得去。像教主这样随便一个动作都能招蜂引蝶的人,一定要看紧才行。搞不好那个林水儿真会来勾搭。”西护法道。

“勾搭走了,倒也省事。摊上这么个天怒人怨的未婚夫,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慕容云舒边说边上楼。受了惊吓,得好好睡一觉。

“夫人似乎很想与为夫划清界限。”楚长歌笑说。

慕容云舒回眸轻问:“教主可愿成|人之美?”

“当然不愿意。”

真直接。慕容云舒转过头,莫名地笑了笑,上楼睡午觉。

其实她很不明白,楚长歌为何对她那么好。从最初的求亲到现在的独闯少林寺取解药,无不表现着对她的保护欲。但除了白天在少林寺问的那句‘你没事吧’之外,他与她讲话,就再没有认真过。玩笑似的话语,让她摸不透他话中的真意,看不清他玩世不恭的面具之下的真实。太过莫名其妙的在乎,让她片刻的感动之余,空留一腔困惑。

世上有那么多女子,怎会偏偏是她?

入夜,慕容云舒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似有两个人在吵架,一个说放下不该有的眷念,一个说抓住来之不易的缘分,吵得不可开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要嫁人的,既然决定了嫁给他,就该接受他的一切,与他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可,他有过刻骨铭心的曾经,就算他能够放下过去真正敞开心怀来接受她,她也无法说服自己放下原则接受他。

人嫁给他,心留给自己,这个度,该怎样把握?

一个不惜与全天下为敌也要替她取解药、保她无虞的男人,教她怎能不感动?

可是,这种感动却又太不真实,好似那个受他保护的人,并不是自己。

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千头万绪,让她越发的心神不宁。

反正睡不着,慕容云舒索­性­穿好衣服披上厚重的披风,去院子里散步。江湖客栈构造奇特,从外面看只是个破旧寒酸的小客栈,但是在二楼的另一端有一个楼道通往后院,上有琼楼玉宇,下有小桥流水,真可谓别有洞天。

沿着外围的楼梯下楼,慕容云舒走到八角凉亭中坐下,被冷风一吹,越发睡意全无。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今晚却已经满月。月­色­迷离,夜雾朦胧,美得如临仙境。想必九天之上的广寒宫,也不过如此吧。

正沉醉在美景之中,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挤破脑袋也要住进江湖客栈吗?”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慕容云舒的心就漏跳了一拍,每每在她想见他的时候,他就能出现。这,是巧合,还是缘分?

慕容云舒缓缓深吸一口气抚平心绪,淡淡道:“大概是,在这里找到你比较容易吧。”至于别人为什么找他,这个就心照不宣了。

楚长歌哈哈一笑,在她对面坐下,道:“夫人真幽默。”

慕容云舒抬眼看向他,视线在那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说道:“为什么是我?”

楚长歌一愣,“什么为什么?”

“世上女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好?别说是因为我曾救过你。细算起来,我只不过是把你留在竹屋自生自灭而已,能从鬼门关逃脱,是你自己的造化。”慕容云舒头一回用咄咄逼人的眼神锁住他,只求一个答案。

“原来你认出我来了啊。那个狼狈的鬼样子,真希望你不记得。”楚长歌笑眯眯说。

那样的笑容,慕容云舒也曾在凤城眼中看到过,充满了洗不掉的悲伤,与不见天日的绝望。那时候凤城露出这样的笑是因为提到一个叫‘惜月’的女子,据说,与她一样有强迫症。

莫非,凤城口中的‘惜月’,与凤灵口中的‘惜姐姐’,是同一个人?

慕容云舒隐隐猜到了些,却又不想乱猜,于是重复道:“为什么对我好?”

楚长歌这一次没有笑了,仰头望向悬在一望无际的夜空之上那轮明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良久才轻声说道:“因为我需要对一个人好,而你,正好也需要有人对你好。”

听到答案的那一瞬,慕容云舒感觉自己的心起了一阵痉挛,那种凉凉地颤抖蔓延至七经八脉、五脏六腑,让她不寒而栗。

拢了拢披风,慕容云舒道:“这个世上需要人关心的女子很多。”

“但是刚好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的女子只有你一个。”

“我以为你该选择杀人灭口。”

“杀了你,我那些银票岂不真要变成废纸了?”楚长歌笑容可掬。

慕容云舒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垂下眼,不再说话。他就是这样的让人捉摸不透,眼中明明充满了哀伤,脸上却笑得嚣张,好似谁也奈何不了他。

她早该知道,他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巧合。正如他所说,她需要依靠,而他想借出肩膀,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难怪白天离开少林寺后,他坚持要欠她人情,却不让她欠他的。他需要一些借口,来对她好,却不愿她‘自作多情’,连欠他人情都不要。

慕容云舒苦笑,原来,有些人,可以自私到无私的地步。只可惜,这种无私,并不因为她在他心中有多特别,而是,他需要向一个人倾注那些无处发泄的感情。

幸好,她一直清醒,并将继续清醒下去。

正文 第三十七章:武林大会(上)

慕容云舒本想连夜离开沙坪镇,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告而别太有逃跑嫌疑。她好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要因为他的自私落荒而逃?他可以莫名其妙对她好,她也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纯粹的各取所需,无关风月,所以,她留下来了,并若无其事的与他一同参加武林大会,看他谈笑风生,等他兴风作浪。

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很多,除了各派掌门之位,还有其门下众多弟子,阵容强大。但是,没有魔教的阵容大。

慕容云舒早知道楚长歌必然不会孤身涉险,可她怎么也不想到,他竟然带了三舵十二堂,简直就像是来游行示威的。

“夫人有点心不在焉啊。”楚长歌笑悠悠说。

“有什么值得聚­精­会神的吗?”慕容云舒面无表情的反问。

楚长歌展望了一下自从他踏入少林寺起就鸦雀无声的会场,扬眉说道:“暂时没有。”

慕容云舒动了动眼皮,不再接话。其实,经过了昨晚的‘深谈’之后,她真的很不想与他说话,说不出来缘由,总之就是看他不爽。

抬眼忘了忘擂台之上的四个空位,慕容云舒淡淡摇头,这些个武林正派啊,一方面对楚长歌恨之入骨,一方面还要对他敬如上宾,真是矛盾至极。

正想着,耳旁忽然传来小小的议论声--

“瞧,那就是慕容云舒,比那个林水儿有气质多了,方鸿飞真是有眼无珠,坐拥金山的大家闺秀不要,偏选走江湖的小家碧玉。”

“这你就不知道了,当初方鸿飞退婚的时候,人家慕容府正直家道中落,他那叫见风使舵、墙头草随风倒。”

“真没想到,名剑山庄的少庄主是这种人品。”

绿儿听了高兴极了,乐呵呵直笑,“小姐,你听到没有,大家都说你比林水儿好!”

“大家也让楚长歌与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和神机老人平起平坐。”慕容云舒无表情地说。

绿儿瘪瘪嘴,道:“姑爷那么厉害,与几个糟老头子平起平坐才是委屈呢。”

慕容云舒好笑地摇头,武林泰斗被她说成糟老头子,这话若被那些小和尚、小道士们听到,不知会作何反应。

一路走到擂台下方,慕容云舒正要转道去旁边的空位入座,却被走在前面的楚长歌拉住。“夫人要去哪里?”

慕容云舒淡淡道,“台上只有四个位置。”言下之意,你一个人去台上威风就好。

“我让人在我旁边加个椅子。”

“你身边的位置太危险。”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语带无奈地说道:“武林大会是你的舞台,拉我上去做什么?”

“夫唱­妇­随听过没?”

“你指狼狈为­奸­?”

“夫人好悟­性­。”

慕容云舒暗暗翻个白眼,赶鸭子上架,随他走上擂台。刚一走近,只见少林方丈玄空大师身边坐了一位很有仙风道骨的……和尚?

定眼又看了看,慕容云舒忽然想起来,眼前之人分明就是--剃度之后的武当掌门莫老先生。“莫掌门几时弃武当投少林了?”她笑问。

莫掌门慢悠悠地捋了捋胡子,道:“慕容小姐好幽默。贫道的一头白发是不小心被人剃掉的,并非剃度出家。”

提到‘剃度’,慕容云舒侧头看向身旁一脸‘事不关己’的某人,不难想到这种缺德事是谁­干­出来的。不过这武当掌门真不愧是得道高人,被人剃了头发,还能这般云淡风轻的坐在少林方丈身边,相比之下,带着假发满脸怨气的方鸿飞,就差劲多了。

“慕容小姐。”莫掌门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就算贫道的这几根胡子被剪掉,贫道也要继续劝你,正邪不两立,你要三思而后行啊。”

慕容云舒猛然想起来,莫掌门曾建议过她慎重考虑与楚长歌的婚事,原来……哎……楚长歌这个人啊,护起短来,真是不讲理。

正文 第三十八章:武林大会(中)

慕容云舒才刚一坐定,就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带着一个小姑娘朝主位这边走来。

“小姐,是那对说书的祖孙耶!他们怎么也来凑热闹了?”绿儿疑惑地说道。

慕容云舒朝老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才回答绿儿的问题:“他们必须亲自来看这武林大会都发生了什么事,以后才好去茶馆里说书。”

绿儿恍然大悟,边点头边说道:“第一手消息耶,难怪那么多人爱听他说书。”

楚长歌一听这话就笑了,侧头对慕容云舒说道,“夫人,魔教里文武双全的人多得是,你要不要考虑换一个丫鬟?”

“不要。”慕容云舒无视他的目光,望着远方淡淡道:“太聪明的人,不适合当我的丫鬟。”

楚长歌剑眉一挑,一副‘那就算了’的表情,过了几秒又忍不住揶揄道:“原来你就这么点追求。”

慕容云舒敛了敛­唇­角,道:“我们开钱庄的,只追求拿钱开心,至于拿人开心,不追求也罢。”

“夫人在暗示为夫喜欢拿人开心吗?”

“明示。”

“……”楚长歌很想问,在她眼中,他是不是也属于‘不太聪明’这一类……

慕容云舒的脸上虽然依旧一副淡若清风的样子,但余光瞟到楚长歌那风中凌乱的挫败表情,心中顿时说不出的畅快,嘴角不自觉的轻轻勾起。

这时,神机老人正好走近他们,乐呵呵对慕容云舒说道:“小姑娘,又见面了。”

慕容云舒礼貌地起身,“神机前辈还是这么老当益壮、­精­神抖擞。”

神机老人频频摇头,边在最左边的位置坐下,边说道:“不行了啊,老头子年纪大了,上个台阶都气喘吁吁的,也不知道是谁存心跟我老头子过不去,搭这个高的擂台。”

“是老衲派人搭的。”玄空大师笑道。

“就知道你这臭和尚不安好心!”神机老人愤愤地说,白眼一翻,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三大高人、一大魔头到齐,鼓声雷动,武林大会正式开始。玄空大师先发言,大意就是‘我们召开武林大会是为了全武林的和谐,一切不和谐因子必须被消灭’,用江湖术语讲就是,选个武林盟主,除掉不听话的人,以保天下太平。玄空大师发完言之后,就是莫道长发言,大意差不多,总之我们都要为武林的和平而

大多数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玄空大师,一小部分人则想着自个儿心里的小九九,例如绿儿。

“小姐,你又骗我。”绿儿嘟着嘴控诉自家主子不把丫鬟的脑袋当脑袋的恶劣行径。

“嗯。”慕容云舒供认不讳。

绿儿突然觉得没话说了,心中本来还有很多控诉之语的,但俗话说的好,坦白从宽,小姐都已经承认了,她还能说什么?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小姐不承认,她也不能有意见呀!哎,难怪小姐喜欢拿她开心,她就是笨,天然笨!

一番自我反省加自我唾弃之后,绿儿调整好心态,问道:“小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个说书先生就是神机老人的?”

“刚才。”

“刚才是什么时候?”

慕容云舒一面听莫道长讲话,一面回答绿儿,“他走上擂台的时候。”

闻言,绿儿立即一脸崇拜地叫道,“小姐,你好神哦!他一出现你就看穿他的身份了!”

慕容云舒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没什么。”不是她谦虚,实在是,事实太明显--擂台上只剩一个空位,走上擂台的人要不是神机老人,要不就是神机老人的儿子孙子,据年龄推测,这个必然是本尊。更何况,第一次在茶楼遇见时,她就看出了他的身份不凡,说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机老人,一点也不意外。

“小姐,比武夺帅耶,我打赌盟主之位一定是姑爷的,你说呢?”莫道长一宣布‘比武夺帅’的规则,绿儿就叽叽喳喳起来。

四大护法也­骚­动起来,一面活动筋骨,一面窃窃私语。

东护法:“好久没揍人了。”

南护法:“一会儿我先上。”

西护法:“不行,你下手太狠,还是让小北先上。”

“为什么他下手太狠就让我先上?”北护法不高兴了。

“因为你弱。”东南西三护法异口同声。

北护法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那也不用这么直接嘛……”

慕容云舒好笑地摇了摇头,侧头问楚长歌,“慕容府里又聋又哑的人多得是,你要不要考虑换四个护法?”

“不要。”楚长歌嘴角带笑,道:“太安静的人,不适合当我的护法。”

慕容云舒也学他挑起眉毛做出一副‘那就算了’的表情,然后关注擂台上的打斗。从她听到‘比武夺帅’四个字后,她就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只一个陷阱,为的就是楚长歌的一个承诺--不在少林寺动武。不能动武,他就与盟主之位无缘了。

挖这个陷阱的人,必然对他们十分了解。不仅知道她会义无反顾的去少林寺救楚长歌,更知道楚长歌会顾忌她的安危而不能全力以赴败下阵来。

是谁呢?既了解她又了解他。

猛地一个激灵,慕容云舒脑中闪现除一个名字,顿时眉宇微沉,望着擂台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与所有擂台一样,虾兵蟹将相互厮杀一番之后,关键人物才会上场,武林大会也不例外。很快,方鸿飞上台打败了所有的对手,冷笑着向楚长歌发出挑衅,“楚长歌,听闻你武功天下无敌,今日就让我的仰天剑会一会你的青龙神剑!”

楚长歌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很不屑地睨了擂台中央的方鸿飞一眼,恹恹道:“青龙只见高手,你不配。”

正文 第三十九章:武林大会(下)

“哼!我看你是怕了吧!”方鸿飞道。

“姓方的,就凭你也配与我们教主交手?!”北护法一个跟斗翻到擂台之上,道:“你先打赢我再说。”

方鸿飞斜着眼一脸蔑视地说道:“武林大会,岂有无名小卒说话的份。你若不想死,就给我滚一边去。”

北护法一听就笑了,捧腹大笑,笑完说道:“我这个人天生爱找死,动手吧。”

“好!我就先教训你,再收拾楚长歌。”方鸿飞面容一凛,一剑飞快地刺出去,刺中北护法的衣袖,擦伤了肩膀。

北护法大惊,那日在江湖客栈他见识过方鸿飞的剑法,只是平平,李无奈一招便能将其制服,怎么才两、三天光景,剑法就有了如此惊人的进步?

慕容云舒也惊讶不已,她虽然不懂武功,但方鸿飞刚才的那一剑明显比前些日子刺李无奈的一剑快了好几倍,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一剑是怎么刺出去的,北护法的衣袖就被刺烂了。是他保留了实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正困惑,忽听西护法在背后叫道:“小北,接着!”话音未落,只见一柄一人高的袖缨枪飞向擂台,北护法腾空跃起,接住铁枪,一个潇洒自如的倒挂金钩,稳稳着地。

北护法神情一肃,道:“刚才是我大意了,现在就让我的枪会一会你的剑!”语罢,长枪一动,杀气凛然。那柄袖缨枪顷刻间像有了生命一样,步步为营,咄咄逼人,一路无阻,长驱直入,硬生生将方鸿飞逼到擂台边缘,退无可退。

兵败如山倒,说的就是方鸿飞此时的处境。北护法的枪太快太狠,不留给他任何反守为攻的机会,更别说反败为胜了。

面对着再进一公分就会刺中他咽喉的袖缨枪,方鸿飞既惊恐又不甘,“你怎么会使顾家枪法?”

“你还认得这是顾家枪法,不算太差。”北护法冷冷道。

方鸿飞冷哼一声,道:“前护国大将军顾岳阳一柄寒枪震四方,天下皆知,我又岂会不知道!但是顾家枪法早已在五年前顾家被满门抄斩之时失传,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顾将军教我的。”

“不可能!顾家枪法只传嫡长子……”猛地,方鸿飞幡然大悟,“难道你就是那个幸免于难的顾家长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顾氏满门忠烈,绝不会投靠魔教……”

北护法冷笑,道:“满门忠烈的下场就是满门抄斩,我又何必再效忠昏君?再说了,不投靠魔教,难道投靠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我想不出来,除了魔教,还有哪个门派敢收留我这个朝廷侵犯。”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站在台上的方鸿飞更是尴尬极了。

良久,一道慵懒的声音划破少林寺上方寂静的长空。“小北,既然你明白本教主对你恩重如山,今日就替本教主出战,夺下盟主之位,免得日后正道朋友们再来寻我魔教的晦气。”

“遵命!”北护法长枪一翻,用枪柄将方鸿飞打下擂台,然后冷眼环顾台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空大师起身说道:“这位施主既然是朝廷侵犯,就不能再参加比武了。武林盟主,绝不能是戴罪之人。”

前一刻还鸦雀无声的会场顿时翻腾起来。“没错。戴罪之人不能当武林盟主。就算他武功再高我也不服。”

“对,不服!”

“不服!”

“不服!”

全场砸开了锅,北护法却依旧站在擂台之上不动如山,像没听见似的。

楚长歌无趣地掰了掰手指,懒洋洋道:“算了,小北你下来,换人。”

话音刚落,西护法就非常自觉地跳了出来,大叫一声“我上!”然后一跃落到北护法身旁,特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小北呀,你不要郁闷,等我当了武林盟主,就封你当副盟主。”说完又笑嘻嘻地回头冲楚长歌叫道,“教主你就是太盟主。”

还太上皇呢。楚长歌白他一眼,极不耐烦地说道:“速战速决。”

“遵命!”西护法环顾四周,笑道:“在下就先做个自我介绍,免得被大家说成无名小卒。”说着,袖中倏地一下飞出一条长链。

“九曲玲珑链!”有眼尖的人认出了那条链子,尖叫出来。

西护法微微一笑,优雅地挥了一下玲珑链,道:“没错,正是九曲玲珑链。听说当年九曲老头的玲珑链无人能破,在下不才,只学了皮毛,不知哪位英雄好汉愿意身先士卒?”

身先士卒……这人还真是谦虚!慕容云舒发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说得真有道理,楚长歌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狂,也一个比一个厉害。如果说方才北护法的顾家枪法震惊了全场的话,那么此时西护法的九曲玲珑链则惊吓了全场。

才两个护法出马,就把一群正义之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这武林大会,简直就成了魔教的示威大会,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瞄了瞄一脸忧心忡忡的玄空大师,神机老人呵呵地笑起来,道:“我说和尚啊,早跟你说了,选武林盟主得秘密的选,千万别大张旗鼓,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让大魔头夺走盟主之位,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可就完蛋了哦。”

不说还好,一说玄空大师更加焦心了,沉痛地看向身旁的莫道长,重重地叹气,这可如何是好啊!

莫道长也一筹莫展,眼下能胜过魔教四大高手的人屈指可数,可惜都坐在这评判台上,不能参加打擂。“神机老人,你看,该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你们不是要选盟主吗?眼下有人胜出,你们该高兴。”神机老人一板一眼地说。

莫道长深叹一说,“这盟主之位若落入魔教手中,江湖哪里还会有太平可言!”

“道长,我们教主还在这里,请你说话客气点!”东护法冷着脸道。

楚长歌不甚在意地勾­唇­一笑,扬手示意东护法闭嘴,笑道:“莫道长想要太平?那就一起加入魔教吧。”

顷刻,莫道长那几根花白地胡子狠狠地抖了几下,义正言辞地说道:“正邪不两立。”

楚长歌眉宇微扬,“所以才让你们加入魔教。”

神机老人乐呵呵一笑,道:“楚长歌,反正你已经是一教之主,不如卖我一个面子,把武林盟主让给别人做吧。你当盟主,这江湖就没意思了。”

楚长歌也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在众人眼中简直猖狂的令人咬牙切齿,“盟主之位对我来说倒是可有可无,不过,你拿什么来买这个面子?”

闻言,神机老人那皱巴巴地老眼一眯,望着楚长歌顿了几秒,才笑悠悠说道,“夺魂丹的解药,真正的解药。”

正文 第四十章:黎族

楚长歌大惊,“你说夺魂丹有药可解?!”

慕容云舒也惊讶不已,没想到一直无迹可寻的夺魂丹,竟然有药可解。

“怎么样?要不要卖我这个面子?”神机老人笑问。

不等楚长歌回答,慕容云舒便抢先答道:“不要。”

神机老人一愣,问:“你不想要解药啊?”

“用盟主之位换解药,不划算。”

“哈……哈哈……”神机老人一拍大腿,道:“小姑娘啊,我们说的可是救命的药,这你也要讨价还价?”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在商言商。”

闻言,神机老人被她彻底打败了,摇头叹道:“难以理解,难以理解啊!”

楚长歌也笑了起来,优哉游哉地起身,扯了扯略显褶皱地衣服,高声道:“在下在黑风山恭候诸位大驾。”然后侧头对慕容云舒做一个请的姿势,“夫人,热闹看够了,随为夫下山去吧。”

“你当真要舍弃盟主之位?”慕容云舒拧眉问。

“我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就是夺魂丹的解药。至于武林盟主,说实话,我不太想自降身份与这些‘君子’为伍。”楚长歌的语气甚是傲慢,惹来众人的愤愤不平。

慕容云舒却只在意第一句话--我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就是夺魂丹的解药。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总是能够很轻易的理解楚长歌的逻辑,例如现在,他不惜一切代价换取解药,为的不是她,而是心有不甘,他不甘自己心爱之人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即便是放弃盟主之位,让名门正派有机可趁联合起来讨伐他,也要得到解药。而自己,不过是又幸运了一次。

神机老人所说的解药,并不是解药本事,而是寻求解药的方向--黎族。据他所言,夺魂丹源自黎族,是黎族使用一种古老的巫术--移魂前给移魂对象服下的药,根据剂量的不同,人失去神智的时间也不同,快则几个时辰,慢则三年五载,神智一旦失去,身体就与死人无异,除非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服用解药,否则,就算华佗在世,也无回天之力。

而黎族这个只在神话中出现过的神秘群体,如今就聚居在大业王朝北国之外的原始森林之中。但是,进入黎族的领地,必须通过一扇门--虚幻之门。虚幻之门似真似假、若有若无,立与两座山崖的顶峰之间,有进无退,通不过,就只能坠入万丈深渊。更糟糕的是,形成虚幻之门的两座高峰岩壁光秃,无法攀爬,一行人中除了轻功出神入化的楚长歌之外,都上不了崖。

“我先去崖顶探探情况。”不等众人有所反应,楚长歌便凌空飞起,脚蹬崖壁借力飞上顶峰。

“上面吉凶难测,教主一人上去太危险了。我们得想法子上崖。”东护法一脸凝重地说。其余三人重重点头,然后看向自始自终都相当之淡定的慕容云舒。“夫人,你聪明绝顶,出个主意吧。”

慕容云舒道:“我只会赚钱,不会爬山。”

“……试试把爬山当赚钱。”东护法忍着吐血的冲动建议。

慕容云舒展眉,觉得这法子可行,然后仰头望向眼前高耸入云不见顶的山峰,半晌,收回视线,道:“我会选择不赚这钱。”

“为什么?”

“成本太高。”

“……”四大护法顿时呈风中凌乱状,难道她就没做过亏本的买卖?

众人在山脚下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都没见楚长歌下来,慕容云舒也终于沉不住气了,几次仰头望山顶,清丽的容颜上露出几许担忧与焦急。四大护法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只有绿儿一人,盲目崇拜,盲目乐观。

“小姐,你饿不饿?”

无人应答。

“小姐,你渴不渴?”

还是无人应答。

“小姐--”绿儿拉长声音,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家主子。从早上出门到现在,颗粒未进,小姐真当自己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啊!虽然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小姐现在还是伪神仙真凡人一个,她这个当丫鬟的就算再饿上个三天三夜也成不了仙呀!

绿儿越想越饿,望着慕容云舒的眼神也就越来越哀怨,回客栈吧回客栈……

相处这么多年,慕容云舒当然懂得绿儿的小心思,事实上她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是,楚长歌此去未返,她实在放心不下……等等……放心不下?难道……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开始挂念他的安危了?

这个意识让慕容云舒感到惴惴不安,有些心虚地抬手将被风吹到脸颊的几缕乱发夹到耳后,“回客栈。”

“可是教主还没下来。”东护法担忧地说。

“你们可以继续等。”语罢,转身离去。

四大护法为难不已,教主有令,要寸步不离的保护夫人的安全,但教主此时生死未卜,他们又怎能贸然离去?

良久,东护法道:“看夫人泰然自若的样子,想必已经有了良策。”

“夫人方才不停的望天,说不定已经通过天象得知教主安全无虞。”南护法煞有介事地说。

西护法点头同意,“而且教主有言在先,保护夫人最要紧。”

北护法:“是啊,万一夫人出了什么事,教主做了鬼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乌鸦嘴!”东南西三护法异口同声。

北护法悻悻地摸着鼻子小声说道:“假设……假设而已。”

正文 第四十一章:楚长歌的番外(内容已更新)

没想到时隔三年,又在金陵遇到了她--那个面对满身是血的他还能泰然自若、自说自话的女人。

楚长歌手端酒杯,望着款款走进酒楼的华衣女子,嘴角微勾,问道:“小二,那个穿绿衣服的女子是什么人?”

“你说慕容小姐啊?”小二忽然压低声音,道:“她是咱们金陵第一家慕容府的千金大小姐慕容云舒,不过前段日子慕容老爷子突然病逝,名剑山庄又退了亲,这好日子恐怕到了头咯。”

楚长歌剑眉微蹙,重复道:“名剑山庄退亲?”

“是啊。慕容小姐原本与名剑山庄的少庄主方鸿飞有婚约,结果慕容老爷子刚一过世,名剑山庄就退了亲。哎,真可怜。”小二边说边摇头。

楚长歌放下酒杯,沉吟了半晌,忽然对身后一字排开的四大护法,道:“去准备十箱黄金。”

东护法:“做什么用?”

“聘礼。”

聘礼?!四人目瞪口呆,自从大小姐去世后,教主的生命中就没出现过除了老夫人之外的第二个女人,聘什么礼啊?

楚长歌重新端起酒杯浅抿一口,似笑非笑地说道,“去慕容府提亲。”

“去慕容府提亲?!为什么?”

“不为什么。”

直到现在,楚长歌都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何会让四大护法去向她提亲,也没有想过提亲之后要如何善后,当时只有一个想法,他楚长歌的‘救命恩人’,怎么能够如此狼狈、任人欺负?所以一听说她被退亲,顿时就萌生了护短的心理,不仅要向她提亲,还要轰轰烈烈、天下皆知,让那些笑话她、可怜她的人,都羡慕她、嫉妒她。

可他没想到,结果完全出乎意料,她竟然拒绝了他的提亲,反倒要他入赘。

有意思,真意思。

第二次见面,是在慕容府,面对阵容强大的‘十里袖装’,她不仅不慌不乱,还想当人贩子把他的教众阉了卖到宫里去,这还真让他大开眼界,涨见识了。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这么怪的女人。

本想灭了名剑山庄替她出气,但那日突然觉得,幸好名剑山庄退了亲,才让他有机会介入她的生命,所以打消了上名剑山庄找茬的念头。但他万万没想到,方鸿飞竟然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带着一群江湖侠士上慕容府找麻烦。很好,非常好,他正愁找不到借口。

其实,给名剑山庄上上下下所有男丁剃光头,只是一时兴起,他原本只想教训一下方鸿飞,但转念一想,江湖之大,没事找事之人多如牛毛,教训方鸿飞一个人,实在难以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所以他决定连同名剑山庄一起教训,让那些自诩清高的正道中人看清楚,谁要敢动他楚长歌的人一根汗毛,他就动光他所有的毛!

在华佗山的再遇,是他最始料未及的事。那日,正好是惜儿的祭日,所以他之前才绕道金陵,来华佗山看看惜儿。

三年前惜儿命丧夺魂丹之毒,他一怒之下率教众灭掉唐门后,来华佗山探望她,没想到在尽陵遭到埋伏,一路厮杀,带着最后一口气逃到竹林之中,在那里,遇见了慕容云舒。

“喂,要死去外面,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喂,听到没有?”

“算了,竹屋让给你。”

“厨房有水和食物,你要是没死成,就拿去吃。”

“卧室里的床底下有个小药箱,里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药,都是绿儿装进去的,你自己看看,用得上就拿去用,全送你了。”

半昏半醒之间,感到有什么东西放到了手边,恍惚还听到有人在说,“喏,全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语气很冷漠,一副不愿与他扯上关系的样子,但言语之间都流露着不忍心见死不救。

真是个善良又别扭的女人。他这样想,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不知是几日后,只觉得又饿又晕,浑身无力,突然想起她的话--厨房有水和食物。于是楚长歌拖着重重的身子歪歪倒倒走到厨房,然后他发现,水是现成的,而食物,半成品都算不上,就是一小缸米。

楚长歌哭笑不得,就算是几个窝窝头,也好过一缸生米啊!要把生米煮成熟饭,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更何况,身在江湖却养尊处优的他,哪里会煮饭……

还是喝水吧。

楚长歌以牛饮之势喝了几大碗水之后,又从她留下的药箱里找了些金创药和纱布把伤口包扎好,然后运功疗伤。

伏击他的那些人虽然算不上高手,但由于他在那之前就已有内伤在身,所以那一战伤到了内府,得尽快上华佗山找凤城。

可是,看着竹屋里的丝竹管乐、古玩字画,楚长歌忽然有点想再见一见这竹屋的主人,那副只看了一眼就刻入脑海中的清雅容颜。这间屋子,与她很配。

在竹屋等了三天,也不见她回来,楚长歌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把竹屋‘让’给他了。古里古怪、言出必行,真是个奇特的女子。

而今,越是与她接触,越发现她身上有一股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与她亲近,调笑也好斗嘴也罢,总之,与她相处,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

但是不该在华佗山,因为这里,埋葬着惜儿,只能有悲伤。

可是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表情,听着她不咸不淡的声音,他却控制不住地感到愉快。三年来头一回在华佗山上,忘记了惜儿的死,忘记了对虚伪的仇视,忘记了一切使他不得开心颜的枷锁。而这,让他感到内疚。因为他之所以活到现在,靠得就是这些枷锁。放下了这些,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明知道她的出现只会打破自己的生活轨迹,可是在三道口与她分道扬镳之时,楚长歌还是单方面与她定下了八月十五之约。

但是,八月十五还未到,就听到了她身中夺魂丹之毒的消息。

这一次,他是真的崩溃了。

玉帝老儿,你存心给我过不去是不是?楚长歌脸上在笑,心底却在嘶吼,为什么杀个人这么容易,保护一个人却那么难?

夺魂丹,又是夺魂丹,能不能换一个花样?换一种,不那么无计可施的毒……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她的运气比惜儿好,神机老人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虽然这条路是用武林盟主之位换来的,但他觉得值了,太值。盟主之位之于他,正如太子妃之位之于她,视如粪土,不屑一顾。而夺魂丹的解药,是他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不为别的,只因当初惜儿需要却没有得到,所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也一定要得到它,看一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藏得如此深,来得如此迟。

而想到慕容云舒能够幸免于难,他自然也是再高兴不过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不太确定自己对夺魂丹的解药如此执着,到底是因为心有不甘,还是为了她。或许,二者皆有吧,他这样想。至于孰轻孰重,他一时也弄不清楚。

他更不确定的是,武林大会的前一晚,对她的提问所作的回答。

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真的,只是碰巧选中了她吗?如果,换做是别的女人,他也会用提亲来替她挽回面子,也会恶作剧般的故意‘夫人夫人’的叫个没完没了,也会不容任何人欺负她,也会不讲道理的一味护短吗?

他,并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更何况,这恩,报的已经够多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后院起火

慕容云舒虽然回到了客栈,却是一宿未眠,站在窗前等了一夜,直到泛白,才颓坐到床上,疲惫地揉着太阳|­茓­。

楚长歌失踪了。

那样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人,竟然一去不复返,消失在望不到顶峰的山崖之上,没有半点消息传下来。

慕容云舒知道自己不该对他如此牵挂,可心却如脱缰的烈马,怎么也驯服不了,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它一步步沦陷在心神不宁之中,被担忧侵占。

或许,这样夜不能寐的担忧,只是自责感使然,毕竟他是为了寻找解药才失踪的;又或许,仅仅只是同伴的失踪让她对寻找解药失去了信心,因此才感到不安;再或许……

慕容云舒在心中用各种理由来解释自己的焦虑,然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适可而止。

“叩叩--”门外有人敲门。

慕容云舒立即睁开眼打起­精­神来,稍稍整理了一下着装,然后平静地说道:“进来。”才一开口就发现喉咙­干­涸的要命,于是起身走到桌前给自己倒茶。这茶是昨天泡的,她从来不喝隔夜茶,可现在却喝得利索,不是太渴,而是忽然觉得可以将就了。楚长歌都失踪了,喝一杯隔夜茶,又算得了什么?

吱呀一声,绿儿推门而入。“小姐,四位护法找你商量寻找姑爷的事。”绿儿越说越小声,心虚极了。昨天若不是她喊肚子饿,小姐就会继续守在山下,姑爷就可能不会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慕容云舒道:“让他们到楼下等我,我稍后就到。”

“哦。”

慕容云舒刚一下楼,东南西北四人就围了过来,东护法道:“夫人,教主一晚上都没回来,也没发信号联络我们,我们担心……”东护法陡然闭嘴,因为他看到一个衣衫血迹斑斑、满身是伤的虬髯大汉走进了客栈。其余三护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来人,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

虬髯大汉也看到了他们,脸上立时露出‘得救了’的狂喜,边跑边道:“教主在哪里?我要见教主,十万火急。”

就算他不说,东南西北四人也知道必然是十万火急,因为,那虬髯大汉是魔教的十大守教长老之一。如果说教主是皇帝,那么十大守教长老就相当于内阁大学士,皇帝微服出行时,内阁大学士必须坐镇京师,同样的,教主离开黑风山时,十大长老是不容许下山的,除非,外敌入侵,势不可挡……

东护法皱眉道:“是不是名门正派打上黑风山了?”那日教主放弃盟主之位时,他就知道,与名门正派的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了。可是,名门正派虽然人多势众,但魔教也不是吃素的,加之黑风山地势险恶易守难攻,按理说不应该惨败到守教长老下山求助的地步。

虬髯大汉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名门正派倾巢而出也休想踏上黑风山半步。”

“那你为什么下山?”南护法问。

虬髯大汉看了四大护法一眼,道:“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向教主说明。”

四人对望一眼,东护法道:“教主失踪了。”

“失踪?!”虬髯大汉大惊,忽然退后三大步,拔剑指着他们大骂道:“你们是不是也与那向坤、杨炎一样,造反了!”

“什么?!你说向右使和杨左使造反了?!”

四大护法惊得话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对教主比他们还死心塌地的左右使,怎么可能会造反……

“向坤和杨炎趁教主不在,把持魔教,铲除异己,现在的魔教,已经完全被他们掌控了。”虬髯大汉捶胸顿足、义愤填膺。

四人还是不敢置信左右使会造反,皆沉默不语。同为教主的随身进侍,左右使的忠心他们比谁都清楚,今天换了教主在这里,也是绝不会相信的。可守教长老都下山了,由不得他们不信。更棘手的是,如今教主下落不明,而他们又受教主之托要留在这里保护夫人。黑风山的火,该由谁去救?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教主到底去哪里了?”虬髯大汉问道。

东护法道:“教主昨天上了绝命山,到现在还没下山。”

虬髯大汉闻言痛骂起来,“你们怎么那么糊涂!上了绝命山,哪里还会有回来的!”

“那座山叫绝命山?”慕容云舒喜出望外地问。

虬髯大汉看向突然说话的慕容云舒,问东护法:“她是谁?”

“未来的教主夫人。”

“你就是慕容府大小姐!太好了!早就听说慕容府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聪明绝顶、才智无双,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赞美完毕,虬髯大汉忽然单膝跪下,道:“夫人,请随属下回黑风山主持公道。”

“不去。”慕容云舒不假思索、果断拒绝。

虬髯大汉一愣,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名不正,言不顺。”

虬髯大汉扶额,怎么没人告诉他,未来的教主夫人是个坚守礼法的小顽固?

慕容云舒悠悠走到空位上坐下,示意绿儿倒茶,又说道:“堂未拜,门未入,魔教的家务事,我还管不着。”

虬髯大汉道:“现在形势危急,顾不得那么多了。”

慕容云舒只当没听见,转头又问了东护法一次,“那座山叫绝命山?”

东护法点头,“教主怕你被吓到,所以不许我们提那山的名字。”

吓到?他当她是吓大的啊!慕容云舒抿了抿嘴,端起茶杯浅抿一口,道:“你们回魔教总坛去吧。”

“教主有令在先,我们不能离开夫人。”四人异口同声。

慕容云舒道:“你们的意思是,宁愿眼睁睁看着他的教主之位被篡夺?”

“这……”不知是不是错觉,东护法觉得她说到‘篡夺’二字时,嘴角往上翘了一下,那种笑容他再熟悉不过了,典型的幸灾乐祸……夫人是不是太狠了点?这都火烧眉毛了,她怎么还有心思幸灾乐祸……

正文 第四十三章:绝命山(加更)

虬髯大汉道:“四位护法就不要再犹豫了,魔教的生死存亡要紧。”

四人依然下不定决心,这事要放在别人身上铁定是魔教的安危第一,但是教主这个人,天生反骨,想法总是与别人不一样,指不定在他心中,夫人才是最要紧的。毕竟,为了给夫人寻找解药,教主连命都豁出去了。

四大护法还未说话,慕容云舒便淡淡道:“盘缠的问题你们就不必烦心了,随我上楼去拿。”说完,起身朝楼上走去。

四人皆莫名其妙,他们几时在烦心盘缠的问题了?魔教虽然没有慕容府有钱,但是,盘缠还不缺的,再说了,实在没钱,还可以‘劫富济贫’嘛。

绿儿见四人没有反应,连忙挤眉弄眼催促道:“快去呀。难不成还想小姐亲自给你们送下来?”

四人顿时心领神会,东护法对虬髯大汉道:“你在此稍等片刻,我们去去就回。”说完,紧随慕容云舒上楼。

四人都进门后,慕容云舒示意北护法关上房门,然后说道:“下面那个人,有问题。”边说边在包袱里找东西。

四人大惊,“有什么问题?”

慕容云舒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又在包袱里掏了好半天,才把找到的那东西捏在手心,回身面向他们,道:“他一听楚长歌上了绝命山,嘴角很快地往上扬了一下,之后才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而当他说到‘上了绝命山,哪里还有回来的’这句话时,嘴角又扬了一下,这表示,他其实很高兴楚长歌失踪。”

四人闻言又惊又怒,北护法一握拳头,道:“我就知道左右使不会造反!”

慕容云舒没有做声,魔教内部的事,她不清楚,所以没有发言权,她只能说,下面那个大汉,绝对不是拼死高密、忠心护主的角­色­,而且对左右使痛恨至极,因为当他提到左右使把持魔教时,那副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的表情,是真实的。

东护法道:“那依夫人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慕容云舒道:“随他回魔教,见机行事。”

“但是教主……”

“我会去找他的。”慕容云舒那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

见她如此,四人便不再犹豫。夫人说会去找教主,就一定会去。“我们处理完魔教的事之后,要怎么与你会合?”

“去城北的汇丰钱庄,绿儿会在那里等你们。如果她不在,那就表示我们已经离开了这个镇子。”

“好。夫人保重。”

四人转身正要走,却被慕容云舒叫住。“你们此去是代替楚长歌清理门户的,没有这个东西,如何服众?”她微笑着摊开手,将手心的那块玉佩露出来。

东护法惊呼:“锁魂玉!”

“嗯。”慕容云舒又道:“它既是由黑风令牌雕琢而成,又是楚长歌随身佩戴之物,有它,才有号召力。”

“不行,它是教主留给夫人护体的,我们不能拿走。”

慕容云舒笑道:“就算你们不要,它也只会天天躺在我的包袱里,护什么体?”

好像……有道理。东护法犹疑着接过锁魂玉,然后率南、西、北三人与虬髯大汉一起离开客栈。

五人五马,驰骋在官道之上。

东护法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夫人不管说什么都很有道理?”

“就算没有道理的话,从她口里说出来,也变得很有道理了。”南护法表示同意。

西护法也点头赞道,“这就叫本事。以后碰上说理的事,就让夫人出马。”

“其实夫人只是说出了我们想听的话而已。”北护法比较客观,而这样的客观,换来的是几个大白眼。哎,说句实话都会被鄙视,这是什么世道啊!

四大护法与虬髯大汉离开后,慕容云舒便吩咐绿儿去钱庄等候消息,自己则独自去了绝命山。

出身在大户人家的一个很大好处就是,有很多闲暇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这对像她这样没什么特别爱好的人来说,就有点痛苦了。每天为了打发时间,总是没事找事,例如隔三岔五去地下仓库数数银子什么的。

当然,偶尔也能碰上新鲜事,花大把的时间去琢磨,例如机关。

十二岁那年夏天去地下仓库避暑,顺便数数银子打发时间,无意中触动了仓库中的某个机关,被关了整整一天,自那之后,她就开始研究机关。

而在她所看过的机关典籍之中,有一本古的不能再古的书中提到过绝命山--世上十大未解机关之首。据说,这座山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头颅所在之地,与它遥相呼应的另一座山叫不死山。不死山顶峰正中央,有一注大拇指粗细的泉水,叫不死泉,喝了可以长生不老。不过,要攀上不死山,必须先上绝命山,经过‘浴火桥’到达。想必,书中所说的‘浴火桥’,就是神机老口中的‘虚幻之门’。但是,别说过浴火桥,首先这绝命山就没几个人能活着上去,所以渐渐地,人们就遗忘了这个传说。

而那本书之所以有记载,是因为,绝命山,其实是一座人造山,它的本身是一个巨大的机关,只有解开机关,进入山的内部,才能找到登山之法。这是书中的记载。她猜,写这本书的人大概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武功叫轻功,就算知道,也必然不知道有些人的轻功可以登峰造极到上天入地的程度。

当然,她不懂轻功,那种壮观的登山方式对她来说是望尘莫及的,解开机关才是王道。

正文 第四十四章:孤男寡女

慕容云舒站在几里开外的地方,远远观察山形,可她看啊看,终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改变策略,由远观改为近看。绝命山不仅山体光秃秃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连山脚下约方圆五米以内都一派死气沉沉,既没有杂草也没有虫蚁,地面由形状大小各异的碎石子铺成,鞋底要不够厚,走在上面还会扎脚。

一般机关的入口,要不有点什么东西突出来,要不就比别的地方松动,于是慕容云舒绕着山脚边走边看、边拍边听,总之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忽上忽、下忽前忽后的拍来拍去,可是才走了几十米路,这脚也痛、手也痛,而且随着太阳的慢慢升起,岩石的温度越来越高,手贴上去烫得要命。

慕容云舒退到碎石子地之外的泥土地上,一面提袖拭汗,一面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忽然,眼角余光不知晃到了什么东西,脑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古怪感,像是发现了什么,又不知到底发现了什么。

慕容云舒连忙把回想刚才的角度,重新来过,却没有了方才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慕容云舒一脸困惑地站在原地,仔细观察四周的物体,连一颗石子也不放过。蓦地,一块纯黄|­色­的纽扣大小的石头引起了她的注意。

蹲下来用手清除它周围的碎石子,使它完全独立的呈现在眼前,只需一眼,慕容云舒就全明白了,挂着汗珠的瓜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地上的石子都是|­乳­白­色­的粗糙大理石,唯有这一块呈透明的纯黄|­色­,石质细润,通灵清亮,摸起来光滑细腻,好似初生婴儿的肌肤。如果她没有看走眼,这是一块巴林福黄石。

她只对一种石头做过深入的研究,那就是巴林石,因为大业王朝的玉玺就是用这种石头刻成的,而她个人的私章也是用这种石头刻成的。至于她的私章为何会与玉玺用相同的材质,那是因为--好看。巴林石在大业王朝相当罕见,它会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

慕容云舒伸手往那块石头上重重一摁,轰地一声,地动山摇,身前的岩石开始出现裂缝,渐渐地,一块石门呈现出来,石门中央有一个奇怪的图形,像是孩童随手涂鸦的,完全看不出形状来。但是直觉告诉她,打开石门的关键就在那个图形。

慕容云舒盯着那图形看了好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于是她退后几步再看,发现那个图形的正中央凸起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转盘,而等她走近再看时,转盘又消失了。“幻觉?”嘀咕一句,她又退后几步再看,发现转盘又出现了。

犹疑了片刻,慕容云舒伸手去抓,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抓到了。大喜之后,她连忙转动转盘,只听咔咔声起,石门向上滑开,露出一个黑洞。钻入洞中,开始的一截非常狭窄,但越往后走,通道越变越宽,光线也越来越亮,直到通道全部走完,来到山洞的腹地--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上空有一束光线笔直的­射­进来,将整个山洞照亮。

忽然,慕容云舒看到水池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一个人,“楚长歌!”惊呼一声,她连忙跑到水池边,发现水大概只有及膝那么深之后,果断下水快步走向石台。由于太过震惊和不安,几次差点摔倒在水中。磕磕碰碰走近之后,她又唤了一声“楚长歌”,仍旧没有反应。于是她把手伸到他的颈部探脉搏。

当那微弱的跳动从指尖传来时,慕容云舒大松一口气,还活着。不过他的身体很热,好像在发烧,衣服还是湿的,估计是从水中爬上来的。

他昨天明明上了山顶,怎么会昏倒在这里?抬眼看向光线­射­进来的方向,慕容云舒喃喃道:“难道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可是山那么高,水又这么浅,摔下来就算不死也残,他怎么还好好的?”

慕容云舒怎么想也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拿出吃­奶­的力气来把他连背带拖弄到岸上,然后从外面找来几根枯树枝生火。

接下来……他正在发烧,而山洞里寒气又重,他那身湿衣服必须换下来……可……总不能让她替他换吧?但是,这里除了她,又没有别的‘活人’。

望着半死不活的楚长歌,慕容云舒长叹一声,真该让那四胞胎留一个下来,有没有人保护她倒是其次,苦力必须有啊!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慕容云舒心一横,勉强而又神速地把他的衣服一层一层的剥下来,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衫给他当被子披上。虽然刻意闭着眼,可手上的触感,还是让她脸袖心跳,耳根子好似着了火。更糟糕的是,好奇心非常不合时宜地开始作祟了,眼睛忍不住地往他身上瞟啊瞟……

他的个子高体型大,她的衣服盖在他身上,遮得住上面遮不住下面,于是她折中摆放,结果就是--上露胸堂下露长腿。

慕容云舒越想脸越热,暗恼一声,连忙转身背朝他,抱膝蜷缩到火堆前,望着火苗在心中默念--

白骨,都是白骨。

正文 第四十五章:好男不跟女斗

清晨,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慕容云舒忍着强烈的困顿,睁开眼,只见一双漂亮的黑眸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脑门顿时像磕到了砖头。楚长歌怎么会出现在她房里?还有,这床,也太硬了点。

脑中出现片刻的空白之后,慕容云舒这才想起来,昨天蜷缩在火堆前默念大悲咒,念着念着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着了。不过,睡地上很稀奇吗?他­干­嘛一副看猩猩的表情看着她?

无视某人的目光,慕容云舒用手撑着地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外衫盖在身上,顿时想起昨天的事情,脑中不由自主的闪现出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脸像碰到了火炉一样刷地一下热起来。

“你脸袖什么?”楚长歌一本正经地问。

慕容云舒假装低下头整理衣服,边弄衣服边说道:“恭喜,没死成。”

“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听起来更像‘真遗憾,没死成’?”

慕容云舒不甚在意地挑挑眉,“这次没死成还有下次,有什么好遗憾的?”

“……”这比直接咒人死还毒。楚长歌觉得自己还是转移话题的好。“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你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长歌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笑意,尤其是‘你呢’俩字,简直就是濒临破功又没有破功的强忍着笑。于是,他非常配合、无比严肃地说道:“掉进来的。”

“噗——”慕容云舒想忍的,可她没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很高兴娱乐到你了,夫人。”楚长歌也笑了起来。

慕容云舒微笑着挑起左边眉毛,道:“你不是上了山顶吗?怎么会掉下来?”

闻言,楚长歌面露古怪,含含糊糊说道:“山上地滑。”

“有多滑?”

“要多滑有多滑。”楚长歌试图蒙混过关。

“要多滑有多滑是多滑?”慕容云舒坚持刨根究底。

楚长歌无力地看向她,“你不觉得绕口吗?”

慕容云舒特淡定的眨眨眼,“不觉得。”

楚长歌心知她不打算放过自己,于是­干­脆坦白道:“山顶有狼,不过现在没有了,都被我打死了。”打死最后一只的时候,他也­精­疲力竭,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来,还好有内功护体,没有伤到筋骨。

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做总结陈词,“也就是说,你差点与狼同归于尽?”

“……不要把我与狼相提并论。”说得好像他与狼是同一种生物……禽兽。

“行。”慕容云舒换一个说法,“狼差点与你同归于尽。”

楚长歌满脸黑线,这话更损,怎么听都像是在骂他还不如狼……禽兽不如。一会儿禽兽,一会儿禽兽不如,总之他不是人就对了。

“那是什么?”慕容云舒睇着他手上的不明物体问。

楚长歌把它提起来看一眼,道:“拔了毛的野­鸡­。”说完把野­鸡­递给她,用眼神传达意思——你来烤。

慕容云舒抬眼睨了他一眼,道:“削两根柳树枝来把它架起。”

“好。”楚长歌连忙去找树枝,才刚走几步就听她在身后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顷刻间,俊逸的脸廓狠狠地抖了几下,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边走边在心中默念,好男不和女斗……好男不和女斗……念着念着,就变成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慕容云舒发现,某人自从拿回柳树枝后,就一直冲她笑,很莫名、很得意的那种,而且还时不时的光着上身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去找柳树枝的时候上衣不小心弄湿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这让原本就做贼心虚的她更加窘迫不已。

慕容云舒垂眼拧了拧眉,然后若无其事地扭头避开他那灼灼的目光,但眼角的余光会时不时的瞟他几眼。还在笑!被人看光光了还那么高兴,脑子进水,还是水进脑子了?

“夫人有话对为夫讲吗?”楚长歌依在墙头,双手抱胸,嘴角带笑,很悠闲的样子。

慕容云舒急忙收回余光,眼观鼻,鼻观心,盯着烤架上的野­鸡­,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吃­鸡­头还是­鸡­尾?”

“我选­鸡­大腿。”

“没有这个选项。”

“这只­鸡­是我抓的。”楚长歌提醒某女不要太独裁。

“恩。”她不夺人之功。“所以你可以吃­鸡­头或者­鸡­尾。”

“我要吃­鸡­大腿。”

“好,­鸡­头和­鸡­尾都给你。”反正她不爱吃。

楚长歌失笑,“夫人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听不懂人话了?”

慕容云舒轻颦浅笑,悠悠说道:“那不是楚教主的强项吗?”

相处这么久,楚长歌深知,当她喊他楚教主的时候,就表示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于是他非常自觉地闭上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野­鸡­,嘴角挂着笑。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商量的。

慕容云舒见自己争赢了,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往上扬了起来,像抢到了糖果的孩童,翻动野­鸡­的动作都显得格外轻快。

两人各自安静了好大一会儿,楚长歌忽然闷闷地问,“可以吃了吗?”

慕容云舒又翻了翻,道:“差不多了。”话音刚落,手中的野­鸡­就飞了出去。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某人非常豪放地撕下了­鸡­大腿,然后一脸得意的望着她笑。

慕容云舒哭笑不得,一个­鸡­大腿而已,他至于这样吗?隔空取物,他怎么不乾坤大挪移!

幼稚!太幼稚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扯平了

谁会相信,孤芳自赏、不可一世的楚大教主,会利用高深的武功绝学,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上抢一只­鸡­?

慕容云舒好笑又好气地摇了摇头,道:“吃吧吃吧,也不知道吃了这顿还有没有下顿。”

此话一出,楚长歌顿时没有食欲了,斜着头笑道:“年纪轻轻,不要老咒自己当寡­妇­。”

慕容云舒不再与他斗嘴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听说你的左右使造反了。”

闻言,楚长歌双眉一沉,问道:“东南西北四人回黑风山了?”

“嗯。”慕容云舒轻轻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楚长歌脸上冷峻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沉吟半晌,忽然展颜一笑,道:“你既然进得了山洞,应该也有上山的法子吧?”

慕容云舒没想到他的思想跳跃的如此之快,楞了几秒才道:“你不亲自回魔教总坛清理门户?”

楚长歌道:“这种小事,有他们四个就够了。”

左右使造反,这还叫小事?那在他眼里,什么才叫大事?慕容云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的淡定不是装出来的,才悠悠说道:“上山的法子,有,但是需要你的帮助。”既然别人都不在意教主之位,她也不必多管闲事,上山找黎族才是当务之急。

楚长歌道:“要我做什么?”

慕容云舒没有问直接回答他,而是问道:“你的那把青龙神剑,有多锋利?”

闻言,楚长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犹疑着回道:“削铁如泥。”

“削铁如泥……那削几块石头应该没问题……”慕容云舒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抬眼看向岩壁,道:“你就在岩壁上砍几个台阶出来吧。”

“砍几个台阶?”楚长歌以为自己听错了。

“环着岩壁绕圈一路砍上去,每两圈之间的距离不要太大,一路砍到山顶,就好了。”

楚长歌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了许久才消化她的话,不敢置信地怪叫道:“你的意思是,我砍台阶,让你走上去?”

“你也可以走。”不过她觉得身怀拒绝的某人肯定不屑于用这种原始的方法。

楚长歌一脸嫌弃地闷闷说道:“我会轻功。”如此损人利己的法子,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慕容云舒一脸‘早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挑了挑眉,道:“你要不愿意,我请工人来砍。”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敢情她把他当免费的工人在使?楚长歌哭笑不得,他这辈子没吃过别人的亏,可自从遇到慕容云舒之后,他开始强迫自己相信‘吃亏是福’这四个字。

楚长歌自嘲地笑了笑,凝神运气,大喝一声‘青龙出鞘’,然后——开工。

楚长歌砍啊砍,砍啊砍,砍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激烈的震动从山底传来,当下神经一紧,一个潇洒的回旋,飘落到慕容云舒身侧,问:“怎么回事?”

“我发现了一个机关。”慕容云舒指向刚才因机关开启而出现的石门,接着说道:“我猜,上山的方法,就在这扇石门里。”

“可这石门要怎么……等等!”楚长歌猛然大悟,怪叫道:“你耍我?!”

“嗯。”慕容云舒一副供认不讳却又漫不经心的样子,然后说道:“你试试用内力把门推开。”

楚长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先骗他拿青龙神剑砍石头,然后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恶劣行径,接着就跟没事似的继续使唤他?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不愿意?”慕容云舒青眉一挑,道:“那我请工人来……”

“我推。”楚长歌打断她的话,退后三步,半蹲着运掌气,然后猛地一击,只听轰地一声,石门瞬间化成废墟。

“多谢。”慕容云舒正要进门,却被他拉住。

“我走前面。”楚长歌的语气甚是理所当然,弯身进门。

简单的一句话,一个行动,却激起慕容云舒心中一阵感动,忽然有些后悔耍他了。虽然他非常不厚道的抢了她的­鸡­腿,可是,让他用神剑砍石头,似乎,过分了些……正在进行自我反省,忽听他问,“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抢走你的­鸡­腿,才骗我砍石头?”

被看穿了。慕容云舒顿时大囧,尴尬的无以复加,正想着如何回答,又听他说,“其实,你扒我的衣服,我抢你的­鸡­腿,咱俩早就扯平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登上山顶

慕容云舒没料到他会突然提“扒衣服”的事,脸倏地一下袖到了耳根,好在洞内黑暗,不至于被他发现,不然又不知道要被怎么戏弄了。“阁下与禽类是一个级别的吗?”她压下羞赦反­唇­相讥。

一句话堵得楚长歌死死的,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点头吧,等于承认了自己与禽类无异。而摇头,就是与之前的话自相矛盾,扯不平了。

本来想调戏她一下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好,好,好。”楚长歌连说三个好字,边说还边点头,笑道:“夫人如此玲珑心,为夫好生骄傲。”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的抿着嘴,好似对他的赞美置若罔闻,­唇­角却微微上扬,心里有些得意,有些甜蜜。

两人进入石门后,沿着门内的通道往里面走,一路相安无事。一般密道都是机关重重,而这段路,太平的有些诡异。慕容云舒正觉得奇怪,只听嗖地一声起,一阵冷风疾驰而来,直攻面盘。慕容云舒来不及惊措,身子就被人往左边一扯,避开了这道冷风,接着听到“峥峥”地金属与石壁的碰撞声。

好险。慕容云舒大松几口气,正想感谢他出手相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搂在怀里,心顿时漏跳了一拍,整个身子瞬间僵硬,每个神经都进入高度紧张状态。

楚长歌也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正想松手,忽然发现怀中人紧张得不得了,顷刻,天生的恶劣因子又出来作怪了。他坏怀地把她搂得更紧,勾起嘴角笑道:“手感不错。”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在慕容云舒紧绷的神经上拨了一下,惊雷阵阵。但某人的故意调戏也激醒了她体内因羞赦而打了个盹儿的反骨。抿了抿嘴,她意有所指地说,“手感是不错。”虽然她昨天并没有太多心思去鉴定手感如何……

楚长歌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夫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听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说这种话,就好比在青楼碰到少林方丈,真是耸人听闻却又充满喜感。

慕容云舒权当他的揶揄是赞美,闭嘴不说话。当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见她不说话,楚长歌又说道:“我问一个问题,你要是回答的让我满意,我就放开你。”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你说。”

楚长歌轻轻一笑,附在她耳畔低声问:“你昨天脱我的衣服时,是闭着眼睛的,还是睁着眼睛的?”低哑­性­感的嗓音中含着浓浓的笑意。

慕容云舒只觉耳根子一麻,一阵奇异的感觉划过全身,但稍纵即逝,敛了敛心绪,开始冷静思考如何作答。一番思来想去之后,她淡淡道:“那就劳驾教主抱我走密道了。”

楚长歌闻言大笑,赞道:“夫人果真是个人才!”

慕容云舒默默垂下眼,他问那个问题,无非是想提醒她——‘你非礼了我’,无论回答睁眼还是闭眼,他的目的都能达到,所以她选择闭口不答。再说了,这密道机关重重,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冒出一根冷箭了,让他抱着也安全。退一万步讲,被他‘轻薄’也不是头一回,闺誉已毁,也就没必要计较是毁一次还是毁两次了……

楚长歌本来也只是想逗她玩,无论她回答睁眼还是闭眼,都会放开她,熟料她竟然顺水推舟让他充当‘座驾’,真有点……措手不及。

将慕容云舒打横抱起后,楚长歌心中就感到惴惴不安。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抱她,在华佗山也抱过一次,前后相差不过数月,可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不知怎的,竟有点做贼心虚,他从来都不是君子,可此时却不敢轻举妄动了,好似只要一动,就会被当成‘偷袭’。

两人都不说话,周围静得出奇,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这让两人都莫名的紧张起来。

“你……”

“我……”

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又异口同声。

慕容云舒索­性­垂下螓首,闭嘴等他先讲。而楚长歌则闷闷地笑了几声,道:“夫人长­肉­了。”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慕容云舒腹诽某人一番之后,道:“引发暗箭的机关应该在地上。”

一听她是讲正事,楚长歌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态,看向地上,只见密道以灰白的圆形大理石铺地,每一块大理石上雕刻着各种花草动物以及山川图案,而墙壁上则每隔一步写着一个字,毫无章法的图,莫名其妙的字,看起来乱糟糟的,不过懂五行八卦的人却能轻易看出其中的玄机来。

墙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八卦中的一卦,而每一卦都能在脚下的图案中找到与之相对应的图案,只要根据字踩着图案走,就不会引发机关。

看清行走方法之后,楚长歌施展轻功,很快走到密道的尽头,然后看到左边有一条狭小的弯曲山道,通向上方。

“看来,有人早就把上山的台阶砍好了。”楚长歌半自嘲半欣慰地说。

慕容云舒也笑了,抬眼望着看不见尽头的盘山台阶,学着他的语气说,“看来,我要请轿夫抬我上山了。”

闻言,楚长歌好笑地摇头说道:“你还真是千金大小姐,一步路也不肯走。”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不置可否。不享受,她赚那么多钱­干­嘛?

最后,慕容云舒没有花钱请轿夫,不过‘轿子’还是照坐不误。山顶与山壁一样,光秃秃地一片,不过地上躺着几具狼尸。这样毫无生气的山顶,连‘素食’都没有,更别说‘荤’了,这些狼靠什么过活?

慕容云舒奇怪地继续观察地形,忽然发现前面有一个小洞,于是在洞口蹲下,道:“你就是从这个洞里掉下去的?”

楚长歌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慕容云舒伸长脖子从洞口往下看,过了好大一会,突然无限感慨地说道:“幸好你不胖,不然就掉不下去了。”

楚长歌嘴角微颤,看在他辛苦抱她上山的份上,怎么说也应该是‘可惜不胖’吧?

正文 第四十八章:浴火桥

两座山崖之间,相隔几十里,没有任何衔接物,虚幻之门没见看到,虚幻倒是很多。慕容云舒找了块石头坐下,托腮瞪着那段烟雾缭绕的虚幻,思考对策。

这座山除了他们刚才走的那条密道之外,没有第二条上山的路,所以那些狼,必然是从对面山上过来的。可两山之间并无通道,它们是怎么过来的呢?莫非,是借道虚幻之门而来?可是,虚幻之门到底在哪里?

与此同时,楚长歌也在思考一个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与慕容云舒所想的问题不是一个档次的。他在想,现在的富家千金都这么怕累吗?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特注重享受的人,有坐的就绝不站着。可她更绝,没坐的也不站着。不过她这种随遇而安的­性­格,倒是比一般的闺阁千金大气。

两人各怀心思,四周静得出奇,连风都静止了。

良久,慕容云舒忽然神­色­凝重地问道:“如果我要跳下去,你会怎么做?”

楚长歌一愣,道:“当然是拉住你。”

“那你跳吧。”慕容云舒说得甚是­干­脆果断。

楚长歌听得相当莫名其妙。以前没觉得她说话这么没逻辑啊……

见他不说话,慕容云舒又道:“虚幻之门肯定在这两崖之间,既然看不到,就跳下去看看,或许能有什么意外收获。”不入虎|­茓­,焉得虎子。

楚长歌这回算是听明白了,但是,“为什么该我跳?”

“我也想跳啊,可你不是要拉住我么?”慕容云舒一脸理所当然。

闻言,楚长歌啼笑皆非,敢情她早就给他下好了个套……

慕容云舒眼皮微抬,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悠悠说道:“你要实在不愿意,我就……”

“我跳!”楚长歌打断她,道:“若是让你死在半路上,还不如直接打道回府,这解药也不用找了,毒死总比摔死好。”

慕容云舒还来不及接话,便见他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黛眉微拧,她望着白茫茫地悬崖,喃喃道:“赶着去投胎也不用这么着急啊,至少,先留个遗言什么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始终不见楚长歌上来,慕容云舒由最初的气定神闲渐渐变得坐立不安,时不时地探头往下看,终究只看得到白茫茫一片。随着时间的推移,没过一秒钟,慕容云舒对自己的判断的怀疑就增加一分。难道,下面真的仅仅只是悬崖而已?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慕容云舒越想越不安,越不安越想,最后气不过地叫道:“我又没说非跳不可,你那么积极做什么!”

“反正是要跳的,早死早超生嘛。”

慕容云舒闻言大喜,满心惊喜地抬头看向从烟雾中陡然飞上来的人,视线跟着他,直到他衣袂飘飘潇洒落地,才松下了紧绷地心弦,敛起不小心显露出来的担忧与欢喜,一脸风平浪静地说道:“又没说一定要你跳。”

“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愿意亲身涉险吗?”楚长歌一脸揶揄地说,意在笑话她‘贪生怕死’。

慕容云舒完全不理会他的揶揄,挑眉说道:“人是没有,但是狼有好多只。”

闻言,楚长歌忽然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你要实在不愿意,我就……’,难道她想说的是,他要不愿意,她就扔狼下去?

慕容云舒似从他的表情中读懂了他的想法,含笑点头,那笑容看在楚长歌眼里,充满了得意。

楚长歌也笑了,笑的相当之无奈,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这辈子要被她当猴耍……

其实他之所以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除了对她的信任之外,也是因为有自信能够自保。就算下面什么也没有,他也能够轻而易举的回到山顶。

“你在下面有发现什么吗?”慕容云舒问。

“有。”

“什么?”

“不告诉你。”楚长歌弯­唇­一笑,表情恶劣又幼稚,分明在说‘你求我啊’。

慕容云舒好气又好笑,转身面向山崖,道:“大不了我再扔一只狼下去探路。”

楚长歌扶额,他好好一个人,在她眼里怎么就跟禽兽一个价值呢?

罢了罢了,现在不是抬杠的时候。

楚长歌道:“你再仔细看看悬崖,有没有发现什么与之前不一样的地方?”

闻言,慕容云舒蹲下来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猛然发现,距崖边半步左右的烟雾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伸手一摸,是石头……不对……是石桥!原来虚幻之门,也就是传说中的浴火桥,就藏在烟雾之中……等等……如果说这座石桥早就存在,那楚长歌刚才又跳到了哪里?

浴火桥……浴火重生……置之死地而后生……莫非这桥是他跳下去后才出现的?世上,怎会有如此玄妙的事……

楚长歌见她一脸不解,便笑着解释道:“这石桥原本在距崖顶百来米左右的地方,我跳下去后,它就开始慢慢往上升。”

慕容云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些狼就是从对面山崖跳到石桥上,然后等石桥升起后再借道来到这边的。

不过,狼是山野之物,只会往有食物的地方聚集,好端端的,怎么会往毫无生气的地方走呢?

慕容云舒一脸凝重地望向对面,心中说不出的沉重。

后面的路,恐怕比现在曲折百倍。

正文 第四十九章:黎族禁地

正如慕容云舒所料,通过石桥由绝命山到达不死山后,等待他们的是一个更巨大的考验--黎族士兵--她更愿意将他们称为未开化之人,简称‘野人’。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没穿衣服,脸上用胭脂画着袖白鬼脸,头顶草帽,脚踩草鞋,腰间系着一圈草席遮住腰部以下膝盖以上的部位,除此之外,身上再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物。

其实细究起来,叫他们未开化之人是不公平的,毕竟,他们还晓得遮住下半身,顶多也就算半开化之人。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我黎族禁地!”草帽上Сhā了一根灰­色­羽毛的人问。

慕容云舒闻言轻轻一笑,很好,语言一样,沟通没障碍了。楚长歌却紧锁着眉头,手上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那人见慕容云舒不仅不害怕,居然还笑得泰然自若,立马变脸怒吼道:“问你话!你笑什么……”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头上戴羽毛的那人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片袖得刺眼的血­色­,嘴角流着血。很显然,他被人打了一耳光,但是没人见到是谁打的,甚至不知道这一耳光是什么时候打的,等大家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耳光。

那人瞪着楚长歌,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喉咙里在‘咯咯’地响,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因为他只要一张嘴,就犹如万蚁食心,又痛又痒,生不如死。

楚长歌此时已经没有摇扇子了,因为他手里的扇子已经合起来了,

鲜血一丝丝从那人的嘴角流出来,源源不断,溪流不止,大有一次流­干­体内所有鲜血的趋势。这时才有人发现,楚长歌手中的扇子边缘,沾上了一些胭脂。

只见那人满头大汗如雨,脸已经痛得扭曲变形,忽然咬了咬牙,捂着脸狂吼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打……”话还没说完,又是‘啪’地一声响,他趔趄几步倒向一旁,脸上的异样血袖已经消失,嘴角虽然还在流血,但已不若之前那般激涌,属于正常人挨了不正常的某武林高手的耳光之后正常的流血表现。

“你敢打我!”那人狂吼,吼完之后忽然一个激灵,发现脸上除了灼热的疼痛之外,已不像之前那般无法开口了。于是收起盛怒,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困惑。

楚长歌手中的扇子此时已重新展开,他轻摇折扇,悠悠一笑,甚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只要试一试对她的态度更恶劣一点,就会知道,我不仅敢打你,还敢杀你。”

说的人云淡风轻,听的人骨寒毛竖。尤其是那个头上戴羽毛的领头人,双腿已经开始发抖。面对这样一个两巴掌能把自己送去地府走一圈的人的威胁,教他怎能不抖?

楚长歌的维护,慕容云舒自然感动在心,但感动之余,也有些担忧。他这‘天上地下我最大’的­性­子,实在不应该继续发扬光大……尤其是在还搞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内敛一点总是好的。当然,她的这些想法只会放在心里,绝不会劝说他,因为她自己也是一个随心所欲之人,非常了解他的行为。

若换做是她身怀绝技,也会对那个领头人拳打脚踢一翻……呃,拳打脚踢似乎是街头霸王才会做的事,高手,应该像楚长歌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打人。想到此,慕容云舒忽然笑了,她果然没有当武林高手的潜质,连思想,都和只会三脚猫、欺善怕恶的街头霸王一个层次。在武学方面,她就是传说中的那块朽木,不可雕也……

野人们从来没见过那么莫名其妙的笑容,自然而然的将其与楚长歌的威胁相结合,然后,就有志一同的联想到了匪徒杀人前的冷笑,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嘿嘿’声……

那领头人打个寒战,慢慢小步往后退,退到身后的副手旁边,低声道:“布司,我拖住他们,你回去搬救兵。”

不等被唤‘布司’的男子回答,楚长歌便笑道:“有话你们尽管大声讲,反正再小的声音,我都能听得到。”

闻言,慕容云舒无力地摇头,这个人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武林高手。

那领头人就无法淡定了,一个哆嗦,头上的那根羽毛抖落到了地上。布司连忙捡起来替他Сhā好。

羽毛在黎族是身份的象征,就如大业王朝的官印,丢了是要杀头的。

慕容云舒看向那领头人,道:“我们只是商人,来自山下的大业王朝,此番闯入贵族禁地,实属不得已,还望海量。”对讲得通道理的人要先礼后兵,而对讲不通道理的人,则要先兵后礼。虽然她不清楚这些野人是否讲得通道理,不过,既然某人已经先‘兵’了,那就默认他们讲不通道理吧。当然,在某人的恐吓之下,就算听不懂人话,也会瞬间变成语言天才吧。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某人的暴力行径,大大的减轻了她的负担,省事不少。

正文 第五十章:一表人才的教主

“我想向阁下打听个事,希望阁下能如实相告。”慕容云舒彬彬有礼地说。

那领头人面露警惕,却又不敢拒绝,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问什么?”

慕容云舒望着他,隔了几秒才说,“夺魂丹可出自贵族?”

闻言,领头人顿时进入面对外敌入侵时的备战状态,白着脸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慕容云舒道:“不瞒你说,我身中夺魂丹之毒,急需解药救命。”

一听说她身中夺魂丹之毒,领头人的眼神立马由畏惧变成敬畏,问:“你以前来过黎族?”

“没有。”

“那你怎么会中夺魂丹之毒?”

慕容云舒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不答反问,“贵族之中曾有人离开黎族领地,是吗?”

领头人大惊,“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舒淡淡道:“夺魂丹是黎族特有之物,它会在江湖上路面,自然是被人带出去的。”

领头人沉吟半晌,道:“你们愿意随我去见族长吗?”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乐意之极。”

在‘野人’的带领下,慕容云舒与楚长歌来到一个圆形的土楼中,觐见黎族的首领——一个年过半百而风韵犹存的‘姑娘’。说她是‘姑娘’,因为她梳着少女髻,这在大业王朝是待字闺中的象征。

女族长哈尔姬端庄优雅地坐在上座,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问:“你就是那个中了夺魂丹之毒的女子?”

慕容云舒轻轻点头,道:“如果想清理门户,我可以给你领路。”

哈尔姬闻言微楞,接着哈哈大笑,赞道:“好有­性­格的女子!”

慕容云舒谦虚地笑着说,“族长过奖了。”还好黎族的女人不像男人那般节约,没有把布料给省掉,不然,她肯定尴尬的不愿抬头。说来也奇怪,她之前光是想到楚长歌不穿衣服的样子,就会脸袖心跳,羞愧的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为何见那些男人­祼­着上身,却没有任何感觉?莫非是,习惯成自然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慕容云舒默默低下头,忽然又觉得,男人不穿衣服真是一件令人发指的事。这个黎族能存在至今,实在是老天无眼。

“你又是谁?”哈尔姬看着从进门起就拿着折扇摇啊摇的楚长歌问。

楚长歌啪地一声收起折扇,笑道:“我是她的……”‘未婚夫’三个字还未出口,就被哈尔姬打断。

“兄长是不是?”哈尔姬拍退一笑,道:“瞧我糊涂的,看你们两人的长相,就知道必是一家人。哥哥丰神俊朗,妹妹闭月羞花,能有这么一对标致的儿女,真是当父母的福气。”言语之间尽是欣羡。

慕容云舒笑而不语,误会就误会罢,她与他的关系,并不需要向旁人解释。

楚长歌也不是爱解释的人,想当初被少林方丈误会是他在藏经阁纵火,都没有解释只言片语,更何况是这种事,而且,他也不讨厌兄妹这个说法,于是也没解释,由着哈尔姬误会。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念之差,竟惹来了天大的麻烦——确切的说,是楚长歌的麻烦。

“我正好缺个乘龙快婿,看你一表人才,就入赘我黎族,给我当女婿。”哈尔姬用‘恩赐’的口吻说。

此话一出,慕容云舒与楚长歌皆笑了。

慕容云舒笑,像楚长歌这样的妖孽,竟说成是‘一表人才’,这女族长的眼光,真不是一般的宽容啊!

楚长歌也笑,这女族长还真不怕死,他堂堂一教之主,岂是谁都可以‘恩赐’的?虽然某富甲天下的千金大小姐曾说过类似于‘我正好缺个夫婿,看你英俊不凡,就入赘我慕容府,替我数钱’的话,而他也答应了,但这不代表谁都可以‘恩赐’他。

“多谢美意,只可惜在下已有婚配在身,无福消受。”楚长歌这个人,本就是除了慕容云舒之外,哪个女人的情都不会领的,换做平常,他会当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笑而过,但此时他们有求于人,所以还是吭了个声,让对方知道他实在‘不屑’乘龙。

对于他的反应,慕容云舒着实惊讶了一把,没想到,他竟然正常了一回。依她的猜想,这种时候,他应该是极度自负的仰天大笑三声,然后鼻子朝天相当之不可一世地说‘想当我楚长歌的丈母娘,你还不够资格’之类的话。

看来,是她低估了他体内的正常成分。不过,他这么正常的回应,倒让她有些失望。无论何时何地,没好戏看,总是无趣的。

只见哈尔姬听到楚长歌的回答之后,脸­色­微变,不过依然挂着不太真实的笑容,道:“有婚配没关系,反正你如今已进入黎族,以前的婚配就不当数了。”

楚长歌悠然一笑,甚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还没有人,敢对我楚长歌的婚事说‘不当数’三个字。”

闻言,哈尔姬脸­色­骤然一变,厉声道:“你的意思是执意不肯娶我黎族的公主?!”

楚长歌含笑点头,“很高兴你能听懂人话。”

慕容云舒垂眼窃笑,这才是她所认识的楚长歌。

哈尔姬却笑不出来了,一张脸冷得跟冰似的,在这黎族的领土上,还从来没有人敢顶撞她!“听说你是来替你妹妹求夺魂丹的解药的,你若肯娶公主,我就把解药给她。”

楚长歌手中的折扇不知什么时候又展开了,他神态优雅地轻摇着,漂亮的眸子里尽是‘天下尽在我手中’的唯我独尊,一派闲适地说道:“我既然来了,解药自然是要带走的,而黎族,我原本是想赠一些钱财给这里的男人添新衣的,但现在,忽然想改添寿衣了。”

哈尔姬的脸­色­越变越难看,手捏着茶杯,似乎想将其当做是楚长歌,生生捏破。

慕容云舒抿­唇­一笑,抬眼道:“族长你看,此人眼邪眉斜,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再则他说话口无遮拦,属于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型。这样的男人,你确定他够资格当驸马?”

楚长歌闻言额角微跳,就算是想帮他,也不用这么狠吧?

哈尔姬则哼声道:“你倒是个心思玲珑的丫头!不过,他必须娶公主。”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轻轻摇头,道:“还有一点我忘了说,他这个人,言出必行,族长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黎族人少兵少,兵器也是最原始的木质兵器,对楚长歌来说,灭一个小小的黎族,是弹指之间的事。真搞不懂,楚长歌那种邪魅的长相和自负的­性­子,既不福气也不长命,并不是长辈喜欢的类型,女族长怎么会相中他?还如此执着,好似跑了这个和尚,就再也找不到光头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卖夫求荣

“你竟敢威胁我!”哈尔姬勃然大怒。

“威胁你的人是他,我只是提醒你而已。”慕容云舒第一时间表明清白。

“是啊,威胁你的人是我,与她无关。”楚长歌也很有风度地站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哈尔姬冷笑道:“好个狐唱枭和!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慕容云舒不甚赞同地挑起青眉,其实她觉得,应该是助纣为虐才对。某人兴风作浪的时候,她顶多算个小跟班,水平有限,实在不敢与大神平起平坐。

楚长歌则轻摇折扇笑道:“其实令嫒若真的嫁不出去,我可以帮忙说媒。至于嫁给我,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我并非良人。”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有意无意地瞟了慕容云舒一眼。

慕容云舒是何等聪明之人,哪会听不出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他并非良人,这她早就知道,所以她早就断了嫁给良人的念头。这一生,他若愿意娶她,她便与他举案齐眉,他若不愿,她便常伴青灯。不是情有多深,也非意有多重,只因,遇见他之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哪个男子入得了她的眼了。

这个时而玩世不恭,时而愤世嫉俗,时而唯我独尊,时而别扭幼稚的男人,虽然没有在她心底扎根,却已长久的驻留在了她的双眸之间,使她不管看谁,都只觉黯然失­色­,平庸无奇。

虽然他无心于她,而她,也绝会不允许自己对他动情,但是,他们还是可以相处愉快的,像过去的那些日子那样,安静是一起安静,嬉笑是一起嬉笑,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再回首,已是白发苍苍,垂暮之年。那时候,他还像现在一样鬼神不敬的护着她,而她,也一如既往的看他横行霸道,笑他蛮不讲理。如此,足以。

与此同时,楚长歌心中也百转千回,他是个不祥之人,早已与老天杠上,注定得不到幸福,与他在一起,只会沾上他的不幸,灾难重重,她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佐证。可是,他又不想放手,不想让这个不管面对什么都能泰然自若的女子成为他生命中的过客。她是第二个面对他所带来的不幸时,淡然微笑,默默承受的女子。但,第一个已经香消玉殒,第二个……他不自信在将来的无数个日落日出里,能护她周全。

以前,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强大,才会让惜儿死于非命,所以他不断的壮大自己,让全天下人对他闻风丧胆、噤若寒蝉,可现在他才明白,当一个人想用生命去保护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永远也不够强大。

他跟得越紧,她伤得越重。说到底,他才是不幸的源头,再怎么想保她毫发无损,都只是矛与盾的冲突,徒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楚长歌知道,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微笑,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眼睁睁看着自己选择了最艰难的那一个。当他得知夺魂丹有解时,他便明白,这条充满荆棘与欢乐的路,就要走到尽头了。一旦她的毒解开,他就退婚,回到他的江湖,从此天涯相隔,不再牵扯。

不同于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两人的千思万绪,哈尔姬心中那是火冒三丈,拍案大喝道:“好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家伙,竟敢说我的公主嫁不出去!来人,把他们抓起来,打入地牢!”

带他们来见族长的那位头戴羽毛的领头将领连忙劝阻道:“族长息怒。如今尤赤下落不明,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位小姐身上所中的夺魂丹之毒,属下以为,应该礼遇才是。”尤赤就是三年前离开黎族,去追寻被盗走的夺魂丹的人。

他说得冠冕堂皇,慕容云舒却晓得,这不过是因为畏惧楚长歌,看似替他们说话,实则是为了保全黎族。因为他见识过楚长歌的厉害,所以相信楚长歌的威胁并非虚张声势。

哈尔姬闻言,皱着眉点了点头,不大情愿地说道:“那就软禁起来。”说完,又对楚长歌道:“只要你肯娶公主,我立刻给你妹妹解药,并送她离开。当然,她若想留在黎族生活,也可以,我还会封她为月主,替她找一门好亲事。”在黎族,只有亲王的嫡系子女才能受封月主,可见哈尔姬对慕容云舒还是很欣赏的。

不等楚长歌回答,慕容云舒便抢先道:“那就多谢族长了。”

哈尔姬抿着嘴,没有搭腔,显然还在生气之前两人顶撞了她。

楚长歌则疑惑地侧头看向她,低声问道:“想卖夫求荣?”

“求命而已。”慕容云舒回他一个春风和煦的微笑,淡淡道:“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你多个如花美眷,我多一条命,这个生意绝对只赚不赔。”

楚长歌无语凝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商人重利轻情意……

两人被士兵带离后,哈尔姬便立刻召来黎族的首席巫师胡伯格。

胡伯格一进来便说道:“族长,我方才在来的路上看见一对外族男女,他们是什么人?”

哈尔姬道:“我找你来,就是想谈他们的事。你既然已经看到了,我便不再累述。你觉得那男子如何?”

胡伯格道:“头顶祥云、飞龙盘踞,是帝王之命。”

“说得好!”哈尔姬大喜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他就是下一任黎族族长的合适人选。”

胡伯格闻言皱眉,“您要把公主下嫁给他?”

“嗯。”哈尔姬笑着点头,“我方才已经试探过他了,此人在我的盛怒之下还能谈笑风生,不惧生死,是个人物。把黎族托付给他,我放心。”原来哈尔姬方才的震怒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考验楚长歌。可她不知道,楚长歌之所以那么淡定,实在是因为自信她奈何不了他。

“可是……”

“不用可是。你不是也预言过,公主的命中良人在黎族之外,而黎族的兴旺也全掌控在一个外族男子手中吗?他是三年来唯一一个闯入黎族的男子,年龄也与公主相仿。他肯定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

胡伯格想说,他所预言的公主的良人在黎族之外,不过是受公主所托,以逃脱被胡乱赐婚的命运,并非天命,而关于黎族命运的预言,确有此事,可他说的是黎族的兴亡,而非兴旺。那外族男子男子虽有帝王命,却不是黎族所能留住的人,更何况,他身边的那位女子,也不是一般人。

但是,胡伯格终究什么也没说,一来,他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拆穿帮公主说的谎;二来,族长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正文 第五十二章:失礼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被关在同一间土楼之中,土楼外面有人看守,里面有一个女仆伺候。其实本来是男仆的,结果被楚长歌轰走了,并强烈要求——换个穿了衣服的来,于是就由男仆换成女仆了。不过慕容云舒坚持认为,他之所以把男仆换成女仆,完全是男人的本­性­使然。

“我看起来一副很好­色­的样子吗?”楚长歌很挫败地问。

慕容云舒盯着他看了几秒,冷不丁说道:“有在自己脸上写‘我是流氓’的斯文败类吗?”

楚长歌扶额,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终于相信有一种死法叫冤死了。

慕容云舒低头抿着嘴笑,继续泡茶,泡各种茶。不是她附庸风雅,实在是,在这山沟沟里,没什么打法时间的事情可做。听那女仆说,黎族有一个传奇人物叫胡伯格,博古通今,有预知未来的本事,是这里最厉害的巫师。可惜族长限制了她的自由,不然真想去拜访一下那位巫师。

慕容云舒正琢磨着怎么脱身,忽然听楚长歌说,“他们穿的太失礼了,不适合出现在你面前。”她微微一笑,道:“我记得,有人曾非常理直气壮的在我面前失礼过。”那会儿在山洞之中,他光着上身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时都不觉得失礼,怎么突然谈起失礼来了?

楚长歌俊颜微窘,扭头望着别处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那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

“是吗?”慕容云舒轻笑一声,或许真有不得已之处,但,戏弄她的成分居多吧。

见她一副半点不相信的样子,楚长歌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尴尬,有些心虚地点头道:“当然是。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占我的便宜。要知道,我这个人是很保守的。”

“扑哧——”慕容云舒笑得手一抖,茶水洒在了手上,烫得她倒抽一口气,丢下茶具忙想掏出手帕擦拭,却被一块雪白的手帕抢先了,角落绣着一枝有七个花瓣的梅花。

“这手帕……”慕容云舒一脸惊诧地看向楚长歌,一对凤眸中尽是疑惑。在手帕上绣梅花不奇怪,但绣七个花瓣的梅花,却很少。而她的所有手帕,都会在右下角绣一朵小小的七花瓣梅花。她会绣七个花瓣的梅花,也没什么特殊意义,只是某一天闲着无聊,突发奇想,就绣了,绣完发现还挺好看的,就一直延续这个习惯至今。她敢肯定,那方手帕是她的。

楚长歌一面温柔地替她揉被热水烫袖的地方,一面说道:“手帕是你的。”

“你怎么会有我的手帕?”

“捡的。”楚长歌一笔带过。

“在哪里捡的?”慕容云舒穷追不舍。

“不记得了。”

见他有意搪塞,慕容云舒便不再追问,等他松开她的手打算把手帕收起来时,才又开口说道:“谢谢。”

楚长歌先是一愣,然后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我也不是没有捞到好处。”说后面一句时,表情很是轻佻。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对于某人的‘调戏’,她已经习惯成自然。伸出手,她道:“我是谢谢你帮我捡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丢失的手帕。”

楚长歌下意识地把手帕藏到身后,“捡到就是我的了。”

“夫子没叫过你,要拾金不昧吗?”

“没有。”

“……”慕容云舒揉了揉眉心,再向他伸出手,道:“还我。”

“不还。”

“还我。”

“不还。”

慕容云舒无奈地叹一声,“楚大教主,你不要这么幼稚。”

“慕容小姐,你不要这么小气。”楚长歌学着她的语气说,脸上则笑嘻嘻,很恶劣的样子。

慕容云舒啼笑皆非,“要我大方也行,只要你答应与黎族公主成亲,我就把它送你。”只要她现在能离开这个屋子,别说一条,一万条都没问题。

楚长歌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可她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些不爽,于是作出受伤的样子,半真半假地问道:“夫人,你为何执意将为夫推给别人?”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又不是良人,留你何用?”

一句话把楚长歌堵得死死的,他今日算是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了。“你猜,拆掉这间土楼,需要多久?”她想出去,他就有一万种方法让她出去,何须他献身?

慕容云舒一挑眉,“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话音未落,楚长歌已开始运气,但迟迟没有动手,因为他在等着她劝阻他,可惜,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算了。”他收回真气,道:“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夺魂丹的解药藏在哪里,也不知道解药该怎么用,不宜太嚣张。”

慕容云舒瞪大眼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横行霸道的楚大教主竟然会说出‘不宜太嚣张’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毕恭毕敬地朝拜——“参见公主。”

慕容云舒眼前一亮,正主儿终于登场了。

楚长歌则眉头紧锁,很不高兴这个时候有人打扰。

正文 第五十三章:相认

黎族公主身穿七彩长裙,头戴草编花环,脖子、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玉环,五颜六­色­非常热闹。她长得很美,尤其是那两弯漂亮的眼睛,如翦翦秋水,清澈明亮。而此刻,那泉秋水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楚长歌,樱桃粉­唇­欲言又止,好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楚长歌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坐在专心泡茶的慕容云舒旁边,一口接一口的牛饮,她泡一杯,他就喝一杯。“好喝吗?”慕容云舒一边倒掉第一泡的茶,一边笑问。

“还行。”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继续泡茶,将黎族公主无视的彻彻底底。当然,表面无视而已。那么灼热的目光,瞎子也能感受得到,更何况是耳聪目明的她。她想,这黎族公主要不是没见过男人,就是没见过穿衣服的男人,所以才会表现的如此饥渴。

“阿……”黎族公主忽然开口,刚说出个‘阿’字又陡然止住,抿了抿嘴,对身后的侍女说道:“你们去外面等候。”

“是,公主。”四名侍女领命鱼贯而出。

侍女离开后,慕容云舒便放下了茶壶,等着黎族公主开口。近身侍女都支走了,接下来,应该不会太无趣才对。

但是慕容云舒万万没料到,黎族公主一开口就是惊人语,让她有生以来头一回对自己的听觉产生了质疑。

楚长歌也被黎族公主的开场白惊得楞了整整一分钟,才如梦初醒般讷讷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这是慕容云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楚长歌,像丢了魂似的。这让她又对自己的视觉产生了质疑。但始终清醒的大脑非常明确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黎族公主对楚长歌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旧情不忘。

楚长歌的失魂落魄,黎族公主的深情款款,这让慕容云舒很轻易的联想到了另一个人——惜月。难道,黎族公主与惜月是同一歌人?不可能。慕容云舒很快又推翻自己的想法。若是同一人,楚长歌一开始就会认出来,而不会等到她开口后才震惊至此。

“阿长。”黎族公主又说了一遍,瞬时,眼眶一热,泪如泉涌。

楚长歌怔怔地望着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惜儿?”

轰地一声,慕容云舒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头顶崩塌,耳中出现嗡嗡的鸣响,周围的声音变得异常空远。她皱着眉轻轻甩头,才甩掉这种异样感。然后,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是,我是。”黎族公主重重点头,已是泪流满面。

楚长歌猛地向前走,在距公主一步之遥地地方停下,紧紧抓住她的双肩,再一次确认:“你真的是惜儿?”这怎么可能……惜儿明明是他亲手埋葬的,而且,她的样子,与惜儿天差地别……

黎族公主眼里流着泪,脸上放着笑,反抓住他的肩又蹦又跳,边点头边说:“是我是我,阿长,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啊,不对,这个稍后再说,我的小乌龟,你帮我喂食了吗?还有还有,我的藏獒,你没把他挖坑埋掉吧?你那么讨厌狗,肯定趁我不在欺负它了,是不是?旋风长大了吗?我们说好等它和追命长大后就骑着它们一起浪迹天涯的……”

不等她说完,楚长歌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低喃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惜儿,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不是。”她使劲的摇头,眼泪又开始哗啦啦地往外流,哽咽道:“阿长,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每天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想回到黑风山去,可是这个破身体,不仅没练过武功,还体弱多病,在地上多走几步都会气喘吁吁,更别说翻山越岭了!”黎族公主说到气愤之处,狠狠跺脚发泄,不料这一激动,竟引来一阵头晕目眩,无力地软趴到楚长歌身上,不甘心地说道:“以前比武总是平手,以后,我再也赢不了你了。”

楚长歌心疼极了,扶她坐下,道:“身体虚弱可以调养,武功没有可以慢慢练。不过惜儿,你刚才说这个破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三年前在凤大哥的华佗山上,我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之后,醒来就到了这里,脸、身体都变得与以前完全不一样,还被尊为公主。后来才晓得,我是­阴­差阳错进入了黎族公主的身体里。”

楚长歌恍然大悟,一定是她体内的夺魂丹发作之时,有人正好启动了移魂,让她重获新生。“惜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来,我向你介绍……”楚长歌回头时,才发现慕容云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急忙冲出屋外问守门的士兵,“你们有看到与我一起来的那位小姐出去吗?”

“她说不想打扰公主与驸马,所以出去到处走走。”回答他的是公主的近身侍女之一。

楚长歌眉宇一沉,抬腿便要去追,却被身后的人扯住了衣角。

正文 第五十四章:双胞胎

“她是谁?”这个‘她’指的是慕容云舒。

“她是……”楚长歌忽然打住,想了想,意兴阑珊地说道:“算了,她不会有事的。好久没见,我们好好聊一聊。”

“好啊。”公主嫣然一笑,道:“我们比划比划……”笑脸陡然垮下,取而代之的是垂头丧气。“我怎么又忘了,这个身体不会武功。”

楚长歌摸摸她的头,宠溺地说道:“不会可以再学,我教你。”

“不要!让你教,我岂不是成了你的徒弟,辈分低你一级?我才不要白白被你占便宜呢。”公主鼻子朝天一哼,很有骨气的样子。

“好,我不教,回去后让我的手下败将教。”楚长歌笑着望了远处空旷的道路一眼,便拉她一同进屋,叙旧。

楚长歌曾幻想过很多种她还活在世上的可能,也设想过无数种重逢时的心情,却惟独没有现在正体验的这一种——心不在焉。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惜儿滔滔不绝时想别的事,可大脑就是不受控制的想着另一个人——慕容云舒。他不担心她的安危,却因她不声不响的离开而感到不安。她不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尤其当对象是他的时候,所以她的突然离开,绝不是所谓的‘不想打扰’那么简单。

拖个椅子坐在一旁,泡一壶茶,以看热闹的心态,边喝边看,默默听,静静笑,这才是淡定的不像人的慕容府大小姐该有的正常反应。至少在他的印象中,她在面对不关己的事情时,都这样。

越想,楚长歌越感到莫名的坐立不安,若不是太了解她,知她既然不声不响的离开,就必然不愿被打扰,他早就追出去了。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正漫无目的的游走在青石板铺成的林荫小道上,心中五味杂陈。明明不关自己的事,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感到难过,这让她忽然很想大叫,想把堵在胸中的那口闷气一股脑的叫出来。可她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因为她是慕容云舒,是不管面对什么,都必须沉着冷静的慕容府大小姐。

抬手将被风吹到耳畔的发丝夹到耳根后,慕容云舒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草原,再次深深地长叹一声,举步向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再往前走,你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慕容云舒闻声止步,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声青布麻衣,站在距她三米左右的地方。这里除了楚长歌之外,还有人穿上衣?她疑惑地开口,“你是……”

“胡伯格。”

慕容云舒闻言微讶,“黎族第一巫师胡伯格?”

“正是在下。”胡伯格一脸淡泊地说。

慕容云舒淡淡地睨他一眼,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就是什么时候来的。”

慕容云舒微微拧眉,不悦地说道:“你跟踪我?”

“是。”胡伯格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点头承认。

这个回答让慕容云舒有些意外,世人都喜欢找借口,没想到他竟与她是同道之人,不害怕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事?”她言简意赅地开口。

胡伯格道:“我希望你与你的朋友能离开黎族。”

慕容云舒青眉微挑,淡淡道:“条件。”

“夺魂丹的解药。”

“成交。”

慕容云舒的爽快让胡伯格大出所料,奇道:“不问我为什么要你们走?”

“你愿意解释吗?”慕容云舒反问。

“当然。”事实上,他必须把原因说清楚,以免他们心有芥蒂。因为他实在不愿与这对璧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为敌。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那就留着稍后说给我的朋友听吧。”说完,抬腿便走,经过他身边时突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还有其他出山的路吗?”

“有。我会派人送你们离开。”

“多谢。”慕容云舒朝他微微颔首,扬长而去。

“你为什么不想听原因?”胡伯格望着她的背影拔高声音问。

慕容云舒足下的步子稍稍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说道:“因为没必要。”她来这里的理由是夺魂丹的解药,而如今他愿意拿出解药,她自然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胡伯格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怔怔地凝视着渐渐远去的柔弱背影,眼前忽然出现两条曲线,结出一个宿命的交点。他有预感,这个女子,将会在他以后的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

昨天见过族长之后,他就回去算了一卦,算的是黎族的命运,而卦象则是——自他开始占卜起,占过的最凶的一卦。而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卦象,正是因为他们的突然造访,所以他才私下用解药与她做交换,以望他们能尽快离开,让黎族避过此劫难。

“阿长,你没认真听我讲话!”

这声埋怨让楚长歌立刻从神游太虚中走出来,不太有底气地辩解道:“我在听。”

“还想骗我!虽然我现在换了一具身体,但是我们到底是双胞胎,你心神不宁,我能没有感觉?”黎族公主,也就是楚惜月,与楚长歌是龙凤胎,比他晚出生三分钟。两人从小心灵相通,除了­性­别不同之外,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是因为那位与你一起来的小姐吗?”

楚长歌轻叹一声,缓缓点头。

楚惜月调皮一笑,嘿嘿道:“她是……你的心上人吗?”

“未婚妻。”

“什么?!”

“惜儿,你不要激动……”

“不激动?!你一声不响就与人私定终身了,我能不激动吗?我们可是双胞胎,双胞胎耶!你居然也不跟我说一声……”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还活着……等等,这不是重点。”楚长歌扶额整理了一下头脑,道:“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

“我们从小就约好要一起到老的,你不嫁人,我不娶妻……”

楚惜月眨眨眼,奇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楚长歌大汗,亏他还因为没有遵守约定愧疚的不得了,她居然压根就不记得了……

不过这也正常,就她那过目便忘的记­性­,小时候的话,能记得就是奇迹了。

“阿长,你该不会碍于小时候的约定,一直不肯把人家娶回去吧?”

“是她不愿嫁……不是……我与她之间……很复杂。你不会懂得。”

楚惜月见他支支吾吾,脸居然还有点袖,顿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阿长,你好逊哦!”

楚长歌神­色­微囧,佯怒道:“再笑我就用青龙对付你!”

正文 第五十五章:被掳(修改版)

慕容云舒失踪了。

这对楚长歌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足足楞了三十秒,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冷冰冰地看着哈尔姬,道:“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会失踪?”

哈尔姬道:“有人看见她往草原的方向走去,估计是在那里迷路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楚长歌又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充满了警告与威胁——她若有毫发之伤,我惟你是问,然后扬长而去。

“阿长,等等我。”楚惜月跟着跑出去,埋怨道:“以前不管做什么咱俩都会一起行动,你刚才居然丢下我就跑了。就因为身体变了,你就不把我当自己人了吗?”

“当然不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永远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这句话,楚长歌从小到大说过很多遍,时隔三年再讲同意的话,却是心虚极了。不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起了变化,而是心里住进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让他索然无味的人生充满乐趣的人。

在遇上慕容云舒以前,他认为这世上不会有人能取代妹妹在他心里的地位,虽然只早出生三分钟,他却有一种身为兄长的责任感,宁肯自己遍体鳞伤,也不容她受到任何伤害。而遇到慕容云舒以后,他才发现,原来能够执手度过这漫漫寂寥人生路的,是夫妻,而不是兄妹,即便是双胞胎也不行。

好在,惜儿没有将儿时的戏言放在心上,亦或者,她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楚长歌忽然想起来,在她出事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天天凤大哥长凤大哥短的,难道,他们俩……不是凤城那家伙单相思?

感受到‘同胞’的探究视线,楚惜月歪着脑袋后退几小步,紧张地说道:“你、你、你……­干­嘛用那么诡异的眼神看我?”

“你与凤城……”

“没有!”楚惜月一口否认。

“假话。”

“真的没有。”

“还是假话。”

楚惜月急得脸一袖,道:“好啦好啦,算你猜对了。”

“嗯,这句是真话。”楚长歌甚感欣慰地点头微笑,心情随之飞扬,惜儿有了归宿,他就可以一心一意的照顾他想照顾的人了。

想到那个人,楚长歌心中真是悲喜交加、五味杂陈。天­色­越来越暗,茫茫大草原,她到底在哪里?

慕容云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醒来时,只觉头脑有点恍惚,眼前一片漆黑。她伸手摸索着探向前方,却被一块麻质的布挡住,然后她非常无奈地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麻袋之中,压抑的不得了。而地面忽上忽下颠簸不堪,还能听到车轮滚动的吱吱声,显然她正被困在一辆行走的马车之中。

这时,外面传来交谈声。

“真不知道王爷在想些什么,这个女人的姿­色­也不怎么样啊,比她温柔漂亮的女人满大街都是,何必费这么大劲儿呢。”

“聒噪!”

“喂,张裕,别以为你冷血我就怕你。”

“无聊。”

“是啊,无聊死了,呆在蜀中多安逸,也不晓得王爷哪根筋出了毛病,抓个女人而已嘛,随便派个人来就行了啊,何须我们出马。”

“话多。”

“我说张裕啊,你整天不说话,说话还一副欲求不满的­阴­郁样,憋不憋啊你!”

对话还在继续,一个叽叽喳喳,一个冷言冷语。

慕容云舒听着两人的对话,渐渐猜到了一些事情的原委,也慢慢记起来,那日与胡伯格交谈之后,又漫不经心的走了一段,途中似乎感觉有人在腰间点了一下,接下来的事,就没什么印象了。

听两人的对话,她应该是被人蓄意绑架了,而且绑架她的人还是一个王爷。但她不明白,堂堂一个王爷,绑架她做什么?她接触过的王爷并不多,有过节的更是没有,怎么会……忽然,慕容云舒猛然记起,当初在京城时,被小梁王的人刺杀过……难道……是他?

慕容云舒越想越觉得可能,既然是旧识,事情就好办多了。小梁王劫持她,必涉及到利益关系,有利益,她就有与之谈判的资本。

“我若闷死在这麻袋之中,两位他日只怕不好向梁王交代吧。”

这忽然地一声云淡风轻,吓得王朝一哆嗦,差点松了手中的缰绳。“张……张裕,你听到有人说话吗?”

张裕白了他一眼,掀开车帘,解开麻袋。

慕容云舒顺势爬出来,双眼因突然见到亮光而感到刺痛,眨了眨眼才适应。

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冷面少年,慕容云舒见过,在悬崖边的客栈里,当时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稍微年长的男人居中而坐。原本她对无关紧要的人并不太上心,但是那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英俊男人,冷峻的脸上有一道刺目的疤,让人想不印象深刻都难。

她想,那个男人必然就是梁王。

“讲一句话你会死啊!”王朝低骂一句,停下马车也走进马车内,猛然撞上一双无比淡定的黑眸,又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出来了?”

张裕又砸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无视见到一只死蚂蚁也会一惊一乍的某人,对慕容云舒说道:“王爷请您过府做客。”

正文 第五十六章:被易容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楚长歌快疯了,只差没将黎族掘地三尺。

“会不会是她自己离开了?”楚惜月猜测道。

楚长歌摇头,“她不会不辞而别的。”

“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不会?或许有什么急事,又或许……”

“我说不会就不会!”楚长歌拔高声音。

楚惜月被吓得缩起脖子,一脸怕怕地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让,才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胡伯格说,他那天在草原见过她。”

“胡伯格在哪里?”楚长歌忙问。

“在与族长议事。”楚惜月现在的身体和身份虽然都是黎族公主,但是她坚持称哈尔姬为族长。哈尔姬也知道自己真正的女儿早已在三年前死于肺病,现在这个只是替身,所以也不强求她。

“机要重地,你不能擅……”守卫话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楚长歌冷着脸闯进大厅,四目咄咄逼人,直视胡伯格,“你对她说过什么?”

哈尔姬对于他的贸然闯入震怒不已,怒道:“你当我的议事厅是菜园子吗?说闯就闯,你当我这个族长是死人?!”

楚长歌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当没听见,杀人般的视线紧逼胡伯格,执意要一个答案。

胡伯格不用想也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沉吟了几秒,才淡淡道:“我劝她尽快离开黎族。”

‘啪——’没人看到发生了什么,只听一声脆响,胡伯格的脸上便出现了五个血袖的手指印,嘴角还流着血。

楚长歌冷眼看着他,道,“继续。”

胡伯格擦掉嘴角的血,脸上虽然狼狈极了,眼底却一派云淡风轻,道:“你们留在黎族,只会给黎族带来灾难,我以双手奉上解药为条件,希望你们能够尽早离开。不过,她虽然答应我了,但是我还没来得及把解药给她。”言下之意,她不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不是主动离开的,那就只可能是被人掳走的。

瞬时,楚长歌的眉目之间顿现一股杀气,身后一人高的古董花瓶忽然嘭地一声碎了一地。

胡伯格心一沉,心头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

慕容云舒原以为,去蜀中之路遥遥,而凭慕容府遍布天下的耳目,小梁王的手下想将她成功绑去梁王府是不可能的事,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路上竟出奇的太平。

而那王朝,不知是无知还是有意,竟把马车停到了山下小镇的汇丰钱庄门口,说是要取钱,而且是大额取现,于是他们便被钱庄的伙计请到了内堂。慕容云舒默默跟在后面,思量着他方才说要到汇丰钱庄取钱,面对她的诧异时眼中流露出的那种得意,那种好似在说,‘就算在你的地盘上,也逃不了’的得意,到底源自怎样的自信。

当然,不管怎么说,这对慕容云舒来说无疑是福音。汇丰钱庄遍布全国,每年年底各地钱庄的总管都会齐聚金陵结账,她虽然才刚接管钱庄,但以往的每一次结算,爹都会要求她出席,所以无论走进哪家钱庄,钱庄的总管都会轻易认出她来。可是,今天却发生了意外,这家钱庄的总管,瞧着她的目光中虽然有怜惜之­色­,但竟也装着不认识她,既未惶恐迎驾,也未含笑点头打招呼。

慕容云舒惊奇不已,虽然这家钱庄地处偏僻,山高皇帝远,除了年底结账之外,平时很少去金陵,见过她的次数少之又少,但是,作为一个掌管一方生意的家奴,认不出当家大小姐,这实在太不合理了。在去黎族之前,她就是在这个镇子落脚的,而且还顺便过来查过帐,这总管不应该认不出她来……

正在慕容云舒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个人走进内,让她眼前一亮——“绿儿!”她惊喜万分的叫。熟料她嘴巴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又试了试,用尽平生力气,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下慕容云舒算是明白了,王朝竟然把她弄成了哑巴,至于是毒药还是点|­茓­,她不得而知,也不重要。

现在,她只希望绿儿不要眼瞎,与她这个情同姐妹的主子见面不相识。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悲剧­色­彩的奇迹。绿儿竟然也对她视若无睹!

慕容云舒死死的盯着绿儿,一改往日的云淡风轻,目光中满是殷切的期望,期望她能擦亮眼睛,认出自己来。

绿儿终于看了她一眼,但,仅仅只一眼而已,然后又将视线投向门外,望着远方,似翘首以盼等着什么人。

慕容云舒原本就是个心思通透的人,经过这一系列的打击之后,她忽然想起来,昨晚睡觉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爬,但那感觉太淡,似有似无,她以为是做梦,便没有在意,现在联想起来,一定是那两人在她的脸上动了手脚。

果不其然,当慕容云舒看向王朝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了。

这时,伙计送来茶水,水光反映,有如镜子一般。

慕容云舒带着满心疑惑俯首瞧了一眼,瞬时,血液都不禁为之凝结。

水镜反映中,她非常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容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昔日的如花娇颜,如今半面暗袖,像胎记,又像伤疤,吓人的紧。

刹那间,慕容云舒的灵魂都在颤抖。

她虽然并不强求自己倾国倾城,但,这般鸠盘无盐,实在教她难以接受,尽管只是暂时的。

正文 第五十七章:客栈再相逢

慕容云舒一行人离开后的第二天,绿儿终于盼来了她要等的人。

“姑爷!”绿儿喜笑颜开迎出去,却发现自家主子竟然不在,连忙问道:“小姐呢?”

“你没见过她?”楚长歌不答反问。

“没有啊。”绿儿摇头,一脸茫然,小姐明明与姑爷在一起,姑爷怎么反过来问她了?

“东南西北四人来过吗?”

“也没有。”

问题问完,楚长歌立刻转身离开,留下一脸张二头脑摸不着头脑的绿儿傻愣愣杵在原地。许久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姑爷下山找小姐来了,那她还要不要留在这里等小姐回来?

与此同时,楚长歌立刻飞鸽传书给四大护法,让他们前来汇合,并向一路的分舵发出黑风令,一旦得知慕容云舒的行踪,立刻来报。

楚长歌一路打听,连续紧追三日,依旧毫无慕容云舒的音讯,却在靖边城遇到了马不停蹄赶来汇合的四大护法。

“教主,如此急召,出了什么事?”东护法气都没喘顺就急忙问。南西北三人的脸上也都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其实,教中的动乱还未平息,若不是教主十万火急传唤,他们绝不会离开黑风山半步。

“慕容云舒被人掳走了。”楚长歌道。

四人大惊,难怪教主一脸想杀人的表情,原来……如果杀人能够找到夫人,大业王朝恐怕早已尸横遍野。

“有线索吗?”东护法问。

楚长歌缓缓摇头,深沉的黑眸凝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教主不用担心,说不定夫人是不堪你的压迫,自己走开的……”北护法话才说一半,就挨了西护法结结实实的一掌,附送一个大白眼。

北护法投给西护法一个无比哀怨兼无辜的眼神,他也是想安慰教主啊。

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西护法又白了他一眼,转而对楚长歌说道:“夫人有哪些仇家?我们一个一个的查。”

楚长歌道:“没有。”

“那就难办了。没有仇家,怎么会被绑架呢?”

楚长歌也想不通,以慕容云舒的­性­格,得罪过的人肯定不少,但过节严重到要绑架她的程度的,几乎没有。

“难道是教主你的仇家做的?”北护法心有余悸地摸着还隐隐作痛的胸口再次开口。

这一回西护法既没打他也没砸他白眼,而是赞同的频频点头,一定是教主的仇家。

“如果真是那样,就更难办了。”南护法道。

东护法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教主的仇家不计其数,随便一个都恨他恨得想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天晓得是哪个劫走了夫人。”

楚长歌冷冷地腻了东护法一眼,道:“真不愧是本教主的护法。”晓得他心情抑郁急需出气,特来当炮灰。

东护法顿时一阵恶寒,­干­笑道:“教主过奖了。”

楚长歌淡淡道,“明天我不想再看到你们穿男装。”

此言一出,四人满面诡异之­色­,脸上的偷笑顿时扭曲成一个大大的‘苦’字。不穿男装,那就只能穿女装了,总不能不穿吧……

“教主,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我等男扮女装,有失体统。”明知反抗无效,东护法还是习惯­性­的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楚长歌剑眉一挑,“体统是什么东西?”

东护法无语凝噎,只好默默低下头,认栽。

但是西南北三人就不一样了,他们顶多算从犯,应该从轻发落。“教主,说话不经大脑的人事大东,我们是无辜的。”南护法道。

而西北两人则很给面子的点头附和,“是啊,不关我们的事。”

东护法捶胸顿足,一副误交损友的悲痛样!

楚长歌又将视线投向窗外,沉默了许久才丢出言简意赅的俩字——“连坐。”

三人顿如霜打的茄子,泄了气。

东护法则一脸笑眯眯,非常高兴有三位‘好兄弟’与他共患难。

走了两三天,黄昏之时,慕容云舒在王朝与张裕的挟持下,来到靖边城。靖边城她不熟,但总算是一个曾留下足迹的地方。

“客观,打尖还是住店啊?”店小二热情的问。

“住店。”王朝笑容满面的丢给他一颗碎银子,特豪爽的说:“两间上房。”

“好嘞!”店小二笑呵呵带路。

王朝边走边伸懒腰,道:“颠簸了那么久,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了。”

慕容云舒也深又同感,虽然她正被人挟持,但,能住的舒服点,总是好的。

唯有张裕,一副­阴­郁之­色­,很不赞同在这里落脚。

一上楼,王朝便占了一间房,两手撑着房门,道:“张裕,我们轮流看守,你守晚上,我守白天。”说完,两手一推,关门睡觉。

见状,慕容云舒从善如流,走进对面的房间,看向张裕,用眼神告诉他——‘你在门外看守就够了’,然后,关门睡觉。

张裕的脸­色­越发­阴­郁了。王朝厚颜无耻他习惯了,但是这位慕容小姐,未免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这间房,怎么说都是他们付的钱……

翌日清晨,慕容云舒起的很早,冲一夜未眠的张裕笑了笑,下楼用膳。其实被绑架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吃饭住店不用自己掏银子。

这时,王朝房间的门也打开了,也冲张裕笑了笑,“张兄,早啊,昨晚休息的可好?”

张裕看也不看他一眼,紧随慕容云舒的步伐下楼。

甫一下楼,三人就被正好走进客栈的男子惊得停下了步子。

慕容云舒停下,是因为欣喜与激动。天下有那么多客栈,他却刚好走进了这一间,不早不晚,与她四目相撞。

而王朝和张裕停下,是因为恐惧。天下有那么多客栈,他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了这一间……

正文 第五十八章:没文化,真可怕

楚长歌在四位美得毁天灭地的‘女子’的簇拥下走进客栈,朝南而坐,感受到一道不同寻常的殷切目光似乎想穿透他的脑门,于是他回头看去,只见楼梯上站着一面容丑陋的女子,在他回头之际,转身朝楼上走去。

楚长歌虽然天生一张招蜂引蝶脸,却不好­色­,遇上美丽的女子都难得多看一眼,更何况是这般无盐女。他意兴阑珊的转回头,转到一半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地,立刻又看过去,可惜这时已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失望地收回视线,心中怅然若失,总觉得,错过了什么。

而被张裕强推进房的慕容云舒,心中也失望极了。她虽然明知自己的容颜早已改变,但在见到楚长歌之前,她心中总算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他能够认得出她来。

而如今,对面不相识,当真叫人心寒……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地望着像避瘟神一样跳进来的王朝,淡淡道:“你们既然敢抓我,就该做好与楚长歌周旋的打算。他今日虽然没有认出我来,但是他既然在找我,我就有办法让他找到。”

王朝道:“你怎么知道他在找你?他身边美女如云,说不定早已将你抛诸脑后。”

慕容云舒笑着嘲讽道,“阁下的眼神竟好到了男女不分地步,着实叫人佩服。”

王朝面露尴尬,他当然晓得楚长歌身边的那四个体型庞大的‘女人’并不是真正的女人。他那样说,只是想刺激她而已,没想到她也看出来了。

慕容云舒之所以断定楚长歌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寻找她,是因为他的身边跟随的是四大护法,而非黎族公主。想到四大护法,慕容云舒不禁莞尔一笑,这四个人呀,还是那么行动一致,感情真好。

楼下,四大护法神­色­哀怨,只恨找不到地洞钻下去。他们可是堂堂七尺男儿,教主竟然让他们穿裙子梳发髻,实在……很不仁道!

“教主,我们这样盲目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张贴悬赏告示,让大家一起找。”北护法建议。

东护法摇头反对,“张贴告示会打草惊蛇。”

“而且江湖上经常会为了掩人耳目易容行事,说不定夫人碰上的就是易容高手,夫人的容貌一改变,张贴告示也无用。”南护法分析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楚长歌猛地站起来,抓住端着盘子的店小二,厉声问道:“刚才那个女人住在哪间房?”

店小二被他吓得双腿瑟瑟直抖,牙齿打颤,“哪、哪个女人?”

“半边脸被毁的那个。”

“天字二号房。”

得到答案,楚长歌三不当一步快速上楼,推开天字二号房的门,而等待他的却是人去楼空。

“果然是她。”楚长歌低喃,既失望又欣喜。失望的是与慕容云舒擦肩而过,欣喜的是总算找到了一丝踪迹。

离开客栈,楚长歌快马加鞭向西城门奔去。靖边城是大业王朝唯一的一座两门城池,两门城池顾名思义,只有东西两门。据店小二描述,他们是从东门方向而来,那么现在必然要往西出城。

四大护法皆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这样的情形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于是非常淡定的带着一脑子的茫然策马跟随其后。

“教主该不会看上那个丑女人了吧?”北护法不可思议地问。

西护法道:“我觉得她比现在的你漂亮多了。”

“那倒是。”北护法撇了撇嘴,道:“其实,我觉得该扮女装的人是教主。你们看他那副花容月貌,扮起女人来,肯定倾国倾城,让天下女子自惭形秽。”

西护法连忙拽了拽缰绳,与他拉开距离,脸上写着——‘我与此脑残男子半点关系都没有’。

东南两人皆举目望远山,表示他们什么也没听到。

慕容云舒等人的确在向西城门靠近,她被困在一辆华贵的马车之中,脸上的暗袖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雪肌肤,美丽动人,但,依旧不是她自己的容貌。不过,有一张美丽的脸蛋,总是值得高兴的,加之手上还有一本书打发时间,所以慕容云舒此时的心情相当之好,嘴角时不时地往上勾一勾,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又似在等待别人闹笑话。

车声辚辚,渐渐逼近城门,忽然,一柄笔直的袖缨枪横空而来,拦在马前,接着,二、三十个士兵将马车围住,同样手持袖缨枪,威严肃穆。

张裕下意识的把手放到腰间的弯刀处,蓄势待发。他也换了一张脸,这张脸比他原来的还要没有生气,活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王朝连忙摁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笑呵呵对拦在马前的少年将军说道:“将军有什么事?”

这少年将军是靖边侯麾下的五虎之一单少羽,年少有为,武艺高强,一柄袖缨枪威震四海。

单少羽生平最恨谄媚之人,偏偏眼前这人不仅表情谄媚,连相貌都谄媚得很,顿时心生厌恶,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转而对顶着一张死人脸的张裕说道:“侯爷有请。”

张裕是个不爱说话的人,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只要王朝的舌头没被人割掉,他是不会开口的。于是他看也没看单少羽一眼,只当没听见。

单少羽年少得志,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顿时长枪一出,直指张裕的眉心,“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位将军真是好眼光啊!我这位兄弟,天生贱骨头,不是罚酒,他还不吃!”王朝笑眯眯,原本谄媚的脸立时更加教人生厌,他自己却享受的很。别人越厌恶,就越代表他易容术­精­湛嘛。

单少羽真想朝他吐口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令人厌恶的脸……

而马车内的慕容云舒则双眼盯着书,双耳听着外面的对话,嘴角的弧度越弯越大,心情好极了。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是靖边侯的地盘,侯爷有请,王朝与张裕自然是不好拒绝的。于是三人被单少羽押运到了侯爷府。但是王朝始终想不明白,他与张裕虽然是梁王的心腹,但靖边侯并不认识他们,况且他们现在还易了容,就算以前认识,现在也不可能认得出来,怎么会突然请他们过府呢?

思前想后,王朝觉得只有一个可能。“是不是你搞的鬼?”他问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正倚着车壁,闻言目光顿了顿,然后翻了一页,继续。

沉默就等于默认,果然是她。王朝又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慕容云舒还是没有理他,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专注样。

王朝算是败给她了,点开她的哑|­茓­,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慕容云舒合上书,满意地笑了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阅流天书》啊。”是他买来的,他能不知道吗?

“那你知不知道,这本书是讲什么的?”

王朝摇头,她说要买这本书来打发时间时,他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哪里会晓得书中讲的是什么。

慕容云舒又笑了,笑得春风得意。“这书,讲的是历朝历代以来,一些作乱犯上的事。每一个故事结束,笔者都会将作乱的人大赞一番。”

王朝额角青筋暴跳,在草木皆兵的时期,在边防重地,看作乱犯上的故事……难怪……难怪靖边侯要‘请’他们过府‘喝茶’……

张裕狠狠地白了王朝一眼,没文化,真可怕。

虽然他自己此前也不懂慕容云舒为何要买这本书,但他从一开始就反对给她买书的。连王爷都赞赏的人,绝对比自己聪明,而对付比自己聪明的人,不理不睬是他的一贯作风。

正文 第五十九章:牢友

当楚长歌来到西城门时,恰好见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士兵的护卫下往他来的方向行驶,他只淡淡扫了车夫一眼,见不是他要找的人,便没再多看,将视线投向出城的众人之中。他相信,这些人里,一定有他要找的人。

东南西北四大护法也顶着被路人当怪物参观的压力,加入了搜寻慕容云舒的行列之中。

眼看城门即将关闭,四大护法按耐不住了。

“说不准他们又易容了,早已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出城。”北护法猜测道。其他三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北护法在心中狠狠的抹了一把感动泪,终于说了一句让大家赞同的话。

楚长歌摇头,“容貌可以改变,但体型、眼神不会。”他之前在客栈就是看见了那半面暗袖的女子的背影,才怀疑她就是慕容云舒。有了前车之鉴,他这次绝不会认错,除非……他们并没有出城!

思及此,楚长歌连忙道:“回客栈。”

“不找了?”四人不解。

楚长歌嘴角一勾,道:“她会来找我的。”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联络他。而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四大护法面面相觑,教主的思维方式,果然不是他们这种正常人所能理解的……

翌日黄昏,楚长歌就收到了慕容云舒的消息,确切的说,是听到了她的消息——靖边侯抓到了三个反动分子,两男一女,现正关押于大牢之中。

楚长歌笑了,笑得无比愉悦。他猜到她一定会用某种方式给他送来消息,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还怕他不知?

聪明,真聪明,真不愧是他楚长歌看中的人。

“教主,咱们立刻杀进侯爷府吧!”北护法一脸跃跃欲试。

西护法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就知道打打杀杀,真是粗人一个!”

“不是粗人,难道还是细人?”北护法一口反驳回去。

西护法觉得,与此等文盲讲话,实在有份,所以他决定无视某人。“教主,眼看天­色­已晚,依我之见,还是等夜深人静之后,夜探侯爷府,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夫人救出来。”

“这法子不错,小小的侯爷府,就跟菜园子一样,就算在青天白日里,偷一两颗菜也是易如反掌。”东护法赞同。

南护法则默然不语,因为他很清楚,教主的心里早有考量。

果不其然,楚长歌完全无视三人的意见,笑道:“像那种地方,我自然要等到天明日出时,带足银子,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东西北三人深受打击,教主这是想行贿么……

南护法则笑而不语,拍拍东护法的肩,兄弟,淡定。

自从被‘请’到侯爷府大牢后,慕容云舒就摆脱了王朝与张裕的魔爪——男女分开关押。这虽然未在她的计划之中,但是能够不用与那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是很值得庆幸的。

容貌变了,嗓子哑了,不过这并不影响慕容云舒享受牢狱生活。昨日靖边侯的人将那本《阅流天书》收走时,拿了另外一本书给她。书名很感化人心,内容更感化人心。

慕容云舒坐在草席上,优哉游哉的翻阅着手中这本血袖­色­的《忠君爱国》,边看边笑,最后合上书,自言自语道:“写这本书的人是忠臣,看这本书的人早晚成烈士。”她还想多活几年,所以还是把为国捐躯的机会留给别人吧。

慕容云舒瞧了瞧左右两边的邻居,一老一少,今早刚‘住’进来的。她抿嘴想了想,最后决定把书送给左边牢房里的老­妇­人,反正已是垂暮之年,被荼毒一下也无所谓。

慕容云舒刚把书放下,只见那老­妇­人猛地转头,一脸的凶神恶煞,很不友好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把头偏回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慕容云舒总觉得,老­妇­人的眼神有些古怪,好似对她恨之入骨。

她有得罪过这号人物吗?慕容云舒又看了老­妇­人一眼,重新做回草席上,单手托腮,怔忪起来。正出神,忽然感觉左边有一道视线,如芒在背。慕容云舒拧了拧眉,扭头看过去,左边牢房里的那少女立刻把头偏到一旁,很做贼心虚的那种。

慕容云舒心中疑惑更深了,这一老一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被关押在男牢之中的王朝,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今日,当初应该把咱俩易容成女人,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一南一北分开关押,鞭长莫及,让她跑了都不晓得。”

张裕闻言满脸黑线,僵硬的嘴角狠狠地抽了几下,但一言未发。

王朝也不管有没人听,继续自言自语道:“我的身材虽然高大魁梧了点,但装成胖女人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你就更好办了,除了脸之外,哪里都像女人,就算不易容,换上女装也不会有人怀疑你的­性­别,顶多就感慨一句‘这姑娘也长得忒丑了点儿’……”

眼见王朝越说越离谱,张裕忍不住冷冷开口,“你应该后悔没把她易容成男人。”

王朝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对对对,应该把她弄成男人!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虽然她体型娇小,面容轻柔,不过有我上天入地、无人能及、无人能比千面郎君在此,就算她是人妖,我也能……”

“闭嘴!”张裕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强忍着打烂某人那张聒噪的嘴巴的冲动。

王朝立即噤声。聪明人懂得适时沉默。

正文 第六十章:敢死队

清晨,半梦半醒之间,慕容云舒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整个床忽然移动,那东西走过来,在枕上看到垂落的衣角,白底滚金边的样式,却怎么也抬不起头看到那张脸。有什么轻触她的头发,清晰的听到了一声叹息。慕容云舒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揭开眼皮,坐起来环顾左右,却发现牢房里没有其他人,隔壁的一老一少,又在她看过去的同时扭开了头。

大概是梦吧。慕容云舒颓坐在草席上,心中怅然若失。

这梦,也太真实了。哪怕是此时此刻,她还能感受到残留在发梢的触感,那样温柔……

在慕容云舒发怔之际,单少羽带着两个小兵走进牢房,指示小兵开锁。

听到声音,慕容云舒立时回神,看了来人一眼,当下便知必然是侯爷传唤,于是悠然起身,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这让原想让士兵将她拽出去的单少羽愣住了,半晌才一扬手,自己打头阵,慕容云舒随后,两小兵则跟在最后面。

不一会儿,慕容云舒在单少羽的带领下来到侯爷府。在来的路上她很奇怪,她是反动分子,应该在军营接受审问才是,为何会被带到侯爷府?不过现在,她全明白了。只因客厅之中,那如谪仙般俊逸、如魔鬼般邪魅的男子,正一袭白­色­锦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只需一眼,慕容便明白,他认出她来了,于是真心的笑了,粉­唇­轻弯,眉黛如钩。

楚长歌凝目瞧着徐步而来的慕容云舒,金­色­的阳光照在她长而浓密的睫羽梢头,比任何一种黄金珠宝都闪耀。

楚长歌忽然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赞道:“当真是艳冠群芳、国­色­天香。”

慕容云舒从未听过楚长歌赞美她的容颜,虽然现在这张脸并不是自己的,但也免不了有些受宠若惊,羞袖了脸。慕容云舒微微垂首,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羞涩,不疾不徐的向坐在上座的靖边侯走去,但她知道,楚长歌还在看她……不停的看她……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慕容云舒抿紧­唇­,克制住回望过去的冲动,在客厅中央停下,正对靖边侯,冲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靖边侯自认天生凶相,就算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副将,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而眼前这个犯下滔天大罪女子,不仅从容不迫的与他对视,并且还笑了!

怪,太怪了。

靖边侯望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泰然与洒脱的女子久久,忽然拍腿大笑,接着越笑越大声,越笑越豪气云天。

楚长歌也笑了,与靖边侯的粗莽不同,他的笑风度翩翩,俨然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慕容云舒正感到奇怪,这楚某人几时改邪归正了……

忽听靖边侯道:“楚兄,你可瞧清楚了,她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楚兄?这靖边侯可比楚长歌大不止一轮啊!慕容云舒哭笑不得,看来他还是没有改邪归正的,不然,又怎会在一夕之间与一个年纪可当他爹的老侯爷称兄道弟……

楚长歌悠然一笑,道:“除了楚某的未婚妻子,这世上又有谁敢在侯爷的地盘上大刺刺的看反书?”

靖边侯大笑道:“有道理!也只有这样的奇女子,才配得上你这等好男儿!”

慕容云舒垂首低叹,妖孽,果然是妖孽。可怜靖边侯一世英名,全毁在该妖孽手上了。

楚长歌似读懂了慕容云舒的表情,噙着笑意看了她一眼,转而对靖边侯说道:“可惜贱内天生聋哑,不然你就会发现,她比你想象的好奇的多。”

一听慕容云舒天生聋哑,靖边侯的脸上立时流露出同情之­色­,连叹三个‘可惜’。

这时一直侯在一旁的单少羽也恍然大悟,难怪从进牢房到出牢房她一直那么安静,原来只是说不了话。他就说嘛,哪有人坐牢还坐得那么淡定的。只是有一点他很奇怪,据牢头反映,她在牢里过的相当之惬意啊!牢头给她送饭去,她还用­唇­语说了声‘谢谢’。真是个怪人。

不过要比怪,她还排不上号。男牢里的那个,一直念念叨叨想把自己变成女人,才叫怪……当然,眼前这个,大清早送来八大箱白银,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听说侯爷军饷告罄,而朝廷又无战事为由迟迟不肯拨银,于是变卖了所有家产,特来雪中送炭’,才叫怪中之怪。

一出侯爷府,楚长歌便解开了慕容云舒的哑|­茓­,笑道:“夫人受累了。”

慕容云舒也笑道,“教主破财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区区几箱白银,不算什么。”楚长歌说得甚是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东、南、西、北四人头顶一齐飞过四群乌鸦,别人的钱财,当然是身外之物……

楚长歌又补道:“能救夫人于水火,才是最重要的。”

平平淡淡的口吻,却让慕容云舒的心为之一动。不为别的,只因,他不远万里前来相救。虽然他第一眼并未认出她来,虽然他所用的方式让她感到奇怪,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还是来了。

感动之余,慕容云舒的心头不禁又浮现一丝酸楚,很淡很淡,却让她不敢再多看楚长歌一眼,好似多看一眼,这份心酸就会加深,酸透她的骨髓。

就在慕容云舒心绪万千之时,身后忽然传来单少羽的叫声,“楚公子,且留步。”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单少羽押着易容后的王朝、张裕两人走过来。

“贵府的仆人,我给你送来了。”单少羽将王朝、张裕推向楚长歌,笑着调侃道:“楚公子既已变卖全部家产,想必也不再需要这两个仆人了,不如也捐给侯爷吧。”

楚长歌正想着怎样处置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一听有人愿意代劳,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于是特和蔼的笑着对王朝、张裕两人说道:“难得单将军看得起,你们还不快谢恩?!”

王朝、张裕闻言脸­色­大变,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被震惊到得,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单少羽,他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楚长歌竟当真,一口答应了。

“还不快谢恩?”楚长歌依旧笑容可掬,但这笑容看在王朝、张裕眼中,充满了威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朝一咬牙,挤出一个笑容,道:“多谢将军。”张裕则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此时单少羽才意识到,木已成舟,这俩人,无论他想不想收留,都必须收留了。他很不友好的看了王朝一眼,用很勉强的口吻‘恩赐’道:“本将军正想训练一批敢死队,算你一个。”

一听‘敢死队’三个字,王朝那张脸,再也谄媚不起来了……

王朝恨恨地看向慕容云舒等人,却发现他们早已走远,但从那东倒西歪的背影可以看出来,他们正捧腹大笑……

正文 第六十一章:自作孽不可活

离开侯爷府后,慕容云舒等人没有立刻离开靖边城,而是在街上闲逛。没有人说要去哪里,也没人问要去哪里,仿佛众人早已达成默契,就这样走下去,走到哪里算哪里。

“我以为,江湖中人,都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用钱财解决问题,只是商人的惯用手段。”慕容云舒望着路旁的小摊说。

楚长歌道:“你是商人,这是你说的。”

慕容云舒心中一凉,他是想说,这是她的事,所以要用她的手段?

抿了抿嘴,慕容云舒又道,“你把王朝留给了单少羽,谁来替我恢复本来容貌?”

楚长歌侧头看向她,挑眉一笑,然后继续向前走。

这是什么意思?慕容云舒杵在原地想了想,忽然一个激灵,脸上俱是惊讶,走到与他并排,问:“你会易容术。”

“嗯哼。”楚长歌微微抬高下颚,嘴角带着笑,那表表情似在说‘你求我啊,求我就帮你恢复容貌’。

慕容云舒好笑又好气,无声的笑了半晌,然后说道:“其实我觉得,艳冠群芳、国­色­天香,也还不错,至少走在街上,看得人会多一点。说不准,下次去买菜,菜贩还会多送我几根葱。”

楚长歌忍俊不禁,强忍着笑意反问道,“你买过菜吗?”

这是重点吗?慕容云舒白了他一眼,便又跑到一旁去看摊子上的小玩意儿,忽然瞟到前方有卖簪子的,想到楚长歌至今披头散发,心下一动,想过去看,但步子刚一迈出,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调转方向朝另一边买胭脂水粉的地方走去。

没与他保持距离,已是不该,此刻又怎能再赠发簪,泄露心思……

正心不在焉的挑着各种胭脂,忽然听楚长歌在耳旁说,“其实,你不施粉黛也很好看。”

慕容云舒只觉耳根子一热,心慌起来。她压下胸中的羞赦,问:“你指哪张脸?”

“当然是……”楚长歌故意顿了顿,才说道:“你的脸。”

闻言,慕容云舒嘴角微微勾起,垂头假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又看了一会儿,才走开。

生意泡汤,卖胭脂的小贩非常郁闷的瞪了楚长歌一眼,嘀咕道:“不舍得买胭脂就夸女人不施粉黛也好看,现在的年轻人啊,油嘴滑舌的,没半点真情……”

这声抱怨,自然没有逃过耳聪目明的武林高手们。楚长歌莞尔一笑,只当没听见。

四大护法见教主大人居然如此‘大度’,也都学着小贩怪里怪气的说道:“油嘴滑舌,没半点真情……”

慕容云舒奇怪的看向楚长歌,“他们说什么?”

楚长歌道,“他们讲鸟语的时候,我一向听不懂。”

四大护法深受打击。不过,有一种人,天生越挫越勇,一旦抓到机会,就会反击。而他们正是这种人。

东护法:“我记得这靖边城里有一家汇丰钱庄。”

南护法:“夫人,你很久没去钱庄查账了,去看看吧。”

西护法:“是啊,去看看,说不准,会有意外的收获。”

轮到北护法时,又没话讲了,他只好看着慕容云舒,使劲儿的点头,去吧去吧,我们不会害你的。

慕容云舒心知他们如此积极地建议她去钱庄,其中必有猫腻,再观楚长歌,神­色­似乎有些不大自然,于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道:“那就去吧。不过要先恢复本来容貌。”以现在的样子去钱庄,没人能认得出她来,去了也是枉然。

楚长歌也喜欢看慕容云舒本来的样子,所以二话不说,就吩咐东南西北四人去买药材,他则与她一道回了客栈。

­精­通易容术的人,­干­起‘洗脸’的事儿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的。楚长歌配好药水之后,很快就替慕容云舒洗去了脸上的药,恢复了本来面目。

慕容云舒静静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恍如隔世。果然只有自己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去钱庄吧。”最沉不住气的北护法催促道。

慕容云舒满腹狐疑,到底有什么事,让他们如此的亟不可待……

甫一进钱庄大门,只见钱庄的总管像是见到了活菩萨似的,喜极而泣。“大小姐,您总算来了。老仆昨日叫人快马往金陵送信,正期盼着您早点来,没想到您转眼间就来了。”

慕容云舒听得一头雾水,“钱庄出事了?”

总管长叹一声,重重点头,道:“昨晚,银仓里的八箱白银,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慕容云舒楞了几秒,忽然想起东南西北四人方才提议来钱庄时的表情,再想起某人用银子‘赎’她的事……难道……莫非……

慕容云舒看向东南西北,只见四人也看着她,脸上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慕容云舒立时就想明白了,原来某人那句‘钱财乃身外之物’的完整意思是——你的钱财,乃我的身外之物……

慕容云舒哑然失笑,忽也又看向楚长歌,脸上挂着一抹莫名的笑容,那笑容之中充满了调侃之意,虽然一字未出,但楚长歌却很清楚的接受到了自那抹笑容中传达来的意思——她在等着他心虚、尴尬、无地自容。

只可惜,像楚长歌这样的人,天生就不晓得什么叫心虚、尴尬、无地自容。在他的字典里,只有‘我高兴、我乐意’之类的三字经。谁想看他的笑话,那就真的是笑话了。

楚长歌无比坦然的也对她一笑,道:“不错,银子是我拿走的,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全用来赎你了。”

“我知道。但是……”慕容云舒望着他沉默了几秒,接着异常冷静的说道:“别忘了赔锁钱。”

不等楚长歌开口,总管就凄凄惨惨地说道:“锁没坏,门坏了。”

顷刻,慕容云舒只觉额角的青筋开始乱跳,脑中无休止的循环着总管的这句‘锁没坏,门坏了’……

良久,慕容云舒忽然觉得,她应该庆幸,楚长歌拆的是门,而不是银仓。

楚长歌似嫌她受的打击还不够,笑道:“换门的钱,我早就留在地上了。”

他还真有先见之明!慕容云舒敢肯定,自己被救的同时,也被耍了。她真搞不懂,为什么某人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话,还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

正当慕容云舒纠结着该怎么回击的时候,单少羽出现了,带着十几个小兵和几十个江湖中人,其中包括还原了本来面目的王朝与张裕。不过,引起慕容云舒注意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望着人群中一脸得意、来势汹汹的旧识,慕容云舒眉头微皱,低声奇道,“他怎么来了?”

总管以为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单少羽,于是说道:“老仆刚差人去向侯爷报了案,单将军应该是来查失踪银两的事的。”

楚长歌叹道:“真是­阴­差阳错。”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道:“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明明有无数种简单的方法救她,他偏要绕这么大圈子,能怪谁?

正文 第六十二章:大难临头‘各自飞

“楚长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耍骗侯爷!”单少羽一上来便是气势汹汹。

楚长歌剑眉一挑,悠悠说道:“你的胆子也不小,还敢直呼本教主的名讳。”

“哼!不过是个大魔头而已,本将军怕你不成!”说着,单少羽一枪刺来,指着楚长歌,挑衅味十足。

楚长歌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端起手指煞有介事的数了数,然后自言自语道:“三十七个,一次杀光……有点难度,不过,虽然不能杀光,但杀掉一部分还是可以的。”说到这里,楚长歌抬眼看向站在单少羽两侧和后面的武林高手们,笑道:“谁先上?”

那漫不经心的言语,好似站在他面前虎视眈眈的,不是人,而是蝼蚁,一脚踩死一群。

以方飞鸿为首的众武林人士立时丧胆,头有意无意的往后收。而方鸿飞本人却稳如泰山,脸上毫无惧­色­。

单少羽也不害怕,并因被楚长歌无视感到愤怒。他怒道:“好大的口气!就让本将军领教一下你魔教的武功。”语毕,凌空一枪朝楚长歌刺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出枪的同时,一柄同样锋利的长枪从侧面刺向单少羽的枪头,只听‘铮’地一声,枪头落地。单少羽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青衣男子如燕子般腾空飞起身形灵敏的抓住完好的那柄长枪,落地的瞬间,枪头已抵住他的咽喉。

单少羽瞬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眼中除了不敢置信之外,还有赞赏与钦佩。

北护法极度不屑地冷哼一声,将长枪扔给一个两手空空的小兵,然后退到楚长歌身后,以守护者的姿态,矗立风中。没人看见他刚才是怎么出手的,连那个小兵也不明白,自己手中的长枪,为何会飞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单少羽问。

北护法道:“我没有名字。”

单少羽不相信,“人怎么可能没有名字?”

“人为什么非要有名字?”北护法反问。

“因为……”单少羽语塞,他忽然找不出任何理由来。

“人不一定要有名字,就像有名字的不全是人一样。”北护法意有所指的看了方鸿飞一眼。

方鸿飞虽然不聪明,但也听懂了北护法的指桑骂槐,当即义愤填膺的对单少羽说道:“此人是朝廷的通缉犯,当然不敢自报家门。”

闻言,单少羽面露失望,原本,他还想与之结交……

北护法正要教训方鸿飞,只见楚长歌神态悠悠地笑道:“方盟主说本教的护法是通缉犯,是在暗示楚某包庇朝廷钦犯吗?”不咸不淡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杀气。

在上次的武林大会上,楚长歌放弃盟主之位后,方鸿飞也不知道使了什么伎俩,竟当上了武林盟主。

往日里,方鸿飞见到楚长歌,就像见到了鬼一样,嘴上说着不惧鬼神,心里怕得要命。而此刻,他却是真的不怕,那镇定自若的神态,不是装出来的。“有没有包庇朝廷钦犯,你心知肚明!”他冷笑道。

楚长歌也感受到了方鸿飞的变化,不仅如此,他还发现,方鸿飞的内力比之武林大会时,大有进步。内力不同于剑法、刀法,苦练就能得,它除了名师的指点和自身的天分之外,必须经过时间的积累,就算一个人日日夜夜不休不止的修练,没有个三年五载,也不可能得到如此大的进步。当然,也有少数运气极好的人,可以在一年里达到别人一辈子也到不了的高度,他自己就算一个。

但是方鸿飞,一看就不像运气好的人。那么,就只剩一条路了……

想到那条路,楚长歌忽然眸光闪烁,闪出几许笑意,道:“你今日带人前来,是想缉拿本教的护法归案吗?”

“不错!惩­奸­除恶是每个江湖侠士的职责,我是武林盟主,更应该树立榜样。”顿了顿,方鸿飞又道:“盟主是全江湖共同选举出来的,若有人不听盟主号召,就是与全江湖为敌。”言下之意,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心中充满了不解,不解此人为何对自取其辱这件事,如此的情有独钟。楚长歌若是把武林盟主放在眼里,当初就不会将其弃之如敝屐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方鸿飞却不懂。

正如慕容云舒所想,楚长歌不仅不害怕,而且还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年少轻狂。“幸好我从未想过与你们成为朋友。”他边笑边说,又继续笑了几秒,忽然,笑声戛然而止,前一刻还温润的脸,这一秒就化作罗刹,容貌依旧俊美非凡,堪比谪仙,神态却森邪无比,犹如魔鬼。

楚长歌睥睨众人,浑身上下充满了冰冷的狂邪之气,“方鸿飞,你知道我为何留你至今吗?”

方鸿飞冷笑,笑得格外猖狂,“我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是因为我有本事活命,与你何­干­!”

楚长歌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说道:“我留下你的命,只因为你曾做对过一件事。”

方鸿飞还在冷笑,但他没有再辩解了,因为他也很想知道,当初楚长歌夜探名剑山庄时,为什么没有一剑将他刺死,而是在他的头上刻了几个字。

在场的其他武林人士,也都竖起了耳朵,很想知道,方鸿飞到底做对了什么事,让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手下留情。

楚长歌道:“向慕容府退亲,是你做过的最对的一件事。”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心中俱是不解。一个女子被未婚夫抛弃,那是多大的耻辱啊,身为她的现任未婚妻,楚长歌竟然还说方鸿飞做得对,他是疯了不成……

方鸿飞也不解,楚长歌之所以处处与他过不去,不就是因为他抛弃过慕容云舒吗?为何会说他做对了这件事?

唯有慕容云舒与四大护法,神­色­如常。

四大护法淡定,是因为他们非常了解自己跟随的是一个怎样­阴­阳怪气的人。

而慕容云舒淡定,却是因为她听懂了楚长歌的意思,因为她也曾认为,那个叫惜月的女子能死去,是这世上最对的一件事。奈何,事与愿违……

想到此,慕容云舒只觉心中一阵奇异的失落感,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回来。

慕容云舒深深地吸一口气,再吐出去,试图将胸中的沉闷之气吐出来,让心情畅快一些。这个法子是有效的,因为她时常这样,每一次都能很快缓解抑郁。这一次也不例外。慕容云舒调整好心情之后,便转身走进钱庄。

才刚走几步,就听方鸿飞喝道:“慕容云舒,你不许走!”

慕容云舒没有回头,只停下脚步,淡淡道:“方盟主留我,是想将平民百姓牵扯进江湖纷争之中吗?”

一句话将方鸿飞堵的死死的,半天讲不出一个字来。

而原本一脸冷血无情的楚长歌,此时忽然换了一个表情,无比哀怨地说道:“夫人竟置为夫的生死于不顾。”

慕容云舒转过身子看向他,轻淡的眉宇挑了挑,道,“如果你求我,我会考虑顾忌一下你的生死,在你垂危的­性­命上再加两刀。”

楚长歌哭笑不得,忽也又面容一沉,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教主落井下石!不要以为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就会饶过你!北护法,你好生看着她。等本教主解决完这帮乌合之众之后,再与她算账!”

顷刻,现场又­骚­动起来。‘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之类的词全往楚长歌身上砸去。同时也有人同情起慕容云舒遇人不淑来。

方鸿飞则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慕容云舒,活该,当初让你不要与魔教为伍,你偏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北护法连忙替慕容云舒求情,“教主三思啊!夫人她不是故意的,您就……”

东护法呵斥道:“闭嘴。教主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吗?”

北护法:“大东你……”

西护法:“还不快去!她若跑了,看教主怎么罚你!”

北护法气极,却又不敢反抗,冷哼一声,甩手走向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依旧一脸淡然,深深的望了楚长歌一眼,便转身离去。

正文 第六十三章:吸星大法

慕容云舒一进门,总管便低声说道:“大小姐,后院有个小门,我带您去。”

“嗯。”慕容云舒微微点头。

北护法原想跟上去,但步子刚迈出,又收了回来,心道,“教主说得肯定是气话,说不定早后悔了。我还是回去帮教主吧。”于是目送慕容云舒离开后,便又折回去。

正与众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楚长歌见北护法去而复返,顾不得一­干­武林人士的纠缠,问道,“慕容云舒呢?”

“她走了。”北护法一跃来到楚长歌身边,与他共同御敌。

楚长歌却压根不领情,怒道:“靖边城危机重重,你让她一个人走?!”

北护法一愣,接着恍然大悟,原来教主是想让他护送夫人离开虎|­茓­!他早该知道,教主把夫人看得比魔教的安危还重要,又怎么会因为一句玩笑话,与她生气……

东南西三人见北护法去而复返,也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西护法更是气不过,骂道:“白痴一个!”

北护法也后悔不已,他以前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不知怎地,自从加入魔教后,脑子就越来越不好使了。真白痴!北护法原想敲自己脑袋,奈何情势危急、分身乏术,他实在腾不出手来打自己,于是向前一掌狠狠劈去,打飞了身前的敌人。

楚长歌虽然很恼火北护法去而复返,但毫无疑问,他的加入让他们在这场血战之中实力大增,如虎添翼,原本必败无疑的局面,出现了一丝扭转的希望,至少,杀出一条血路,是不成问题的。

而这一点,慕容云舒也想到了,所以当她发现北护法并没有跟上来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原本并不知道这场战斗哪方占优势,之所以借机离开,只是不愿给楚长歌增加负担,而楚长歌的反应,却让她一颗心沉入了谷底。他让北护法‘押’她走,其意再明显不过了——他没有胜算。

幸好,北护法回去了。但愿,他的助阵,能够起到作用,哪怕是一点,也好。

慕容云舒走出钱庄后门,抬眼看向天际,一片过分美丽的蓝天白云,却染着一层朦胧的­阴­郁­色­。

“楚长歌,你千万不要有事。”慕容云舒望着天边轻声低喃。

忽然,一声冰冷的嘲笑从前方的树上传来,“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替旁人担心!”话音未落,一道人影从树上跃下,身形轻盈,如一只灵巧的燕子,落在慕容云舒身前两米处。

这不是隔壁牢房的那个小姑娘吗?慕容云舒望着身前的故人,不解这小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挡住自己的去路。“楚长歌在前面。”

“我不找他。”

不找楚长歌,那就只能是冲着自己来的了。慕容云舒了然一笑,自嘲道:“小梁王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王朝、张裕在先,冷血姑娘在后,如果她猜得没错,当日在牢房里住另一边的老­妇­人,想必也是小梁王的人。为了抓她,小梁王还真是劳师动众、煞费苦心啊!

“既然晓得王爷看得起你,你就该乖乖从命,随我们回去见王爷!”

这声冷语,非常沙哑,显然并非出自那小姑娘之口。慕容云舒循声看去,却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那冷冰冰的小姑娘,面无表情的立在前方。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云舒问。

“金燕子。”

“前辈呢?”慕容云舒又问,还是面朝金燕子,但眼神却看着她的后方。

“谁是你前辈?!”随着一声极不友好的冷哼,一个黑发­妇­人从燕子身后走出来,身材与金燕子一模一样,脸蛋却大相径庭,那衰老的容颜,好似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干­尸。

之前在牢房,只注意到她的脸,所以不曾怀疑她的年龄,而此时看来,除了脸之外,她竟与金燕子好似同龄人。再观那双手,白皙水­嫩­,最多也不过二八年华。

原来是未老先衰。难怪她对‘前辈’二字的意见如此之大。慕容云舒望着她笑道:“我与赛华佗有些交情。”言下之意,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便指你一条明路。

闻言,‘老­妇­人’,也就是银燕子,暗淡无光的脸廓陡然一亮,喜道:“你当真认识赛华佗?”

慕容云舒道:“如果你指的是那个白得像死人,有近乎于病态的洁癖的男人,不错,我认识。”

立时,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慕容小姐,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君子所为。”紧随其后的,是一袭洁白长袍的凤城,长发还是一如既往的用金簪高高竖起,端的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慕容云舒道:“多谢提醒,以后这些话,我会尽量当着你的面讲的。”

凤城满脸黑线,她果真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参得很透!

不等两人叙旧,银燕子便凉凉地问:“你是什么人?”

“凤城。”凤城淡淡吐出能够代表一切的两个字。这一招是他向楚长歌学来的。在江湖上,名字就代表了一切,若对方听到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他是谁,那就表示他不够出名。不够出名的人,在江湖上通常有另一个名字——无名小卒。所以一般敢说出自己名字的人,不是很出名的人,就是即将出名的人。而凤城属于前者。

银燕子自然晓得‘凤城’二字代表着什么,不可一世的神­色­突然一暗,望着凤城的眼光里,出现了几许谄媚与敬佩。

慕容云舒想,银燕子大概只有在面对小梁王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而她此时却这样望着凤城,可见她对自己未老先衰的容颜,是多么的介意。一个人的弱点,就是她的。而银燕子的弱点,就是对凤城有所求。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既然有求于凤城,必然就不会为难凤城。

当然,银燕子会不会因此放过自己,慕容云舒不敢确定,毕竟,女人总是特别喜欢为难女人……

“凤公子。”慕容云舒淡淡开口,“以你的武功,能胜出吗?”

凤城看了金银燕子一眼,道:“轻而易举。”

“如果再加两个呢?”慕容云舒又问。

“再加两个你那样的,还是再加两个我这样的?”凤城问。

慕容云舒嘴角微颤,“你那样的。”

“如果不救你的话,没有问题。”言下之意,有你这个扯后退的在,是怎么也逃不走的。

慕容云舒的嘴角有抖了抖,道:“你走吧。”

凤城一惊,然后说道:“好,我去搬救兵。”

“嗯,楚长歌就在前面,你去喊他来。”慕容云舒说得一本正经。

“他不知道你被围困了?”

“应该不知道吧。”慕容云舒淡淡道。

凤城又看了金银燕子一眼,对付这两个人不难,可是隐在暗处的那两人之中,有一个武功与他不相上下,想救慕容云舒,就只能去找楚长歌了。

“你不能走!”见凤城想走,银燕子道:“你必须先治好我的脸再走。”

凤城拧眉,“以你的武功,留不住我。”

“这样呢?”银燕子忽然将剑架到慕容云舒的脖子上,威胁凤城。

凤城大骇,正为难,慕容云舒却悠悠地笑起来,道:“小梁王想要的,应该不是我慕容云舒的尸体吧。”

“你……”银燕子气急,说不出话来。

凤城赞赏地看了慕容云舒一眼,便一跃过墙,才刚过墙,便听到前门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当即心一沉,足下轻点,乘风而去。

一来到前门,凤城立时就傻眼了。楚长歌明明正被人围攻自顾不暇,慕容云舒为什么还要他来搬救兵?难道她不知道楚长歌被围困了?没道理啊……蓦地,脑中一个激灵,凤城恍然大悟,慕容云舒显然早就知道楚长歌正遭围困,不仅如此,她还晓得楚长歌这一方实力略逊,让他来搬救兵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其本意在于——给楚长歌送救兵,而他正是这个救兵。

好个临危不乱、淡漠如水的女子!

只是,她知不知道,给楚长歌送来救兵的同时,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凤城轻叹一声,她,应该是知道的吧,可她还是选择了将活路留给楚长歌。他其实并不惊讶她的选择,因为他深知,每一个心中有情的人,都会做相同的选择……

楚长歌见凤城出现,喜道,“你怎么来了?”

“她让我来的。”说话间,凤城已开始从包围圈外往里面杀。

楚长歌不用问也知道凤城口中的‘她’指谁,当即大怒,很不客气的朝凤城劈去一张——打在凤城身旁的敌人身上。

凤城也很不客气的还他一掌——同样是打在敌人身上,道:“除了你,没有人能救她。”就算再出现一个救星,她还是会将其骗来这里给楚长歌助阵的。

一听‘救’字,楚长歌的心就慌了,她果然如他所想,遇到了危险。

该死的小北!该死的凤城!他们不晓得她手无寸铁需要人保护吗?!

心急如焚之际,楚长歌完全忽略了慕容云舒是何等的聪明绝顶,脑中想的,全是她的安危。

也就在他慌神的一瞬,让方鸿飞有机可趁,在他的背后打了一掌,立时真气紊乱,血溅四方。

“教主!”四大护法一齐惊呼,这声惊呼里,除了担忧,更多的是惊恐,因为方鸿飞的那一掌,不是普通的掌功,而是吸星!

吸星,吸人内力为己用,黑白两道无不谈之­色­变!

正文 第六十四章:中计的燕子

楚长歌早就料到方鸿飞的内力能够有如此大的提升,必是练了吸星大法,所以与他交手时尽量避免直接接触,以免中他的吸星大法。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这结结实实的一掌,让他的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好似要裂开一样。而体内的真气,也随着方鸿飞的吸星大法的运作,一股股的往外流。

方鸿飞像着了魔一样,双眼发红,狂笑不止,“哈哈哈哈……”

顷刻间,狂风乱作,尘土飞扬,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吸星大法极其­阴­损,是邪魔歪道才会练的功夫,方鸿飞身为武林盟主,竟练得此功,实在有损­阴­德。一­干­武林人士心中虽然对方鸿飞练吸星大法一事颇有微词,但皆敢怒不敢言,纷纷悄悄后退,生怕自己的内力也被吸走了。

北护法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

东南西三人也都气得想杀人,只恨自己有内力在身,一旦接近方鸿飞,不仅自身难保,还会连累教主。因为吸星大法有一个特点,被吸的人越多,吸得速度就越快。

“凤城,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北护法无计可施地问。

凤城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我能做的,只是等方鸿飞吸­干­他的内力之后,替他疗伤。”

北护法有气无处发,狠狠地捏着长枪,整条胳膊因愤怒而颤抖。

眼见楚长歌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少,忽然,一道水红­色­的瘦小身影冲入人群中,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抹水红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开了楚长歌与方鸿飞。

“教主!”南北护法连忙扶住元气大伤的楚长歌,东西两人则挡在前面,大有‘想伤教主,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的架势。

楚长歌顾不上缓气,立即盘膝而坐,运气调理。

强行中止吸星大法,方鸿飞也伤得不轻,虽然内力大有提升,但从楚长歌那儿吸来的真气与他自身的真气不和,两股真气在体内乱串,让他痛苦不已,整个人好似想爆炸一样。

好事被破坏,方鸿飞恼羞成怒,也不管现在能不能运气,一掌劈去,却因头胀而失了准头。

“啊!”绿儿边叫边跳脚,“杀人是犯法的!”

楚长歌哭笑不得,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说起话来与慕容云舒一样怪。“你这么怕死,刚才怎么还敢撞上来?”

“什么撞上来呀!”绿儿一脸怕怕地跳到楚长歌身后躲起来,道:“我刚才是跑的太急,没刹住脚。”说完还特无辜的摸摸自己轻肿的红鼻子,道:“也不知道谁的骨头那么硬,跟砖头似的,疼死了。”

敢情她还没搞清楚状况!楚长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你为什么跑得那么急?”

“我进城的时候听人说小姐在城里,所以就十万火急赶着来找小姐啊。对了,小姐呢?”绿儿东瞧西瞧。

又沾了她的光。楚长歌神­色­一暗,缓缓站起来,道:“她不在这里。”说完,又对方鸿飞说道:“你虽然吸走了我两层的内力,但即便如此,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那两层的内力根本不是现在的你所能驾驭的,强行用功,只会走火入魔。想活命,就在我改变主意之前,给我滚!”

方鸿飞深知楚长歌所言非虚,恨恨地瞪了他半晌,拂袖而去。

方鸿飞一走,其他来找茬的武林人士也都作鸟兽散。单少羽看着北护法犹豫了片刻,忽然掏出一瓶金创药扔给北护法,道:“这个虽然治不了他的内伤,但能治外伤。”说完,也转身离去。

北护法接住药,望着单少羽的背影,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单少羽对他有一份惺惺相惜之情,而他亦然。作为一个用枪之人,单少羽算是少见的高手。而作为一个将军,单少羽能不顾世俗之忌赠药,可见其也是­性­情中人。但,这个朋友,注定交不了。

“方鸿飞那么坏,姑爷你­干­嘛放他走?”绿儿不解地问。

楚长歌道:“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荒芜的官道上,一辆低调的破旧马车缓缓行驶,时不时发出吱吱的滚轮摩擦声,好似随时可能会散架。

马车外,有两个车夫,一个嬉皮笑脸,一个面无表情。此二人正是王朝与张裕。

马车内,慕容云舒倚壁而坐,闭目养神。早知还是会落入他们手中,当初就不设计引起靖边侯的注意了,好歹,还有本书看。

同样坐在马车内的,还要金、银燕子,她们冷冰冰地瞪着老神在在的慕容云舒,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慕容云舒闭着眼,淡淡地开口。被两道视线如此殷切的关注着,怪难受的。

金、银燕子面露惊讶,互看一眼,银燕子开口,“楚长歌对你那么绝情,你为什么还骗凤城去帮他?”

“这世上有许多事,是不需要问为什么的。”慕容云舒闭着眼徐徐说,波澜不惊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但银燕子却从中听出如山如海的深情,坚定不移而深不见底。

可是银燕子不理解,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就算对方负了自己,也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做自己心中认为对的事。“你真的那么爱他?爱到情愿自己身陷囹圄,也要让他活命的地步?”

慕容云舒闻言缓缓睁开眼,道:“你把爱情想得太伟大了。没人会无私的为谁奉献,即便是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对方,那也是因为活着的那一个会更加痛苦,而我,不愿痛苦。”顿了顿,她又道:“更何况,凤城救不了我,留下来也无济于事,不如让他去帮楚长歌,能走一个算一个。”

“如果王朝与张裕没有及时出现,凤城能够从我们手中将你救走,你还会让他去帮楚长歌吗?”银燕子问。

“不会。”慕容云舒不假思索地回答,脸上依旧无风无波。

银燕子面露鄙视,有些气愤地说道:“真自私!”

见状,慕容云舒忽然弯­唇­一笑,道:“我不过是代替他,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而已。你气什么?”

银燕子皱眉,“你又怎么知道,他会做这样的决定?”

慕容云舒笑道,“我就是知道。”

“总有一个原因的。”

“如果你非要追究原因,那么,大概是因为,他与我是同一种人吧。”说到‘同一种人’四个字时,慕容云舒像是突然想起了很开心的事一样,眉眼轻弯,浅笑盈盈。

银燕子不懂慕容云舒为何如此高兴,换做是她,被人抓走,她定会拼死相搏,就算是搏不赢,也绝不会给敌人好脸­色­看,更遑论笑容满面了。真是个怪人!

银燕子古怪地看着慕容云舒,道:“你真不怕死?”

“你敢杀我吗?”慕容云舒用的‘敢’字,而非‘会’字,因为她深知,小梁王想要的绝不会是她的尸体。

银燕子冷哼一声,道:“王爷虽然没说杀你,但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等到了蜀中之后,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道:“那得先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把我带去蜀中。”

银燕子一惊,面露警惕,“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慕容云舒道。

一直沉默不语、静观其变的金燕子这时突然对慕容云舒拔剑相向,冷酷地说道:“快说,你又在盘算什么!?”

慕容云舒面不改­色­,轻笑道:“我人就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能耍什么花样。”

“你能这么想最好!”金燕子收起剑,不再说话。

银燕子却目不转睛的瞧着慕容云舒的表情,越瞧越觉得有蹊跷,“你是不是又动了什么手脚?”

慕容云舒反问:“我能动什么手脚?”

“你的样子看起来,像很自信我们到不了蜀中。”

慕容云舒笑而不语,不置可否。这让银燕子更加不安了。

想了一会儿,银燕子道:“你在指望楚长歌来救你吗?”

慕容云舒还是不说话,嘴角的笑意益发浓烈。

“双拳难敌四脚,经过今日的一战,楚长歌就算不死也去半条命,绝不会有­精­力来救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马不停蹄呢?难道,你们不是怕楚长歌追上来?”慕容云舒问

心思被说中,银燕子面露窘态,嘴上却坚持说道:“楚长歌说不定已经死了。”

慕容云舒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担心?他死了,便不会再有人来救我。当然,他若没死,那么必定会来,不仅会来,而且还会带着魔教教徒来。你是江湖中人,应该知道魔教的势力吧?”

“你、你少吓我!我银燕子不是被吓大的!”

慕容云舒不再与她争执,闭上双眼假寐。过了好大一会儿,银燕子忽然好像听她说了一句,“如果我是你,就会派个人回去确认一下楚长歌的死活,省的寝食难安。”

银燕子皱眉,觉得慕容云舒言之有理,但转念一想,心道:“这肯定又是她的计。她明知道我对她的每一句话都有所防备,所以故意说出让我去确认楚长歌的死活这样的话,想让我因为顾忌她耍­阴­谋而不去,这样她就可以继续故弄玄虚了。哼!幸亏我聪明,识破了她的诡计。她越不想我去,我就越要去。只要确认楚长歌已死,就不怕她再耍什么花样了!”

思及此,银燕子对金燕子说道:“你们押她上路,沿途留下记号,我回靖边城探完虚实后再来与你们会合。”

金燕子正有此意,“我与你一起去。”

银燕子道:“不行,把人交给他们两个废物,我不放心。”

“喂,死燕子,你说谁是废物?”王朝在外面不满地大叫。

“说你!”银燕子哼了一声,便跳下马车。

没有人注意到,在银燕子跳下马车的那一瞬,慕容云舒的嘴角悄悄爬上一抹淡笑,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是­奸­计得逞后的笑容。

楚长歌沿着钱庄后面的小路一直追到城外十里,都没有发现慕容云舒的踪迹,最后一脸­阴­郁地回到下榻的客栈,从长计议。

比起慕容云舒的下落,凤城更关心另一件事,“你说惜月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长歌实在无心解释太多,恹恹道:“我已经派人将她接回黑风山了,你去找她便是。其他事情,你问她。”

凤城虽然心中有千百个疑问,但也很清楚,以楚长歌现在的状态,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去想除了慕容云舒之外的事情的。“夺魂丹的解药找到了吗?”

提起这事,原本低头颓坐在椅子上的楚长歌猛地抬起头来,道:“胡伯格说,以她体内的药量来看,夺魂丹的药效最多潜伏七个月,现在距最后期限只有一个月了……”他忽然顿住,然后话锋一转,厉声道:“东南西北,你们立刻去寻找‘犀牛的角’、‘麒麟的血’、‘乌贼的骨’和‘灵芝的根’这四样东西。”

“是!”四大护法心知这四样东西必与解慕容云舒体内的夺魂丹之毒有关,片刻也不敢怠慢,领命离去。

四大护法刚走,一个穿着斗笠的黑衣人便进来报告,“教主,有人在城内打听您的消息。”

楚长歌闻言黑眸一冷,在这种时候打听他的消息,不是想杀他,就是怕他还没死。他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当今江湖想杀他的人不少,敢明目张胆的打听他的消息的人却没几个。

“哪个门派的?”楚长歌问。

“无门无派,不过看她身材年轻面容衰老,很像‘金银剑燕双飞’之中的银剑银燕子。”

金银剑燕双飞,武功平平,却因妹妹貌若天仙、姐姐老态龙钟而闻名江湖。楚长歌虽然对无名小卒并不上心,但,巧的是,他几个月前见过她们——在蜀中。

顷刻,楚长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燃气一团凛冽的杀气,但俊美的脸廓上,却浮现一抹笑,直教人骨寒毛竖。

正文 第六十五章:进退维谷(二更)

银燕子在靖边城经过一番打听,得知楚长歌不仅没死,还将方鸿飞打了个半死,当即大骇,连夜逃出了城,循着金燕子留下的记号,最终在蜀州西部的一个小镇子里与金燕子会合。当她在客栈见到金燕子时,发现只有慕容云舒与金燕子在,而王朝与张裕两人则不知所踪。

“怎么就你一个人?王朝与张裕那两个废物呢?”银燕子问。

“不知道。”金燕子回忆道:“三天前,我们在官道上的一间小客栈留宿,次日我醒来时,他们俩就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字条,说是王爷传来密令,让他们去别处办事。”

银燕子不解地蹙起眉,当初从王府出来时,王爷一再强调,抓获慕容云舒才是最重要的事,现在怎么突然调走王朝、张裕二人?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别管他们,我们上路吧。再过两日就能进入蜀中境地,回到王府了。”想到即将回到王府,金燕子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流露出几许温柔。

银燕子也一扫­阴­霾,心情大好,道:“好,我们上路。”

忽然,一道极其­阴­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楚某送你们一程如何?”话音才落,只见楚长歌­阴­沉沉地走进来,那冰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金、银燕子双双下意识地往后退,楚长歌每走一步,她们便退后一步,脸上俱是惊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银燕子颤抖着问。

楚长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视线投向坐在床边的慕容云舒,冰冷瞬间变为灼热,杀气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柔情。楚长歌看着慕容云舒,喉结动了动,张嘴欲言,忽然剑眉一皱,杀气再起。

金、银燕子始料未及,被这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杀气吓得胆都快破了,怕他带走慕容云舒届时无法向王爷交差的同时,又希望他速速带慕容云舒走,有多远走多远,别再来吓她们就好。

“慕容云舒在哪里?”楚长歌沉声问,冰沉中的盛怒,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虽无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却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效,教人没胆量说谎。

“不、不就在你面前?”银燕子缩着脖子说道。

楚长歌道:“她不是。”这个假慕容云舒脸上的人皮面具虽然­精­致,但她的眼神空洞无神,骗不过他。

“她明明就是慕容云舒,你怎么说她不是?难道你瞎了眼……”银燕子陡然闭嘴,瘦小的身子越抖越厉害,一股股寒气从脚底传来,简直就像赤身­祼­体于身处冰天雪地之中,冻得连血液都几乎凝固。银燕子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可怕到这种程度,一个简单眼神就能让人的抵抗力土崩瓦解,一个细小的动作就能让人胆战心惊。而她现在知道了,并身处这种恐惧之中。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样俊逸的男子会让人闻风丧胆了。只因,丑陋的魔鬼脸吓人,俊美的魔鬼却是心吓人。

“我再问一遍,慕容云舒在哪里?”楚长歌英俊的脸廓上结了一层霜,冒着冷气。

银燕子腿一哆嗦,跌倒在地,疯也似的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楚长歌一路尾随银燕子而来,当然清楚她并不知道慕容云舒被掉包的事,之所以咄咄相逼,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谁都知道,金银双飞燕,银燕子嘴烈,金燕子心烈。不逼倒银燕子,又怎么震慑金燕子?

楚长歌把视线移到金燕子身上,如一柄寒剑抵在她眉心,再次开口,“慕容云舒在哪里?”

金燕子心知楚长歌的耐心已经用完,她若不配合,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实话实说,“被王朝、张裕二人带走了。”

“带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金燕子慌忙掏出王朝留下的字条递给楚长歌。

楚长歌淡淡地看了一眼,沉吟几秒,抬眼说道,“明天我不想再听到‘金银剑燕双飞’这个名号在江湖上出现。”语罢,拂袖而去。

金燕子杵在原地楞了片刻,玲珑的身躯忽地轰然坍塌,瘫软倒下,鲜红的血从嘴角流出,流到地上,蔓延开来。

“妹妹!”银燕子爬过来扶住金燕子,边哭边说道:“妹妹,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楚长歌明明没动手,怎么会这样?”

“姐姐,我……我快不行了。你、你替我转告王爷……楚长歌是、是……是魔鬼……斗、斗……斗……”斗不过的。可惜,最后四个字,金燕子再也说不出来了。

“妹妹!”银燕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泪如泉涌,伤心欲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银燕子又伤心又绝望,不明白金燕子为什么会突然倒下,脑子完全迷失了方向。

“是楚长歌杀死了她。”一道残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银燕子抬头,赫然发现来人竟是方鸿飞。“不可能。楚长歌根本就没有动手。”忽然,银燕子一瞪眼,发疯似的揪住方鸿飞的前襟,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暗中下的毒手?”

方鸿飞一脸嫌弃的甩开她,道:“我与她无冤无仇,杀她做什么!是楚长歌,他虽然没有动手,但是他内力深厚,方才问话时用内力震断了金燕子的七经八脉。幸亏我早有防范,否则也遭了他的毒手。”

银燕子不相信,“那我为什么没事?”

“你那时已经意志崩溃,当然感受不到他内力的影响。”方鸿飞言之凿凿。

银燕子被他说服了,顿时面露凶光,恨恨说道:“楚长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见状,方鸿飞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楚长歌,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金陵城内,一辆马车破旧的马车行驶在大街上,拉车的马很瘦,不仅瘦,还苍老、疲乏,呼吸粗重,显然已经赶了许久的路,继续休息。可主人却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鞭又一鞭的狠狠抽打,‘驾、驾’的赶车声此起彼伏,异常的十万火急。

驾车的人正是王朝,当初慕容云舒骗银燕子折回靖边城时,他就意识到大事不妙,虽然不清楚银燕子回去将遭遇什么,但有了前车之鉴,他不敢再大意,断定慕容云舒必然算计着什么,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找了个体形与慕容云舒相似的女子,易容成她的样子,悄悄偷天换日,带着真慕容云舒绕道江州。

其实绕道江州是非常危险的一条路,因为江州的腹地,金陵城,正是慕容云舒的地盘。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她的地盘上,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但是,为了摆脱楚长歌的追赶,只能铤而走险。

“过了金陵城,就安全了。”王朝一面拼命的赶马一面对张裕说。

张裕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就算通过了金陵城,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个金陵城,一天不进入蜀州境地,就一天不安全。

“你别一副杀人犯的表情,小心召来官府的注意!”王朝打趣道。

张裕又哼了一声,将头偏向一边。

这时,一群粗布麻衣、满身补丁的贫民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将路拦腰堵住。

王朝连忙拉缰绳,好在动作快,在马撞到人之前停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档到路中间做什么?”王朝问。

一满脸泥土脏兮兮的小孩儿叫道:“慕容府发粮,我们来排队。”

怕什么来什么!王朝立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马车内,慕容云舒笑得好不得意。自作聪明,说得就是此王姓男子。他又怎会知道,这金陵城之于她,就如蜀中之于小梁王,天高海阔,鸟飞鱼跃。

“我们绕道。”王朝闷闷地说,然后拉缰绳试图调转车头,不料马才刚动,眼前又出现一群贫民,挡在马前。这时王朝才无奈地发现,他们已经进入了‘包围圈’,进退维谷。

王朝暗咒,这慕容府什么时候发粮不好,偏赶上这个时候!

“算了,马车不要了,咱们再去买一辆。”王朝道。

张裕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跳下马车,然后掀开车帘,等慕容云舒出来。

此时的慕容云舒,也易了容,但相貌平凡无奇,丢在人群里,没有人会多看一眼。这是王朝想要的效果。一下马车,慕容云舒环顾四周,发现此处正是慕容府施粮的地点——土地庙,与慕容府相隔不过百米。而今日负责发粮的人,是总管。当然,她对总管那双昏花的老眼是一点期待也不抱的。

“快走。”王朝怕她耍什么花样,催促道。

慕容云舒轻轻一笑,转身随他离去。

就在三人将要离去之际,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姐请留步。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听这声音,慕容云舒就笑了,因为她不用回忆,也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王朝则在心中叫苦不迭,他都已经把某人那张招摇的‘慕容脸’变得平凡无奇了,怎么还会有人注意?

王朝当然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该万众瞩目,即便容貌变得平凡无奇,身上穿着粗布麻衣,那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绝代风华,依然光彩夺目。而慕容云舒,正是这种人。

正文 第六十六章:最聪明的女子

慕容云舒缓缓回头,对上聂青那双探究的眸子,冲他微微一笑,用眼神说道,好久不见。

聂青方才惊鸿一瞥,撇到她的背影,以为是心中所想之人,狂喜不已,此时一看正面,竟是个陌生女子,失望极了。“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他冷冰冰地说,神情有些垂头丧气。

慕容云舒很想说,你没认错人,可她被王朝点了哑|­茓­,有话说不出。

“走吧。”王朝又催道。

慕容云舒原想用眼神向聂青传达信息,奈何他自从发现她并非慕容云舒之后,压根就不再多看她一眼,端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子,视线完全专注于施粮之上。

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认出她来的。

想起那个将自己认出来的人,慕容云舒轻叹一声,心中想的再不是如何脱身,而是楚长歌的安危。这一路上虽然匆匆忙忙、马不停蹄,但也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听说,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不知,现在伤势如何……

楚长歌发现慕容云舒早已被掉包之后,便快马加鞭往江州追去。不为别的,只因,抓走慕容云舒的人定会为了躲避他的追踪而绕道走。而从西州到蜀州,不管想怎么绕,都必须经过江州腹地——金陵。

一到金陵,楚长歌便直奔慕容府,找到慕容府的总管,二话不说就问道:“有没有慕容云舒的消息?”

钱总管楞住了,一脸莫名地问:“你是什么人?”

不等楚长歌开口,绿儿便抢先说道:“钱总管,您老眼再昏花,脑子再糊涂,也不能不认识姑爷啊!”自从慕容云舒失踪后,绿儿就由慕容云舒的跟班变成了楚长歌的跟班。楚长歌原本不想带她上路的,可她那日误打误撞破坏了方鸿飞的吸星大法,方鸿飞必然怀恨在心,早晚对她下毒手,他虽然不在乎她的死活,但她一口一个‘我与小姐情同姐妹’,让他不得不勉强与她同行。毕竟,她是某人的贴身丫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某人来找他陪丫鬟,那就麻烦了……

“姑爷?”钱总管忽然一拍后脑壳,道:“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原来是姑爷……”‘爷’字的音还未完全发出,钱总管蓦地脸­色­大变,一脸吓破胆的熊样,“姑、姑爷?!”姑爷……不就是那魔教的教主么?

“对啊,就是姑爷!”绿儿重重点头并加重语气,“如假包换。”

“姑爷……怎么会上这儿来?”钱总管一面问一面提袖试汗。

“来找小姐啊!”绿儿白他一眼,道:“小姐到底有没有回来过?”

“没有。”钱总管摇头,“小姐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本来是在一起的,可是后来……”绿儿本想将事情的经过巨细无遗的讲一遍,但感受到某大牌姑爷不耐烦的眼神,立即将余下数万字归纳总结成三个字,“走散了。”

钱总管一脸莫名其妙,“好好的,怎么会走散呢?小姐又不是第一次出门……”

“哎呀,走散了就是走散了嘛!您怎么越老越啰嗦了!”绿儿没好气地瞪钱总管一眼,道:“那有没有可疑人物经过金陵?”

“没有。”钱总管摇头。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楚长歌抬腿便要走,却被绿儿喊住,“姑爷啊,您看这都到家门口了,不如梳洗一番再上路吧。”

“不必。”他此时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梳妆打扮’。

“我家小姐有洁癖,特嫌弃脏兮兮臭哄哄的人。”绿儿道

楚长歌闻言止步,他看起来很脏兮兮臭哄哄吗?

“不信你问钱总管。”绿儿很‘义气’的将钱总管拉下水。有难同当,有难同当嘛!

钱总管很保留地说道:“小姐的确有洁癖,这个全慕容府都晓得。”至于嫌弃脏兮兮臭哄哄的人,他没听说过……

楚长歌沉吟半晌,道:“我今晚住这里。”

绿儿道:“我去收拾客房。”

楚长歌道:“不必。领我去她的房间。”

绿儿楞了下,随之意识到他的意思,面露为难,“小姐的闺房,闲人免进。”

“我是闲人吗?”楚长歌挑眉问。

绿儿立即噤声摇头,不是不是,我这就带您去。

将楚长歌带去慕容云舒的闺房之后,绿儿便忙去厨房张罗酒菜,却在半路被人‘拦劫’。

“钱总管,男女授受不亲,您做什么?”绿儿对于钱总管突然跑出来吓人的行径很是不满。

钱总管花白的稀疏胡子狠狠地抖了几下,没好气地说道:“我女儿都能当你娘了,你还把我当男人?”还男女授受不亲!现在的小姑娘啊,真受不了……

绿儿有点懵,“就算您有女儿,就算您女儿能当我娘,那也改变不了您是男人的事实啊!难道……您有特殊癖好?!”说到最后一句,绿儿倏地瞪大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钱总管那几根仅存的胡子开始在风中凌乱起来,很有阵亡的趋势。钱总管好气又好笑的瞪着绿儿,暗暗忖道,“幸好还有几根胡子,不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思及此,他连忙护住胡子,很宝贝的样子。

“咦?您怎么知道我想扯您的胡子?”绿儿奇道。

“好端端的,你扯我的胡子做什么!”钱总管觉得绿儿这丫头出了一趟门,胆子变大了。

“看它是不是贴上去的啊!”绿儿说得理所当然。

钱总管听得火冒三丈,口不择言起来,“你的才是贴上去的!”

“我没有胡子。”

“没有胡子……没有胡子有头发,你的头发是贴上去的!”钱总管像个小孩子一样蛮不讲理。

绿儿哭笑不得,“钱总管,您是不是数钱数多了,脑子坏掉了?”

“你才脑子坏掉了!”

见状,绿儿哈哈大笑,笑弯了腰,隔了许久才止住笑,问道:“您半路杀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哎呀!”钱总管一拍后脑壳,道:“看我被你这丫头气得,连正事都给忘了。”末了,警惕地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问道:“那大魔头到底来做什么的?”

“哪个大魔头?”绿儿反问。

“嘘——小声点!”

“钱总管,你几时变得这么胆小了?”绿儿嘿嘿地笑,“安啦,姑爷是来找小姐的。”

“真的?”

“真的。”绿儿重重点头。

钱总管大松一口气,甩了甩袖子,踱步离开,边走还边念着,“不是来抢钱的就好……”

绿儿满脸黑线,姑爷看起来很像抢劫犯吗?虽然听说杀人越货的事姑爷没少­干­,但,都自家人嘛,谈什么抢……

与此同时,金陵城最繁华的花街柳巷,规模不大不小的青楼之中,慕容云舒正左手黑子,右手白子,惬意无限。王朝与张裕则坐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一局结束,慕容云舒将黑白子分别装入棋盒之中,悠悠问道:“二位要不要来一局?”这一句话她已经问过八十遍了,每天十遍。她知道他们为了防止她‘耍花样’,除了每天解开她的哑|­茓­放放风之外,基本上不与她接触,不过她还是习惯­性­的在每局结束之后问一次,因为——嘴痒。每天能讲话的时间本来就有限,偏偏那两人还当她是空气,她若不坚持不懈对牛弹琴,就太浪费这难得的放风时间了。

慕容云舒猜,那王朝必是觉得没人讲话闷得慌,才会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解开她的哑|­茓­,以慰寂寥,可又担心会重蹈覆辙上她的当,所以只敢听她讲,不敢接话。

人啊,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问:“你们打算在青楼住到什么时候?”

“到楚长歌走为止。”王朝道。

慕容云舒嘴角微勾,左手执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右手又执起一颗白子轻轻放下,心情好得不得了。那日初到金陵没多久,就传来楚长歌也来到了金陵的传闻,王朝害怕楚长歌杀来,便想到了住进青楼这个法子。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楚长歌不近女­色­,绝不会来这种烟花之地。

结果一住就是八日,而楚长歌离开的消息,至今未传来……

见慕容云舒始终优哉游哉的样子,好似被看守的人是他们,而不是她,悠闲自在得不得了,王朝忍不住问道:“说实话,这是不是又是你搞的鬼?”

慕容云舒将手中的黑子轻轻摁在棋盘之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睫羽微抬,四两拨千斤,“我一直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活动,有没有搞鬼,你不是很清楚?”

王朝长叹一声,“算我服了你。你就告诉我吧,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想了八天八夜,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们一到金陵,楚长歌进入金陵城的谣言就会四起,而且每当他们识破谣言决定离开时,另一波的谣言又会平地而起……

慕容云舒嘴角轻勾,笑而不语,继续左右手对弈,一派气定神闲。

王朝扶额,重重的揉了揉太阳|­茓­,向张裕真心承认自己的失误,“是我连累你了。”

张裕面露诧异,但稍纵即逝,淡淡地扫了王朝一眼,道:“没关系。”

王朝闻言感动不已,还是自家兄弟好啊!正感慨,忽听张裕又道:“我已经习惯了。”

王朝瞬间石化,他很经常连累他吗?很经常吗?

哎!

胆战心惊的猫在青楼八天,王朝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苦着脸在心中暗叹,王爷啊王爷,世上的女人那么多,您怎么就好死不死的挑中了最聪明的一个呢……

正文 第六十七章:缘分未到?(二更)

其实慕容云舒也没做什么,只不过逮着机会,就会在桌上、地上、书上等各种能写字的地方,写个‘楚’字。她闲来无事时,研究过临摹,所以这个‘楚’字,写得入木三分,与楚长歌的字迹相差无几。得益于某人做坏事必留名的习惯,这个龙飞凤舞的‘楚’字,江湖上没几个不认识的,几乎成了他的招牌。江湖中人只要一看到那个笔锋凌厉的‘楚’字,就会联想到楚长歌。是以,当慕容云舒留下的‘楚’字被人发现时,便谣言四起,人人自危。

能想到这个法子,纯属偶然。那日刚到金陵时,见一个光头和尚在路上大摇大摆的调戏娘家­妇­女,有人打抱不平,他却凶狠狠地指着自己的头顶说,“老子头上有魔教教主楚长歌的签名!你们谁敢上?”

此言一出,没人再敢吭声。

慕容云舒瞠目结舌,和尚不是应该仗少林寺之势欺人么?几时勾搭上了魔教……

不过话说回来,那和尚头上,还真有一个‘楚’字。

她记得,名剑山庄上上下下所有男丁不仅头上有楚字,连光头都是楚长歌亲自捉刀剃的,是不是应该更受魔教的庇佑呢?如此看来,楚长歌倒成观世音了……不对,应该是如来。

虽然感到可笑,不过慕容云舒却没有一笑置之,而是意识到楚长歌在江湖上的震慑力,想出了处处留‘楚’这个法子。

慕容云舒嘴角带笑,又缓缓放下一颗黑子,心想,如果这个法子能够拖到楚长歌前来相救,她一定给那和尚塑一尊泥身,再在泥和尚的头顶烫一个滚金的‘楚’字,然后放进财神庙的­阴­暗处--放在光亮处就没人朝拜了。

“楚……”王朝忽然大叫一声,盯着棋盘说道:“果然是你搞的鬼!难怪楚长歌在金陵城的谣言会一波接一波,原来是你留下了‘楚’字……”

慕容云舒青眉微挑,很意外他会发现,毕竟,相处这么久,他实在没有哪一天表现的像有脑子的样子。突然变­精­明,她还真有点不习惯。“不错,是我写的。”目的达到,也无需再隐瞒。

“我……我……居然又上了你的当!”王朝将手背到身后,很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捏死她。

见王朝一副气到吐血的样子,慕容云舒淡淡道:“所以说,无知是福。”

王朝那粗犷的面容开始扭曲,嘴角极其有节奏感的狠狠颤抖着,良久才将一口咬死她的冲动忍血压下去,道:“你既然不想让我发现,又为何用棋子摆出个‘楚’字来?”

有这种事?慕容云舒疑惑地将期盼转了一个方向,将原本对着王朝的那一面转到自己面前,立时,一个端端正正的‘楚’字赫然入目。慕容云舒怔了一下,然后笑道:“楚长歌真是无处不在啊。”

“楚长歌根本就不在金陵!”王朝道。

慕容云舒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嗯,他一定中了你的偷天换日之计,追去蜀中了。”

本来是笃定的事实,可从她口里说出来,忽然就变了味。王朝又犹豫起来,这个女人从来不讲真话,她既然说楚长歌去了蜀中,那么楚长歌一定就没有去。没有去蜀中……难道……楚长歌真的来金陵了?

王朝忽然觉得脑中一团浆糊,混乱得不得了。他快被慕容云舒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逼疯了……

慕容府内,楚长歌正在洗澡,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声音起起落落显然不止一个人,顿时剑眉一蹙,扯下搭在屏风上的衣服,眨眼间穿戴整齐,然后长臂一挥,双门大开。

“啊……”来人尖叫连连。

“你们是什么人?”楚长歌不悦地问。

来人互看几眼,年纪最大的一个壮着胆子说道:“这句话该我们问你才是。你是什么人?在云舒的房里做什么?”

楚长歌挑眉,云舒?听这称呼,应该是慕容云舒亲近的人。“我先问你们。”他道。

年长的那个看了众姐妹一眼,率先开口,“我是云舒的大娘。”

“我是云舒的二娘。”

“我是云舒的三娘。”

“我是云舒的四娘”

“够了。”楚长歌没心思听她们一直说下去,道:“总而言之你们都是慕容云舒的娘。”

“没错。”九人异口同声。

楚长歌扶额,娶这么多女人,这慕容老爷子不觉得闹心么?一人一句话,吵也能把人吵死。他光看着就觉得累。

“听说未来的姑爷上门了,不会就是你吧?”三夫人问。

“你对我不满意?”楚长歌冷眼瞧着她。

三夫人打个哆嗦,道:“满意,当然满意。云舒能嫁给你这么英俊潇洒的姑爷,那是咱慕容府祖上作孽……不是不是,是祖上积德。”好可怕,好可怕,这姑爷居然不仅不讨好丈母娘,还冷眼威胁,可怜的云舒,这回可算是掉进火坑了……

其余众夫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也都与三夫人有着相同的想法,这个姑爷,好吓人。

众人见楚长歌似乎没打算再理她们,于是识趣地默默退下。一出院子,皆大松一口气,七嘴八舌起来。

“咱云舒眼光一向好,这回怎么看走眼了?”

“是啊。我还以为那个聂青是准姑爷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其实这个也不错,长得好俊俏。”

“俊俏有什么用?咱们慕容府的姑爷,关键是要会赚钱,就像聂青那样。”

“要我说,最重要的是要命硬。”

“对对对,命硬最重要,可别像老爷一样……哎!”

“我听钱总管说,咱姑爷是个大魔头。你们想啊,大魔头,那肯定是祸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祸害遗千年。”

“对,祸害遗千年,所以他肯定长命。”

想到楚长歌是个命长的主儿,众夫人又长长地松一口气,长命就好,长命就好,管他是不是火坑,有个男人在身边,总比当寡­妇­来的强。

虽然相隔几十米,但是她们的对话,依然没有逃过楚长歌的耳朵。楚长歌别的没听到,就听到俩字--聂青。

听她们的语气,似乎更想让聂青当这个倒Сhā门女婿。

顷刻,波澜不惊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幽冷。

一墙之隔的书房之中,正在写奏折的聂青忽然打个寒栗,奇怪的抬眼看了看天外,晴空万里,不像要变天的样子,他怎么感觉头顶一片乌云?

王朝很焦虑,非常。因为他实在下不定决心,到底是走,还是留。一上午不停的在房里来回踱步。

慕容云舒很想无视他,奈何他像是故意想引起她的注意一般,专在她眼前晃。轻叹一声,慕容云舒停下正在绣花的手,道,“运动并不能改变你天生愚钝的事实。消停一会儿吧。”

天生愚钝……天生……王朝发现,几天下来,他变得越来越淡定了,例如现在,他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将破罐子破摔的­精­神贯彻到底……反正,他从来没有期望过从她嘴里听到好话。

“看到我坐立不安,你是不是很高兴?”王朝无力地问。

慕容云舒垂首继续在手帕上绣梅花,穿过一针后,才甚是漫不经心地缓缓说道:“我并不想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你又何苦非要拿自己的痛苦来娱乐我?”

王朝满脸黑线,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压根就不该解开了她的哑|­茓­!

食指一点,慕容云舒只觉一股气流堵在喉咙之中,怎么冲也冲不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来。放风时间结束。

张裕再也看不过去了,冷冷说道:“再等下去,楚长歌早晚被我们等来。”

王朝重重点头,这种时候,就算张裕说他应该去死,他也会大赞言之有理。

“与其畏畏缩缩躲在青楼,不如放手一搏,早死早超生。”

王朝继续点头,你脑子清醒,都听你的。

于是,三人最终离开了青楼,顾了一辆不好不坏的马车,向城门驶去。

当王朝与张裕驾着马车正要向右拐弯驶上南大道时,一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策马由北而来,散开的长发嚣张的在风中飞舞,如苍鹰般犀利的视线由远及近,气势逼人。王朝顿时有种大白天撞见鬼的错觉,极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心中太担心与楚长歌狭路相逢,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正当王朝手足无措之时,张裕一拽缰绳,让马车驶上南大道,像寻常马车一样,不疾不徐,平稳驾驶。

“他、他好像看到我了……”王朝神情有些恍惚地说道。

“闭嘴!”张裕低斥一声,继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后面的动静。

马车内,慕容云舒正闭目养神,忽听王朝提到楚长歌,心中一喜,悄悄从侧面的小窗户那儿往外看,正好见到楚长歌的身影一闪而过,绝尘而去。

慕容云舒立刻将头完全探出去,视线追随那抹伟岸的身影而去,痴痴地凝望良久,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才深深地长叹一声,收回视线。

费尽心机等了这么多天,换来的却是擦肩而过。是她注定命该如此,还是他们缘分未到?

正文 第六十八章:我来接你了

楚长歌离去后,王朝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儿,顺利出城。相比之下,慕容云舒的心情就差多了,与楚长歌的擦肩而过让她有些怅然若失,心中的疙瘩怎么也消不去,不知是跟楚长歌过不去,还是跟自己过不去。

“张裕,你猜楚长歌现在在哪里?”王朝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歪着头笑嘻嘻问。

“不知道。”张裕懒得理他。

“你猜猜看啊。”王朝侧头盯着他,执意让他猜。

张裕淡漠的浓眉之间闪过一丝不耐,忽然眉峰一蹙,紧急停车。

王朝没有心理准备,一个趔趄,身子差点甩出去。“你谋杀啊!”他不满地冲张裕大叫。

张裕始终目视前方,冷语道:“我猜他就在你面前。”

“什么他就在我面……”王朝忽然脸­色­大变,扭头看去,只见楚长歌稳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冷冷地睥睨着他们。“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话一出口王朝就后悔了。他们现在易了容,如果假装是路人,楚长歌不一定认得出来。可方才一开口,等于暴露了身份。立时,王朝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掩掩埋了。

楚长歌注视着马车的车帘,道:“我在等她。”

这时,慕容云舒掀帘一笑,笑靥如花,走出车篷,静静地与他对视。

顷刻间,时间定格,天地失­色­,周围的一切仿佛全部消失,这苍茫大地之上,只剩她与他,静静凝视着彼此。就这样对视,谁也没有开口,因为他们之间,早已不需要言语来沟通。

楚长歌轻轻拽动缰绳,骑马缓缓来到马车旁边,伸出左手,柔声道:“我来接你了。”简短的一句话,楚长歌却用了全部的力气才说出来,只因这句话在心底压了太久,太久。

慕容云舒微笑着将手放入他的手心,当那股暖流从指尖传来时,她像触到了雷电一般,感觉心漏跳了一拍,甜甜地,涩涩地,说不出的滋味,陌生而久违。

楚长歌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将她拉到马背上,同时在她腰间用力一点,解开她的哑|­茓­,然后把她的手放到腰上,低声嘱咐,“抱紧我。”

“嗯。”慕容云舒听话的双手环住他的腰,任由红晕爬满脸庞。

难得这么听话。楚长歌嘴角勾了勾,长鞭一扬,飞驰而去。

王朝与张裕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没敢讲半个‘不’字,直到那匹黑马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两人才缓过神来,但是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自己怎么会没有异议的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去,而是——楚长歌为什么没有杀他们。

按理说,他们劫走慕容云舒,在楚长歌眼里便是犯了灭九族的罪,他为何不仅没伤他们毫发,甚至连一声警告都没有?

王朝挠挠后脑,问张裕,“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王府。”

“可是慕容云舒……”

“一连失去两次机会,你难道还有本事从楚长歌手中将她再抓回来吗?”

“……没有。”现在的楚长歌,必定会寸步不离的守着慕容云舒,想要近她的身,比登天还难。退一万步讲,就算近了她的身,并且把她抓到了,他也没有把握能将她带回王府。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慕容云舒想耍他,就跟他耍傻子一样,易如反掌。说得难听点,在她眼中,他完全就是个低能。

真想不通,王爷怎么会看上这么难搞的女人……

与此同时,楚长歌与慕容云舒同骑一骥,来到荒芜的大堤之上,头顶万里白云,脚踩滚滚江水,迎风而立,好不惬意!

马儿似懂得主人赏景的心情,自觉放慢速度,悠闲地散漫行走。

方才马奔跑的快,慕容云舒生怕从马背上掉下去,早已忘了男女之防,一直紧紧抱着楚长歌的腰,额头抵在他背上,双眼紧闭,脑中除了飒飒的风声之外,什么也没有。现在马儿一慢下来,她立刻意识到两人此时的动作多么的亲密,连忙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不料座下马儿后脚一抬,颠得她险些摔下去。幸亏楚长歌反应快,反手扶住了她。

“这个意外告诉你一个道理:一定要过完河后再拆桥。”楚长歌揶揄道。

慕容云舒无语,她不过是松开了手而已,这就算过河拆桥了?她若不松手,那就是占他的便宜。她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怎能占男人的便宜……

楚长歌笑悠悠道:“在占便宜与被占便宜之间,男人更享受后者。”

吓!慕容云舒大吃一惊,此人会读心术?抑或者是后脑壳上长了第三只眼睛?想到此,慕容云舒抬头瞄向他的后脑勺,没有第三只眼……

忽然,风吹发动,楚长歌那头恣意散开的长发飞扬起来,打在慕容云舒脸上,有点扎,心里却说不出的悸动,仿佛有一股魔力,召唤她向他靠近。

慕容云舒立即闭上眼,一面深深地呼吸,一面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靠近,绝对不能……

马儿继续散步,风继续吹,两人又各自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云舒忽然轻声开口:“楚长歌。”

“嗯?”楚长歌的声音也很轻,生怕破坏了她说话的心情,因为她的语气让他有种预感,她将要说的话,很重要。

慕容云舒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把头发束起来吧。”

她的语气很淡很平静,楚长歌却听到了叹息声,浓浓的叹息,很无奈的味道。而这声叹息,明显不是针对束发这件事。楚长歌感觉,她想说的不是这句话,而这声叹息,是因为原本想说的那句话无法讲出来,抑或者,很清楚多说无益,所以无奈。

楚长歌虽然猜不出她那句未出之语是什么,但是他理解她的心情。因为,他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矛盾,也有一句,想讲,却永远也开不了口的话。

“你帮我束吧。”楚长歌的这一句话之中,也带着浓浓的叹息。

慕容云舒心一动,咬了咬­唇­,垂下头说道:“我不会束发。”

楚长歌道:“我教你。”

听到这三个字,慕容云舒忽然觉得好心酸,替自己喜欢的人束发,原本该是一件多么欢喜的事……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一个最优秀的男子,然后,怦然心动。

奈何,恨不相逢未许时。

微风拂过,从侧面吹动长长的睫羽,传来冰凉之感,慕容云舒猛然发现,不知何时,竟湿了眼眶。

抿了抿­唇­,慕容云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伤感,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走那条路?”

楚长歌勾­唇­一笑,道:“猜的。”

“……”尽管很无语,不过他的故意抬杠,也让她胸中­阴­霾扫尽,心情轻松起来。

“聂青告诉我的。”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一惊,“他认出我来了?”

“你很高兴?”楚长歌的语气有点僵硬。

好大一坛醋。慕容云舒抿嘴一笑,道:“聂青是凤城的准妹夫。”言下之意,他是凤灵的人,与我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闻言,楚长歌凝神想了想,凤城是他的准妹夫,聂青是凤城的准妹夫,这样算来,他岂不是与那家伙沾上了亲家关系?不爽,真不爽。

“你与聂青,相处的还不错嘛。”慕容云舒笑道。

楚长歌挑眉道:“你所谓的‘相处不错’的定义是什么?”

“讲话超过一句。”慕容云舒如是说。

“他有那么难相处吗?”感觉也还好吧……

“我说的是你。”

“……”楚长歌回忆了一会儿,道:“我讲的话比他多。”

“是你主动找的他?”慕容云舒问。

“嗯。”

“找他做什么?”

“找他……”单挑。当然,这俩字只能放在心里。楚长歌换个委婉的说法,“找他交个朋友。”江湖中人,讲究不打不相识。打两掌,也就哥俩好了。

其实楚长歌也没有真打聂青,因为当他见到聂青本人时,才记起,他们见过,在华佗山,知道聂青是文弱书生一个,不会武功,所以他打消了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念头,直截了当的陈述了一个事实——‘不想英年早逝,就离她远一点。’

熟料聂青不仅不怕,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无比冷静地说道:“如果她真如你所说被人易容了,那么,我之前遇到的那个人就是她,与她同行的,还有两个男子。”然后,非常淡定而快速的将三人的画像画了出来。所以当他在南大道见到化装成车夫的王朝与张裕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之所以假装没看见,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闲言闲语。

他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顶着一张非‘慕容云舒脸’的女子接走,指不定会召来多少话柄。他不介意流言蜚语,但是她——他不希望她被人同情。打从他走进她的生命那一天起,她就成了他楚长歌罩的人,可以被人羡慕、嫉妒、恨,唯独不能被同情。因为只有可怜之人,才会被同情。而他,绝不容许她成为可怜之人,假象的也不可以。

正文 第六十九章:教主被擒

三十六天了,三十六天前的这个时候,他走的。

慕容云舒盯着手中的书卷,再也看不进去半个字,索­性­搁到桌案上,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来,发呆。手帕是很普通的手帕,白­色­的绢布,角落绣着一朵梅花,但那朵梅花与寻常的梅花不一样,有七片花瓣。当然,若仅仅只是如此,慕容云舒也不会在心神不宁之时拿它出来一解相思了。

这方手帕上面,写了个龙飞凤舞的‘楚’字,是楚长歌的笔迹,很潦草散漫。想来,必是他住在这里时,随手写的。

那日楚长歌从王朝、张裕手中将她救回来之后,在城郊野外兜了几圈,直到日落西山,才送她回府,目视她踏进闺房,才淡淡地说道:“我要走了。”

那一刻,天轰然倒下,慕容云舒想,那种感觉,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不是生离死别,却比生离死别还要痛苦,只因,死人可以放在心里,肆无忌惮的悼念,而活人,一旦离开,便相见无期,相思无门。

明明知道他就在那里,明明想得快要发疯,却不敢见、不敢想,这简直比天人永隔还教人绝望、无奈……

那日,慕容云舒没有挽留他,因为找不到任何挽留的理由,她与他,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更何况,即便她愿意走进他的世界,那里也早已没有她的栖身之处……或许,从来就不曾有过。

这三十六天以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打听他的消息,可消息却总是‘自动’送上门来,教她不听也不行,例如现在——

“小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绿儿一脸惊悚地跑进门,道:“姑爷……姑爷……”

见绿儿面如死灰,好似天塌下来了一半,慕容云舒心一沉,焦急地问道:“他怎么了?”

“姑爷他……他失踪了!”

“失踪?”慕容云舒怔住了,许久才说道,“前些日子不是听说他去了蜀中吗?”

“是啊。他去找小梁王,说是想斩草除根、一劳永逸,省的那小梁王再打小姐你的主意。可没想到……没想到他进了梁王府后,就没再出来了!”说到楚长歌一去不复返,绿儿急哭了。

慕容云舒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去梁王府,探个究竟。

见自家小姐没有说话,绿儿继续说道:“听茶楼说书的讲,姑爷是中了小梁王的埋伏……”

慕容云舒忽然双目圆睁,急问道:“那说书的是不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娘?”

“是啊,小姐你怎么会知道?”

一定是神机老人与他的孙女。神机老人说的话,必然不会有假。思及此,慕容云舒陡然起身,道:“立刻备车。”

“好!啊,对了,那说书的老人还说,魔教的各路高手全都等着小姐。”

慕容云舒奇道:“等我做什么?”

“给姑爷报仇啊!”绿儿一脸理所当然。

“报什么仇?”慕容云舒反问。

“姑爷被小梁王杀……杀了,难道你不替他报仇么?”绿儿觉得小姐问得真是奇怪。夫君被谋害,做夫人的当然要替夫君报仇!尽管是未过门的……

“谁说楚长歌被杀了?”慕容云舒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才被杀了。”

额……难道小姐怀疑传言有假?绿儿一脸囧囧有神。

慕容云舒举目望向窗外,冷冷地说道:“小梁王的皇帝梦还未醒,他又怎么敢杀楚长歌?”

绿儿不解,歪着头问道:“为什么小梁王想当皇帝就不敢伤害姑爷?”

“不是不敢伤,是不敢杀。因为他很清楚,他若杀了楚长歌,我定不会饶过他。他虽然不怕我,但却怕我与太子联手。一旦我与太子联手,他的皇帝梦,就算是做到头了。”慕容云舒顿了顿,又道:“我的官位虽然有名无实,但我的钱庄,却比当今朝廷的任何一个权臣都厉害。不管将来谁当皇帝,得不到掌管天下财富的慕容府的支持,他这个皇帝就坐不安稳。这也是小梁王一心想要抓我的原因。”

绿儿似懂非懂的边点头边说道,“但是小梁王却不知道,小姐最反感的,就是被强迫。”

慕容云舒缓缓颔首,道:“不错。我原本并不想与他为敌,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于我。不除去这个心腹之患,我寝食难安。”

“小姐的意思是,这一次去蜀中,除了替姑爷报……不是,是救姑爷,除了救姑爷之外,还要谋杀小梁王?”说到谋杀小梁王时,绿儿才惊觉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大逆不道的话,连忙捂住嘴巴,口齿不清地说道:“谋杀王爷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慕容云舒挑眉斜睨她一眼,道:“我早说过,你不在我的九族之内,没你什么事。”

“小姐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辈么?”绿儿特委屈地说,认为小姐看扁了她。

慕容云舒反问,“难道你不怕死?”

“呃……怕。”绿儿很没出息地点头。但是,这不代表她就会独善其身啊!“如果小姐真的要杀小梁王,我也会……也会……”

“也会怎样?”慕容云舒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也会帮着挖坑埋尸的!”绿儿一脸视死如归。

慕容云舒好笑地敲她一个暴栗,道:“笨蛋才自己动手杀人。我若想杀一个人,自然就会有办法让他自己杀掉自己,何须亲自动手。”

“谁会那么傻,自己杀自己啊!”

“当生比死更痛苦时,意志薄弱的人就会选择自杀。”慕容云舒又将视线移到窗外,明显不打算再多做解释。因为她很清楚自家丫鬟那颗头,其实只长了一个壳而已,仅供观赏。

慕容云舒猜得没错,小梁王虽然设计抓住了楚长歌,却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关了起来。

楚长歌只觉头晕目眩,眼皮似有千斤重,他几乎用尽所有意志力,才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一人粗的铁柱子,柱子上面拴着一根粗铁链。这时楚长歌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脚全都被铁链锁着,分别拴在位于他前后左右的四根铁柱子上。而周围,除了他所在的石台之外,全是水,缓缓流动着。

楚长歌又抬眼看了看,头顶是岩石,看样子,这里像是一个山洞。但是,山洞里怎么会有活水呢?莫非,山洞与湖水相接?若真如此,水流的尽头,便是出口。但楚长歌并未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他不用试也知道,这几根铁链,绝不是人力所能弄断的。纵然是内力高深如他,也无能为力,因为这铁链,是千年玄铁所打造。

四肢被锁,暗无天日。长这么大,头一回这么狼狈。

想到此,楚长歌双眸一沉,眼底逼出寒光来,“小梁王,我楚长歌若不教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就算我对不起你!”

梁王府内,小梁王正把玩拿着一副古筝型耳环,冰冷的俊彦上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这对耳环,他很早以前就见过,但具体早到什么时候,他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候还年少,南下游玩,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带着这样的一副耳环,觉得新奇,就想向她买回去送给母妃,结果她却笑嘻嘻地说:“你的脸也长得挺稀奇的,你开个价,我买了。”听到这样荒唐的话,他一面哭笑不得,一面又觉得这小姑娘有趣。后来他才晓得,她竟是慕容府的大小姐。幸好当时他没有开价,不然,这张脸真被买去了……

想到往事,华夜离的眼中闪过几许柔情,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那条伤疤,心中叹道:现在这张脸,恐怕开再低的价,她也不会买了吧。

这时,王朝来报。“王爷,金陵的探子传来消息,慕容云舒已经动身了。”

闻言,华夜离冷峻的脸廓忽然变得柔和了许多,随即又暗沉下来,冷清地自言自语道:“我派人千里迢迢去请,她不来,如今一听到楚长歌遇难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呵,何时,我在她的心中,能像楚长歌那般重要。”隔了几秒,他又说道:“很快了,很快她就会知道,这世上的男人,不只楚长歌一个。”这一句话的语气,与之前那句截然不同,笃定中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王朝却一点也不乐观,因为他与慕容云舒交过手,深知她软硬不吃。王爷这样逼她,只怕会弄巧成拙。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更明白,王爷想做的事,不得到一个结果,是绝不会罢休的。

“王爷,不管您心中有何盘算,属下建议,先杀楚长歌。”说话的人是与王朝一同前来的徐斛,华夜离的军师。

华夜离摇头,“楚长歌杀不得。”杀了楚长歌,就等于将慕容云舒推向了敌营。

徐斛却道:“楚长歌必须杀。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华夜离道:“现在还不是杀楚长歌的时候。不过,我虽然不杀他,但也不会让他再见到天日。一个永远见不到天日的人,不会有威胁。”

徐斛还想继续劝说,却被王朝制止了。

“王爷自有考量。”王朝低声说。

徐斛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满腹的恨铁不成钢——优柔寡断,难成大器!

正文 第七十章:蜀中有个八卦楼

蜀中城,顾名思义,位于蜀地中部。慕容云舒一路马不停蹄、昼夜不息,终于在动身半个月后,来到了蜀中城。但是她没有直接去梁王府,而是在蜀中城的一家客栈住下了。这家客栈不是普通的客栈,历史悠久,通俗点讲就是很破很旧,当然,它的特别之处不在于它的破旧,而在于它的客人,鱼龙混杂,且往来皆是江湖中人。

它在江湖上还有另一个名字——八卦楼。只要是发生在江湖上的事,无论大事还是小事,都能在这里打听到。但是有一个前提——老板娘看你顺眼。

关于这个客栈的一切,都是绿儿从说书的,也就是神机老人,那里听来的。慕容云舒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定是神机老人故意透露的,其目的就是想将她引去八卦楼。至于他为什么要将她引去,慕容云舒猜不到,但她可以肯定,在八卦楼能够找到答案,所以她舍弃舒适的高档客栈,住进了八卦楼。

慕容云舒甫一踏进门,原本喧闹嘈杂的客栈,立时肃静,所有人霍地一下站起来,敬畏地望着她。

“夫人,你可算来了!”东护法从人群中走出来。南北西三人紧随其后。

慕容云舒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冲他们微微一笑,像老朋友打招呼一样,淡淡道:“好久不见。”楚长歌离开之后,她在闺房中找到了夺魂丹的解药,与那方写了楚‘字’的手帕放在一起,她正愁不知该如何使用时,东南西北四人就送来了其他药材,并告之解毒方法。自那之后,她便再没见过他们。

“夫人觉得过去的一个月久,我们却觉得那一个月与现在相比,还不如现在的一个时辰久。”东护法也笑了,却是苦笑。他不明白,为何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夫人还笑得出来。

东护法当然不知道,对于慕容云舒来说,笑不过是她仅有的几种表情之一。

“这些朋友是……”慕容云舒淡淡地扫视客栈内的众人,然后疑惑地看向东护法。

“他们是魔教的教徒和朋友,都是来助夫人一臂之力,营救教主的。”东护法解释道。

原来,这就是神机老人的用意。可惜,她要辜负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了。“你们要救楚长歌,请自便。”说完,慕容云舒吩咐绿儿去登记入住。

“哟,好有­性­格的小姑娘。难怪楚长歌那眼高于顶的家伙会被你迷得团团转。”话音未落,只见一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的俏寡­妇­扭腰摆臀朝慕容云舒走来。

“她就是八卦楼的老板娘,云四娘。”东护法介绍道。

慕容云舒闻言一笑,道:“原来是老板娘,幸会,幸会。”

“有趣,真有趣。”云四娘慢悠悠绕着慕容云舒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这气质虽然有点冷,但也不像无情无义之人。可为何,楚长歌生死未卜,你却还笑得出来?”

慕容云舒原本只是礼貌­性­的淡笑,听她这么一说,忽然笑出了声,“我若不知道楚长歌是死是活,我又何必来?”

“你知道他在哪里?”云四娘惊讶极了。

慕容云舒缓缓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正常的,连她的八卦楼都不知道的消息,外面的人更不可能知道。云四娘又问道:“那你又怎知他的死活?”

慕容云舒忽然脸­色­一肃,道:“因为我知道,小梁王还不敢得罪我到那种地步。”

云四娘没料到眼前这个从踏入客栈起自始至终云淡风轻的女子,会突然变脸,怔了几秒才扭腰一笑,道:“好,好,好!”

她连说三个‘好’字,慕容云舒却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也不想知道,只问了一句,“老板娘看我可还顺眼?”

云四娘又是一怔,然后笑道:“我若看你不顺眼,你现在就不是站在客栈‘内’与我说话了。”言下之意,她看不顺眼的人,休想踏入客栈半步。

“多谢。”虽然并不想与旁人一起行动,但是,住在八卦楼,总是会方便许多的。至少她可以多听一些关于楚长歌入梁王府的细节。

“你为何拒绝他们的帮忙?”云四娘又问。

“习惯。”有一种人习惯单独行动,而她正好就是那种人。至今为止,除了楚长歌之外,还没有哪一个是她愿意与之同进同退的。当然,通常情况下是,同进她先退。

云四娘道:“梁王府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

“人多势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慕容云舒却不以为然,淡淡道:“人多的唯一好处,只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而已。”

这句话若是换了别人说出来,心高气傲的魔教众人早就发怒了,但从慕容云舒口里说出来,却没有任何人表示不满。

东护法道:“既然夫人执意如此,我就让他们等在客栈待命。但是我们四人在教主面前发过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遇到夫人,定会拼死保护。所以,还请夫人勉为其难,让我们跟随左右。”

“啧、啧、啧……”云四娘轻佻地笑道:“堂堂魔教护法,居然求着为一个女人卖命。”

“教主若看中云四娘,我们也会求着为你卖命的。”说这句话的是南护法,表情异常冷淡。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云四娘那轻佻的语气。

云四娘笑呵呵道:“只可惜我没有万贯家财,得不到楚教主的垂青。”

慕容云舒闻言微微皱起眉头,虽然听得出来云四娘说的是玩笑,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云四娘的话中带着刺儿。

不仅慕容云舒,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云四娘话中的不善之意,瞬时,带刀的拔刀,握剑的拔剑,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猛地一拍桌案,道:“云四娘,请注意你的措词!”大胡子用了一个‘请’字,显然心中对云四娘还是有所忌惮的,不敢过于造次。

云四娘又是呵呵一笑,道:“我云四娘粗人一个,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哪里懂得什么措词……”话还未说完,一柄冷枪便向她的面盘刺来。云四娘一个敏捷的转身,避开这一剑,脸上的笑意也褪尽,怒道:“顾北川,你这是什么意思?!”

北护法一改往常有些反应迟钝的可爱样,寒着脸说道:“对夫人不敬,就、该、死!”

闻言,云四娘释怀一笑,道:“人家正主儿都没怒,你怒什么?”

这回慕容云舒算是明白了云四娘的用意——她是在试探自己。于是慕容云舒示意北护法收起冷枪,然后对云四娘说道:“老板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果然很聪明,很好,我喜欢聪明的人。”云四娘一扭腰,走到柜台后面,修长的手指在算盘上‘啪啪啪’地几下,然后利索地抬头说道:“五千两白银,我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潜进梁王府的方法。”云四娘一脸得意。当今世上,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条密道。她原本并不想多管闲事,但这慕容云舒的­性­子,着实对她的胃口。富甲天下、权倾江湖,还能宠辱不惊、不骄不躁,这样好脾气、好修养的人,她想,任谁都会想与之结交吧。不过,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该收的银子,还是要收的……

慕容云舒还以为是什么大礼,原来只是进梁王府的方法而已。心中虽然失望,但慕容云舒并未表现到脸上,而是笑道:“只可惜我的钱虽多,却不愿花这五千两白银。”

“你嫌贵?”云四娘皱起眉头。她卖消息,从来不讨价还价。

慕容云舒不说贵也不说不贵,只道:“五千两白银买一个消息并不贵,但买一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消息,却不是我的作风。”

“不买我的消息,那你打算怎么进梁王府?”

“递上拜帖,从大门走进去。”慕容云舒说得甚是漫不经心,好似进梁王府就跟进自家菜园子一样简单。

“从大门走进去?”云四娘不敢置信地怪叫。这丫头不是药吃多了,就是没吃药。小梁王明知她是来救人的,又怎会放她进去?

“梁王若是上道一点,应该还会大设酒宴替我接风。”慕容云舒说这句话时,眼底异常冰冷。小梁王既然千方百计逼她来,自然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云四娘被她的强势骇住了,久久不能言语。她发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却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教她自愧不如。

翌日,慕容云舒果真向梁王递了拜帖,而梁王也真如她所想,设了酒宴,八抬大轿请她入府。

“早知道慕容小姐会来蜀中,本王定会去城门口亲自迎接。”老梁王笑呵呵道。

“王爷太客气了。”慕容云舒谦虚地笑着说。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地瞟向老梁王身后的小梁王。“晚辈途径此地,听说梁王府内琼楼玉宇,比皇宫还要富丽堂皇,心生好奇,所以冒昧前来叨扰,还望王爷见谅。”

“哪里哪里。”老梁王眯眼大笑,笑得异常­奸­猾,“慕容小姐既然想参观王府,不妨在府内多住些日子。”

慕容云舒正有此意,便顺水推舟,“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住进梁王府,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知道你痛苦,我也就不痛苦了

慕容云舒刚在梁王府住定,华夜离就如她所料单独来访。

面对华夜离,慕容云舒也不必虚与委蛇了,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王爷知道我为何来到这里么?”

华夜离道:“知道。”

慕容云舒又道:“找不到他,我就不会走。这个王爷知道吗?”

“知道。”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既然王爷都知道,那么我们也不必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开条件吧。”慕容云舒说这句话时,没有看华夜离的脸,而是将头偏向了一边。因为她实在不愿与这样的卑鄙之人对视。

华夜离以为慕容云舒偏过头,是被他脸上的伤疤吓到了,脸­色­立时黯淡不少,冷冷道:“你以为我引你来,是为了与你谈条件?”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慕容云舒皱了皱眉,问:“小王爷今年多大?”

华夜离不懂她为何这样问,楞了一下才道:“二十五。”

慕容云舒道:“脾气这么大的人,能活到二十五,倒也不容易。”

华夜离面上颜­色­又变了几分,竟一言不发负气而去。

慕容云舒没料到小梁王竟会被她的一句话气走,着实惊讶至极。一个想当皇帝的人,应该城府极深、不轻易将喜怒溢于言表才对,怎会这般沉不住气?

慕容云舒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展开眉头,提起茶壶一面为自己倒茶,一面说道:“四位打探的怎么样了?”

绿儿一脸奇怪,四下明明无人,小姐在与谁说话?

就在绿儿惊奇之际,只听耳畔唰地掠过一道利索的风声,四条青影凭空出现,一字排开,矗立于眼前。

绿儿揉揉眼,再揉揉眼,道:“就你们这身手,去走江湖卖艺,肯定能赚大钱!”

东南西北四人嘴角非常一致地狠狠抖了几下,走江湖卖艺……这算赞美么?

慕容云舒勾了勾嘴角,悠闲地转动着被子,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古怪之处?”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东护法答。

“此话怎讲?”

东护法解释道:“没有是因为梁王府除了比较华贵之外,与一般的宅院并无差异。”

慕容云舒轻轻颔首,静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有是因为这王府中的下人,竟没有听说过教主被擒一事,甚至都不知道教主来过王府。”

慕容云舒蹙眉道,“这么大的事,就算没有亲眼见着,也必定听说过。”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怪。”东护法又道:“无论我们怎么威逼利诱,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不知道。”

绿儿道:“会不会是那小梁王不准他们透露?”

“不会。”慕容云舒缓缓摇头,道:“小梁王若想隐瞒此事,这件事就不会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了。”

“可是他不怕魔教找他报仇吗?”绿儿不解。

“教主都在别人手上,魔教教徒又怎敢轻举妄动?”说这句话时,慕容云舒看了东护法一眼。

东护法无比沉重地点头,“夫人说得不错,教主还在小梁王手中,我们不敢动他,所以才聚在八卦楼,等候夫人号令。”

慕容云舒苦笑,“你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我就更不敢了。”

东护法默默垂下头,他怎么忘了,夫人比他们更在乎教主的安危……

南护法道:“夫人既然没有把握,又为何要光明正大的住进王府?”

慕容云舒叹道:“我原以为小梁王会与我谈条件。”也已经做好了无论什么条件都答应的准备,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小梁王抓楚长歌,竟然不是为了逼她就范。

四人也叹一口气,教主神通广大,怎么会被小梁王擒住呢?真蹊跷。

楚长歌被囚禁在山洞之中,每天除了一个哑奴按时来送饭之外,他再没见到过其他人。不见天日的生活虽然压抑,但楚长歌已经从最初的盛怒中找回理智,冷静下来,并且心情还不错。因为他知道,有的人虽然见得着天日,却远不如死了痛快。想到自己的杰作,楚长歌的嘴角不禁浮现了一丝笑意。

知道华夜离比自己痛苦,他也就不那么痛苦了。

……

……

那日楚长歌来到梁王府,原想给小梁王华夜离一个痛快,不料华夜离竟然在书房自饮自酌,见他出现,脸上浮现一丝绝望,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明知道我要来杀你,你为何不逃?”楚长歌站在门外,静静地说。他是来杀人的,并不需要与华夜离废话,但他喜欢与聪明的人交谈,只要对方有一颗聪明的脑袋,即便是他想杀的人,他也会让对方多活几秒。

华夜离仰头痛饮一杯,然后冷冷地说道:“你想杀我,我还能逃到哪里去?”

“你既然晓得自己逃不掉,就说明你不傻。你既然不傻,当初就不该打慕容云舒的主意。”

华夜离道:“像她那样的女子,只要见过一面,便会教人想打她的主意。”

闻言,楚长歌神情一变,道:“我见你是个聪明人,原本想让你死得痛快些,没想到你竟不知悔改。”

华夜离却没头没脑地说道:“你知道我喝的是什么酒吗?”

楚长歌正要说‘不知道’,却听华夜离又道:“我喝的是毒酒。我堂堂一个王爷,若死在你这种魔头手中,到了地府也没脸见列祖列宗。与其受辱,不如自行了断。”

楚长歌虽然是魔教教主,恶名在外,但他从不轻易杀人,因为这世上够资格死在他手中的人并不多。而这华夜离竟然说死在他手上是一种耻辱,教他怎能不气?!

楚长歌眼底杀气肃起,道:“既然你认为死在我手上是一种耻辱,那我就这耻辱的滋味更刻骨一些!”

话音未落,只听‘叮’地一声,华夜离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而楚长歌也不知何时已进入了房内,站在他面前。

“好轻功。”华夜离赞道。

楚长歌冷酷一笑,道:“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却不是这轻功。”说话间,右手快速在华夜离身上的几处拍了几下,很平常的拍,除了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之外,与寻常的拍并无差异。

可华夜离却在顷刻之间感到胫骨扭曲,似张似缩,锥心刺骨,生不如死。

“分、分筋错骨手。”华夜离痛得容貌扭曲,脸上那道疤显得异常恐怖。

楚长歌却笑了,笑得出尘俊逸,直教旁人如沐春风,当然,这个旁人,并不包括华夜离。“身为一个草包王爷,能认出分筋错骨手来,着实不容易。”顿了顿,楚长歌又道:“看在你还有点见识的份上,我就让你多活几年。”

华夜离还来不及理解话中的意思,身上的几处|­茓­道便接二连三的传来刺痛感。而这阵剧痛只持续了半分钟不到,全身的疼痛陡然消失,仿佛刚才的钻心之痛都是错觉。

“不疼了是不是?”楚长歌的声音低沉、柔和、优美,但却带着一种令人全身发冷的邪异之气。他好心情地笑道:“别担心,每隔一个时辰,你所熟悉的那种感觉就会出现一次,虽然每一次只持续一分钟,但是,我向你保证,这一分钟比一辈子还要漫长,所以别心急,慢慢享受。”

明明说着骇人的话,楚长歌却一副‘花好人好天气好’的口吻,听起来格外的惊悚。

华夜离万万没有想到楚长歌的身手如此之快,快到他连摁下机关的机会都没有。要知道,那机关距他的手指不过两、三公分,只要轻轻动一下手指,就能启动机动。可身受分筋错骨之痛的华夜离,实在是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原本已经绝望,熟料楚长歌竟替他解除了疼痛,虽然片刻的安逸是用无止境的折磨所换来的,但是,值了。

华夜离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猛地一拍桌上位于他左手旁边的机关,突听“刷”的一声,接着“啪”的一声金属碰击地面的巨响,所有的门窗都已被一道铁闸隔断,书房立时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铜墙铁壁。

楚长歌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变化,连忙运气,向铁门推出一掌。只听“轰”的一声大震,桌上茶盏俱被震落在地,摔得粉碎,墙上挂的字画也被震了下来。可是门上的那道铁闸,却还是纹风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这道门由千年玄铁打造,你击不破的。”华夜离凉凉地说。

“原来你方才故意激我,就是想将我引进门来。”而他一心想着如何折磨华夜离,全然忘了防范。

“不错。对付你这样的武林高手,自然要使点手段。”华夜离太了解狂傲的人了,因为他自己本就是这样的人。但凡狂傲之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激将法。随着阅历的增加,他已经渐渐懂得收敛、隐藏、克制,而楚长歌正直年少,自负甚高、血气方刚,当然一激就中。

楚长歌原想说,“可是你却将自己也困在了里面。”但转念一想,这铁房子既然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华夜离必然有出门之法……忽然,华夜离的座椅倏地一下飞上去,屋顶突然开出一个大天窗放他出去,瞬间又关上。

楚长歌正懊恼,突听‘嗤嗤’声响,墙上忽然冒出一股烟雾。楚长歌虽然自恃百毒不侵,但经过一连串的变故之后,他也不敢再大意,立即闭气。可惜,还是太迟了,这毒烟已经渗透入他的皮肤,接着,便不省人事。

……

……

再度醒来时,就已经被困在这个古怪的山洞之中了。

楚长歌百思不得其解,华夜离怎会知道,他虽然百毒不侵,却惟独对雪域迷香没有抵抗力?何况,雪域迷香产自雪域,中原少有……

正文 第七十二章:重逢(补四百字)

慕容云舒在梁王府已经住了三日,这三日里,华夜离再没来过,倒是王朝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来了也不讲话,就看她一眼,然后再默默的离开,简直就像是专门来确认她是否还活着的。第四日,王朝又来了。

王朝进院子时发现里头没人,石桌上却摆着茶具,正疑惑着,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一声不咸不淡、平静中带着几许­阴­怖的幽森问话,“要喝茶吗?”顿时吓得跳了起来,跳开两米,转身叫道:“吓死人不偿命啊你!”

慕容云舒一脸莫名其妙,“你做亏心事了?”

“没有!”

“这么说,你是来做亏心事的?”

王朝嘴角微颤,黑着脸道:“我就来看看你,能做什么亏心事!”

“你既没做亏心事,又不想做亏心事,那你怕什么?”慕容云舒挑了挑眉毛,悠悠说道:“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我……”王朝语塞,他本来想说,‘我不怕鬼,怕你,因为你比鬼还可怕’,但一想到她的后台和准后台,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楚长歌和王爷,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啊!

慕容云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走到石桌旁坐下,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

王朝不懂了,他连续观察她这么多天,发现她除了喝茶就是吃饭,啥正事也没­干­,悠闲地不得了,简直就是在坐吃等死。不过,这些肯定是假象。她心里一定在盘算着什么,可她到底在盘算什么呢?

王朝百思不得其解,挠了挠后脑,道:“我一见到你,就会恨我爹娘。”

慕容云舒挑眉,“所以你每天专门跑来这里,就是为了恨你爹娘一番?”

“……”他看起来像那么混账的人吗?王朝满脸黑线,道:“我来这里是为了看你什么时候死。”

慕容云舒轻轻一笑,道:“你真会说笑,你都还活着,我又怎么会死?”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比你早死?”

“不肯定。所以为了确保你比我先死,你现在就去死吧。”慕容云舒笑容可掬。

王朝嘴角狂抽,有人让他去死,他应该愤怒的,可是,她那云淡风轻的语气,笑意盈盈的表情,竟让他没了火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一见到你就会恨我爹娘吗?”王朝问。

“当然不知道。我们一点也不熟。”

不加后面那句会死啊!王朝暗暗翻个白眼,然后说道:“因为一看到你,我就发现自己好愚蠢,所以恨他们没把我生的聪明一点。”

慕容云舒觉得此人的逻辑实在很怪,不是她所能理解的,沉吟了好久才说道:“或许,你错怪你爹了。”

“你怎么知道?”

慕容云舒道:“你爹肯定也不知道,给他戴帽子的人,比他还蠢。他要是早知道,就一定不会让你出生,这世上也就少了一个低能,大业王朝的平均智商水平就不会这么低了。”

王朝瞠目结舌,敢情她的意思是,他拖累了芸芸众生?不对不对,什么戴帽子?蓦地,王朝恍然大悟,接着暴跳如雷,“你竟敢骂我爹戴绿帽子!”

“六秒。”慕容云舒完全无视王朝的表情,老神在在地说道:“反应虽然迟钝了点儿,但到底还是听懂了。”

所以呢?然后呢?没下文了?还是说他觉悟不够没听懂?王朝忽然陷入了怒也不是笑也不是的窘境,表情僵住了。半晌,当面部肌终于恢复知觉时,王朝发现,他的身体已没了知觉。“你……”‘你’字的音还没法完全发出,便一头栽倒在地。

慕容云舒端起茶杯浅抿一口,缓缓吞下去,然后说道:“挖个坑埋了。”

“啊!”绿儿惊得跳起来,道:“小姐,草菅人命是犯法的!”

“谁草菅人命了?”慕容云舒将茶杯搁到石桌上,道:“他又没死。”

“……没死……就不用埋了吧?”绿儿­干­笑。

“活埋。”

“啊!”绿儿又尖叫一声,“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草菅人命!”

慕容云舒嘴角微颤,“你埋不埋?”

“我……”

“我记得有人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帮着挖坑埋尸的。”

“我……”绿儿一脸怕怕,她……她只是说说而已嘛。活埋……活埋……忽然,绿儿一个激灵,喜道:“我说的是挖坑埋尸,不是挖坑埋人!”

“既然你这么说了……”慕容云舒的语气甚是漫不经心,可听在绿儿耳中却异常地幽森,简直就像夜黑风高杀人的前奏,“那就先把他变成尸体再埋吧。”

果……果然。绿儿一脸惊恐兼求饶,“小姐,你、你就不要和我开玩笑了……”

“算了,你就在院子里种一棵草吧。”

耶?从埋尸到种树……小姐的思维跳跃的也太快了点儿吧?绿儿虽然心有不解,却也不敢多问,生怕主子反悔,连忙说道:“好,我去种草。”一转身,绿儿傻眼了,王朝呢?刚才不是还倒在这里吗?绿儿回头看向自家主子,只见她依旧一派气定神闲,喝着茶,想着事。“小、小姐?”

“是大小姐。”慕容云舒纠正道。

绿儿汗一个,问道:“王朝去哪里了?”

“你的草种好了?”慕容云舒不答反问。

绿儿识相地闭嘴,心中大叹,自从认识姑爷后,小姐真是越来越神了啊!

喝一口茶,王朝倒了。

再喝一口茶,王朝消失了。

这……这就是江湖上常说的杀人于无形、毁尸后灭迹么?

绿儿顿时打个冷颤,步履漂浮起来。

王朝失踪后,张裕也开始来‘串门’了。

慕容云舒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喝茶吃饭,啥事不­干­。张裕来时,她喝茶,张裕走后,她继续喝茶。

串门第五日,张裕终于沉不住气了。“你把王朝怎么了?”

到底还是开口了么?慕容云舒嘴角轻勾,放下茶杯,然后抬眼看向他,道:“你想见他?”

“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张裕闷闷道。

“城郊八卦楼,云四娘的客栈里。”慕容云舒道。

张裕闻言脸­色­大变,“你把他交给云四娘了?!”

绿儿眨眨眼,云四娘很可怕吗?比小姐还可怕?这块冰石头怎么吓成这样?

慕容云舒则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张裕的脸­色­越变越难看,杵在原地瞪了慕容云舒老半天,气闷闷地转身。

“你要去找王朝?”慕容云舒神态悠悠地问。

张裕止住脚步,没有吭声。

慕容云舒继续说道:“八卦楼虽然地方不大,但藏人的旮旯很多,你去找,也未必找得到。不如我送你一个人情,让人领你去。”

闻言,张裕那两条又浓又黑得眉毛高高蹙起,他虽然不聪明,但也晓得天上不会掉馅儿饼。“不必。”他果断拒绝。

“可是这个人情我非送不可。”慕容云舒的声音还是一平如水的,仔细听,兴许还能听出些笑意,好似在说笑。

但张裕知道,她绝对不是在说笑,不仅不是在说笑,还认真得很。“你想怎样?”他无比警惕地问。

慕容云舒微微弯­唇­,什么也没有说,只在一旁默默地喝茶。

张裕正想重复一遍问题,忽地感到一阵不适,说不出来的不适,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哪里不适,只觉得,身体似乎与平常不大一样……失去了知觉!张裕猛地倒退两步,“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字还未出口,人已倒下。

“啊!”尽管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莫名其妙的倒下,绿儿还是尖叫了出来,“他……他……小姐,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而是淡淡道:“再去种一棵草。”

“可是……”绿儿还想问,但她也知道问不出答案的,于是瘪瘪嘴,道:“好吧,我去种草。”

绿儿刚走两步,突然想起张裕的‘尸体’还没处理,一回头,傻眼了。

张裕……不见了。

再看自家主子,还在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真邪门!

绿儿满腹疑惑又不敢问,小脸皱成了一团。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眼底露出几许冰冷,望着王朝的那棵草,怔忪起来。

“王爷,张裕也失踪了。”徐斛一脸沉重地走进华夜离的书房,禀报这个消息。

彼时,华夜离刚经历了一分钟的分筋错骨之痛,满头大汗还未擦去。他一面擦汗一面问道:“还是在她住的客院中吗?”

“是。”徐斛没问‘她’指谁,因为除了慕容云舒,王爷口中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她’。“您要去见她吗?”徐斛问。

这正是华夜离心中所纠结的问题,要去见她吗?

她一连将他的两名心腹掳走,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早已在客院四周布置了暗卫。没人看到她是怎么放倒他们的,眨眼间人倒,眨眼间人又消失。说不好奇是假的。可他又担心自己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时控制不住内心的妒火……

是的,他嫉妒,嫉妒得要命。

“王爷?”徐斛低唤,催促他做决定。

华夜离又犹豫了几秒,才道:“去。”与此同时,心中也为另一件事做了决定。

当徐缓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时,慕容云舒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到底还是来了。

“你把王朝、张裕抓去哪里了?”华夜离并不想以这句话开始这段交谈,可他实在找不到其他话题。

慕容云舒笑着反问,“你把楚长歌抓去哪里了?”

开口闭口都是楚长歌!华夜离极力克制住心中的妒火,冷冷道:“你找不到的地方。”话一出口华夜离就后悔了,他千辛万苦将她引来,并不是想对她冷言冷语的……

“你看得到的地方。”慕容云舒也回答了他的问题。这叫礼尚往来。

华夜离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哪里?”

“那里。”慕容云舒用眼神示意。

华夜离顺着她的眼神侧头看去,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两棵草,什么也没有。

这时,慕容云舒道:“听说如果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不讨喜,那么等他死之后,坟头上就会长出一棵草来。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王朝、张裕的坟头上都能长出草来,那么王爷你的坟头,岂不是要变成草原了?”

华夜离怔了怔,脸­色­变得极难看,“你把他们杀了?”

“你在乎他们的死活吗?”

“你既然知道他们的生死并不能威胁到我,又何必对他们下手?”

慕容云舒道:“我既然可以让他们转眼间消失,就也能让任何一个人消失,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梁王妃。”

华夜离至今未娶,身边连一个侍妾都没有,梁王妃指的是老梁王的王妃,华夜离的母亲。每个人都有弱点,华夜离的弱点就是梁王妃。为了这个消息,慕容云舒不仅煞费苦心,还煞费白银。上次拒绝了云四娘,这回再找她帮忙,她就狮子大开口。不过这也能理解,换做是慕容云舒自己,也会这样做,教对方悔不当初。

一听慕容云舒拿母亲的­性­命威胁,华夜离脸上立刻露出骇­色­,“母妃长居深山礼佛,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抓走王朝、张裕,为的是什么?”

“不可能。他们绝不会出卖本王!”华夜离有点恼羞成怒。

“你不相信很正常,因为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会出卖你。”慕容云舒笑道:“云四娘的摄魂术,你听说过么?”

华夜离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显然知道摄魂术的厉害。

慕容云舒继续说道:“江湖上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凡进四娘门,掏心掏肺又掏魂’。这句话的意思,顾名思义,一旦中了云四娘的摄魂术,不管你意志多坚定,都会她问你什么,你就会回答什么,连灵魂都是诚实的。”

华夜离已气得脸­色­发黑,沉默了许久才压下怒气,道:“你把王妃怎么样了?”

“还活在。”言简意赅。

“你……”

“你打算把楚长歌还给我了吗?”慕容云舒转着杯子漫不经心地问。其实心里激动得要命。终于,要见到他了。

华夜离冷着脸沉吟片刻,恨声道:“我绝不会放楚长歌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慕容云舒手一哆嗦,茶杯落在在桌子上磕出咯噔一声,与她那一刻的心跳重合。“据我所知,你虽然冷酷无情,但你对王妃却非常孝顺。她若知道一向孝顺的儿子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只怕会伤心欲绝吧。上了年纪的人,经不住太大的打击。”

“你不会伤害她的。”华夜离的语气十分笃定。

“我不妨试试看。”

“你生­性­善良,绝不会伤害无辜,尤其是长者。”

慕容云舒道:“你对我了解多少?”

华夜离闻言深深地望着她,隔了几秒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慕容云舒一惊,听这华夜离的口吻,好像跟她很熟似地……

华夜离又道:“你要见楚长歌可以,我让你见;你要我放他走也行,我放他走。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慕容云舒闻言松一口气,虽然很不齿他这种行为,但也很高兴他终于愿意谈条件了。“你若早些开出条件,梁王府也就能节省些茶叶钱了。”

“你还没听我的条件。”

“不管什么我都会答应。”

华夜离心头一阵狂喜,­阴­沉沉的天首度放晴,但很快又乌云密布起来,她竟然为了楚长歌,什么都愿意答应,难道,除了楚长歌之外,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吗?不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所有。不可能,绝不可能……

“你我都是大忙人,所以请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慕容云舒淡淡催促。

华夜离盯着她看了半晌,道:“嫁给我。”

慕容云舒一听这话就懵了。嫁给他?是他吃错药了胡言乱语,还是她出现了幻觉?

“很惊讶吗?像你这样的女人,谁不想娶。”华夜离的语气很僵硬,因为他试图用最冷漠的语气,说出藏在心底的深情。

慕容云舒又楞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嘲讽道:“除了联姻,你就想不到更好地办法来强大自己的势力了吗?”真不愧是帝王家的人,与华陵天一样,与皇帝一样,以为娶了她,就能够得到她的支持,就能稳坐皇位。真可笑。

华夜离想过许多种她会有的反应,惟独没有这种。她……竟然误解了他的意思,不仅误解了,还误解的离谱。

不过,这样也好。

突然间告诉她,他爱了她许多年,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得到她,她只怕也不会相信吧。

华夜离狠下心,道:“不错,我想不到其他可以留住你,让你一心帮我的办法。”

慕容云舒沉默了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小姐!”绿儿尖叫,“你怎么可以嫁给这个坏蛋?!”

华夜离则意外地看向慕容云舒,他没听错吧,她竟然这么­干­脆……

慕容云舒不理会绿儿,看向华夜离,冷笑道,“很意外吗?我早说过,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这句话简直就像一柄剑,刺得华夜离心痛不已。她当真为了救楚长歌,什么都愿意……

慕容云舒又道,“我与楚长歌有婚约在身,所以嫁给你之前,我必须先与他解除婚约。”

“你要在成亲之前先见他?”华夜离面露担忧。

“你放心,我劷容云舒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慕容云舒又道:“慕容府的人,最重信誉。我若食言于你,以后死了也没脸再见列祖列宗。”

慕容云舒的话,华夜离一点也不怀疑。汇丰钱庄之所以经久不衰,就是因为慕容府名声在外。

“好,我让你见他。”华夜离道。

得到应承,慕容云舒一颗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华夜离言出必行,第二日便将慕容云舒送去囚禁楚长歌的山洞之中。不过一路上慕容云舒的眼睛都被蒙着,所以她看不到沿途的风景,更不认得路。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见到他了。

望着石台上蓬头垢面的楚长歌,慕容云舒只觉眼眶一热,泪如泉涌。

“云舒!”楚长歌狂喜之下唤出慕容云舒的闺名,立刻跳起来想去抱她,不料手脚链长度有限,这饮动,手脚俱被铁链勒得生痛。但是这点小痛,转眼就被喜悦的洪流冲得无影无踪。

楚长歌静静地望着慕容云舒,­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才轻声说道:“过来我这边。”

慕容云舒一面擦脸上的泪水,一面点头,淌着及膝深的水,跌跌撞撞朝石台走去。

楚长歌看着她走近,一步一步,她每走近一步,他的心跳就加速一分。当她终于走到伸手可及的地方时,楚长歌猛地将她抱住,紧紧地,恨不得将她融进骨髓中。

慕容云舒也反搂住他,将头埋进他怀里,侧脸贴在他的胸膛,闭上眼,凝听着他的心跳声,漂浮许久的心,才终于找到可以停泊的岸。

思念的潮水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慕容云舒现在才发现,自己竟这般渴望这个怀抱,恨不得在这里靠一辈子。

这一刻,感情洁癖、爱与不爱、理智、骄傲……统统被慕容云舒抛到九霄云外。她脑中所想的,只是靠近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将她的心完全占据的男子,与他紧紧相拥,让瞬间成为永恒。

楚长歌也情难自已,天晓得,这些日子以来,他最怕的,就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好在,一向爱与他开玩笑的老天,终于严肃了一次,把她送到了他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楚长歌忽然轻唤一声,“云舒。”

慕容云舒从来没听过楚长歌这样温柔的唤她的闺名,心立时漏跳了半拍,面露羞涩,“嗯?”

“我们成亲吧。”

慕容云舒没料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成亲,楞了几秒才从他怀中退出来,望着他期盼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不好。”

顷刻,楚长歌的身子僵硬了,表情冻结了,喉咙卡住了。难道这么久以来,都是他在一厢情愿?

楚长歌本想问‘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因为他是楚长歌,得天独厚、不可一世的楚长歌,只许他负人、不许人负他的楚长歌。被拒绝已是一种悲哀,他若再追问原因,岂不是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可怜?

正文 第七十三章:不够深爱

慕容云舒以为楚长歌会问为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松一口气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其中的原因。而失落是因为,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好似她答不答应,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慕容云舒垂下眼,心里说不出的闷。

“你答应了小梁王什么条件?”楚长歌忽然问。

慕容云舒心一惊,抬眼问:“你怎么会知道?”

“你的­性­格我还不了解,遇上这种事,你肯定会选择最直接的方式。”楚长歌笑着说,嘴角掀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慕容云舒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道:“我答应嫁给他。”

顷刻,楚长歌只觉脑中轰地一声惊雷,将他仅存的理智击碎,“你要嫁给华夜离?!”他低吼,脸­色­铁青。

这是慕容云舒第一次见到楚长歌冲自己发怒,真正的发怒,心里既心虚又胆怯。她其实不用告诉他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打算真正嫁给华夜离,答应华夜离的条件,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可她还是说了,因为,她想看一看,得知她将嫁给别人,楚长歌是否还能像被拒婚那样……无所谓。

幸好,他动怒了,怒气冲天。目光一触及到楚长歌那恨不得扯断铁链掐死她的表情,慕容云舒就心情愉悦得不得了,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很得意的笑。

“你……”楚长歌见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蓦地冷静下来,问道:“你刚才是骗我的?”

“不是。”慕容云舒笑着摇头,道:“他提出了让我下嫁给他的条件,我也答应了。”

楚长歌脸­色­又一黯,道:“慕容府的子孙,绝不会失信于人。”她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该死的!她竟然拒绝了他而答应华夜离……忽然,楚长歌脑中一个激灵,恍然大悟,“你刚才拒绝我,是因为答应了嫁给华夜离?”想到她的拒绝事出有因,楚长歌心中的那团小火苗,又死灰复燃了。

闻言,慕容云舒微微垂眸,几许轻愁爬上柳眉梢头。她道:“不是。”华夜离还不够资格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好大一盆凉水。楚长歌觉得浑身凉透了。

慕容云舒用余光觑他一眼,又道:“你不想知道原因?”

楚长歌苦笑,“女人拒绝男人的求婚,除了不爱,还能有什么原因?”

慕容云舒心一颤,道:“你……是这样想的?”

“难道我想错了?”楚长歌还在苦笑,眼底却闪现几许期盼之­色­,期待她能够否定他的想法。

慕容云舒望着他,深深地凝望着那双让她着迷的黑眸,半晌,垂下头去,道:“不错,是不爱。”不够深爱,所以无法委屈自己。

果然……不应该心存希望。楚长歌只觉心中又酸又苦,身体也仿佛被人瞬间抽去了力气,有些站不稳了。

盯着地面沉默良久,楚长歌道:“你走吧。”此时,他仍然盯着地面,因为他怕一抬头,看见眼前的她,就没有决心说出这句话了。

看着一派颓然的楚长歌,慕容云舒的心都揪了起来,他是那么骄傲的人,竟然低下了头……

“你……自己保重。”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没有答话,因为他已没有说话的心情了。只盼着,她能早点走。

“你……”慕容云舒欲言又止,最后咬了咬­唇­,转身离去。临出山洞,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悬在嘴边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

楚长歌还来不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慕容云舒便已被华夜离的人蒙上眼睛,带走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什么两全其美?

楚长歌完全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弄懵了。

与此同时,梁王府内,徐斛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王爷,您好糊涂啊!那慕容云舒是何等聪明的人,您让她去见楚长歌,那不等于给她打开了营救楚长歌的大门吗?若是别的女子,蒙上眼睛能万无一失,可她……她是慕容云舒,是慕容府的大小姐,是掌管天下财富的女子,就算蒙上了她的眼睛,绑住了她的手脚,她还是有千百种方法记住路!”

华夜离道:“就算她没有记住路,我也会放走楚长歌。”

“王爷,您……您……”徐斛又急又气,最后长叹一声,道:“那楚长歌可是魔教教主,抓他一次已是运气!一旦放走他,那就等于放虎归山,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可走!”

闻言,华夜离心中有了一丝的动摇,但一想到慕容云舒的承诺,又心安了。“她答应嫁给我了。”

“王爷啊!”徐斛急得嘴­唇­发颤,过了许久,才深深地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人心不是物品,交换不来的。您若真喜欢慕容云舒,就应该用心打动她。”

华夜离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可是他更明白,慕容云舒的心里,早已容不下其他人。只要楚长歌存在于这个世上,她的眼中便不会有别人。

既然得不到她的心,就先得到她的人。总有一天,他会让她明白,这个世上,不止楚长歌一个男人。

徐斛除了叹气,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

这时,有护卫进来禀报,“启禀王爷,慕容小姐回府了。”

顷刻,华夜离眼底一亮,冷硬的脸廓柔和了许多,“知道了,退下。”护卫一离开,华夜离便对徐斛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自有分寸。”说完,抬腿便走。

徐斛望着华夜离那明显迫不及待的步子,再次叹气,慕容云舒固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有她相助,不愁大事不成!但是,她若无心于王爷,只怕……只怕……

徐斛实在不敢想象后果,无奈地摇头叹道:“自古红颜多祸水啊!”

“又是哪位姑娘得罪徐军师了?”

徐斛抬头,一见是小梁王座下谋士之一赤尤,顿时沉下脸,拂袖而去。赤尤这个人,心术不正,他最是不愿与之来往!

如此不招人待见,赤尤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眼底露出一丝狠厉。心道:“只会纸上谈兵的狗东西,看我不将你敢出梁王府!”

徐斛的心里,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一个是民间的财主,一个是江湖的霸王,与他们任何一个为敌都不是明智的做法,王爷偏偏如此感情用事,实在……不是明主所为!

徐斛边走边摇头,痛心不已。当今圣上软弱无能,太后外戚专政,太子心胸狭窄,小梁王优柔寡断……放眼望去,明主何在?

国无明君,百姓遭殃啊!

慕容云舒回到梁王府后,一直心不在焉,所以直到华夜离走到跟前,她才猛然回神,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她随口问。

“来看你。”华夜离径自在她左边坐下,道:“你见到他了?”

慕容云舒轻轻点头,“嗯。”

然后,两人皆沉默。

许久,华夜离道:“他答应退婚了吗?”华夜离本不想急着提这件事,可除了这件事,他又找不到其他话来将尴尬打破。越靠近她,越发现,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少得可怜。仅有的话题,都是令她不愉快的。华夜离在心中苦笑,他怎么会将自己置于如此悲哀的境地。

慕容云舒没有直接回答华夜离的问题,而是说道:“你放他离开,我留下来帮你夺江山。”

华夜离一愣,“你想反悔?”

慕容云舒不答反问,“你以为皇帝、太子以及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各路藩王,会让我嫁给你吗?”

“本王的婚事,由不得他们指指点点!”华夜离厉声道。

慕容云舒嘴角微弯,“那么老梁王呢?”

“你怎么知道……”话说到一半,华夜离便没有问下去了,因为他已经猜到。父王不支持他造反的事,必然是王朝、张裕透露出去的。“不错,父王并不支持我娶你。但只要母妃支持,父王就不会再反对。”

“看来,老梁王对王妃很是情深意重啊。”慕容云舒意有所指地说。

华夜离忽然有种错觉,听她的口吻,好像她什么事情都知道了……这不可能,许多事情,是王朝和张裕都不知道的……她不可能知道。

“你下嫁于我,我放楚长歌走,这是我们之间的协议。”华夜离突然很不安,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既然你坚持要给自己树敌,我也不用再多说了。只要楚长歌重获自由,我便披上嫁衣。”但不是为你。她在心里这样补道。

华夜离道:“你先嫁给我,我再放他。”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协议了。”

“我们是达成协议了。但是必须先成亲。”徐斛的话有道理,楚长歌是个危险人物,必须先成亲再放人,免得事情有变。

慕容云舒蹙眉想了想,道:“好,想必你也担心夜长梦多,我们就三日后成亲。成亲后,你立刻放他走。”

“好。”这时,华夜离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慕容云舒则垂下眼,淡淡笑,对即将到来的婚礼,充满了期待。

正文 第七十四章:抢婚

翌日,小梁王即将迎娶慕容云舒的消息就传遍了蜀州,很快又传出蜀州,传到皇宫及各路藩王的耳中。大业王朝分九州,京州为帝都,其他八州分别由八位藩王坐镇,势均力敌,相互牵制。而如今小梁王与慕容云舒的联姻,无疑将这种平衡打破。皇帝心慌了,八王心动了。

帝都之内,紫禁宫中,金銮殿上,皇帝龙颜大怒,拍案重喝,“慕容云舒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与梁王沆瀣一气!难怪她当初拒绝朕的赐婚!”

“皇上息怒。”众大臣齐呼。

皇帝大‘哼’一声,拂袖而去。

退朝后,华陵天立刻来到御书房,“父皇息怒,据儿臣所知,慕容云舒早已与魔教教主楚长歌定了亲,绝不会另嫁他人。这其中必有蹊跷。”华陵天请命道,“请父皇准许儿臣到蜀州一探虚实。”

“不行!”皇帝果断拒绝,“梁王父子狼子野心,你去蜀州,无异于羊入虎口,太危险了。你就留在宫中专心学习治国之策。去蜀州的事,朕会交给其他大臣。”

“可是……”

“朕意已决,你先退下。”

“是,父皇。”

华陵天一离开,皇帝便召来密使,道:“传朕口谕,命户部侍郎聂青立刻前往蜀州,阻止慕容云舒与小梁王的婚事。”

与此同时,各地的藩王纷纷派使者前往蜀州梁王府,表面上是来贺喜,实际上却是为了一探虚实。若慕容云舒真的与华夜离联手,他们也好见风使舵。

只可惜,各州郡之间相隔十万八千里,路途遥远,是以各路使者还未到,梁王府就已经紧锣密鼓办喜事了。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八抬大轿,慕容云舒直接在梁王府的客院,凤冠霞帔,只等良辰吉时一到,嫁入主院。

从大门到后门,梁王府上上下下,能贴字的地方,全贴上了大红‘囍’字,当真是喜气洋洋。

新房内,慕容云舒已经梳妆完毕,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心里不知想着什么。在她身后规规矩矩站着两个丫鬟,喜娘则在一旁念叨着各种条条框框。

“小姐。”绿儿一脸神神秘秘地从外面走进来,出声引起慕容云舒的注意。

“什么事?”慕容云舒通过镜子看向她。

绿儿瞄了丫鬟和喜娘一眼,道:“借一步说话。”

说完,绿儿往外靠窗的角落走去,慕容云舒走了一步便停下来。

“小姐。”绿儿回头问,“怎么了?”

“我已经借你一步了。”慕容云舒无比坦然地说。

绿儿闻言跺了一下脚,气急败坏的将她推到墙角,又警惕地觑了丫鬟和喜娘一眼,才低声说道:“小姐,我今天想啊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让你不用嫁给小梁王那个坏蛋了!”

“哦?”慕容云舒扬起漂亮的眉梢,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找人代嫁。”绿儿得意地说。

慕容云舒装出饶有兴趣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找谁?”

“找……随便找啊。”绿儿道。

“随便去哪里找?”

“去……去……我还没想到。”绿儿苦着脸道:“不然,你让我再想想?”

“没时间了。”

“可是……”绿儿急了,“小姐,你不能嫁给小梁王那个坏蛋,你嫁给他了,姑爷怎么办?”

绿儿从进门起,就属这句话说进了慕容云舒的心里,也让慕容云舒那双原本波澜不兴的清澈眸子,激起了涟漪。“他的事,不需要我­操­心。”她冷冰冰地说。

绿儿眨眨眼,“咦?小姐,你是不是和姑爷吵架了?”不对呀,姑爷人在哪里都不晓得,小姐怎么会跟他吵架呢?可是,小姐那语气,分明是在和姑爷闹别扭。

慕容云舒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你再去院子里种一棵草。”

绿儿目瞪口呆,她没有听错吧?这都火烧眉毛了,小姐怎么还记着种草这一茬?

慕容云舒又对喜娘和丫鬟说道:“你们也都出去,吉时到了再来叫我,我想休息一会儿。”

“是。”喜娘与丫鬟鱼贯退出。

绿儿也一脸不解地边嘀咕边朝外走,顺便替主子把门关上。

众人离开后,慕容云舒便扯下头上压得她脖子都快断掉的凤冠,想起昨晚的事,眉梢爬上几许担忧之­色­,单手托腮怔忪起来。

……

在焦急的等待了两日之后,万能的魔教终于从靖边侯那里‘借’来了削铁如泥的七星宝剑。于是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之际,慕容云舒便让东南西北四人陪她去救楚长歌。

那日去见楚长歌的途中,慕容云舒的双眼虽然被蒙上了,但是耳朵没有被堵上。她天生过耳不忘,加之那时又刻意记下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以及马车的方向,是以当她再闭上眼时,路线就以一种特殊的形态呈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慕容云舒坐在马车内,闭着眼睛,喃喃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左拐……一、二……”

刚数到‘二’,慕容云舒陡然睁开眼,道:“不对。”

东护法道:“什么不对?”

慕容云舒道:“左拐弯后,马车应该驶上碎石子路,车轮在地面上滚动,会发出低低地细细地‘吱吱’声,可是现在的声音却如流水般轻畅。这条路肯定是一条平坦的路,而不是碎石子路。”

东护法惊讶不已,“夫人说得对,这条路的确是平坦的路。”

“会不会是夫人记错了方向,应该往右转弯?”南护法道。

“不会。”慕容云舒想了想,道:“可能是这马车的轮子与那日的车轮大小不同。”

西护法一拍大腿,道:“肯定是这个原因!那日夫人上马车后,我便在后面跟踪,虽然被那马车七绕八绕的跟丢了,但我清楚的记得那马车的轮子,比一般的车轮大出许多。我当时还奇怪,这小梁王怎么会用这么奇怪的马车。现在想来,他定是怕夫人记下来去的路,所以故意用市面上不常见的大轮马车。”

其余三人皆点头,异口同声道:“我也有印象。”

想起那日的事,四人无不懊恼至极。若不是他们轻功不济,被小梁王的马车甩开,早就将教主救出来了。幸亏夫人有先见之明,留了一手。

慕容云舒道:“既然车轮比现在这个大,那么那条碎石子路,一定在前面。你们继续赶车,留意左边的岔路。看见碎石子路便转弯。”

“是。”

四人赶动马车,慢慢行走。

不一会儿,果然有一条碎石子路出现在了左边。

慕容云舒道:“好,本来应该走十八圈的路,我们用了三十六圈,看来,梁王的那辆马车车轮,比我们这辆足足大了一倍。接下来,我将圈数加倍,转角方向不变,就能找到那个山洞了。”

“夫人果然智慧过人!”北护法拍手大赞。

“的确比你聪明一点。”慕容云舒淡淡道。

北护法那两只刚合上的手僵硬了,虽然是事实,但……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东南西三人则哈哈大笑,沉闷的夜,活泼了许多。

当慕容云舒一声‘停’字令下时,三人再也笑不出来了。

“夫人,这里……”东护法犹疑着开口,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慕容云舒下马车一看,也愣住了。兜兜转转大半天,居然来到了梁王府的侧墙外。

慕容云舒望着身前这堵高墙,良久,忽然想起一件事,瞬时眼前一亮,道:“你们可还记得云四娘曾提到过的梁王府密道?”

四人闻言恍然大悟,“莫非密道的入口就在这里?”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慕容云舒抬眼看了看天­色­,道:“东护法,你立刻去八卦楼找云四娘。”

“是。”

东护法刚一转身,只听一声娇滴滴极媚的身体从侧前方传来,“慕容妹子,你现在若想买这机密,价钱可不止五千哦。”话音未落,只见云四娘穿着一身颜­色­极热闹的衣服扭腰摆臀而来。

慕容云舒大喜,笑道:“五万如何?”

云四娘一愣,接着眉开眼笑,“慕容妹子,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十万。”慕容云舒道。

云四娘的笑容僵住了,“你……”

慕容云舒又道:“二十万。”

云四娘被吓得回过神来,连声叫道:“别别别。那楚长歌虽然长得俊,但也不值二十万啊!”

此言一出,东南西北四人皆给云四娘一计杀眼,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慕容云舒则一脸云淡风轻,笑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享受挥金如土的感觉罢了。”

享受……挥金如土……东南西北四人瞬间石化,难怪世上有那么多人仇富……瞧那语气,瞧那措词,实在很令人……发指啊!

云四娘又楞了几秒,接着笑哈哈道:“妙,真是妙!就冲你这句话,我不收钱把情报白送给你。”

慕容云舒道:“不必了,我还是用钱买吧。”

“为什么?”天上掉馅儿饼也不要?

慕容云舒道:“我怕以后你向我讨这个人情的时候,二十万两伺候不了。”

云四娘立时满脸黑线,“你当我云四娘是什么人?”

“视财如命的人。”慕容云舒实话实说。

云四娘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特的女子?不仅说话直接,还句句在理……

“不错,我的确视财如命,所以这情报不会白送给你,我不但要收你的银子,还要你欠我一个人情。”云四娘笑容满面。这乘火打劫的事,她再熟练不过了。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道:“罢了。你把密道的机关打开吧。往后若有什么事,我慕容云舒定会全力相助。”

“哈哈,这才是我的好妹子嘛!”云四娘笑得花枝乱颤,乐滋滋打开密道的机关。众人只觉地动了动,墙角便出现一个小洞,只要不是两百斤的胖子都能走得进去。

“这个狗洞就是密道的入口?”北护法怪叫。

慕容云舒瞟了北护法一眼,道:“这么隐秘的洞,连你都找不到,狗又怎么会找得到……”

北护法嘴角抖了抖,可不可以不要把他与狗相提并论……

慕容云舒又道:“你就在外面守着,不许狗入内。”说完,便要钻进洞里。

“让我在前面探路。”东护法道。

“也好。”慕容云舒退后一步给他让路。

东护法进去后,慕容云舒等人皆鱼贯入内,留下一脸哀怨的北护法,不断的消化着那句‘你就在外面守着,不许狗入内’,越想越觉得这话与‘顾北川与狗不得入内’有异曲同工之妙……

慕容云舒跟在东护法后面沿着密道走,走了约莫半刻钟,她忽然停下来,看着右边的石壁,道:“这里应该有一个出口。”

“出口在前面,只剩几步远了,出去就是梁王府后花园的假山了。”云四娘道。

假山?慕容云舒喜上眉梢,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假山附近,有一个小湖,与梁王府后面的月明湖想通。而楚长歌被囚禁的地方,也有水。

“这里肯定有一个出口。”慕容云舒望着光秃秃的石壁重复一遍。

“夫人退后几步,让我来试试。”东护法道。

慕容云舒依言退后。东护法走到石壁前,双掌运气,猛地击中石壁。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石壁破了一个洞口来。

“就是这里!”慕容云舒透过洞口看到洞内的情形,喜不自胜,迫不及待的抢先跨过废石钻进石洞内。

众人见她进去,正要跟上去,却见她刚一过洞便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背影看起来很僵硬,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刺激。

云四娘弯下腰轻声叫喊,“慕容妹子?里面是什么情况?你怎么不动了?”

慕容云舒没有吭声,活像被人点了|­茓­一般。

云四娘奇怪地皱了皱眉,弯身跨过去,一见洞内的情形,立时就明白慕容云舒为什么不说话了。三、四平米的石台之上,四条铁链一头栓在粗粗的铁柱上,一头落在石台上,尾端都有很明显的断裂痕迹。

很显然,楚长歌早已逃出生天。

“哈哈哈……”云四娘笑弯了腰,“楚长歌果真没有让我失望,小梁王要与他较量,至少得回娘胎里再蹲上个二、三十年。”

东、南、西三人也嘘一口气,他们就说嘛,咱魔教的教主,横行江湖、无所不能的教主,怎么可能被困在石洞之中等死!

唯独慕容云舒,面无表情,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他是怎么逃走的?他既然逃得走,之前为什么不逃走?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逃走了,这很好。

可他既然逃走了,为什么不来找她?

难道他晓得,她替他担心得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吗?

……

……

“慕容小姐,吉时到了。”喜娘在门外叫。

慕容云舒回神,淡淡道:“进来吧。”

吉时到,该拜天地了。

虽然由于时间仓促婚礼一切从简,但对于平常人来说,这场婚礼依旧盛大无比。蜀州的地主财阀、达官贵人,该来的都来了。

喜娘一面扶着慕容云舒进入大堂,一面拉长声音高声叫道:“新娘到——”

华夜离一声大红新袍,胸前戴着硕大的红花,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非常高兴。

而一旁的徐斛则担心不已,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个婚礼,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诡异。那慕容云舒可是魔教教主未过门的妻子,如今王爷强娶之,等于给楚长歌戴绿帽子,虽然楚长歌被囚禁不能来捣乱,但那成千上万的魔教教徒,又岂会善罢甘休?

华夜离不是傻瓜,心中当然也有此担忧,不过,他早已在王府四周埋伏了高手,一旦魔教的人出现,便杀无赦。

望着凤冠霞帔款款而来的心上人,华夜离的眼神闪了闪,有些紧张地从喜娘手中接过慕容云舒的手,细心的牵着她站到大堂中央。大堂之上,坐着梁王夫­妇­。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司仪还来不及将‘夫妻对拜’三个字说出来,只见一柄长枪横空而来,直捣梁王妃面盘。

华夜离情急之下以身挡枪,左肩被刺中!

“离儿!”

“王爷!”

梁王夫­妇­面露骇­色­,焦心不已。

徐斛则跑过去扶住华夜离,并大叫一声,“护驾!”

华夜离却推开徐斛,道:“保护王……”‘妃’字硬生生卡在咽喉之中,出不来了。因为他看见,她的红盖头已经揭开,露出倾城容颜,而她的身后,站着四名青衣男子。那四名青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随她一起入府的魔教护法。

华夜离面­色­微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该问他们。”慕容云舒一脸无辜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四人,笑道:“不过我猜,他们应该是来抢婚的。而且,抢的人应该是新娘子,也就是我。”

“你竟然食言而肥!”华夜离不是傻瓜,很清楚这出戏的导演是谁,气得双眼冒火。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不悦地冷着脸说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已经遵守承诺穿上了嫁衣,你能否将我娶进门,就得看你的本事了。今日若有人将我从婚礼上劫走,那也只能怪你自己无能,怨不得别人。”言下之意,‘我也很想嫁给你,可惜人家要抢我,你又抢不赢,怪谁呢?’

“你……”华夜离怒火攻心,吐出一口血来。“王爷!”徐斛惊叫着去扶,却被华夜离挡开。“好,就让本王看看,是你们的武功高,还是本王的军队强!”语罢,高喝一声,“亲卫兵何在?!”

顷刻,全场鸦雀无声,只等大军冲进来。可惜,众人等了许久,都没见半个士兵的人影。

东护法冷笑一声,也高喝道:“魔教教徒何在?!”

瞬时,无数红衣男子从天而降,人手一个梁王府亲卫兵。当他们将那些士兵扔到地上时,众人顿时有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华夜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慕容云舒却刚好相反,笑盈盈道:“他们是楚长歌送给我的十里红妆。你若想留住我,首先得将他们留下。”

华夜离尽量不去看慕容云舒,因为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她,偏偏,她不仅是这场戏的导演,还是观众。“别忘了,你们的教主还在本王手上!”华夜离将视线投向四大护法。

北护法笑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你不用一再提醒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要命的事。”

华夜离怔了怔,脸­色­越来越黑。

西护法则哥俩好的拍了拍北护法的肩,道:“小北啊,越来越会说话了。”

难得收到自家兄弟的夸奖,北护法腼腆地笑了笑,道:“被夫人损惯了,慢慢也就会说了。久病成医嘛。”

西护法满脸黑线,“‘久病成医’不是这样用的。”

“那该怎么用?”北护法不耻下问。

西护法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然后看向南护法,“大南,你肚子里墨水多,你说该怎么用?”

南护法无比淡定地说道:“比如你隔三岔五给小梁王一枪,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再遇上枪伤,他就知道这伤口该用什么药治了。”

西护法闻言哈哈大笑。北护法则恍然大悟,然后一脸跃跃欲试地看向小梁王,似乎很想帮小梁王‘久病成医’。

这时,老梁王厉声道:“够了!这个媳­妇­,不要也罢。你们走吧!”

“不行!”华夜离道:“本王数三声,你们立刻给本王消失。否则,就等着替楚长歌收尸!”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慵懒、优雅、邪魅、猖狂的笑声陡然响起,从屋内的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在笑,让人瞧不出笑声的源头。

华夜离剑眉紧锁正想问一句‘是谁在装神弄鬼’,却见门外的红衣人全部单膝跪下,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

“参见教主!”

正文 第七十五章:表白

当一身白衣的楚长歌飘然而来时,慕容云舒只觉轰然的狂喜袭上心头,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喜悦冲昏头脑。她原本以为,他因为恼怒被她拒婚,逃出山洞后便一走了之了,没想到他竟然不仅没走,还来到了婚礼现场。慕容云舒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安排了这一出戏,如果她没提前吩咐东南西北四人带着魔教众人来抢亲的话,来抢亲的人就是楚长歌了,那个时候,必定比现在更­精­彩。

楚长歌心知慕容云舒绝不会甘心受制于人,料到她定会有所准备,所以早早藏在房梁之上,坐等好戏。她果然没教他失望,演了一出大快人心的戏。若不是华夜离一口一个‘替楚长歌收尸’,听起来晦气,他也不会这么早露面。

楚长歌长臂一挥,示意众教徒起身,然后翩然落于慕容云舒身侧,道:“夫人受惊,为夫来迟了。”

的确很迟。慕容云舒将身子转向另一侧,看也不看他一眼。

“被拒婚的人又不是你,你气什么?”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听他提到拒婚,顿时面露囧态,道:“被拒婚的人是你,你为什么不生气?”她倒宁愿他生气,至少,生气代表他在乎。

楚长歌道,“我当然不会跟你生气。”说完,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她身后的东南西北四人。

四人立时倒退三步,教主不跟夫人生气,那么,心底的气,就只能找别人出了。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别人,指的是哪四个炮灰……

“不可能,不可能,千年玄铁打造的铁链,没有人能够弄断……”华夜离一脸的不敢置信。

楚长歌冷笑一声,冰冷的眼神如利剑般陡然直逼华夜离,道:“我楚长歌若是几条铁链能够困得住的,又岂会活到今日?”

东南西北四人暗暗点头,这真是一句大实话。像教主这样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孽,若没有通天的本事,早就不知死几百回了。兴许,楚长歌二世都已经长大成|人,出来兴风作浪了。

华夜离趔趄倒退几步,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了,只求一个答案,“你到底……是怎么逃脱的?”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楚长歌笑得极柔和,却给人恐怖的­阴­森之感。

华夜离又看向慕容云舒,眼中满是痛楚,沉声问:“你既然早就知道他已经逃脱,又何必参加婚礼?”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我说过,慕容府的人,一言九鼎,决不食言。我既然答应了要嫁给你,那么这个过场,自然是要走一走的,否则,将来有人故意找我的晦气时,用这件事来指责我言而无信,我岂不是要吃哑巴亏?”顿了顿,她又道:“再说了,你抓走楚长歌,害我提心吊胆,马不停蹄从金陵赶来蜀中,受尽颠簸之苦,这笔账,若不算清楚,我寝食难安。今日让你的新娘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抢走,让你颜面扫地,这只是一个开始,其余的账,留着以后慢慢算。”她会让他明白,慕容府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慕容云舒的这番话不是剑,却比任何一把利剑还要锋利,直Сhā华夜离的心脏。没有什么,比心爱之人将自己视为仇敌,更令人心痛了。

楚长歌笑吟吟道:“我原想将梁王府杀个­鸡­犬不留,不过既然夫人说要慢慢折磨你,那么,我就姑且留你一命。”

口里明明说着冷酷无情的威胁,脸上却笑得和颜悦­色­。好似对他来说,杀人是一件相当愉快的事。这让在座的宾客开始冒冷汗,想走又不敢走,心惊胆战的。

楚长歌一一扫视众宾客,突然,视线停留在一满面恨容的女子脸上,嘴角轻勾,眼底晃过一缕杀光。

被他盯上的女子,正是唐门唯一的幸存者——唐三娘。唐三娘心知自己曾对慕容云舒下毒,楚长歌绝不会放过她,是以抢在他还未动手前快速发出一枚毒镖,拼死一搏。

眼快的人看到这一招,皆倒抽一口凉气,看向楚长歌。盼着唐三娘能一招得逞,除去这江湖一害。

熟料,楚长歌自始自终不动如山,嘴角带笑,两只手被在身后,一派气定神闲。

再观唐三娘,此时已面­色­惨白,她双手掩着自己的咽喉,眼睛瞪着楚长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楚长歌冷哼了一声,便将视线移向其他地方,寻找下一个该死之人。

唐三娘瞪着楚长歌,咽喉里在‘咯咯’地响,就在楚长歌移开视线的那一瞬,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这时才有人发现,她发出去的那一枚毒镖,竟Сhā在她的咽喉之上!没有人去检查唐三娘是否已死,因为——唐门毒镖,见血封喉。她用来对付楚长歌的毒镖,必然是毒中之毒。

唐三娘一死,众人皆暗暗往后挪,头恨不得低到地底下去,生怕不幸被活阎罗选中,死无葬身之地。唯有一人,满目嗜血疯狂,恨恨地瞪着楚长歌。等到楚长歌背朝他时,便连人带剑一起刺向楚长歌的后背。众人又倒抽一口凉气,不过这回却是担心刺杀者的鲁莽行为惹怒楚长歌。

突然,‘叮’地一声,那柄剑断成三段,落下,当它落到地面上时,却碎成了粉末。

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却没有一个人瞧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众人只知道,这一定是楚长歌出的手。但楚长歌到底是怎么出手的,却不得而知。

那男子刺杀楚长歌不成,疯也似地狂叫道,“你杀死三娘,我和你拼了!”说完,便如疯狗一般扑向楚长歌。

楚长歌轻松一个旋身,逼开他的攻击,不悦地说道:“你若还想活命,从这一刻起就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那男子狂笑道:“我为三娘背叛族人,如今三娘一死,我也不想活了!”

楚长歌闻言剑眉一锁,道:“你是什么人?”

“不妨告诉你,慕容云舒之前所中的夺魂丹,就是我赤尤的!”

果然如此!楚长歌听他说为了唐三娘背叛族人,心中就已略微猜到了他的身份,如今既然已证实他就是将夺魂丹带到大业王朝来的黎族叛徒,那么,死——就是他唯一的出路。

楚长歌右手微微运气,正想给他一掌,忽听门外传来一声疾叫,“楚公子手下留情!”楚长歌陡然收住真气,回头看去,来人正是黎族的第一巫师,胡伯格。

“胡伯格!”赤尤惊呼。

胡伯格看向赤尤,一脸痛惜地摇了摇头,然后对楚长歌说道:“请看在公主的份上,将赤尤交给我待会黎族处罚。”

听到胡伯格提到‘黎族公主’,慕容云舒神­色­微变,看向楚长歌。

“别让我再见到他。”楚长歌闷闷地说。说实话,此人可恶至极,若不是他将夺魂丹带出黎族,唐门也不会拿它来对付惜月,小梁王更不会拿它来对付云舒,单凭这两点,杀他一千遍都不够,更别说他给王朝、张裕引路潜入黎族劫走云舒的事。可是胡伯格搬出黎族公主来,楚长歌不得不卖这个人情。毕竟,黎族公主的身体里,住着惜月的灵魂。

而楚长歌的话,却让慕容云舒心坠入谷底。她抿了抿嘴,对华夜离说道:“你当日问我是如何劫走王朝、张裕的,现在,我就回答你这个问题。”说完,看了东南西北四人一眼。

四人立即心领神会,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便与慕容云舒一起消失了。

就这样,在华夜离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华夜离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想通必是那四名男子施展轻功将她带走了。

楚长歌虽然不懂慕容云舒为何突然离开,但她既然已走,他也不必再逗留了。

于是,楚长歌也消失了。接着,‘十里红装’也消失了。

众人大松一口气,心中皆叹道:魔教的人,当真惹不起啊!

当楚长歌追赶到八卦楼时,却被云四娘告之慕容云舒已经离开蜀中城,心中又焦急又疑惑,不懂她为何不等他。

楚长歌策马疾驰,终于在蜀中城外赶上慕容云舒的马车,在马车前方十米处停下来等她。

四大护法立即停下马车,然后识相地默默走开。带夫人‘私奔’已是死罪,再留下来当第三者、第四者、第五者、第六者,那与找死有什么两样……

绿儿也很通情达理地走到路旁的小树林里坐下,不远不近,刚好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

“陪我走一段。”楚长歌将马驱赶到马车旁,向她伸出手,与在金陵城外救她时一样。

慕容云舒抿了抿嘴,有些犹疑地把手交给他。

楚长歌慢慢握紧她的手,没有立刻拉她上马,而是就那样静静握着她的手,深邃的眸光始终凝视着她的容颜,像是在宣誓着什么。

慕容云舒的心怦怦直跳,流连在沦陷的边缘。

突然,楚长歌用力将她拉上马背,接着猛地夹紧马肚,低吼一声‘驾’。骏马奔腾,绝尘而去。

慕容云舒下意识地抱紧他,心跳得越来越离开,因为马实在跑得太快,稍有不慎便会将她甩出去。

楚长歌却完全无视她的紧张,越骑越快。

跑出好长一段路之后,慕容云舒终于忍不住说道,“慢一点。”

楚长歌立刻拉缰绳,减缓马儿奔驰的速度,但依旧很快。

慕容云舒­干­脆说道:“停下来。”

话音刚落,马儿便一个急刹脚,停了下来。慕容云舒因马儿的陡然停止身子往前一冲,鼻子狠狠地撞在楚长歌背上,痛得她直皱眉。“你对我有意见就直接说。”

“这句话该由我说。”楚长歌跳下马,抬头,凝视着她的双眸,沉吟了好久,才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一般,深情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心里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我,不要让我去猜。你的心思藏得那么深,拒绝任何人的窥探,就算我有心去猜,也猜不到。”

慕容云舒也望着他,眼中带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楚长歌继续说道:“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要我怎么做,只要你说,我一定会做到。就像刚才骑马一样,你若感到不舒服,让我慢一点,我就慢一点,让我停下,我就停下。”顿了顿,他又道:“即便是不合理的要求,我也可以做一个不明事理的人,满足你。只要,你肯对我说。”

楚长歌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慕容云舒还能无动于衷的话,她就真的是个冷血了。很明显慕容云舒并不是。

“我……并不是想闷在心里的。”慕容云舒垂下眼,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望着地面,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那样惨淡的事实。我以为,只要我不问,只要我主动退出,就不会伤心不会难过,可是,一听到有人提她,甚至一不小心想到有这个人存在,就会莫名地心痛,除了逃走,我实在……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说到自己无计可施时,慕容云舒心中一酸,湿了眼眶。

楚长歌却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惨淡的事实?什么主动退出?那个‘她’又是指谁?你到底在说什么?”

慕容云舒猛地看向他,发现他脸上的莫名其妙不是装出来的,他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怎么会这样?难道……她误会他了?“那个‘黎族公主’不是你的……吗?”慕容云舒忽然觉得不管在‘你的’后面加什么‘词’心里都不舒服,所以­干­脆就什么也没加。

楚长歌楞了一下,“你说惜月?是啊,她是我妹妹,怎么了?”

妹妹?妹妹!慕容云舒觉得自己简直被雷劈到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问道:“亲妹妹?”

楚长歌点头,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比她早出来三分钟。”

早出生……三分钟……这样说来,竟是龙凤胎……

慕容云舒此时此刻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楚长歌一脸不解,“你突然提惜月­干­什……”突地,楚长歌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云舒,你该不会以为惜月是我的旧情人吧?”难怪她那日在山洞里说什么‘两全齐美’,原来……

慕容云舒红着脸,咬着­唇­,低着头,哪里有洞……

“哈哈……哈哈哈……”楚长歌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开心。

慕容云舒恼羞成怒,“不要再笑了!”没有洞,有个梯子也好啊。她这样坐在马背上,简直就像被丢在高高的台上,让人肆无忌惮的围观。尽管观众只有一个……

“好,不笑了,我不笑了。”楚长歌将笑意强压下去,然后问道:“这就是你拒绝我的求婚的原因?”很好,他的自信回来了。

慕容云舒实在很想堵住他的嘴,或者骑马逃走,奈何她既打不过他又不会骑马——就算会骑,也跑不过他。

“原因之一。”慕容云舒老老实实地回道。

楚长歌一挑眉,“其他原因是什么?”

“很多。”

“比如。”

“比如皇帝不会让我轻易嫁人。”慕容云舒随口说出一个原因。

“放心,死人是不会有意见的。”挡婚者,死。

“……”慕容云舒扶额,“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能不能先放她下去?虽然俯视人的感觉很好,可俯视他……就一点也不好了。不仅没有优越感,还感到无尽的压迫。

楚长歌笑道:“你先答应我,一回到金陵,我们就成亲。”

他果然是故意的!幸亏她之前把心里的疙瘩说出来了,不然,她猜他一定会把她一直丢在马背上,直到她开口为止。

什么叫威胁,这就叫威胁!

慕容云舒只象征­性­地犹豫了几下,便道,“好,我答应你。”

楚长歌闻言大喜过望,将她抱下马,抱着她转了好几圈才放下,脸上的笑容,纯真的让人心动。

慕容云舒从来不晓得,这样腹黑如碳、狂傲自负的男子,脸上也会出现那般单纯的笑,而一想到这样动人的笑容是为她而绽放,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

她与他一样,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很难在得到某样东西后,心里会有如获至宝的幸福满足感。而此时,眼前的这个让天下男人羡慕嫉妒恨的男子,却因为她的点头,而欣喜若狂。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奈何,他现在还不能成为她的夫。尽管心结已经解开。

刚经历了小梁王逼婚,皇帝和各路藩王已蠢蠢欲动。如果她是他们,定会——不能娶之,则除之。

她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嫁给他,岂不是将自己和他推到了风口浪尖?她倒无所谓,反正,打她以慕容云舒的身份来到这个世上起,就注定了这一生无法独善其身。可楚长歌,他的仇敌已经够多了……

正文 第七十六章:教主凌乱了

楚长歌一手牵马,一手牵慕容云舒,慢悠悠地向前走,心里琢磨着婚礼是拉风一点好,还是嚣张一点好……

慕容云舒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侧仰起头看向他,疑惑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逃出那个石洞的?”

楚长歌勾­唇­一笑,“你想知道?”

慕容云舒无语地看着他,废话。不想知道还会问吗?

“这是秘密。你想知道的话,就用别的东西来换。”楚长歌一脸坏坏地笑,还把脸向下朝她伸出去一段,生怕她够不着。

慕容云舒啥也没说,盯着他看了三秒,然后扭过头,继续向前走。

楚长歌悻悻地收回脸,边走边说道:“算了,免费告诉你……”

楚长歌才刚开口,慕容云舒便打断他,道:“你别说。”

楚长歌不解,“为什么?”

“我不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慕容云舒如是说。

楚长歌表情僵了一下,“其实这也不算很隐私的秘密……”

“那也还是秘密。”慕容云舒坚持不听。

可是楚长歌却想说得不得了。试问一个­干­了坏事都要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人,做了一件如此得意之事,又怎么憋得住?更何况,他很想说出来,让她表扬一下。

而很显然慕容云舒也深知某人的秉­性­,所以她偏不听,存心憋死他。

楚长歌却不管她听不听,自言自语般说道:“是寒冰真气。我在洞内修炼了寒冰真气。用寒冰真气冻住铁链后,铁链就会变得易裂,在石头上轻轻一磕,它就会断。”楚长歌虽然说得甚是轻描淡写,但他的嘴角始终往上扬着,可见他是多么的得意。

慕容云舒闻言心一惊,自从那日在华佗山上被凤灵问了一句‘你不会武功?’之后,她便找了许关于介绍各种武功的书籍来看,虽然没有详细的招法、心法什么的,但看过后也大致懂得了各种武功的概念,例如杀人有多快、能杀多少人之类的。当然,仅限于上层武学,那些下九流的武功即便是不会武功的她也看不上眼。而寒冰真气,她正好看到过。

显然,寒冰真气属于上层武学……不……是上上层武学。

根据古籍上的记载,会寒冰真气的人都是七老八十的武学宗师,当然,这倒不是说只有老头子老婆子才能修炼此功,而是因为这门武功需要极深厚的内力做后盾,一般人不熬到头发花白、牙齿掉光,是很难练成的。不仅如此,想练此功的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不但要内力深厚,而且要长寿,因为想练成寒冰真气,快则三年五载,慢则十年八年。想想若寿命不够长,练到一半突然驾鹤西游,就不划算了。

据说,若内力不足,急功近利,妄练此功,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一命呜呼。

再观眼前的某人,活蹦乱跳、神采飞扬,一点走火入魔的迹象都没有。

顷刻,慕容云舒望着他的眼神发生了改变,巨大的改变……

“你­干­什么一脸‘此人是怪物’的表情盯着我看?”楚长歌闷闷地问。他等的明明是赞美……莫非她不晓得寒冰真气的厉害?一定是这样,不然,她绝不会连半句溢美之词都没有……

慕容云舒道:“我在观察,怪物与你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楚长歌忍下不满、‘强颜欢笑’,“那你看出来区别在哪里了吗?”

慕容云舒无比挫败地叹道:“没有。”

“……你再看仔细点。”

慕容云舒很严肃地又看了他半晌,最后­干­脆果断地丢出俩字,“没有。”

楚长歌当时就凌乱了。别人要知道他在短短一个月内修炼到寒冰真气的最高层,就算不赞美,也会嫉妒得要命,她的评价居然就俩字——怪物。着实很打击人啊!

虽然他也很不屑寒冰真气这种­阴­气太重的武功,奈何当年在那老怪物的威逼之下,早已将心法牢记于心,加之手脚被锁,除了寒冰真气,他再也找不到其他弄断铁链的法子,所以才很不情愿地在心里叫了那老怪物一声师傅之后开始修炼,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到底还是当今武林无人能破的绝世武功,那老怪物也是骨灰级的武学怪宗,她却完全不当一回事,这叫花了一辈子才自创此功的老怪物情何以堪啊!

好吧,主要是,他情难以堪……

慕容云舒将楚长歌那怨念的眼神无视的彻彻底底,问道:“你既然早就逃走了,为什么不直接去王府找我?”

一提到这事,楚长歌立时收起‘独守空闺怨夫’样,笑道:“想看你到底想怎么应付华夜离的逼婚。”

“就为了看戏?”

“也不全是。”楚长歌道,“你想想,如果我直接将你带走,那华夜离发现新娘子临阵逃脱,最多也就吃个闷亏,可要是我在婚礼上正大光明的把你劫走,就等于当众扇了华夜离一个耳光,岂不大快人心得多!”顿了顿,楚长歌又道:“可惜有人抢了我的头彩。”说这话时,他的脸上除了遗憾之外,更多的是凶光。

四胞胎又要倒霉了。慕容云舒暗暗觉得好笑,嘴上却怪声怪气地说道:“是啊,大快人心,大快了别人的心。”

楚长歌奇道:“此话怎讲?”

慕容云舒不答反问,“你今天见过云四娘吗?”

“见过。”

“你觉得她的心情如何?”

“没注意。”他那时候急着找她,哪里有心思去注意其他女人的表情……

“……”真扫兴。慕容云舒抿了抿嘴,直接说道,“花二十万向她买了密道的入口,找到石洞后发现你已经自己逃走了。”早知他已逃出生天,她也就不必花那二十万了。虽然挥金如土的感觉很好,但,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即便是挥金如土也应该物有所值。

楚长歌想得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八卦楼卖消息从来只算个数不分价格高低,不管什么消息,都是一个五千。她竟敢坑你!”他说得义愤填膺。

慕容云舒深感赞同地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你不值二十万。可那时候急着救你,也就没管值不值了。再说了,慕容府不值钱的东西多得是,都是我爹当年年少无知时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我花二十万买你,亏的也没他的多。”

楚长歌哭笑不得,原来他就是个不值钱的东西……

慕容云舒完全无视某人僵硬的眉僵硬的眼,嘴角微翘,侧头看向路旁的花草树木,风景真好。

十一月的蜀州,已进入寒冬,走在路上,风吹在脸又冷又痛。慕容云舒冬天冷夏天怕热,若不是为了救楚长歌,这个季节,她是断然不会走出家门半步的,更别说长途跋涉了。又吹了半刻钟的冷风,慕容云舒道:“还是转回去坐马车吧。风太冷了。”虽然与心爱之人手牵手慢慢走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可是这点浪漫实在难以与寒冷抗衡。她是个商人,崇尚现实第一。

楚长歌闻言懊恼不已,只顾着与她说笑,竟忘了天寒风大,她没有内功护体,会受不了。

楚长歌连忙脱下自己的大衣,为她披上,然后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叫东南西北把马车赶来。”

“好。”慕容云舒正担心一会儿骑马转回去的时候受不了飒飒的寒风。他考虑的真周到。

望着马背上那抹潇洒的身影,慕容云舒不由自主地傻笑起来。这个英俊、强大又体贴的男人,以后就是她的了。没有任何人染指过,没有任何人敢染指,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这种感觉,真好。

楚长歌已经走远,慕容云舒却抓着肩头的大衣,望着远不见底的官道,一直笑,一直笑。

有楚长歌护航,从蜀州回金陵这一路,格外的太平,是以他们也走得格外慢——主要是楚长歌与慕容云舒走得慢,其余人为配合主子的脚程,也都变身乌龟爬啊爬。当慕容云舒一行人回到金陵时,已是新春时节,家家户户门上都贴上了鲜红的对联,普通百姓家的对联是简单的红纸黑字,富贵人家的对联则勾了花边喜气更重,而慕容府的对联则红底金字,首末还滚了金边,端的是金光灿灿、富贵逼人。不仅如此,门口那两尊威武的石狮子,脖子上还挂了大红的花。

慕容云舒前脚才刚一踏进门,浓重的脂粉味便扑鼻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九个金光灿灿的贵­妇­人。

“云舒啊,你可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不会回来过春节了呢!”九夫人嗲声道。

八夫人也不落后,急忙表达她对家主的思念之情,“云舒啊,幸亏你回来了!我听说你要嫁给小梁王时,吓得差点晕倒。”

“是啊。云舒要嫁给我小梁王,咱们这么大的家业,可怎么办啊!”七夫人道。

楚长歌站在慕容云舒身侧,听得满脸黑线。感情她们不是担心她所嫁非人,而是怕这慕容府没人管?世上有人这样当娘的么……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后娘。

当一道打在娘胎里就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从那群未来丈母娘身后传来时,楚长歌瞬间石化了,心中只剩一个想法:有时候,亲娘比后娘还可怕……

正文 第七十七章:婆媳较量

“阿长,为娘就知道你会有了媳­妇­忘了娘,所以特地赶来慕容府,与亲家母一起过春节,顺便也等着你前来与为娘团聚。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古怪?不高兴娘来?”

楚长歌­干­笑两声,道:“娘哪里的话。您能来……真是好得‘要命’。”

“你高兴就好。这个小姑娘就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嗯,腿长腰细脸蛋俏,不错不错,与你很配。”

慕容云舒看着眼前这个一出现就自说自话,以外貌论好坏的婆婆,简直哭笑不得。一般人家挑媳­妇­求得不应该是贤良淑德么?这个婆婆倒好,完全跟儿子一个品位,俗不可耐……

瞧清楚这位楚老夫人妖艳非凡的容貌之后,慕容云舒恍然明白了这样的品位从何而来,如果一家子都有一张倾城绝代的脸,换了是她,也会十分看重媳­妇­的容貌,若是尖嘴猴腮、歪瓜裂枣,纵使再贤良淑德,也不会允其踏进家门。这不是容貌歧视,实在是——影响家容。退一万步讲,会在春节之际不请自来,把别人家当自己家的婆婆,定不会贤良淑德到哪里去,自然也不会要求媳­妇­儿有多贤惠。

如此一想,慕容云舒心中的压力顿时减少了许多。她想,只要这婆婆不刻意刁难,应该不难相处。

楚长歌却没她那么乐观。因为他深知自己的母亲此番前来,绝不是为了与他团聚,也不是为了看未来的儿媳­妇­,更不是为了与亲家母联络感情,而是——惟恐天下不乱,兴风作浪来的。

作为一个从小被母亲荼毒大地资深受害者,楚长歌很清楚母亲的‘实力’,不禁担忧起来。万一云舒被母亲吓倒,反悔不嫁给他了,那可怎么办……

“听说你以前许过人,后来被别人抛弃了?”楚老夫人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楚长歌暗暗捏一把冷汗,正要替慕容云舒辩解,却听她气定神闲地说道:“谁年轻的时候没遇上过几个人渣?我从不对那种小事耿耿于怀,也望您放宽心,别与人渣计较,免得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楚老夫人傻眼了,她明显就是在没事找茬,这未来儿媳­妇­倒好,居然还反过来劝她不要为那种‘小事’斤斤计较。真的很有……楚家的风范啊!很好,非常好,这个儿媳­妇­对她的胃口!

慕容云舒不知道楚老夫人心里的想法,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对楚长歌说。

“一百个都行。”楚长歌的心情好到了极点。很高兴她比母亲技高一筹。

“为什么你母亲与你妹妹都叫你阿长?”这个问题,她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就想问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楚长歌楞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也可以这样叫。”

慕容云舒只觉额上青筋暴了暴,一脸黑线地说道:“城南集市有一个卖猪­肉­的叫阿长。”

楚长歌的笑容僵硬了,他一定要——把那个卖猪­肉­的除名!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楚老夫人拍手叫绝,然后姐俩好的挽起慕容云舒的胳膊,道:“走,咱们进去好好聊聊。”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无论是文聊还是武聊,她都奉陪到底。

楚长歌一脸哀怨地看着抢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的母亲,心里千百个不乐意。

慕容府的九位姨太太也怨声载道,来慕容府白吃白喝白住就不说了,居然还跟她们抢女儿!这梁子,结大了!

楚长歌刚一来到慕容府后院,一个不明物体便横空飞来,挽住他的胳膊,接着是一声让他想杀人的叫唤——“阿长!”

“叫哥。”楚长歌闷闷地说。

楚惜月眨眨眼,谁大谁小这个问题他们不是已经讨论过很多次并且都无疾而终了吗?他怎么又开始纠结了?

“楚兄,多日不见,你还是那么的英俊潇洒、欲求不满啊。”凤城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楚长歌那只被楚惜月挽着的手,揶揄地语气听起来酸酸地。

按理说心爱的人被别人抢占,他与凤城同是天涯沦落人,应该成|人之美才对,偏偏,凤城那句‘欲求不满’让原本就有点欲求不满的楚长歌劣根­性­大爆发。“再英俊潇洒,也不及凤兄欲求不满啊。”楚长歌笑吟吟地说,说完便与妹妹话家常去了。

凤城很想抢过来,非常想。可是他明白自己抢不过楚长歌,只好死死地盯着楚长歌的后背看,恨不得看出个洞来。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也正与楚老夫人闲话家常。

“你们家很热闹啊。”楚老夫人道。

“嗯,比你们家热闹一点。”慕容云舒答。

“那些姨太太之中,哪一个是你的亲娘?”

“您都说她们是姨太太了,自然没有一个是我的亲娘。”

“不要‘您’啊‘您’的,我年纪也大不了你多少,你就叫我月姐吧。我当年闯荡江湖时,大家都这么叫妖月仙子。”

慕容云舒看了看她,四十左右的年纪,却有着二十多岁的妖艳容颜,的确——如妖似仙。“月姐。”慕容云舒从善如流,眼底噙着笑。

妖月仙子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极了,“你不觉得喊我姐姐不适合么?”

“有什么不适合?”慕容云舒明知故问。

妖月仙子一瞪眼,“你是阿长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我的未来儿媳­妇­,婆媳怎么能够姐妹相称呢?”

慕容云舒一听到‘阿长’俩字就笑了,听完妖月仙子的话,更是笑意满面,“你既然知道这不合礼数,又为何要我喊你姐姐呢?”

“当然是为了……”妖月仙子突然停下来,随即大笑道:“好媳­妇­儿,真上道!”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过奖了。戏弄人这种事,虽然不是她的专长,但也算特长之一。

妖月仙子又问道:“你爹为什么要娶九个姨太太?”

“因为八个不够。”

“……”妖月仙子出道二十年,头一回有碰到了对手的感觉。“丫头,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旺夫命?”

闻言,一缕笑意爬上眉梢,慕容云舒道:“就我这身价,能不旺夫吗?”说句毫不夸张的话,谁娶了她,那绝对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不是那个意思。”妖月仙子扶额,“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嫁入魔教,魔教的势力一定能够壮大。当然,你这个旺夫运,只适合邪魔歪道的夫,就像我儿子那样。你要是嫁入名门正派,嫁一个克一个。”

闻言,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颇有感触地说道:“难怪方鸿飞还没死,原来是我没嫁成的原因。”

魔教中人,个个护短。一听慕容云舒提方鸿飞,妖月仙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小子,他最好别让我碰上了,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慕容云舒想说,你下次见到他,还是赶紧跑吧,你儿子都吃过他的亏,更何况是你。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望着妖月仙子,淡淡笑。

“你亲娘不在,那些后娘有没有欺负你?”妖月仙子的眼中闪着光,那过度殷切过度慈祥的眼神,好似在说“快说‘有’吧,我一定替你报仇”。

慕容云舒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好欺负的人吗?”

妖月仙子果断摇头,她若好欺负,此时就不是笑着与自己讲话了。妖月仙子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是打算扮恶婆婆给新媳­妇­下马威、寻她晦气的,怎么就跟她相谈甚欢了呢?怪哉,怪哉……

另一边,楚长歌正与楚惜月在凉亭煮酒闲聊,凤城一脸­阴­郁地坐在一旁当空气,喝闷酒。而不甘寂寞的九位姨太太,不敢去打扰慕容云舒与妖月仙子谈话,也都蹭蹭地跑到凉亭凑热闹来了。过节嘛,图的就是一个热闹。更何况,人家当婆婆的都在主动与媳­妇­联络感情,她们这些做丈母娘的,自然也不能冷落了女婿。

当然,九位姨太太也不敢太嚣张,因为未来姑爷的厉害,她们早就见识过了。若不是云舒已经回府,有了撑腰的,她们哪敢与这个瘟神姑爷讲一句话。

楚长歌见九个丈母娘站在凉亭外面,想来又不敢来,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样子,便主动开口道:“你们与她的感情似乎很好。”

九位姨太太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开出了花儿,七嘴八舌起来。

“是啊,云舒最喜欢我。”

“乱讲,明明最喜欢我。”

……

……

“我进府比你们都早,云舒与我亲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大夫人的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口。“主母刚过世时我便进府了,云舒是我一手带大的。”这句话是讲给楚长歌听的。言外之意就是——没有我,哪有现在的云舒,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我这个丈母娘。

楚长歌却道:“依你的意思,她那扭曲的­性­格,是你培养出来的?”

这话说得太严重了!大夫人连连摇头,“云舒的­性­格是天生的。”

二夫人举手,“我作证!”

三夫人同举手,“我也作证!”

四夫人道:“听说主母也是一个很怪的人,想必……”

“想必什么?”

一声不咸不淡的问话在不远处响起。吓得四夫人跳了起来,“云、云舒,你来了。”

楚长歌黑眸微转,眼底掠过几许笑意。别人家的小孩受后娘虐待,慕容府却是小孩‘虐’后娘,还是九个一起被‘虐’。这些姨太太们,看起来对她又爱又恨。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故事吧。

正文 第七十八章:有你一个就够了

慕容云舒此时已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慢悠悠朝凉亭走去,边走边说道:“冷风吹得舒服吗?”

九位姨太太嘿嘿地赔笑,不说话。

“阿长嫂,你还记得我吧?我们在黎族见过的。”楚惜月笑呵呵与慕容云舒打招呼。

慕容云舒却拧起眉头,“阿长嫂?”这算哪门子的称呼……

楚惜月重重点头,道:“是呀。我与阿长不分大小,所以不能叫你大嫂,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叫阿长嫂毕竟合适。”

慕容云舒的眉头越皱越紧,“阿长嫂是城南集市卖猪­肉­的阿长的娘子。”

楚长歌满脸黑线,嘴角横抽。惜儿一口一个阿长也就罢了,她居然又提卖猪­肉­的阿长,存心跟他过不去是不是……

“重名呀?”楚惜月歪头想了想,最后说道:“重名就重名吧,反正我又不会去买猪­肉­。”语毕,她又扭头看向凤城,道:“凤大哥,你也觉得叫阿长嫂最适合,对不对?”

“呃……”凤城本来很高兴她终于记起他的存在了,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要点头的好。倒不是怕楚某人报复,而是,从长远考虑,今日若‘阿长嫂’这个称呼真冠到慕容云舒的头上,那么,他岂不是逃脱不了被称作‘惜儿弟’的命运了?

这么难听的称呼,也只有她想得出来了。凤城摇头,“你比她年纪大,还是与灵儿一样,唤她慕容吧。”

楚长歌向凤城投去一计感动的目光,认识这么久,你总算讲了一句人话。

凤城也很客气地回他一个眼神,总比你一句人话也不讲来得强。

楚惜月却皱起柳眉,道:“我还是觉得阿长嫂好听。”

众人绝倒。

唯有慕容云舒眸光微动,看向楚长歌,云淡风轻地笑着说道,“你可以选择换名字或者换娘子。”总之打死她也不要当‘阿长嫂’。

楚长歌道:“能不能换妹子?”

“喂!阿长,你什么意思?!”楚惜月不高兴了。

“叫大哥。”楚长歌使出杀手锏,“再敢叫阿长我就把凤城一掌拍死。”

果不其然,楚惜月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说半个字。

凤城虽然对某人拿他的­性­命威胁惜月的无耻行径很不齿,但是,看在惜月那么在乎的份上,决定不与此小人计较了——其实主要是就算他想计较也没那个本事。“惜月,我陪你去街上走走。”凤城连拖带拽地将楚惜月弄走,走出几步还丢给楚长歌一个‘互不打扰’的眼神。

楚长歌剑眉微挑,算是达成协议。

九位姨太太也纷纷暧昧地笑着走开,不打扰他们小两口浓情蜜意——其实是不想等某明显有轰人意向的姑爷开口。都是一家人,赶人多不好,所以她们还是自觉一点,免得伤了和气。

闲杂人等一走,楚长歌便笑吟吟地起身将慕容云舒的手包在手心,暗暗用内力给她暖手。“怕冷就不要出来。”他温柔地说。

慕容云舒微微垂首,那源源不断的热量,不仅暖了她的手,也暖了她的心。“我不出来,哪晓得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楚长歌笑道:“九位姨太太什么也没说,有我在,她们哪敢讲你的坏话。”

慕容云舒道:“我说的是你。”

楚长歌大汗,怔了一下才笑道:“我更不会说了。”

“是吗?”慕容云舒青眉微挑,道:“我似乎听到,有人说我­性­格扭曲。”

顷刻,楚长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过了片刻才扯了扯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一本正经地说道:“天寒,我送你回房。”

慕容云舒抿­唇­一笑,一面顺势往回走,一面说道:“想知道我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房姨太太吗?”

“你讲我就听,你若不想讲,就算了。”

慕容云舒沉吟了半晌,道:“那我还是不讲了吧。”

“别!”楚长歌一脸认输,“你还是讲吧。”天晓得他对她的任何一件事都好奇地要命。他想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她的那些他不曾参与的过去。

就知道他口是心非。慕容云舒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又慢慢走了几步,才徐徐开口道:“八岁那年,我娘病重,她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便对我爹说,在她死后,他若敢娶其他女人进门,她做鬼也会缠着他。”说到这儿,慕容云舒笑了,眼底的笑意中闪着泪光,看在楚长歌眼里,那竟是幸福的笑与泪。

楚长歌虽然不解她提到自己母亲病逝时为何会露出幸福的微笑,但他相信她接下来一定会为这个笑容做出解释,于是静静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爹听了我娘的话之后,不仅没点头,还与她唱反调,说,她若敢弃她而去,他就娶一屋子的姨太太。”说到这儿,慕容云舒的眉梢爬上几许不浓不淡的悲伤。她抿了抿嘴,接着说道:“最终,我娘还是没能撑过去。我娘去世之后,我爹不顾家族的反对,世人的唾骂,不仅不将我娘的棺木下葬,而且还红灯高挂,连娶九房姨太太,一天娶一房。整整九天,他白天纳妾,晚上则坐在我娘的棺木旁守夜……”

心知她已泣不成声,楚长歌便替她接道:“他在等你娘的魂魄回来找他。”

慕容云舒重重点头,已是泪流满面。

楚长歌只觉心中一痛,温柔地缓缓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再坚强的女人,在身边有依靠时,也会变得脆弱。慕容云舒也不例外。在楚长歌怀中,她越哭越伤心,好似想将这些年来该流而没有流出的泪水一起补回来。

许久,慕容云舒终于可以正常讲话了,她道:“后来,我爹告诉我,其实他早就知道,我娘那样说,无非是怕她走后他会孤独一生,因为我娘深知我爹爱惨了她,等她死后绝不会另娶他人,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骗他纳妾。她知道,为了见到她的魂魄,我爹一定会另娶。”

楚长歌叹息一声,一面轻轻抚摸她的秀发,一面说道:“岳父明知道不管他娶多少房姨太太,岳母都不会回来,可他却还是娶了。因为,当一个人万念俱灰的时候,他需要一些东西,来延续活下去的意志。”

慕容云舒紧紧咬着­唇­,唯恐一松气,泪水便会再次决堤。

这时,楚长歌又道:“如果,我说如果,我们也有那么一天,你千万不要学岳母,因为,我宁愿寂寞一生,也不愿在其他女人的名字前,冠上我的姓。”

瞬时,慕容云舒眼眶一热,眼堤崩塌,一溃千里,泪流不止。不同的是,这一次流出的是感动的泪水。

楚长歌将慕容云舒搂得更紧,低头在她发间轻轻落下一吻,柔声轻唤:“云舒。”

“嗯?”慕容云舒的这一声‘嗯’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慕容云舒没有说话,泪水却流的更凶。心中的感动与幸福,满满的,化成泪水,溢了一地。

与此同时,凤城与楚惜月正在街上闲逛。新年将至,金陵城内也一派喜气洋洋,街上小贩叫卖着红花、红烛、红头绳以及各种红­色­的东西。

“凤大哥,送你一根红头绳。”楚惜月笑眯眯道。

凤城嘴角微颤,但依旧非常温柔地说道:“我不缺这东西,你别破费了。”

楚惜月笑道,“没关系。阿长傍上了阿长嫂这个金主,银子多着呢。”说完,挑了一根不粗不细、不长不短的红头绳递给凤城。“呐,扎起来吧。”

凤城一脸恨不得去死的表情,嘴上却好声好气地说道:“回去再扎。”

“不行。阿长说你身上晦气太重,大过年的,必须扎根红头绳,喜气才能压倒晦气,博得一年好运气。”

凤城从牙齿缝里挤出俩字,“是、吗?”

“是!”楚惜月重重点头,表示他非戴不可。

凤城一咬牙,用赴死的心情,将红头绳绑到头上,心里恨恨道:楚长歌你个­阴­魂不散的妖孽!

扎上红头绳已经够尴尬了,凤城当然不会再继续招摇过市了。二话不说,拉着楚惜月往回走。

“­干­嘛要回去啊?才刚出来呀。还没逛过瘾呢。”楚惜月不依。

凤城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故意装出很严肃的样子低声说道:“我发现了几个可疑人物。你现在不会武功,我的武功也不济,万一那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就惨了。”

“不怕,金陵城是阿长嫂的地盘,没人敢欺负我们。”

凤城非常无力,这都是谁给她灌输的错误信息啊!哼,说来说去,都是楚长歌那家伙造的孽,搭上了慕容云舒这个地主婆!

凤城心里正恨得起劲,忽然,一道亮光划过眼角。他循光看去,只见一把锋利的短剑正从侧面朝楚惜月刺来。竟然让他给说中了!

“惜月!”凤城大叫一声,连忙将楚惜月推开,自己却因躲避不及被刺破了衣服,肩头划出一道口子,但伤口不深,无大碍。而那个刺客不招不成便逃走了。

“凤大哥,你受伤了!”楚惜月心痛地说,然后掏出手帕替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没事,我们回去吧。”凤城一脸凝重。惜月以前虽然与楚长歌一样,见人就得罪,可她现在已经换了一张脸,知道她就是楚惜月的人并不多,怎么会有人前来寻仇?

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挑楚长歌与慕容云舒回到金陵城之时……

越想,凤城的神­色­越凝重,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他必须尽快将这件事告之楚长歌。

正文 第七十九章:语出惊人的慕容云舒

当凤城与楚惜月找到楚长歌时,他还在凉亭,一个人,作怨夫状。

“慕容呢?”楚惜月边问边左瞧右瞧。

“她走了。”楚长歌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

楚惜月一脸惊讶,“走去哪儿了?”这里就是她的家呀。

楚长歌道:“书房。”

“……”楚惜月满脸黑线,狠狠地砸给他一个巨大的白眼,道:“去书房算什么走啊!”还以为离家出走了呢。吓死她了!

“不在身边就算走了。”楚长歌闷闷道。

楚惜月眨眨眼,“阿长,你们吵架了?”

“没有。”

“那你怎么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她……”楚长歌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她跟那个聂青走了!”

走了……说得好像媳­妇­跟人跑了似地。楚惜月再翻个白眼,她发现,这个从小与她血脉相连、心灵相通的胞兄,越来越古怪了。莫名其妙的高兴,莫名其妙的­阴­郁,比娘还喜怒无常。

楚长歌越想越来气,他好不容易与心上人独处一会儿,居然有不识趣的家伙来破坏气氛,有人来破坏气氛也就罢了,她居然还弃他而去,就为了计算那几两银子……

“凤灵去哪儿了?”楚长歌神­色­­阴­郁地问凤城。

凤城一脸莫名其妙,“你问她做什么?”

楚长歌道:“说到底那个聂青都是凤灵招惹来的,当初若不是她把聂青绑上山,云舒也不会认识他,更不会与他共事。”

凤城深知楚某人想要迁怒人的时候,任何反抗都是无效的,于是他淡淡道:“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我爹娘的错,他们若不生凤灵,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所以你去怪他们吧。他们也没有去别处,就在你的脚底下,你拿把剑一抹脖子,就能下去找他们算账。”

闻言,楚长歌的嘴角抖了抖,随即把视线移到凤城头上,道:“我记得你以前是个男人。”一个大男人,头上居然系根红头绳……

凤城早料到楚长歌会揶揄自己,所以在回来的路上就已想好应对之策。他不慌不忙地把红头绳解下来,用捧聚宝盆的姿势捧着它,道:“这是金陵的一个习俗。每到春节,未婚女子会将红头绳送给她中意的男子,男子若也对女子有意,就会将红头绳系在头上。”

楚长歌半信半疑,真有这种习俗?那为什么他没有收到红头绳?真伤心……

楚惜月则嘤咛一声,跺脚急道:“你既然知道这个习俗,方才为什么接受的那么勉强?”

凤城傻眼了,居然——让他给蒙中了!赌博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楚长歌一看凤城那表情就知道他压根就不晓得那个习俗,方才的话全是瞎掰的。楚长歌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自慕容云舒与聂青离开后一直­阴­霾的天,终于放晴了。

凤城真想在新年到来之际,配一瓶毒药送给某人,聊表心意。

楚惜月见凤城不说话,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跑开。

“惜儿生气了。”楚长歌笑眯眯道。

凤城一脸无辜兼无奈,道:“我知道。”抬眼看向楚惜月离去的背影,又道:“我们在街上遇到刺客了。”

楚长歌闻言一惊,这才注意到凤城身上有伤。“冲着惜儿来的?”

凤城摇头,“表面上是。”

楚长歌心领神会,这种时候出现刺客,显然是冲着他或云舒来的。

楚长歌黑眸微沉,立刻吩咐东南西北去彻查此事。不管对方的目标是谁,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与此同时,金陵城内最大的客栈云来客栈内,天字一号房之中,一个男人站在窗前背对门,道:“试过了吗?”

跪在他身后的瘦猴男子道:“试过了。楚长歌的武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神奇。”

“何以见得?”

“我一招就刺中了他的肩膀,虽然不致命,但他会被我刺伤,还是很令人失望。”

站在窗前的男子闻言后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良久才又说道:“你确定没有弄错人?”

“错不了。我亲眼见到他与一绝­色­女子从慕容府出来,慕容府的门房对那女子毕恭毕敬,她一定就是慕容云舒。走在慕容云舒身旁的人,除了楚长歌,还会有谁?”

“或许,只是一般的护卫。”

“不可能。他们举止亲密,肯定不是护卫。”瘦猴男子又道,“全天下都知道慕容云舒是楚长歌的女人,若那男子不是楚长歌,慕容云舒又怎么会公然与他嬉笑?”

“但是,传闻楚长歌武功深不可测,连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都治不了他……”

“传闻而已,依属下看,他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他的那些传闻,除了相貌俊美非凡这一点不假之外,其他多半名不副实。”

靠窗的男子又沉吟了半晌,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瘦猴男子出去后,靠窗的男子才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浓眉两边斜飞,一对黑眸深沉如海,丰神俊朗的脸廓,竟与楚长歌有些神似。

那厢,慕容云舒正与聂青对帐,妖月仙子忽然风风火火的跑进门,指着聂青的鼻子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许靠她那么近!”

慕容云舒与聂青当时就傻眼了。聂青前几天奉皇帝密令去梁王府阻止小梁王与慕容云舒的婚事,半路听说新娘被劫,便立即打道回府,今天刚回金陵,是以不知道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是谁,只当是外面来的疯女人,一脸的莫名其妙。

慕容云舒则楞了半晌,然后皱眉说道:“你没看见门外的牌子吗?”

妖月仙子眨眨眼,“什么牌子?”说着,退出去看,果然发现门上挂着一块不大不小的方形木牌,上面写着——‘书房重地,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敢情她成闲杂人等了?!妖月仙子不高兴地说道:“孤男寡女共处一事,会被人说闲话的。”

慕容云舒心知她是故意来找茬的,于是微微一笑,道:“我的闲话还少么?谁要说就让他(她)说去吧。能够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算是造福四方,功德一件。”

“你不在意我儿子在意啊!”妖月仙子道。

慕容云舒笑道:“我现在是他的长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管不着。”

妖月仙子忽然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她真的不应该与她称姐道妹……

“如果没其他事的话,请回。”慕容云舒又道:“书房这种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

妖月仙子美眸一瞪,道:“我是你未来的婆婆!”

慕容云舒依然笑容可掬,淡淡道:“你也说了,是‘未来’的婆婆。”她故意将‘未来’二字加重语气。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你若再无理取闹,咱们的婆媳关系就此夭折。

妖月仙子何等玲珑剔透的人,怎能听不出慕容云舒的言外之意?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后气不过,叫道:“都怪阿长,还没过门就被媳­妇­儿吃得死死的,害老娘也跟着憋屈!”

“他在凉亭,出门左拐,一路向北,百米之内你可以看到他。”慕容云舒很热心的提供路线。

现在的姑娘都这么‘识大体’吗?妖月仙子瞠目结舌,奇怪地瞧着慕容云舒,瞧了老半天没瞧出什么端倪来,最后一甩手,意兴阑珊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无趣,无趣之极!”边说边往外走,心里琢磨着下次来找茬,一定要把准备工作做充分些……

妖月仙子一面走一面挫败地摇头,连败两次,难道她当真要晚节不保?想她纵横江湖二十年,但凡她存心跟谁过不去,那人必然就会过不去,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败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慕容云舒笑而不语,看着她走远,才收回视线,继续谈正事,“这个月的收入……”

聂青原本还想问一问那疯女人是谁,但见慕容云舒很快恢复公事公办的表情,便将疑问放下。他不是来与她讲废话的。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新的一年,元宵节。

每年元宵夜,金陵城官府会派人乘船在河上放烟火,街上也会有彩舞和花灯。以前慕容云舒从来都是兴趣缺缺,宁愿在家听蚊虫声,也不愿出去凑热闹。今年她却一改常态,提议去街上逛逛。这让所有人都意外不已,不过大家很快就想通了——多了一个人嘛。

由于东南西北四人还未查出上次刺杀楚惜月的刺客是哪路人马,是以,楚长歌这次出门格外小心,全然不顾周遭羡慕、嫉妒、暧昧、批判的眼光,全程牵着慕容云舒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出门时是一大家子,走着走着,慢慢就三三两两散开了。唯有东南西北四人,始终跟在楚长歌与慕容云舒身后。

这是自八岁那年痛失娘亲以来,慕容云舒头一回出来看花灯,还是与心上人一起,心情说不出的雀跃。“去猜灯谜。”她指着前方道。

“好。”楚长歌微笑着与她一起走过去。

刚走几步,一个落拓书生忽然拦住他们的去路,道:“小生郑齐恩,夏州余南人士,进京赶考途经此地,不料财物被扒,落拓至此。看两位慈眉善目,一定有一副好心肠。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赠与小生一些银两?”

慈眉善目……好心肠……

东南西北一脸不齿,此人若不是眼睛瞎了,就是睁眼说瞎话。

楚长歌心情好,不想计较他是真不幸还是假不幸,直接吩咐东护法给银子,却听慕容云舒说道:“你从夏州来,几千里路途都安然无恙,偏偏字金陵被扒,你这是在暗示我们金陵城民风不正吗?”

那书生明显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愣住了。

楚长歌哑然失笑,她这个人呀,总是语出惊人。

慕容云舒见那书生不像别有用心,正打算施予银两,突然灵光闪现,问道:“何为中庸之道?”

书生刚缓过神来,被她这样一问,又愣住了。

慕容云舒心想这个问题对书呆子而言可能深奥了些,于是换了个书呆子型的问题,“何为四书五经?”

书生这回算是彻底缓过神来了,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慕容云舒一眼,然后——跟没事儿似的,淡定走开。

楚长歌以及东南西北四人目瞪口呆,她……她也太绝了!

慕容云舒则挑了挑眉,道:“还猜灯谜吗?”

“猜,当然猜。”楚长歌一面走一面闷笑。那假扮书生的骗子碰上她,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东南西北则忍笑忍到脸抽筋,原来他们并不是孤军奋战,这个世上倒霉的人还很多……

经历了‘四书五经’事件,楚长歌的心情放松了许多,也从备战状态渐渐进入游玩状态。

两人正兴致盎然地猜着灯谜,忽然,前方的人群­骚­动起来,接着是陡然的混乱,所有人都开始尖叫、乱串。

楚长歌的第一反应便是将慕容云舒护到身后,东南西北四人则立即各据一方围住楚长歌与慕容云舒,亮出武器,蓄势待发。

这时,前方的人群已开始向两翼散开,中间开出一条道来。道路的尽头,十八人,十八骥,以压倒之势,步步逼近。

楚长歌嘴角微勾,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嚣张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嚣张。嚣张的人,若没有好运气,便活不长。而这些人,既然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么显然——运气到头了。

正文 第八十章:婆媳一台戏

慕容云舒淡淡看着那些人慢慢走近,感到无奈极了。她不过是比一般人富裕一些罢了,又不是吃了能长生不老的唐僧­肉­,怎么那么多不明人士一个接一个的来找茬?

“慕容小姐,我家主公有请。”为首的黑衣男子道。

慕容云舒也不问对方的主公到底是何许人也,走上前,直截了当拒绝道:“现在没空,让他等到明日破晓日出之后,先向慕容府递上拜帖,我再考虑是否要见他。”

黑衣男子愕然,她当真以为他们是来‘请’她的?怔了怔,他道:“我家主公现在就要见你。”

慕容云舒拧眉,“非见不可?”

“非见不可。”

慕容云舒道:“好。你回去叫他来,我破例在这里等他一分钟。”

黑衣男子再次愕然,她是真傻还是装傻?看不出来他们是来‘绑人’的吗?

“大哥,别与她废话,直接带走。”有人不耐烦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两旁的围观群众开始窃窃私语。

“这些人什么来头?”

“不知道。不过既然敢得罪慕容府,来头一定不小。”

“听说慕容府的新姑爷是大魔头,会不会是来寻仇的?”

“什么新姑爷,还没成亲呢。”

“都已经定亲了,成亲不是迟早的事吗?”

“这可说不准。她此前不是也与名剑山庄的少庄主定过亲吗?不是照样……”

“嘘!不想活了啊你!还敢提那事儿。”

慕容云舒则微微一笑,对旁人的议论置若罔闻,对那十八人淡淡说道:“诸位既然人在金陵,就应该先打听打听,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断了自己的生路。”

闻言,十八人脸­色­骤变,蓄势待发。

楚长歌则笑道,“夫人,你太直接了。”

慕容云舒也笑了,歪头看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时,就会懂得许多东西都不需要再含蓄。”

“……我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楚长歌说得一本正经、甚为遗憾。她那个年纪,他早就过了……

慕容云舒原想逗他,不料反被他逗得扑哧一笑,被几匹马和几个人破坏的好心情立时又回来了。

慕容云舒一笑,楚长歌的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杀人的欲望,也就没那么强了。“我今天不想杀人,你们走吧。”楚长歌特宽宏大量地说。

“哼!好大的口气!慕容云舒,我们主公并不想为难于你,你若识抬举,就跟我们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黑衣男子道。

慕容云舒低叹一声,喃喃道:“年纪轻轻,何苦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黑衣男子还未想清楚她这句话的意思,就见一条九曲玲珑链腾空飞来,如一条发怒的飞龙。他只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晃,重心失衡,跌落下马,在半空中被铁链狠狠打中,飞到三米开外,五脏内腑顷刻间仿佛碎了一般,一股热血猛地从体内涌出,吐了一地,真气乱串,有什么东西在流逝。

“大哥!”其余十七人纷纷跳下马围住他,又气又急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黑衣男子擦去嘴角的血,抬眼看向对他出手的人,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西护法冷笑一声,道:“你连我是谁都不晓得,也敢在本教教主面前大言不惭?”

这时,围观人群中有人低声说道:“他的武器看起来很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九曲玲珑纵天下怪侠柳乘风’。”

又有人道:“不可能,瞧他的年纪,柳乘风纵横江湖时他恐怕还未出生。”

闻言,那黑衣男子惊道:“莫非阁下是柳老前辈的传人?”

西护法挑了一下眉毛,道:“看在你称家师一声‘前辈’的份上,我放你一马。”说完,又看了看其余十七人,道:“你们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想活命就给我立刻滚。”

众人点头如捣蒜,“是,是……”

十八人、十八马落荒而逃。

很快,街上又热闹起来。

楚长歌对东护法使个眼神,东护法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又朝南西北三人使个眼神,然后悄悄尾随那十八人而去。

当晚,东南西北四人就探出了幕后主使,竟是先皇遗孤——晟王——其封地正是西北荒原燕州。

燕州虽然属于九大州之一,但其本身只是一个小岛,岛上原先住的都是未开化民族,后来晟王被当今圣上流放到燕州之后,小岛才渐渐开化。

既是晟王的人,这就不奇怪他们为何会对楚长歌的存在视若无睹了。正所谓不知者无畏,他们久居岛上,当然不会知道中原近年来的风起云涌,自然也不会晓得楚长歌有多厉害了。

“连一贯低调的晟王都来到了金陵,看来,金陵城要热闹起来了。”慕容云舒意味深长地笑说。换做是以前,她会奇怪这个晟王为何会平白无故的来找她晦气,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不用猜也知道,晟王此行,定是冲着她身后的慕容府势力而来。

北护法道:“二十年前先皇病逝,当今太后违背祖制废了年仅八岁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晟王,改立先皇胞弟、现在的皇上为帝,自那之后,晟王便被流放到燕州,非天子传召不得擅离封地、踏入中原。晟王韬光养晦了二十年,如今悄悄潜入金陵,只怕是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要夺回皇位。”

慕容云舒揉了揉眉心,恹恹道:“只怕盯上金銮殿上那把龙椅的人,不止他一个。”一个皇帝,要多失败才会沦落到群王共反的地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楚长歌忽然一脸严肃地问道:“你希望谁当皇帝?”

慕容云舒一愣,这种事情是她能希望的吗?

楚长歌又道,“你中意谁,我就把他留下,其余人统统杀掉,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此人果然很有教主风范。

“教主说得有道理。反正不管是梁王、晟王还是其他什么王,最后只能有一个当皇帝,其余人只有死路一条,早死晚上都一样,不如咱们给他一个痛快,也省得劳民伤财、生灵涂炭。”北护法道。

东南北三人俱点头,异口同声,“小北言之有理。”勾心斗角、机关算计太复杂,还是杀人来得简单。

慕容云舒满脸黑线,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魔教中人的思想觉悟……果然还处于娘胎里的水平。若杀几个人就能天下统一,皇帝也不必学什么帝王术了,苦练武功就行……不,练武功都免了,反正练到寿终正寝也赶不上楚某人,退位让贤才是王道。

翌日,晟王果然向慕容府递上了拜帖。

听着总管的通报,慕容云舒只说了两个字,“不见。”

总管二话不说,默默退下。

“二妹,你挺大牌嘛。”妖月仙子笑呵呵走进门道。

听到‘二妹’俩字,慕容云舒的额角跳了跳,她敢肯定,这个为老不尊的未来婆婆是故意的。不过,婆婆想玩,她这个当儿媳的怎能不配合呢?

慕容云舒抿­唇­一笑,道:“大姐,你来了。”

妖月仙子怔了一下,然后笑道:“喊我‘大姐’,你不觉得别扭么?”

慕容云舒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还好。”

“……既然你喊得那么顺,不如我们点两柱香,结义金兰吧。”妖月仙子不怀好意地说道。

“行。”慕容云舒放下手中的书卷,对绿儿说道:“去,把姑爷叫来,让他当我与他娘结义金兰的见证人。”

“是!”绿儿捂嘴偷笑着跑开。

见状,妖月仙子傻眼了,‘四大草包’明明说慕容云舒只是嘴皮子厉害而已,若动起真格来,绝不敢跟她结拜,所以她才旧重提,打算扳回一局。可依这情形来看,很不妙啊……

思绪飞转,妖月仙子决定先发制人,恶人先告状,“你想挑拨我与阿长的感情?”

慕容云舒笑道:“大姐严重了。小妹不过是顺着你的意思,让自己的未来夫君吃点闷亏而已,怎么能算挑拨呢?更何况,你我姐妹相称、义结金兰,也是大姐你先提出来的,我不过是听从吩咐罢了。”

妖月仙子语塞,讷讷地盯着慕容云舒看了三秒,然后说道:“好,结拜就结拜,反正到时候被气死的也不是我的丈夫。”语气十足的破罐子破摔。

慕容云舒哭笑不得,敢情还没成亲,她就已经有了‘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死活不相­干­的觉悟了?

楚长歌赶过来时,正好听到娘亲的那句话,英俊潇洒的脸廓顿时黑沉如碳,嘴角轻颤,没好气地说道:“你的丈夫当然气不死,顶多就被气活而已!”

妖月仙子却一点也不生气,笑呵呵道:“你能来替为娘与你媳­妇­儿当见证人,为娘真是高兴。”

“……”楚长歌很挫败。摊上这么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娘亲,他实在是无计可施。

“如果……”慕容云舒突然微笑着开口,“如果你与她断绝呣子关系,我们就不算乱lun。再如果……”她顿了顿,“你需要见证人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你见证。”

楚长歌仰天长叹,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不该来淌这浑水……

正文 第八十一章:假如生米煮成熟饭(一更)

次日清早,慕容云舒一开门便撞上一对神­色­凝重的黑眸,差点被吓坏。“早。”慕容云舒笑着与他打个招呼。

楚长歌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用壮士出征的口吻说道:“云舒,我们找个时间,把事情给办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慕容云舒怔了一怔,“什么事情?”

楚长歌道:“终身大事。”

慕容云舒又怔了一下,这人几时变得这么含蓄了?而且,还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表情……

其实楚长歌不是变得含蓄了,而是有了心理­阴­影。不管上次被拒绝是出于什么原因,总归是被拒绝了,所以这一次的心情相当之忐忑。他不敢保证,再次被拒绝,他会不会直接跳过‘征求女方意见’这一环节,直接拜堂,或者,直接洞房。

洞房……

楚长歌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当生米煮成熟饭,还愁好事不成?

“你笑得很诡异。”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立刻换上春风和煦、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人,怎么会笑得诡异呢?一定是你看错了。”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三秒,道:“一宿未眠,脑子累坏了吧。”

脑子累坏了……脑子坏了……楚长歌的笑容僵住了,“你怎么会知道我一宿未眠?”

慕容云舒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道:“你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原来如此。楚长歌忽然有种冲动,想对她说‘你要是不答应把事给办了,我就天天穿昨天的衣服’。转念一想,不禁觉得好笑,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幼稚的想法……

“刚才说的那件事……”楚长歌点到为止,然后一脸期待地看向她。说好回金陵后就成亲的,是女人就不要耍赖。

“哪件事?”慕容云舒明知故问。

楚长歌的额角爬上几许无奈,“那件事。”

“噢。”慕容云舒作恍然大悟状,抬眼看了看天空,道:“行,一会儿翻翻黄历,看哪天宜出行。”

楚长歌大喜,随即又发现不对,“看哪天宜出行做什么?”要看也该看哪天宜嫁娶吧?

慕容云舒道:“哪天宜出行,哪天你就可以启程去少林寺了。”

“去少林寺做什么?”楚长歌越听越迷糊,他是不是漏听了什么?

“解决终身大事啊!”慕容云舒一脸的理所当然。

楚长歌满脸黑线,他去少林寺解决哪门子的终身大事……去青楼都比去少林寺靠谱,至少青楼里都是女人。

慕容云舒又道:“我替你算过了,你是出家的命。”

“……”不嫁也就罢了,居然还咒他娶不到老婆。楚长歌扶额,他到底爱上了一个怎样古怪的女人……

慕容云舒悄悄觑了一脸无奈地楚长歌一眼,嘴角微弯,道:“好了,今天的日行一乐到此为止。”

日行一乐……敢情他从未婚夫直接降格成了乐子。

楚长歌很想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样,奈何,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狂抖了起来。

慕容云舒很高兴他破功,又笑了笑,才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徐徐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夫人错了。”楚长歌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然后振振有词地说道:“我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就是让天下大乱,如今皇上无能,太子无德,各路藩王蠢蠢欲动,眼看大业王朝即将四分五裂、烽烟四起,我也该功成身退、归隐山林了。若不赶紧找个人一起归隐,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慕容云舒好笑地抿了抿嘴,道:“要归隐你找别人去吧,我要留下来发国难财。”

顷刻,楚长歌那俊美的脸廓变了形。“夫人,千金易得,良夫难求,你要慎重考虑。”

慕容云舒道:“良夫我只怕是求不到了,所以更要在千金上补回来。”

楚长歌无语问天,叹了几口气,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收起所有表情,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慕容云舒被他瞧得有点心虚了,身子下意识地往后倾,目光怯怯地与他对视。

又对视了一会儿,楚长歌的脸上突地陡然溢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慕容云舒还没搞清楚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人已被他抱起,大步流星朝房内走去。

“你……”慕容云舒正要问他想­干­什么,只见他进门的同时左脚一勾,门啪地一声关上。

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

慕容云舒还未回过神来,身子已被楚长歌放在了床。躺在床上仰视着站在床边目光灼灼的人,慕容云舒只觉脸一红,脑子再也不能思考了。

楚长歌黑眸带笑,有些恶劣地瞧着她,还是一言不发,但那双漂亮的眸子,好似会说话,向慕容云舒传达着某种信息。

慕容云舒只觉周围的空气好似冰冻了一般,令人窒息,大脑感到缺氧般地眩晕,傻傻地看在他,不吭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惹怒了眼前的恶狼。她隐约觉得,楚长歌那副神情,好似狼吃羊前的开心与得意。她若不想马上羊入狼口,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与此同时,院子门口,远远站着四个人。

东护法:“房门紧闭。”

南护法:“孤男寡女。”

西护法:“­干­柴烈火。”

北护法瞧瞧先下口为强的三位兄长,满腹怨念。为什么词穷的总是他?

这时,端着早饭的绿儿疑惑地从他们身后走到身前,奇怪地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看热闹。”四人异口同声。北护法暗暗松一口气,总算没有破坏队形。

绿儿伸长脖子朝院子里瞧了瞧,没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于是又问:“看什么热闹?”

北护法抢先道:“妖­精­打架。”

妖­精­打架?亏他想得出来。东南西三人一齐砸给他一个大白眼。

于是,北护法自觉地默默低下头,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懊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么奇葩的说法……

绿儿更加好奇了,“什么妖­精­打架?你们看得到妖­精­?”问这话时,绿儿的目光一一掠过东南西北四人,希望有人能够给她做出解答。

东护法抬头望天,自言自语,“今天天气真不错。”

南护法抬头望天,随声附和,“晴空万里,一片湛蓝。”

西护法抬头望天,一语双关,“看样子咱们黑风山的天也要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北护法继续保持低头望地状态,沉默是金。

绿儿摸头不是脑,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朝院子里走去。给小姐送饭要紧。

可她刚走两步,东南西北四人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挡我的路做什么?”绿儿不高兴地问。

东护法很含蓄地说,“你现在最好不要进去。”

“为什么呀?我要去给小姐送饭啊!”绿儿道。

“因为……这个……”东护法感觉怎么解释都不大合适,于是推了推身旁的南护法,“小南,你说。”

南护法又推了推西护法,“小西,你说。”

西护法愣了一下,道:“这种事,小北最擅长。小北,你说。”他扯了扯北护法的袖子。

北护法含泪望天,一字排开这个队形太害人了!站成圆形多好,他就能把皮球踢给大东。

见四人俱不说话,绿儿急道:“你们说不出原因就快让路!”

北护法也急了,心一横,道:“闺房重地,少儿不宜。”

“啊?”绿儿瞪大眼,“小姐的闺房,怎么会有少儿不……”说到这儿,绿儿陡然闭嘴,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傻眼老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小、小姐……姑爷……”

东南西北四人齐点头,这丫鬟看起来傻傻地,觉悟倒是不差。

绿儿彻底懵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拔腿往外跑。

这回换东南西北四人傻眼了。

“你跑那么快­干­嘛?就算你现在马上自杀,眼下这个投胎的机会也轮不到你了!”北护法道。

绿儿一心想着去通知姨太太们大事不妙,压根没管北护法说了什么。

北护法挠了挠后脑,嘀咕道:“真是莫名其妙。”一转头,发现其余三位兄弟正看着自己。“你、你们看什么?”

西护法笑道,“小北啊,我今天才晓得,你不仅傻,而且还是个人才。”

北护法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做不仅傻而且还是个人才?这话说得通吗?

南护法挑了挑眉,道:“眼下有个投胎的机会?”

“你是怎么想到的?”东护法问。

北护法道:“教主在造人,那些孤魂野鬼、怨鬼厉鬼当然就有了投胎的机会。”

孤魂野鬼、怨鬼厉鬼……东南北三人同时打个寒颤,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未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够英年早逝是上天的眷顾。

北护法则举目望远山,心中得意极了。哼哼,吓不死你们!

四人各怀心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吱的一声,门开了。东南北三人一齐看过去,当看到一脸春风得意的楚长歌向他们气定神闲地走来时,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多希望,教主此刻的表情是欲求不满……

正文 第八十二章:吻了

走近时,楚长歌睨着四人,扬起眉毛问,“没别的事做吗?”

“有……”东护法顶着压力开口,“但是这件事最重要。”

“哪件事?”话一出口楚长歌就笑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此刻的语气像极了慕容云舒。想到他离开前她脸上的表情,楚长歌脸上笑意更浓。想不到淡定如她,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东南西北四人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此刻再见他的笑容,更加惶恐了。

没道理啊!吃饱喝足之后,心情大好,不是应该看谁都顺眼么?教主怎么跟别人刚好相反……

“教主。”北护法期期艾艾地开口,“你……”北护法原想说‘你没事吧’,但一触及楚长歌那温和的不像话的笑容,立马改口,“你今天好英俊。”

“是吗?”楚长歌挑了挑眉毛,然后又笑呵呵道:“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四大护法立时松一口气,不是错觉,真有喜事。

“老夫人要知道教主有喜了,一定会很高兴。”北护法道。

东南北三人嘴角微颤,狠狠地朝他瞪过去,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楚长歌则双眼一眯,笑问:“谁有喜了?”

北护法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立即更正道:“是有喜事。”见过教主此时的笑容之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个说法叫春风似剪刀了……

楚长歌笑道:“想不到你也懂得幽默,来,搞笑一下。”

东南西三人满脸黑线,夫人是不是给教主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

北护法则一脸怕怕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搞笑一下难度太大了,不过,我可以笑一下。”说完,真的咧嘴冲楚长歌笑了一下。

东南西三人再次绝倒,看来吃错药的不止教主一个……

“你还是哭一个吧。”楚长歌道,“兴许你哭起来会好看些。”

意思是说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么?北护法觉得自己受到了史无前例的重大打击。

这时,九位姨太太气势汹汹而来,绿儿跟在她们身后小跑。

“你……”大夫人指着楚长歌的鼻子正要开骂,忽然碰触到他那凌厉的目光,气势陡降八度,“你把云舒怎么了?”弱弱地语气,一点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甚至还带点儿受气小媳­妇­的委屈,搁在这儿,就成了受气丈母娘。

楚长歌只淡淡地扫视了众丈母娘一眼,然后对绿儿说道:“去烧些热水来。”

绿儿很正问烧热水做什么,神通广大的姑爷大人就解答了她的疑惑,“给你家小姐沐浴。”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位女士倏地一起白了脸。

沐浴……大清早沐浴……

众人越想脸­色­越白,拔腿冲进慕容云舒的闺房。

楚长歌则嘴角轻勾,步履轻快地走出了院子。

教主大人一走,四大护法便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

“我打赌,小教主还没投胎。”东护法说。

南护法点头,“严重同意。”

“不过,看样子应该也快了。”西护法道。

北护法难得地没有作声,一脸深沉。

东南西三人都很意外这个平时抢着要发言的人居然沉默了,以为他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便问:“小北,你说还是孤魂野鬼的小教主几时能够投胎?”问这话的是西护法。

北护法又沉吟了半晌,才讷讷道:“为什么教主自己不沐浴?”

“……”

“……”

“……”

以上是东南西三人的心声。

九位姨太太和绿儿冲进房间时,慕容云舒正披头散发坐在梳妆台前,准备梳头。她抬眼透过铜镜淡淡看了看陡然冲进来的一群人,发现绿儿也在其中,便道:“过来替我梳头。”

绿儿楞了一下,然后火速跑过去,慢慢拿起梳子,欲言又止。

忽然,大夫人痛呼一声,“老爷啊!我对不起你……”便呜呜地哭起来。

慕容云舒正想问大姨娘如此伤心为哪般,还来不及开口,其余八位姨娘竟也都痛哭起来,边哭边说自己对不起她爹。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慕容云舒面无表情看了她们片刻,才淡淡道:“替我哭丧还太早了点。”

九人闻言止泪,面面相觑,她们不是在哭丧啊?楞了几秒,忽然又痛哭起来,“一个女人,清白被人糟蹋了,那与死又有什么两样?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可怜的孩子,都怪为娘不好……”

慕容云舒越听越莫名其妙,清白被人糟蹋?她们从哪里听来的荒唐话?

这时,绿儿已替她梳好头。“小姐,我去给你烧热水。”

慕容云舒挑眉,“又不杀猪,烧热水做什么?”

“……姑爷吩咐的。”绿儿道。

楚长歌吩咐的?他吩咐绿儿烧热水做什么?

蓦地,联想起姨娘们口中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慕容云舒恍然大悟,原来她们以为她的清白被楚长歌糟蹋了……

糟蹋……

慕容云舒忽然扑哧一笑,楚长歌若知道姨娘们用‘糟蹋’二字来形容他的‘禽兽’行为,不知会作何感想。

“小姐,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是被强迫的?”绿儿奇怪地问。

强迫?

慕容云舒又笑了,“他的确想强迫我,不过我宁死不屈。”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楚长歌希望被别人误会他们之间有了不正当关系,那她就成全他,让他当那个不正当的人。

众人一听她宁死不屈,皆大松一口气。那神情,是包袱被抢之后,发现所有银票都还揣在怀里的欣慰。

“还有别的事吗?”慕容云舒淡淡问。

“没有了。”

众受气后娘们识相地鱼贯退出慕容云舒的闺房,刚出门,便见远方一道火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这边冲来。众人立即分别退到两旁,给那末火红让路。

“二妹,听说你差点被禽兽侮辱?”话音未落,一身火红的妖月仙子已立于慕容云舒身前三米处,一脸的愤愤不平。好似只要慕容云舒点头,她就会替她杀了那个禽兽。

“嗯,巧的是,那个想侮辱我的禽兽,正好与你的儿子同名同姓。”慕容云舒不咸不淡地说。

瞬时,妖月仙子的表情僵硬了,为什么那四个草包没有告诉她,那个禽兽就是她儿子……

慕容云舒又道:“你现在是禽兽他娘,所以,还是离我远一点。不然,我会有心里­阴­影的。”

禽兽他娘……妖月仙子的如花容颜扭曲了。“其实,我与他,早就断绝呣子关系了。”

“……”众人开始同情楚长歌了。

慕容云舒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妖月仙子,隔了几秒钟才道:“那我们也断绝姐妹情谊吧。”

妖月仙子面露不解,“为什么?”

“少一个人吃饭,少一笔开销。”慕容云舒如是说。

“……”她吃得又不多。

慕容云舒又道:“你现在已不是府中人的亲朋,若想继续留下来吃住,需要付房钱。具体付多少,你可以问钱总管。”

妖月仙子立时额角乱跳,满脸黑线,她终于知道慕容府发家致富的诀窍了……

经过早上的风波,慕容云舒被楚长歌‘侮辱’的事已经传遍慕容府上上下下,也传到了楚长歌耳中。

出乎慕容云舒的意料,楚长歌竟然对于这一传言相当介意,从坐到她对面起,就一直剑眉紧锁。“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从头到尾,这个谣言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她就帮忙推波助澜了一下。

“当然不是。”楚长歌皱着眉,又想了想,才道:“被我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人轻薄,怎么能够算是侮辱呢?宠幸还差不多。”

……原来他介意的只是说法而已。果然……很有魔教教主的风范。

慕容云舒克制住面部肌抽搐的冲动,在棋盘上放下一颗白子,“到你了。”

楚长歌看也不看棋局,随手放下一颗黑子,喃喃道,“这个春天怎么这么长……”

慕容云舒心中一动,执棋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将棋子缓缓放到棋盘上,状似无意地说道:“春天才刚刚开始。”

楚长歌抬在半空中的手止住了,慕容云舒见他迟迟不落子,便抬眼看向他,不料他也正在看她,不期然四目相撞。

慕容云舒只觉心头一慌,正想移开视线,却听他痛呼一声,闭起了左眼。

“怎么了?”慕容云舒担心地问道。

“沙子进眼睛里了。”楚长歌闷闷地说,那不爽地语气,好似想灭了沙子的九族。

慕容云舒扑哧一笑,道:“别动,我帮你吹出来。”

楚长歌配合地稍稍仰起头,然后缓缓睁开眼。

慕容云舒温柔地用拇指和食指扯开他的眼皮,以便看得清楚些。“什么也没有啊……”‘啊’音还未完全发出,便感一股热息扑面,随之而来的,是一双猝不及防的炎热­唇­畔,带着毁天灭地的热情,颠覆了她的理智。

春风还在耳畔呼啸,沙沙作响,慕容云舒却什么也听不见了,眼里、心里,只剩下一张脸,一个人。

“闭上眼。”

楚长歌低声命令,强势而温柔的语气好似有一种魔力,牵引着慕容云舒那无法思考的灵魂。

闭上眼,整个世界彻底沦陷。

正文 第八十三章:惊现情敌(二更)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楚长歌的声音,“你看,春天的太阳也很烈。”

慕容云舒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他口中的太阳并非天上的太阳,顿时脸一红,被他压在身下都不曾有过的羞怯,此刻汹涌而来。初见时的蜻蜓点水让她心中小鹿乱撞,而这一次的缠绵悱恻却让她不只心去了哪里。

楚长歌心知她因害羞而感到尴尬,便主动开口打破沉默,“过完这个冬天,慕容府的家产就全是我的了。”

他装出一副很贪财的样子,惹得慕容云舒扑哧一笑,“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已经破产了。”

闻言,楚长歌忽然蹙起高高的眉峰,问道:“你吃得多吗?”

哈?慕容云舒楞住了。不懂他何出此言。

“你如果吃得不多,我就养你。”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又楞了一下,接着哑然失笑,“如果我吃得很多呢?”

楚长歌想了想,道:“那我就……去当强盗,养家糊口。”

慕容云舒抿­唇­一笑,眨眨眼,道:“你现在与强盗有什么差别吗?”

“夫人,给为夫留点面子。”楚长歌一脸哀怨地说道。

慕容云舒见状笑意更浓,眉眼弯弯地瞧着他,不说话,好似想一直这样望着他笑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楚长歌也收起玩笑的心态,将她轻轻拦腰揽入怀中,刚毅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柔声道:“过完这个春天就成亲,不准耍赖。”

“耍赖又如何?”慕容云舒一脸幸福地笑问。

楚长歌身子一震,僵了。许久才半真半假地威胁道:“你要敢耍赖,我就霸王硬上弓。”

慕容云舒脸一红,不说话了。因为他的话让她想起了早晨在房里的情形,差一点,就被霸王硬上弓了……

那会儿,她真的以为他会对他做什么,害怕之余,也做好了弃械投降的心理准备。

他却说了一句,“嫁给我,或者从了我。”

‘从了我’三个字,让她一颗心险些跳出去。她再不经人事,也懂得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明明已经决定了将自己交给他,可当眼前出现选择时,她还是选择了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间,承诺一立夏就嫁给他。

南方的春天其实很短,慕容云舒却希望它能够更长一些,长到,所有风波都平息,当她穿上大红嫁衣,与他携手步入喜堂时,心里只有嫁为人­妇­的喜悦。

晟王坐在慕容府客厅,面无表情地喝着茶。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一拜帖,慕容云舒终于肯见他了。单凭她一连拒绝他十次拜访这件事来看,就足以说明她是个很不一般的女子。但愿,她本人不要教他失望。

正想着,忽然瞧见一身着华贵白衣的修长女子从内堂走出来,清丽脱俗,娴静素雅,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日月也遮掩不住的光华。

不用脑子想,晟王也能猜到,来人必是慕容府的家主,慕容云舒。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也正打量着晟王,心中甚是惊讶,此人竟与楚长歌分外的神似,尤其是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目光深邃而犀利。不同的是,他的身上有一股岁月洗礼过的沧桑之气,成熟内敛,与楚长歌的桀骜不驯、狂傲自负截然相反。

不管怎么说,他既然与楚长歌有几分神似,那么,她自然会对他友好一些。

慕容云舒徐步在主位上坐下,端起绿儿递过来的热茶,静静地等他开口。与人初次见面,她一向不喜欢当先开口的那一个。

晟王见她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便道:“在下成华云,途径此地,听闻慕容小姐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特来拜访,想交个朋友。”

慕容云舒淡笑,“王爷若真相信我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就不会说这一番话了。”

‘王爷’二字听得晟王心一颤,他果然又低估了她的势力。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不咸不淡的话语,却让他尴尬不已。“是小王失言了。”他谦虚道。

慕容云舒却惊讶不已,这个人,明明是个尊贵的王爷,却把自己放在比她低微的位置上,讲起话来,字字句句中都透露着韬光养晦的智慧。

晟王又道:“小王的确听闻了许多关于你的种种传言,所以才没有冒然说出真实身份。毕竟,你对帝王家的人,并不待见。”

“你很聪明,可惜还不够聪明。”慕容云舒道:“你如果够聪明,今天就不该来。”她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她是个商人,谁当皇帝,她就替谁管钱。群王夺位,她一个小小的商女,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我若不来,那就真的是傻子了。”晟王当然很清楚她的态度,但他更清楚,没有她的帮助,他想角逐中原、夺回帝位,几乎不可能,所以他来了,带着不得到她的支持不罢休的决心。“对你先兵后礼是我的失误,我在此向你道歉。”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抿着嘴听他继续说下去。

晟王道:“我今日来,除了向你道歉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是什么事,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说到这儿,他抬眼看了看慕容云舒,才接着又说道:“如今天子无能,各路藩王皆已生异心,天下大乱是早晚的事。在乱世之中,就算你想独善其身,别人也不会让你作壁上观。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或许,凭你的智慧、财力以及楚长歌的势力,能够让你不受战火的牵连,但是,我觉得你有更好的选择。”

“你想让我与你合作?”慕容云舒笑问。

“不。”晟王道:“我想让你投靠我。”

慕容云舒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若不是晟王长得与楚长歌有几分神似,她连多看一眼的时间都不会浪费在这个人上面。可此时此刻,她忽然很想赌一把,赌——晟王是这次帝王之位的残酷角逐中的最后胜出者。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太子华陵天、小梁王华夜离身上所没有的品质——容人之心——成为一个明主的前提。

最终,慕容云舒还是没有接受晟王的提议,不过也没有拒绝。没接受是因为她还未见过其他的藩王,无法确定晟王是否是最有希望的一个。没有拒绝是因为,晟王有一点说得很对,与其在乱世风雨中艰辛的求生存,不如找一棵大树来庇佑。

“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楚长歌笑吟吟走进门。

慕容云舒回神,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如果我决定赌一把,你会陪我一起赌吗?”

楚长歌道:“赌什么?”

“赌最后谁当皇帝。”慕容云舒道。

闻言,楚长歌立即心领神会,笑道,“夫人既然想发国难财,为夫哪有不奉陪的道理?”

慕容云舒心一动,低声道:“谢谢。”谢谢你,这样笃定与我荣辱与共。

楚长歌拿起竹简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佯怒道,“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

慕容云舒弯­唇­笑了笑,没有接话。

当不离不弃已成为一种理所当然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被他的不假思索感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同在一个屋檐下。第二日,晟王来访的消息便传到了聂青耳中。

“这件事若传到皇上耳中,你当如何?”聂青冷着脸质问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却丝毫不以为然,一面看帐,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与和小梁王拜堂相比,晟王的拜访不算什么。”

聂青的脸上因她的不在意而结上了一层霜,“晟王是私自离开封地,其心叵测,怎能与小梁王强娶你的事相提并论。”

慕容云舒停下翻账本的手,正打算要他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给她添堵,可抬头一瞧见他那张死了亲娘的脸,便改口问道:“皇帝花钱让你整天绷着脸吗?”

聂青怔了怔,没有吭声,脸上的霜又厚了一公分。

慕容云舒道:“你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或者现在就去向皇帝报信。”

“你不要逼我。”聂青冷冷地说。

慕容云舒却不再说话,低头继续看账,手时不时的在算盘上飞快地啪啪几下,利索而­干­练,却又带着几分慵懒之态。

聂青一脸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将他视为空气的女子,心里说不出的痛。她是真的不怕他告密,还是,笃定他绝不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

想必……是不怕他告密。她从不曾多看他一眼,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心意……

又深深地看了慕容云舒几眼,聂青落寞地转身,静静离开,心中已经有所决定。

慕容云舒仍旧没有抬头,聚­精­会神地算着上个月的盈亏。

忽然,绿儿急匆匆地闯进书房,叫道:“小姐,出大事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慕容云舒不疾不徐地抬头问。

“那个……门外……来了一个女人,说……说……说要姑爷负责!”绿儿记得语无伦次起来。

“哦?”慕容云舒挑了一下眉毛,然后又低头专注于账本,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着:“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你让那女子先等着。”

“啊?”绿儿瞪大眼,来人可是情敌耶!小姐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慕容云舒见绿儿还没走,便又加了一句,“在外面等,不准进门。”

绿儿先是一愣,接着了然地笑起来。她就说嘛,小姐怎么可能不在乎!

正文 第八十四章:力挫情敌

楚长歌刚走到慕容府门口,一声娇滴滴地“楚郎”从左前方传来,害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稍稍止步,看了那粉衣女子一眼,继续向前走。

“楚郎,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红衣啊!”红衣跑上前,想拉住楚长歌。

楚长歌一个旋身,避开她的拉扯,一脸厌恶地拧眉说道:“你若不想死,就别碰我。”

“楚郎,你……你怎么能对我始乱终弃!”红衣泪眼汪汪。

楚长歌生平最厌恶这种莫名其妙贴上来的女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快步朝府内走去。

红衣见与楚长歌一起回来的还有四个人,便央求道:“四位公子,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我不与慕容小姐争什么,只求能在楚郎什么伺候着。”

东南西北四人面面相觑,教主几时始乱终弃过这号人物?

这时,妖月仙子一阵风笑呵呵走出来,道:“红衣啊,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为娘带你去见姐姐。”

“娘——”红衣立时眉开眼笑,与妖月仙子一同进屋。

看着眼前婆媳重逢的‘感人’画面,东南西北四人满脸黑线,心中有志一同地感叹道:老夫人真是百折不饶、­精­神可嘉啊!

楚长歌一回府就直奔慕容云舒的书房而去。

“你不会在书房宅了一天吧?”楚长歌扬眉问。

慕容云舒动作悠闲地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向他,道:“有问题?”

“很有问题。”楚长歌重重点头,道:“整天呆在家里,你不觉得闷吗?”

慕容云舒心一沉,“你觉得闷?”

“我说的是你。”楚长歌道。

没肯定,但也没否定。慕容云舒神­色­一黯,淡淡道:“我十几年都是这样过的,习惯了。”

楚长歌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童年一定很枯燥乏味,难怪她年纪轻轻就总是一副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少年老成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明天我们去游湖。”楚长歌提议道。

慕容云舒正想点头,忽然又改口道:“明天还有帐要看。”

楚长歌道:“你从回金陵起,天天都在看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慕容云舒抿了抿嘴,道,“钱庄倒闭,慕容府衰败,就到头了。”

“……”她还真是一点也不避讳。

“今天有人来找过你。”慕容云舒的语气甚是轻描淡写。

“谁?”

“不知道。据说要找你负责。”慕容云舒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单纯的陈述事实,好似这件事真的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楚长歌正不解,忽然,红衣闯了进来。

“楚郎,姐姐。”红衣满脸欣喜走向楚长歌与慕容云舒。前脚刚抬起越过门槛,还未落地,只听一声‘出去’平地而起,吓得她整个人狠狠一哆嗦,下意识地收回脚,一脸委屈。

说‘出去’俩字的,不是楚长歌,而是始终云淡风轻的慕容云舒。其实她的声音并不响亮,也没有带太多的情绪,可就是这平平淡淡的一声,却让红衣差点吓破胆,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没有看见门外的字吗?”慕容云舒凉凉地问。

红衣后退几步,果然发现门外有个牌子,写着‘书房重地,闲人免进’。

“可是我……”红衣楚楚可怜地望着楚长歌,欲言又止。

楚长歌却完全不理会红衣的含情脉脉,殷勤地倒一杯茶,递上,“夫人,喝茶。”

慕容云舒跟没事儿似地,接过茶,悠悠地喝起来。

红衣再次出声,“楚郎——”

楚长歌不耐烦地杀去一计冷眼。

红衣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又深情款款地说道:“楚郎,我的清白既然给了你,我就是你的人了。不管你要不要我,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一听这话,楚长歌生怕慕容云舒误会,正想向她解释,只见她一脸悠然,放下杯子,换个姿势看书,显然不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情敌’当回事,亦或者,不把他这个夫君当回事。

这下,楚长歌也哀怨了。“夫人,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慕容云舒闻言抬眼,看了他几秒,又低下头,目光专注于书卷,嘴上淡淡道:“不准踏入书房半步。踏进一只砍一只,踏进一双砍一双。”这话是说给红衣听的。依旧是波澜不惊、就事论事的语气。

“她说我毁了她的清白。”楚长歌强调重点,意在提醒某人有点危机意识。

慕容云舒淡淡道:“那是她的事。”

楚长歌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不错,那是她的事。”

怀着看热闹的心态紧随红衣而来的四大护法脸上俱露出崇拜之­色­,不愧是咱魔教的教主夫人,不用冷嘲热讽,不用咄咄逼人,一句‘那是她的事’轻轻松松将对方踢出局。

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与你无关,只与她自己有关。多简单而致命的一句话啊!

这就是境界!

四大护法觉得此时此刻他们要是不做点什么,实在有负他们对夫人的滔滔崇拜之情。于是——“教主,始乱终弃不是咱魔教的处事风格。你好歹给人家一个交代。”东护法不怀好意地说。

“要交代么?”楚长歌­阴­森森地笑起来,对红衣说道:“你坚持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可惜我既不要人也不要鬼,所以,你还是不生不死吧。”说完,又对东南西北说道:“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就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嘛。四大护法一起摇头,异口同声,“不明白。”

“哦?”楚长歌剑眉一挑,“那我就废点时间解释给你们听。谁要当第一个?”

四人刷地一下齐摇头。用后脑壳想也知道,教主的‘解释’绝非用口解释。谁都知道,魔教教主一向动手不动口……

“魔教的护法不懂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这事若传了出去,本教主日后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行走?”楚长歌笑着说道。

楚长歌笑得温文尔雅,四大护法听得骨寒毛竖。

“不劳教主大驾,我们相互折磨就好。”东护法­干­笑着说。其余三分纷纷点头,相互折磨、相互折磨……

楚长歌满意地勾了勾嘴角,道:“好。不过在你们相互折磨之前,先把这个人处理掉。”

处理……处理……怎么听都像毁尸灭迹……

四大护法很想点头,可是,这女子是老夫人的‘好儿媳’,他们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正当东南西北四人左右为难之际,救星出现了。

“红衣,你怎么杵在这里没进去?”妖月仙子笑眯眯走来,明知故问。

红衣见救星出现,顿时大松一口气,道:“姐姐不让我进去。”

妖月仙子泼辣地笑道:“云舒不是小气的人,绝不会不让你入门的。你别怕,走,进去给阿长和云舒倒茶。”说着,拉起红衣的手,抬腿便要进门。

“这里是书房。”慕容云舒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向妖月仙子,又补上一句,“不是茶楼。”

妖月仙子忽然想起上次来书房被她轰出去的事,顿时悻悻地笑了起来,退后两步,道:“你这丫头,真固执。得得得,我们换个地方,就去凉亭,那里风景好,适合话家常。”

慕容云舒没有反对,对绿儿说道:“去给客人准备茶水。”

客人……妖月仙子立时嘴角横抽,满目怨念。提起这事她就满肚子的火!那个钱总管,居然狮子大开口,收她一晚上一百两白银。坑死人不偿命啊!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会说‘与儿子断绝关系’这种胡话。她怎么也没想到,云舒会真向她收房钱……

“你们不去么?”妖月仙子问依然老神在在坐在房内的不孝子与不孝儿媳。

“不去。”楚长歌言简意赅。

慕容云舒则反问道:“她是你的客人,我们去做什么?”

妖月仙子那两条漂亮的柳叶眉狠狠地抖动起来,他们不去,这戏还怎么唱?别人家的儿媳­妇­见婆婆对‘外面的女人’好,哭都来不及,她家的这个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仅不气不恼,居然还让丫鬟给她们倒茶!

怪,实在是很怪。

莫非这个情敌没有威胁力?

妖月仙子幽幽地看了慕容云舒一眼,又幽幽地看了红衣一眼,愤然摇头。一个是风华绝代的千金大小姐,一个是黯淡无光的受气小媳­妇­。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既然人都来了,不闹一闹,怎么对得起她雇托儿所花掉的那五十两白银呢?

妖月仙子板起脸说道,“儿子,你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就该负责。”

关于清白这个问题,红衣也提过,那时候楚长歌只当没听见,但此刻是亲娘提出来的,他若在置若罔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楚长歌反问道:“我几时毁了她的清白?”

妖月仙子道:“你看了她的身子。”

红衣重重点头,表示妖月仙子所言非虚。

“娘,别睁眼说瞎话。”楚长歌很无奈地说道。

妖月仙子一瞪眼,道:“我说的句句属实。那时候你还小,不记得很正常,但是我记得很清楚。红衣洗澡的时候,你就在窗户边上偷看。”

“……小到什么时候?”

妖月仙子道:“四岁。”

“……”楚长歌忽然有种谋杀亲娘的冲动。四岁的事……她想怎么赖都行。

四大护法也一阵狂汗,老夫人您敢不敢扯得更离谱一点?虽然教主天生有一种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怪,做出如此偷香之举也不是没可能,但是,四岁的孩子恐怕还没窗户高吧?难不成教主四岁时就懂得用板凳搭台偷看姑娘洗澡?

这时,一直在旁静静看戏的慕容云舒开口了。“是不是谁看过你的身子,你就嫁给谁?”她问红衣。

红衣楞了一下,求助地看向妖月仙子,见妖月仙子点头,她也点头,道:“是。”

“那如果看过你身子的人不止一个呢?”说这句话时,慕容云舒的眼睛看着楚长歌。

楚长歌当即心领神会,笑道:“不错,如果看过你身子的人不止一个,你打算把自己分成几半分别嫁出去吗?”

红衣又愣住了,再次向妖月仙子求救。

“但是看她身子的人只有你一个。”妖月仙子得意地说道。一脸的‘看你怎么办’。

楚长歌邪魅一笑,道:“多让一个人看她的身子还不简单,我魔教教徒遍布全国,光是这门口就有四个,还愁没人来看么?”

此言一出,红衣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生怕衣服被人扒了去。

同时变­色­的,还有另外四个人——东南西北。

“教主,我们兄弟都是福薄之人,如此艳福,消受不起。”东护法笑得比哭还难看。

楚长歌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福薄我也知道,所以你们再去找些人来,一起看。人多了,这艳福分到你们头上,也就少了。”

四人一脸菜­色­,这姑娘清白尽毁事小,他们兄弟四人晚节不保事大啊!可怜他们辛辛苦苦当了这么多年的正人君子……

妖月仙子更是气得内伤。太不讲道理、太不讲道理了!简直比她还不讲道理!

“我……我还是谁也不嫁了吧。”红衣开始打退堂鼓。

“不行!你要是现在反悔,就把五十两白银还给我?”妖月仙子气势逼人,伸手做出讨钱状。

红衣胸前的双臂抱得更紧了,这回是怕银子被抢。“你让我来闹事,我已经闹了,没闹成也不能怪我啊!我还没怪你害我差点受辱哩!”

妖月仙子气道:“刚才让你闹他们你一副受气小媳­妇­样,怕得要死,现在跟我理论,倒是能说会道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你又何必为难于她?你要银子,我给你五十两便是。”慕容云舒笑容满面,浑身上下都写着‘通情达理’四个字。形象非常光辉。

妖月仙子则恼得脸都黑了,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这不是拐着弯骂她不如他们么?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五十两!

天啦,她不打自招竟还浑然不知!

想她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做过的缺德事不计其数,从来没犯过这么低级的错误,这一次居然……居然……

此时此刻,妖月仙子真想找个洞钻下去。

正文 第八十五章:圆满了(JQ不解释)

经过了情敌事件之后,妖月仙子安分了许多,一连好几天都没在慕容云舒面前晃悠,这让慕容云舒竟感到有点不习惯。

“自寻烦恼。”慕容云舒摇头低喃一声,自嘲的笑了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向好静的她,竟开始习惯热闹了。

绿儿与在外府做工的某个同乡逛街去了;凤城与惜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几位姨娘……八成忙着采购布料、购置新衣;聂青许久没出现了,听钱总馆说是去外地查账了,而凤灵寸步不离地跟着聂青,也离开了金陵;至于楚长歌……还在睡觉。

慕容云舒抬眼看看外面的天­色­,这都日上三竿了,他怎么还在睡?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来越不习惯一个人了,甚至有点害怕一个人。早晨起来后若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消息,心里就空空的,好似他不在身边一样。

慕容云舒正想得出神,突然,门外传来一个让她以为是错觉的声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听说你找我?”楚长歌笑悠悠走进门,漂亮的眸子里还带着几丝惺忪的慵懒,说得夸张、不合时宜一点,那真是风情万种。

听到这个声音,慕容云舒只觉不­阴­不晴的天一下子阳光明媚起来,莫名笼罩在心头的乌云烟消云散,心安,抬眼冲着他笑,轻声道:“你醒了。”

“回光返照而已。”楚长歌笑着说,很不正经的样子。

“瞎说。”慕容云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楚长歌还在笑,走到她右侧,靠在她身前的桌案边上,两条修长的腿交叉撑在地上,双手抱胸,一脸的放荡不羁。“见不着我,心慌了吧?”他笑悠悠地说,侧头俯视着慕容云舒。

心事被说中,慕容云舒心里稍微窘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昨晚去做贼了?”

“我昨晚在你房外守了一夜,你不知道吗?”楚长歌煞有介事地说。

“……”慕容云舒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说正经的。”

楚长歌闻言嘴角笑意更浓,“你真的想知道?”

慕容云舒一怔,忽然犹豫起来。他那个笑容,实在很不正经……

“想知道今晚就带你一起去。”楚长歌道。

最后,慕容云舒还是跟着楚长歌当了一回贼,而且是偷窥贼。

她怎么也没想到,楚长歌竟把她带进了青楼,并且是她曾被迫‘长住’过的那一家。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最荒唐的是,他们现在竟然在房梁之上,而下面——正上演着活­色­生香的春宫大戏!尽管有红帐遮着,但,越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越是撩人心神。

不过,令慕容云舒感到尴尬的倒不是下面的春宫戏,而是,身后越来越热的­肉­墙。不用想也知道,这股热意味着什么。

不知是被楚长歌传染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慕容云舒也感到浑身燥热起来。

不能再看下去了……

慕容云舒扭头想向楚长歌提议打道回府,不料才刚一动,身子就被他摁住了。

“别动。”楚长歌低声道。

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慕容云舒格外的脸红心跳、惴惴不安。因为他那低沉的声音,很明显压抑着某种情绪……

慕容云舒再也不敢动了,身子因紧张而僵住,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不小心,‘惹火’了身后的某人。

“云舒。”急切的气息热热呵在她耳边,楚长歌下巴抵在她肩头,极力克制住体内奔腾的欲望,哑声道:“我……不想忍了。”怀中抱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决定用生命去守护的至爱,他何苦‘自残’?

听到楚长歌的话,慕容云舒瞬间像是被雷劈到了一般,脑中空白了几秒,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接着,心狂跳不止。

他的意思是……在这里……

慕容云舒已经羞得恨不得那块布来遮脸了,她紧紧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楚长歌以为她不愿意,正打算带她离开,忽然听她用低如蚊呐地声音说道:“在这里,会不会很不舒服……”

楚长歌楞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她真会用词。

慕容云舒又羞又窘,懊恼地咬着­唇­不说话。

下面的那对男女听到楚长歌的笑声,霍然停下来。女子慌张地扯被子遮住全luo的身子,男子则慢条斯理地起身穿裤子,一面穿一面说道:“哪个不怕死的敢打扰本公子的雅兴?自己给我滚出来!”

在男子起身的那一瞬间,楚长歌遮住了慕容云舒的眼睛,然后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楚某今天来过。”说完,抱起慕容云舒,向上飞起,破墙而出。

那男子刚提起裤子,一听‘楚某’二字,顿时吓得手一哆嗦,裤子又掉了下去。

“啊——”女子惊叫着捂住眼。

男子白她一眼,“刚才在本公子身下叫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羞?”

这时,床左边的墙忽然开出一道门来,接着,走进一个华衣男子,后面跟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女子。

那华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武林盟主——方鸿飞。他因练吸星大法,­阴­气攻心,脸­色­白得像死人。而跟在他身后的女子,正是未老先衰的银燕子。

luo身男子一见方鸿飞出现,立马手忙脚乱的将衣服套上,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盟主。”

“楚长歌走了?”方鸿飞冷着脸问。

那男子楞了一下,反问道:“您早就知道他在这房里?”

方鸿飞道:“我问你刚才走的人是不是他。”说完,抬眼看向屋顶,心下大惊——屋顶竟然完好无损!楚长歌的武功,竟然已经高深到了破墙而出不留痕迹的地步……

那男子并不知道方鸿飞心中所想,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连忙点头道:“是、是,刚才我听到他自称‘楚某’。”

“很好。”方鸿飞转身,拔高声音道:“王兄,有劳了。”

话音落下片刻,那扇门再次开启,走进两名男子,一冷一热,对比鲜明。

与此同时,楚长歌抱着慕容云舒离开青楼后,便直奔慕容府。

楚长歌敢肯定,此时此刻,他的轻功已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以前算是逃命,也没有这么快过。

最原始的欲望,果然最有爆发力。

但快归快,他的步履、身形以及表情,依旧优雅得叫人嫉妒,脸上没有半点猴急之态,反倒像是在兜风。

一路上,慕容云舒都处于木讷的淡定状态,直到身子被楚长歌轻轻放到床上,她才回过神来,静静地盯着他。

楚长歌克制住急切的欲望,放慢动作,缓缓俯身,轻轻拨开她脸庞的零散秀发,温柔的吻上她的耳根、颈脖、锁骨……

慕容云舒只觉浑身一阵阵痉挛,身体开始不受控制。随着楚长歌的吻越来越急促、灼热、肆意,慕容云舒感觉身体越来越热,体内好似有一股无名的烈火,燃起她心底最狂热的热情。随着一声低低地呻yin,理智——土崩瓦解。

翌日清早,克忠职守的绿儿与往常一样,来伺候主子起床,当她推开门,越过屏风,看到一地的衣服时,楞住了,又看到那些衣服中有男人的衣服时,回神了。然后,默默退出房间,顺手关上房门。抬眼看了看天上的红太阳,面无表情的大步走出院子。转了个弯,来到无人处,她才捂住自己的脸狂叫道:“居然撞上小姐与姑爷……啊啊啊啊……要长针眼了!”

房内,慕容云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陡然看到一张熟睡的俊脸,怔了一下,然后淡笑着摸了摸那张脸,喃呢一句,“怎么老是梦到你。”闭上眼,继续睡。

三秒之后,慕容云舒猛然睁开眼,一脸的惊恐。

不是梦,这竟然不是梦!

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与她睡一张床,盖一条被褥,枕同一个枕头……

蓦地,慕容云舒猛然记起昨晚的事,脸刷地一下红耳根,石化了。

这时,楚长歌也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样子,笑了笑,长臂伸出揽住她的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一脸幸福地又睡了。

慕容云舒原本感到羞窘极了,此时见到楚长歌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样子,莫名地轻松了许多。原来,睁开眼就能看到心上人的感觉,这么奇妙,幸福、满足、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无限欣喜。

慕容云舒淡淡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廓,格外喜欢这样静静睡在她身边的他。

“夫人。”楚长歌忽然闭着眼开口,“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慕容云舒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一样急忙收回手,下意识地回道:“没有。”

“没有就好。”楚长歌依旧闭着眼,闷闷地笑。

慕容云舒起初不懂他在笑什么,隔了几秒钟,猛然记起昨晚在青楼房梁上问过的关于舒服的问题,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销毁证据——杀人灭口。

楚长歌还在闷笑,越笑越愉快,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夫人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为夫说?”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有预谋的?”

哈?楚长歌一脸不解。

“昨晚,带我去青楼,是不是为了……”

“打住!”楚长歌好气又好笑,“你夫君我还没那么变态。”

“可从起因和结果来看,你的确变态了。”慕容云舒道。

“……夫人。”楚长歌坏坏地勾起­唇­,“你好像还很理智。”

见状,慕容云舒的脸上立刻路出一个‘你想­干­什么’的警惕表情。

楚长歌嘿嘿一笑,翻身压住她,在她耳边低吟道:“在床上的时候,太理智可不是好现象。”

于是,慕容云舒这辈子头一回,同时错过了早饭与午饭。

正文 第八十六章:王爷也吃瘪

大户人家的不好之处,就是人多嘴杂,府内发生一点小事,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慕容府是大户人家中的大户人家,自然也逃脱不过这种命运。不过,知道楚长歌留宿慕容云舒闺房的人只有绿儿一个,绿儿不敢乱讲,所以其他丫鬟仆人,只知道一向早起的小姐,今天睡到了日上三竿,并且,准姑爷先出房门。

众人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却有足够的理由向当家小姐投去或暧昧或批判的目光了。

于是,一向备受关注的慕容云舒,今日起床后更加受关注了,连平日里见到她头都不敢抬的扫地大婶,今日瞧见她路过,竟也立着扫帚,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异常的复杂,充满了许多情绪,慕容云舒感到莫名其妙。她猜,扫地大婶一定是无法接受世风日下的现实,才会有那种带着点儿幽怨的复杂神情。

可是,她幽怨什么呢?到了她那个年纪,扫了一辈子的地,还有什么不能淡定的?

慕容云舒实在想不通刚才那扫地大婶为何会那样看她,她也不想再想了,因为,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晟王受邀住进了慕容府——而她是最后一个知情者。

在她府上白吃白住不说,拖家带口也忍了,可先斩后奏将闲杂人等领进门——过分了点。

他们以为慕容府是茶楼么?亦或者是自家菜园子?

清阁,慕容府的客院,凤城、楚惜月等人都住在这里。

男女老少坐成堆,喝茶聊天打瞌睡。

这是慕容云舒走进院子时所见到的情形。

一群闲人!

慕容云舒头疼地皱起眉头,她自己本来就是闲人一个,居然还养了一群比她还闲的人。如果这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结果的话,那么,她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作为一个小事不管、大事少管的闲人,她实在没有立场指责他们浪费光­阴­,但是,浪费光­阴­与她无关,浪费慕容府的钱财养闲杂人等,就与她有关了。

“好热闹。”慕容云舒淡淡道。众人明明早就看到她了,却偏偏等到她开口,才一副‘你怎么来了’的表情,然后继续喝茶聊天打瞌睡。

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啊!

慕容云舒凤眸微挑,道:“绿儿,这里但凡不姓慕容的,各收一百两。”

众人闻言皆诧异地看向她,一来就各收一百两?抢劫啊!没听说慕容大小姐是强盗啊?

慕容云舒薄­唇­微启,悠悠地吐出五个字,“桌椅使用费。”

众人瞬间石化,桌椅……使用费……

楚惜月悻悻道:“阿长嫂,大家都是一家人,谈钱伤感情……”

不等她说完,慕容云舒又道:“从此刻起,一分钟一百两。”

话音未落,噌地一下,所有人从椅子上弹起来,退散开,远离桌椅。

很好,不再把她当空气了。慕容云舒嘴角微勾,缓缓走过去,坐北朝南。

绿儿一面偷笑一面替自家主子倒茶。“小姐,喝茶。”

慕容云舒气定神闲地接过茶,慢慢喝,静静看,看着众人小碎步移动,最后成半圆弧形挨个站在她身前。与她正对着的,是晟王——唯一一个听到一分钟一百两后依旧不动如山的人。

下辈子不投个王爷胎就赖在地府不走。这是站着的众人的一致心声。

慕容云舒用杯盖缓缓撩了撩杯口香醇的热气,然后置于嘴边浅抿一口,抬眼看向晟王,道:“王爷打算付现银,还是银元?”

“燕州还没有银元。”晟王道。

慕容云舒挑了一下眉,想起通货改革现在连中原都还没有完全普及,更别说偏远的燕州了,于是说道:“我不接受欠条。”

晟王一怔,惊诧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打欠条?”

旁观的众人满脸黑线,他还真想打欠条啊!难怪那么淡定。还以为他神携巨款呢!

慕容云舒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现在起码过了半刻钟,你的身上藏不下七百五十两现银。”

晟王又是一怔,道:“我可以放在别处。”

“那么你最好拿来了再坐。”慕容云舒道:“我也不接受拖账,一秒钟也不行。”末了,又加一句,“又多了一百两。”

晟王完全傻眼了,隔了许久才道:“真不愧是慕容府的当家大小姐,­干­起打劫的勾当,也能如此斯文。”

­精­辟啊!简直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众人激动地看向晟王,很佩服他的勇气,然后又兴奋地看向慕容云舒,很期待她的反应。

以她的­性­格,虽然不可能暴跳如雷,但至少会变脸吧?

真期待。

众人目光灼灼,殷切地盯着慕容云舒,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要知道,像她那样云淡风轻的人,变­色­只是瞬息间的事。错过这次机会,兴许就要抱憾终身了。

作为一个骨灰级的旁观主义者,慕容云舒哪里会不晓得众人在等着看热闹。她又端起茶杯置于­唇­边,嘴角轻轻勾了勾,抿一口茶,吞下,然后吐出三个带着茶香味的字,“过奖了。”

过奖了……竟然只是过奖了……

众人皆呈凌乱状,以他们的预期,怎么说也该来一句‘出门右转一百米是大门’之类的话吧……

这时,慕容云舒又道:“绿儿,带晟王殿下去找钱总管。”

“是。”绿儿笑着向晟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晟王一脸莫名其妙,“我没有想找总管。”

“我知道。”慕容云舒笑道:“但是他想找你。”

晟王依旧一脸茫然,“他找我做什么?”

慕容云舒笑而不语,只淡淡地看着他,等着他自己觉悟。

绿儿同情地看晟王一眼,催促道:“王爷,您再不去钱总管哪儿交银子,小姐就要算利息了。”

晟王终于悟过来了。原来,她的意思是让他去总管那儿付‘桌椅使用费’。

实在……很怪。

别人说话是拐弯抹角,她说话是九曲十八弯——想表达的意思和说出的话分明就八竿子打不着。奇怪地看慕容云舒一眼,晟王问道:“你说话一向这么难懂吗?”

“你的理解能力一向这么差吗?”慕容云舒反问。

“……”晟王现在觉得她还是九曲十八弯的好。

众人瞧晟王一脸无计可施、瞠目结舌,心里平衡了许多。连王爷都顶不住,看来不是他们智商低。

慕容云舒还在喝茶,优哉游哉,惬意得令人发指。

晟王沉吟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接受思维跟不上她的步调的事实,对身后的随从说道:“月离,随绿儿姑娘去付银子。”

“是。”月离领命。

绿儿却并没有走,而是看向自家小姐,等待进一步的指示。因为她很清楚,小姐此行,为的不是赚钱,而是赶人。

慕容云舒又喝了一口茶,才道:“还有房钱。”

“还要收房钱?!”晟王的脸惊白了。坐一分钟都要受一百两,住一晚,那得多少……晟王有些幽怨地看向凤城,兄弟,你不是故意坑我吧?

凤城也一脸惊愕,不敢置信地问:“还要收房钱?”

慕容云舒不答反问,“带他住进来的人就是你?”

“……是。”凤城开始觉得头顶有乌云蔽日的趋势。

“那你帮他付吧。”慕容云舒道。

凤城被雷劈到了。自从某人不准他行医之后,他就成了穷郎中一个,哪里付得起如此巨额的房钱……

见凤城那一脸恨不得去死的表情,晟王明白兄弟没有坑他,于是说道:“还是我自己付吧。”虽然他此次出门并没有带太多银两,但这点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凤城神­色­复杂地看向晟王。兄弟,是我害苦了你。

这时,妖月仙子开口了,很坑人的语气。“我这个未来姑爷的亲娘住这里,一晚上都要收一百两。他这个未来姑爷的妹妹的朋友的朋友,怎么说也要收的比我的贵吧?”

“是未来姑爷的妹妹的未婚夫的朋友。”凤城更正准丈母娘的说法。

晟王满了好像,敢情不要他付钱就不把重点放在价格上了?

妖月仙子则摆摆手道:“看你穷得叮当响,想娶惜儿还早着呢。”

“……”那还不是你儿子害的!凤城嘴角微颤,想当年,他还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万金治一人,赚钱的速度可比某些人的‘打劫’行为快多了。

“房钱付多少?”晟王问慕容云舒。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个银子的话题,转入正题。

不等慕容云舒回答,妖月仙子就抢先说道:“你是凤城这个闲杂人等带进来的闲杂人等,比我的关系远了不止几倍,少说也要收五百两一晚上。”

“娘,你怎么能说凤大哥是闲杂人等呢!”楚惜月不高兴了。

凤城也一脸黑线,他怎么就成闲杂人等了……

而始终默默旁观的东南西北四人则带着无限欣慰的笑看向凤城,欢迎加入闲杂人等一族。

唯有晟王,一点也不计较自己是闲杂人等,因为光是一晚上五百两的房钱,就够他计较很久很久了。

妖月仙子一脸得意,哼哼,终于找着了个有钱的冤大头。

众人各怀心思,突然,晟王豁然起身,众人皆惊。

“椅子上有刺?”妖月仙子问。

晟王摇头,道:“我去找钱总管。”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慕容云舒则浅笑盈盈,现在才晓得与她平起平‘坐’是要付出代价的么?

太迟了。

“一共多少?”慕容云舒问。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身为贴身丫鬟,绿儿当然知道主子是在问自己,于是非常配合地答道:“二十五分钟,一分钟一百两,一共两千五百两。”

然后众人发现,渐行渐远的那抹顷长背影,僵硬了。

晟王一走远,妖月仙子便咯咯地笑起来,邀功似地说道:“云舒,你看,我帮你狮子大开口,一晚上收他五百,那我的房钱,是不是就……”妖月仙子的话还未说完,就听一道淡得人神共愤地声音响起——

“我本来打算收一千两,缺的那五百两,你付。”

正文 第八十七章:私奔

隔了几天,慕容云舒发现,府内越来越热闹了,走到哪儿都能撞见陌生人。

这不,一抬眼,又撞见了一个,十六七岁的翩翩少年郎。

慕容云舒还没开口,迎面走过来的年轻贵公子就先冲她友好地笑了笑,道:“请问,慕容府的正室在哪里?”

慕容云舒长长地睫羽颤了颤,道:“你问的是墓地还是牌位?”

年轻贵公子楞了一下,接着捧腹大笑,一面笑一面口齿不清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慕容府当家大小姐……的居室在哪里……”

“哦。”慕容云舒挑起眉毛。

“你知道在哪里吗?”年轻贵公子止住笑问。

“往前直走到底。”慕容云舒道。

“多谢。”年轻贵公子又对她笑了一下,便非常优雅地朝前走去。

待人走远,绿儿不解地问:“小姐,你不是最怕人烦你么?怎么还给他指路……”

“我又不在,他怎么烦我?”

“……”绿儿满脸黑线,“总是要回去的嘛。”

“谁说一定要回去?”

“呃……”不回去晚上睡哪儿?

慕容云舒边走边说:“最近府里来了很多人。”

“嗯。”绿儿点头道:“听说都是楚夫人的朋友。”末了,绿儿又补上一句,“都付过房钱了,一千两一晚。”

这个妖月仙子……

罢了,说起来,也是她自己开的先河。

慕容云舒好笑地叹了口气,道:“我­干­脆改行去开客栈好了。”

绿儿道:“那还得楚老夫人帮忙拉客才行。”

拉客……她开得又不是妓院。慕容云舒白绿儿一眼,道:“你先回清风阁,我一个人四处走走。”

“哦。”绿儿乖顺地离开。

绿儿刚走到清风阁外,还未踏进院子的门,就被庭院中黑压压的人潮给吓到了。

这是什么情况?

绿儿眨眨眼,再眨眨眼,思忖着是立马去向小姐报备情况,还是先问清楚事情原由后再去。

这时,一抹火红的身影朝她‘飘’来。

看清来人的面貌,绿儿大喜,道:“楚夫人,他们都是什么人啊?怎么全堵在小姐的寝院中?”

妖月仙子呵呵地笑道:“正所谓来者是客,他们当然是客人。”说完,伸长脖子、踮起脚,瞪大眼往绿儿身后看。

“你在看什么?”绿儿不解地问,也回头看身后。

“你家小姐呢?”妖月仙子问。

绿儿道:“还在散步。你找她?”

“不是我找他,是他们找她。”妖月仙子指着身后的一群高矮胖瘦不一的华衣男子说。

绿儿幽幽地望了里头一眼,打个哆嗦,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妖月仙子,很有当老鸨的潜质……

妖月仙子催促道:“快去喊你家小姐来见客。”

这句话,真真是很有老鸨风范啊!绿儿在心中感叹道。

忽然,绿儿莫名地觉得背脊一阵凉,立时在心中大叫:呸呸呸,瞎想什么!楚夫人是老鸨,那小姐岂不成头牌了?

还好小姐不在这里。绿儿松一口气,隔了半晌又忽然不安起来。她一直觉得,小姐其实是会读心术的,不然为什么总能看透别人的想法?

说不准,小姐此时正在读她的心内……

蓦地,绿儿打个寒战,什么也不敢再想了。

“让你去叫云舒来,你傻愣着做什么?”妖月仙子奇怪地盯着绿儿看。

“哦。”绿儿讷讷地应了一声,快步原路返回。但愿小姐还未走远。

绿儿离开后,人群中走出一个华衣贵公子,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正是此前在路上与慕容云舒遇到过的男子,楚王最小的儿子,华子清。

“月前辈,刚才那小丫鬟是谁?”华子清问。

“一个小丫鬟。”

“我的意思是,她是谁的丫鬟?”

妖月仙子笑道:“能跟我说得上话的,除了慕容云舒的贴身丫鬟,还能有谁?”

果然是她!虽然打那丫鬟出现起,华子清就猜到之前碰到的那个女人很有可能是慕容云舒,但是,妖月仙子的话,还是让他倍受打击。他千里迢迢来到金陵,不惜一切住进慕容府,为的就是见上传说中神一样的慕容云舒一眼,结果竟与她擦肩而过了!

想起方才的巧遇,华子清不禁满脸黑线,那个女人明知道他是在找她,居然还那么淡定的给他指路……

真是个怪胎。

华子清心思流转之际,绿儿已经去而复返,行­色­匆匆,神­色­焦急。

华子清心一沉,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毕竟是年轻气盛。不等绿儿走近,华子清就急着问:“慕容云舒怎么没来?”

绿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还不都怨你!”

“怨我什么?”华子清一脸莫名其妙。

绿儿道:“小姐见麻烦找上门来,就离家出走了。”

华子清眉毛一横,“你才是麻烦!”

“……”妖月仙子无语地推开华子清,问绿儿:“走去哪里了?”

绿儿:“不知道。”

妖月仙子柳眉微锁,不知所踪,就麻烦了。她受了那么多‘贿赂’,这些人若见不着云舒,还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绿儿也愁眉苦脸,小姐以前走到哪儿都会带上她,这次居然把她丢下了。

华子清想了想,忽然喜道:“她没有回来拿收拾行装,身上没钱,肯定走不远。”

“……”

“……”

他当慕容府遍布全国的钱庄是虚设么?

“小子,这种智商你也投了个龙子龙孙胎。老实说,你是不是贿赂阎王爷了?”妖月仙子老气横秋地拍着华子清的肩问。

华子清嘴角轻颤,什么也没说。

绿儿奇怪地觑他一眼,“你方才不是很会呛么?怎么这下就沉默了?”

华子清闻言酷酷地把头偏到一边,道:“有教养的人懂得尊老爱幼。”

绿儿一愣,接着笑弯了腰。在场的其余‘麻烦’们,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唯有妖月仙子,脸都气绿了,“你说谁老?”

“呃……”华子清很想说,你的年纪跟我娘差不多,但感受到妖月仙子杀人般的眼神,立刻很没底气地改口,“是爱幼……”

顷刻,笑声戛然而止,随即又是震天爆笑。

妖月仙子哭笑不得,这小子……这小子简直比慕容云舒那丫头还气人!

“阿长呢?”妖月仙子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来。有他在,那丫头就走不远。

“也走了。”绿儿道。

妖月仙子深受打击,没好气地说道:“一个人走是离家出走,两个人走就叫私奔。下次讲清楚点。”害她希望又失望。

绿儿一脸无辜,是你没问嘛……

与此同时,金陵城外,两人一马,快意江湖。

这条路,他们一起走过一次。同样的场景,不同的心情。

上一次同骑,慕容云舒坐在楚长歌身后,搂着他。而这一次,换成了楚长歌坐在慕容云舒身后,搂着她。

慕容云舒倚着楚长歌坚实的胸膛,抬眼看着千万里之上的蓝天白云,听着耳畔的徐徐清风,愉快极了。

幸福,就是扔下所有的麻烦,躺在心上人的怀里,看云卷云舒。

“就这样一走了之,不担心府里出事?”楚长歌笑问。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道:“你我都不在,能出什么事?”

“……”这倒是实话。就算有什么事,也都是冲着他们来的。“想去哪里?”楚长歌放开缰绳,让马儿随意行走。

“想去哪里都行吗?”

“当然。”楚长歌的语气斩钉截铁,好似就算她想飞到天上去,他也会做到。

慕容云舒沉吟了一会儿,道:“江湖。”

楚长歌闻言微楞,接着爽快地说了一声‘好’,然后拽住缰绳,夹紧马肚,低呼一声,“驾——”

骏马绝尘而去。

其实慕容云舒并不知道江湖在哪里,她只想,去他的世界看看,尽管明知必然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说起来,她的世界,何尝不是血雨腥风、硝烟弥漫?

只不过,一个是流血的,一个是不流血的。

此时,金陵城内,除了慕容府兵荒马乱之外,还有另一群人也乱了阵脚。

“是不是你被她识破了?!”方鸿飞气急败坏地问。

站在他身前的,俨然就是慕容云舒曾在府内碰到过的扫地大婶。“就算被识破,也只怨某些人学艺不­精­。”说到‘某些人’时,她已有所指地看了房内的另一人一眼。

这个人,就是小梁王的心腹,王朝。

王朝一听有人用‘学艺不­精­’来抨击他引以为傲的易容术,立马大叫道:“你学艺­精­,你易容一个给我看看!死燕子!”

扫地大婶,也就是银燕子,冷漠地看他一眼,道:“你若没有心虚,又何必对号入座。”

“你……”王朝气结。

“好了,都别争了!”方鸿飞脸一沉,道:“你们都是王爷的得力助手,别动不动就大动­干­戈。”

银燕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见状,王朝也鼻子朝天大哼一声。

方鸿飞看了两人一眼,对银燕子说道:“原想让你混在慕容府中,伺机收集慕容云舒与其他藩王勾结的证据,呈到皇上面前以证国威。如今计划才刚刚开始,就无疾而终。看来,我们得另辟蹊径了。”

银燕子面无表情,她只想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

王朝则暗暗冷笑,以证国威?在自己人面前还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教人佩服。说实话,若不是有王爷的命令在身,他宁愿与慕容云舒那种怪人博弈,也不愿与方鸿飞这种卑鄙小人合作。

张裕也一脸冷然。王爷是君,可以接受各种人,只要对方有价值。但他是臣,即是同为一主,也不屑与之为伍。

正文 第八十八章:教主大人的浪漫

江湖在哪里?

对于楚长歌来说,他所到之处,都是江湖。而对于慕容云舒来说,江湖就是有楚长歌的地方。

夕阳西下,喧闹渐渐归于平静,空旷的管道上,一匹骏马缓缓游走,马背之上,慕容云舒与楚长歌相依相偎。地上,长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看来,今晚得露宿荒野了。”楚长歌一手拉缰绳,一手抱着慕容云舒,懒懒地说。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问:“这条路,你走过几遍?”

闻言,楚长歌也笑了,“不记得了。”

慕容云舒又问,“有几次来不及投宿?”

“一次也没有。”楚长歌还在笑,笑得非常坦然。

慕容云舒叹一口气,道:“是我拖累了你,让你来不及投宿。”

“……”什么叫做口是心非,这就是口是心非。

“明天,我们还是分开走吧,省得又拖累你……”

不等慕容云舒说完,楚长歌先投降,“是我故意的。”顿了顿,见怀中人的反应还很淡定,于是继续说道:“是我故意放慢脚程,让我们来不及投宿。”

“你很喜欢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慕容云舒问。

楚长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真是大家闺秀,睡地上这件事也能被她说得这么文雅。“今晚的月­色­很美。”说着,楚长歌抬头望天,却发现天上星星很多,月亮没有,顿时大囧,­干­咳两声,改口道:“你不觉得,在夜空下,一起看星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吗?”

慕容云舒抿了抿嘴,道:“你不觉得,在荒郊野外,一起喂蚊子,是一件很自nue的事吗?”

“……”真不解风情。

无论慕容云舒愿意与否,今晚,注定要与楚长歌一起浪漫的喂蚊子了。

其实慕容云舒心里是很从容的,能与他在一起,什么都好。

“我替你赶蚊子。”楚长歌非常殷勤地提起宽大的袖子在慕容云舒身边扇来扇去。那动作,放在别人身上,倒也平常,可是搁在他这儿,就滑稽得不得了。简直就像玉皇大帝下凡当店小二,怪里怪气的。

慕容云舒哭笑不得,本想让他住手,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改口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晚安。”说完,直接头一歪,靠在他怀里睡了。

楚长歌楞了几下才回神。敢情她准备留他和蚊子浪漫?

夫人,你也太绝情了吧!

楚长歌脸上挂起一个大大的苦字,再抬眼看星空,忽然觉得那一颗颗闪亮的星星,散发着幽怨的光芒。

夜风习习,楚长歌小心翼翼地脱下身上的外衣,将怀中人裹住,然后松开缰绳,任马儿随意漫步。

这时,半梦半醒的慕容云舒轻轻勾起嘴角来。

这一夜,无梦。

当慕容云舒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却不是楚长歌,而是白得有些恐怖的帷幔。这装饰,不像客栈。她心下一惊,缓缓坐起来,发现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而楚长歌盖在她身上的衣服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精­致的棉被,被子上绣着鸳鸯戏水图。掀开帷幔,再观房内的陈设,有书有琴,还有绣架,一看就是女人的闺房。

她,怎么会在别人的闺房中醒来?

她明明记得,昨晚是在楚长歌怀里睡着的,怎么会在这么陌生的地方醒来?

楚长歌绝不会一声不吭留她一个人在这么陌生的地方,除非……

猛地,慕容云舒被心中的猜测惊出一声冷汗来,随即又自我否定。不会的,他的武功那么高,不会出什么事的。更何况,若昨晚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可能没感觉。

慕容云舒努力回忆,试图从空白的记忆中找出几丝线索来,却什么也记不起来,最后的记忆,就是感受到楚长歌替她盖上衣服,然后笑着睡去,一夜好眠。

但就是这样的毫无印象,让她更加感到后怕。因为,她并不是一个睡眠很深的人,周围稍有风吹草动,她就会被惊醒。正常情况下,楚长歌将她放到床上,她一定会有感觉,就算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不会完全清醒,至少也会有一点没睡安稳的印象。可偏偏,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好似这一段时间的记忆,生生被别人抽空了一般。

正当慕容云舒满腹狐疑与焦心之际,门被打开了,走进一个紫衣女子,看穿着打扮,像大户人家的丫鬟。

紫衣女子一抬眼看到她坐在床边,吓得停下步子怔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慕容云舒青眉微拧,她原本还想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过了一会儿,紫衣女子又来了,但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个白衣女子,温婉的像水一样。

“你醒了。”白衣女子笑着走过来。

慕容云舒淡淡点头,一面打量她一面等她继续说。

白衣女子很意外她能够如此淡定,惊诧地看了她一眼,随而换上如水般平静的表情,轻笑道:“你不问我是什么人吗?”

慕容云舒道:“迟早要知道的事,何必问。”

白衣女子又是一怔,然后说道:“我叫白夜风。”

白夜风?夜风?听起来像男人的名字。忽然,慕容云舒面露讶异,惊道:“你……”是男人?后面三个字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对方的眼神已经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慕容云舒着实被惊了一把。她以为楚长歌已经勾美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比楚长歌更美的男子,美得足以让天下女子自惭形秽。

这已不是白夜风第一次被人误认为是女子,所以他并不生气,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苦笑道:“我的声音并不像女人。”

“我知道。”慕容云舒道:“但是第一次见到你的容貌的人,绝不会再去注意你的声音。”方才若不是觉得他的名字很男­性­化,也不会陡然意识到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阳刚气十足。

“这倒是句实话。”白夜风接受了她的解释,然后话锋一转,道:“阿长昨晚将你送来后,就走了。”

又是阿长。

不过既然能唤楚长歌‘阿长’,想必是与楚长歌极亲近的人。“他送我来的时候,神­色­如何?”慕容云舒问。

闻言,白夜风向她投去一道赞赏的目光,“你的思维的确很敏锐,一言切中要害。”

慕容云舒抿了抿嘴,表示接受赞美。

白夜风又道:“他来时,行­色­匆匆,放下你便走了。”

“没留下什么话?”

“有。”白夜风道:“他让你在无花谷小住两天,等他处理完外面的事,就来接你。”

闻言,慕容云舒脸­色­微变,眼底的眸光冷了几度,但稍纵即逝,随之又淡淡道:“白公子,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白夜风微怔,“我并未与你开玩笑。”

“是么?”慕容云舒青眉微挑,道:“楚长歌明知道,他若遇上麻烦,我绝不会坐以待毙,又怎会留下这种无用的话?”

“那么你认为他该留下什么话?”白夜风笑问。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什么话也没留下。”

“何以见得?”白夜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慕容云舒看了门外一言,笑道:“他若有什么话自然会亲口对我说,不必劳烦他人。”

话音未落,白夜风已拍手叫绝,拔高声音说道:“好个蕙质兰心的女子!阿长,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孽,竟然还能捡到宝。真不愧是江湖第一祸害,坏得有福气。”

“那当然。坏事做多了,总能碰上几件好事。”伴随着这声笑语,楚长歌气定神闲地从门外走进来。“白夜风,我的孽友。”

听到‘孽友’二字,慕容云舒的额角跳了跳,­阴­阳怪气地问道:“你的事情处理完了?”

“呃……”楚长歌悻悻地笑了笑,然后一脸得意地对白夜风说道:“现在相信了吧?我楚长歌的夫人聪明绝顶,不是你这种智商的人能够欺骗的了的。”

“……”得瑟就得瑟,何必人身攻击?说得好像他的智商有多低一样。白夜风对楚某人炫耀娘子的行为感到很不齿!

楚长歌却颇为自得其乐,对慕容云舒说道:“昨晚晃着晃着,突然想起无花谷就在附近,就进谷来——”这时,楚长歌看了白夜风一眼,道:“看他死了没有。”

“……”白夜风望屋顶。心中大叹,只怪当年年少无知,误交损友!

楚长歌又道:“我跟他讲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他却嘲笑我孤陋寡闻,所以,我们就设了这个局,看你能不能识破。”

慕容云舒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抬眼问道:“彩头是什么?”

“什么彩头?”楚长歌与白夜风皆一脸不解地看向慕容云舒。

看来是没有彩头了。慕容云舒道:“没有彩头,打赌还有什么意思?”

“呃……”楚长歌语塞。这个问题,他的确没有想过。他打赌,追求的是胜利的快感。至于彩头这种东西,不管是什么,他若想要,不打赌也是他的。

白夜风则一脸无语。现在的姑娘,都这么物质吗?还是说,她的这种­性­格是被银子熏陶出来的……

正文 第八十九章:兴风作浪

无花谷,名无花,实则繁花似锦。

一般山中都比外面清寒,无花谷中却风和日丽、四季如春,那一池的睡莲,好似永远也不会凋谢。

“真是个好地方。”慕容云舒望着满园春­色­,轻声感叹。

这时,楚长歌笑悠悠地从房内走出来,道:“这句话要是被江湖上的人听到了,只怕活的会被气死,死的会被气活。”

“哦?”慕容云舒挑了挑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楚长歌道:“白夜风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比我差。”

“是恶名吧。”慕容云舒好笑地说。

“夫人你太不客气了。”楚长歌一脸哀怨。

慕容云舒道:“又没有旁人在。”言下之意,人前对你客气,人后……该怎样就怎样。

随楚长歌一起走出来的白夜风面无表情地狠狠抽了几下嘴角。没有旁人在……她是不把他当‘旁人’,还是不把他当人?

暖风拂过,白夜风忽然抬头望向远处高耸入云雾的山峦,轻淡的眉宇之间流转出几丝怅然,淡淡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真小气,才刚来就开始赶人了。”楚长歌的语气很不满,眼底却没有丝毫不满之­色­。

白夜风苦笑,“你知道,无花谷不留人,留人留一生。”

慕容云舒闻言心一惊,想不到这个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男子,竟会说出如此苍凉的话,好似,在他过去并不长久的岁月里,已是一片沧海桑田。慕容云舒循着他的视线望向跌峦起伏的远山,满腹疑云。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她找来的。”楚长歌的声音郑重有力、掷地有声,如宣誓般坚定。

白夜风却只淡淡摇头,“想来,迟早会来。不想来,来了也会走。”

慕容云舒虽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她’是何人,但白夜风那苦涩的神情,她却能猜出八分原委。再看向楚长歌,慕容云舒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告别白夜风后,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又踏上了西去的路。

为什么往西走?

西天既然有极乐世界,那必然没有硝烟,往西走,就是远离尘嚣。这是慕容云舒的解释。

慕容云舒这样说,楚长歌也没有意义,所以就一路西行。

这一路上,慕容云舒听到了不少江湖上的事,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她那日说无花谷是个好地方时,楚长歌会那样说了。

无花谷,不留人,留人留一生。

但凡踏入无花谷者,终身不得出谷,否则只有一个下场——死。

人死,这一生,也就彻底留下了。

无花谷的这个规矩不是现任谷主白夜风定的,而是几百年延续下来的规矩。他若不按规矩来,自己就得死。

而楚长歌之所以能够进出自由,没有将命留在无花谷,那是因为——白夜风不是杀不了他,不仅白夜风杀不了他,连无花谷的老谷主,也奈何不了他。是以,楚长歌成了几百年来唯一一个隔三岔五踏进无花谷却还活蹦乱跳的人。

也正因为无花谷有这个规矩,所以许多被仇家追杀无路可走的人,就会闯入无花谷,在谷中安安分分地度过余生。

“所以江湖上才会说无花谷里没一个好人。”楚长歌坐在茶楼雅座之上,小酌一口,做总结陈词。

慕容云舒了然地动了动眼眸,道:“这话说得也不假。”

“你也觉得白夜风不是什么好人?”楚长歌黑眸放光,很高兴她没有被某人的外表所欺骗。

“嗯。”慕容云舒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是啊,他若不是臭­鸡­蛋,苍蝇也不会叮他。”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怔了一下,又喝了一会儿茶,放下茶杯,单手托腮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道:“你与他的关系似乎不错。”

“是啊,我十五岁闯入无花谷,就遇上了他,若不是看他长得像女人,我那时肯定一剑……”说到这儿,楚长歌发现慕容云舒忽然扭过头来看他,嘴角带着某种笑意。他楞了楞,随即恍然大悟,她……她提他与白夜风关系不错,原来只是想表达他也是苍蝇之一的意思……

楚长歌嘴角轻抽,忽然又一个激灵,她说白夜风不是好人,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该不会,也是指桑骂槐……吧?

楚长歌挫败地叹一口气,道:“夫人,现在有旁人在。”所以,对他客气一点。

慕容云舒左右瞧了瞧,“有吗?”

“……”她还真是目中无人啊!

楚长歌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与她的每一次交锋,最后总是他败下阵来。难道英雄碰上美人,就真的气短了?

这时,邻座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饭桌翻倒、碗筷落地破碎的声音,与此同时,邻座靠窗的尖头小嘴男子怒道:“你既然不把我昆仑派放在眼里,就别怪我赵大不客气!”

“哼!我李三还怕你这昆仑鼠辈不成!”说话的是与赵大面对面坐着的李三,飞扬山庄大弟子。

两人掀桌子的那一瞬,大堂内的所有人都逃也似地跑下楼。一时间,大堂内除了怒目相向的赵大与李三之外,只剩下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依然气定神闲、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对身旁的状况视若无睹。

“你们两个,不想活命了吗?还不快走!”李三对着慕容云舒说。

慕容云舒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于是抬眼看过去,淡淡道:“你打你的架,我喝我的茶,互不相扰。”说完,缓缓垂首,冲嘴角轻勾的楚长歌笑了笑,默默转动手中的茶杯,看戏。她是特意来江湖上走动的,遇上这种事,岂有不旁观之理?

李三惊奇地楞住了,这年头,不怕死的越来越多了。明知昆仑与飞扬山庄在此动手,竟不晓得回避。而且,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子,背影,好生眼熟……

等等……有些不对……

李三皱起浓眉,心道:看那女人的神­色­,泰然自若,毫无惧­色­,仿佛,压根就不把他与赵大放在眼里。

难道,是高手?

可他不记得江湖上有这号人物。从她的穿着打扮行为举止来看,休养极好,应该是名门之后,应该是个武林世家的千金小姐。

如此一想,李三就想通了。现在的女孩子,尤其是家族在江湖上有点声望的千金,都不怕死。他家妹子就是一个典范。

“在下李三,飞扬山庄大弟子。不知姑娘芳姓大名?”既然同是名门正派,结实一下总是好的。

慕容云舒闻言嘴角弯了弯,道:“你们先打,打赢了我再告诉你。”

“……”李三满脸黑线。这女子看起来温婉娴静,怎么说起话来,如此的惟恐天下不乱。

不是慕容云舒故弄玄虚,实在是,名声在外,她若现在道出姓名来,这场架,恐怕就变成二对一了。虽然她有信心楚长歌能够轻易取胜,但是,她实力太悬殊、结果太明显的战局,看起来就没意思了。

楚长歌则闷闷地笑,她这句话,这个语气,让他想起了一句话——自古红颜多祸水。幸亏今日的旁观者不多,否则,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不管赵大与李三大动­干­戈所谓何事、谁胜谁负,昆仑派和飞扬山庄定会将这笔账算在她的身上。这是名门正派的一贯作风。

这时,赵大道:“废话少说,李三,今日不打的你满地爪牙,我赵大就跟你姓!”

李三正要开口,忽听她笑盈盈地说道:“你看,那个人真聪明。他赢了长脸,丢了也不吃亏。改姓李后,那也比李三大。”

赵大,李大。一个李三,一个李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大是李三的大哥。

李三顿时变脸,道:“好你个赵大,竟敢占我李三的便宜!”

“你……你胡说!”赵大压根就没想过大啊小的,只不过是随口搁下的狠话罢了。没想到被慕容云舒一说,竟变了味。教他怎能不气?“妖女,你再妖言惑众,小心我一刀砍了你!”

“赵大,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进旁人来。”语毕,李三退后几步,背对楚长歌,相隔不过几公分。“姑娘,你还是快走吧。刀剑无眼,小心伤着你。”

慕容云舒不甚在意地微微一笑,淡淡道:“你们尽管开打,有我夫君在此,没人能伤得了我。”

楚长歌原本对李三的无事献殷勤大为不满,此时一听‘夫君’二字,顿时心花怒放。这可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称他为夫君啊!以前,只有在‘某些时候’,再他的利诱之下,她才会喊他一声‘夫君’,而且,‘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死不承认了。

看在这声‘夫君’的份上,楚长歌决定让她再兴风作浪一会儿。

­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楚长歌侧头看向窗外,心里盘算着今晚下点功夫,争取让她先在称呼上把他扶正。

与楚长歌不同,慕容云舒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是江湖中人都这么婆婆妈妈,还是只有眼前这两个江湖中人婆婆妈妈?从翻脸到现在,狠话说了一大堆,就是不见动手。这样僵持下去,等到天黑也没个结果。她虽然不想错过好戏,但也不喜欢太冗长的戏。若实在没办法,那么,就自己寻点刺激。

“我赌李三赢。”慕容云舒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

见状,楚长歌强忍住胸中的铺天笑意,很配合的也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道:“我赌赵大死。”不是输,是死。只因,那一声‘妖女’,踩到了他的底线。他可以无视别人叫他魔头,但绝不容许‘妖女’二字冠在她的头上。

赵大一听‘死’字,眼底顿时腾升一股杀气,拔刀便朝楚长歌刺去,却在中途被李三挡回。

“赵大,我说了,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把旁人扯进来!”李三一脸正义凛然。

与此同时,躲在外面透过门缝观察里面的情形的店小二一溜烟跑下楼,在楼下吆喝起来。过了一会儿,咚咚咚地脚步声想起,十几个食客蜂拥而至,在门口犹豫了几下,也都纷纷掏出纹银,押宝。

此情此景,着实出乎慕容云舒的意料。她原本,只想与楚长歌赌一赌,输钱赢钱都是自家人。没想到竟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楚长歌哭笑不得,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的诡异场面不少,可像现在这样的场景,还是头一回遇上。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有祸水潜质,走到哪里,都能搅乱一锅粥。

正当楚长歌感叹慕容云舒举止惊人时,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慕容云舒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往桌上一摁,道:“我当庄家。”

“……”楚长歌彻底被她打败了。

看着那些银票,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押宝的人沸腾起来了。

“我再押一百两李少侠。”

“我再押五十两赵大侠。”

……

于是,一场江湖恩怨,成了一个赌局。

楚长歌扶额,幸好她出来混的晚,不然,哪里还有他混的地方……

赵大与李三则面面相觑,久久无法言语,也不动手。因为,他们都被眼前的情形震惊到了。

李三幽幽看向慕容云舒,问:“你到底是谁?”

慕容云舒却轻叹一声,道:“再不开打,天就要黑了。”

“……”

慕容云舒又道,“你打赢了,这些银票就全是你的。”

“……”李三深深地觉得,她一点也不像武林世家的千金,反倒,像个财大气粗的地主婆。而且属于那种没事找抽、挥金如土型。

赵大却没有李三的好脾气,也对慕容云舒的身份不感兴趣。他只知道,他必须打败李三。“动手吧!”低吼一声,赵大提刀杀去。

李三也不再犹豫,见招拆招,但看得出来,他有意远离慕容云舒,生怕打斗过程中不小心伤到了她。

一边打得不可开交,一边看得意兴阑珊。

“这一局,我要庄家赢。”慕容云舒轻声对楚长歌说道。

楚长歌莞尔一笑,“庄家下了那么大的血本,不赢怎么行?”

“……”他这是取笑她的敛财之道么?

正文 第九十章

一场比武,当双方势均力敌时,是最­精­彩的。而赵大与李三的这场比武,就属于这个范畴。

两人已大战了一百多回合,眼看夕阳西下,桌椅尽毁,除了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之外,围观者早已一退再退,全缩在门口,伸长脖子等一个结果。

桌上的茶已凉,楚长歌再次打个手势,“换茶。”

店小二一听换茶俩字,想死的心都有了。天知道,他已经冒着生命危险换了八次茶了。这年头,当跑堂的也不容易。他的心脏再好,也经不住这样吓呀!

埋怨归埋怨,店小二还是很积极的来换茶了。不是他要钱不要命,实在是,在客栈这么多年,见过的来来往往的江湖人数不胜数,他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喊换茶的那位公子,一看就大有来头,属于杀人于无形一类,而且脾气不怎么好。他敢肯定,他若拒绝换茶,不等打架的两位大爷‘误伤’,他就先一命呜呼了。

“公子,您的茶,请慢用。”店小二客客气气地送上茶,然后退到一旁,毕恭毕敬地候着,随时等着再换茶。虽然这茶换的心不甘情不愿,但不得不说,现在这个地方,是最安全的。

楚长歌先给慕容云舒倒上七分满,再给自己倒,放下茶壶,右手端起茶杯,却没有喝茶的打算,不耐地瞟了旁边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一眼,淡淡道:“既然胜负难分,就算和局吧,庄家赢。”

轻淡的声音,却如惊雷一般,让刀剑相向的两人同时停手,脸­色­变得惨白。而围观的众人则一脸欲言又止,想说不分胜负不许停,又怕惹怒了打架的两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暗算本大爷!”赵大一开口,众人才猛然发现,他们不是自己停手的,而是被人点了|­茓­道。因为,他们的动作还僵在半空中。赵大双手举刀欲使出绝招擎天霹雳,而李三的招式则停留在长风破浪之上,用来破解赵大的擎天霹雳。

楚长歌还端着茶杯,没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只有慕容云舒发现,他杯中的茶,丝毫少了一些。

再看赵大与李三,腰间分别多了一颗小小的冰珠,一半在衣服里,一半露在外面。

慕容云舒恍然大悟,是寒冰真气。他竟然用真气将茶水凝成冰珠,当暗器封住了赵大与李三的|­茓­道,而且,冰珠还留在他们身上。也就是说,他再稍微加点力道,那两颗冰柱就会直接进入赵大与李三的体内,届时,就不是寒冰封|­茓­这么简单了。

让慕容云舒惊奇的是,他这一动作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而她却丝毫未察觉。她曾见识过东南西北四人的轻功,体会过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奇之处,也猜到楚长歌的武功定是更加莫测,但现在亲眼见到,还是忍不住吃惊了一把。

不同与赵大的鲁莽肤浅,李三师出飞扬山庄,见识广博,心知能够在无形之间、片刻之中同时止住他与赵大的人,绝非普通人。

“阁下既然说是和局,那么就和局吧。赵大,我们今日暂且休战,明日擂台上再分高下。”李三道。

不等楚长歌接话,赵大就抢先叫道:“呸!他算个什么东西!老子今日不打得你爬不起来,决不罢休!”说完又转向楚长歌,道:“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你要真有胆量,就解开老子的|­茓­道,等老子解决掉李三这个混球之后,再与你一较高下!”

闻言,李三立时在心中暗叫糟糕,他虽然讨厌极了赵大这个莽汉,但也不愿他惹怒了高手,毕竟,那位姑娘看起来并不像讲理之人,她的同伴自然也不会好说话,万一对方一个不高兴,将他与赵大一同送上西天,那就冤枉了。“赵大,你别不识抬举。人家一招就能制住你,而你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被制住的,这就表示你并不是人家的对手,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你给我闭嘴!”赵大怒目圆睁,“老子若不是正全心与你交手,又岂会着了小人的道!贪生怕死的东西!”

李三也怒了,却又碍于身旁有不明敌友的高手,只好忍下怒气,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见两人终于消停,楚长歌才一个优雅的转身,接着连人带椅一起旋转半圈,与赵大、李三两人正面相对,茶杯仍旧抓在手上,杯里的水纹丝不动,连半点波纹都没有。楚长歌懒洋洋地反手将茶杯搁到桌上,慢慢抬眼,勾­唇­一笑,道:“你要与我比试,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彼时,李三的两腿已开始颤抖,满面骇­色­,一脸见了鬼的神情。而赵大的脸上也再没有嚣张之­色­。他只觉腰间那颗融化了一圈的冰珠轻轻一动,体内气血顿时畅通无阻。

而楚长歌的姿势还是没有改变半分,这若放在之前,赵大一定会认为是别人出手解开了自己的|­茓­道。但此时此刻,见到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之后,赵大深信不疑自己的|­茓­道是他解开的。因为,这对于楚长歌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若解个|­茓­道还能让人看出来,那他就活不到现在了。

“你想比什么?刀、剑、掌还是轻功、内力?”楚长歌笑悠悠问。

那教人如沐春风的笑,看在赵大眼里却比滴血的利剑还要可怕。但赵大虽然鲁莽暴躁,却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我打不赢你,犯着你算我倒霉。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但是,我要先与李三有个了结。”

李三暗暗叹气,赵大啊赵大,你怎么就这么愚蠢呢?全天下都知道,楚长歌的身边,若有女子同行,那必然就是金陵慕容府的大小姐慕容云舒。那慕容云舒是什么人?大业王朝敛财手段最高明的人!她既然当了庄家,那你我这场比试就注定只能是和局啊!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也在感叹赵大的迟钝,不过也很佩服他不怕死的气概。要知道,一路走来,遇上的江湖人,面对楚长歌时,无一不是当面求饶背地里骂着最难听的话。赵大能够自认倒霉,也算是有些担当。与圆滑的李三比起来,更让她欣赏。

人若是见多了毕恭毕敬、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就会对难得出现的大丈夫另眼相看。即使他在骂你,你也还是愿意对他网开一面。楚长歌就是这种人。而当楚长歌想放这个人一条生路时,也会替他选好这条生路的方向——收为己用。

楚长歌眉宇轻垂,淡淡道:“李三,这里没你的事了。”

李三一愣,随即发现|­茓­道已经解开,当即大喜,弯腰抱拳行礼,“多谢楚教主不杀之恩。”语毕,看了赵大一眼,便转身离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大愤怒地看向楚长歌,那表情,好似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我说了,今天你与赵大的比武,到此为止。”楚长歌又扫视围观众人一眼,道:“庄家通吃。”

这句话的下半句是:你们可以走了。

围观众人都是识相的人,一看他摆出这幅姿态,纷纷散去。虽然心有不甘,但,输银子事小,可不能丢了­性­命。

这样作弊也太明目张胆了!众人一面走一面摇头,不该,真不该一时手痒,与土匪一样的人赌博。

赵大对楚长歌的这种做法深为不齿,冷哼一声,恨恨地说道:“卑鄙!”

楚长歌完全不以为意,只当没听见,笑吟吟道:“从此刻起,你就是我的侍从了。”

赵大满脸惊愕,随即不屑地说道:“我赵大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是有洁癖的,像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宁死也不与之为伍。”

“很好。的确是一条硬汉,我没有看错人。”楚长歌很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从此刻起,我就是你的主人。”

“你……”赵大气结,“我死也不会像你这种人低头!”说完,拔刀便要抹脖子,手刚提起,只听‘叮’地一声,刀断成两段。“你……”赵大的额上已有青筋暴现。

“我没让你死,你若死了,就等着昆仑一派给你陪葬。”楚长歌说得云淡风轻,眼底却已有怒容。楚长歌不是好脾气的人,格外不喜欢别人忤逆他。

“你……你……”赵大指着他,气得手指发颤,最后怒道:“你当日在少林寺辱我昆仑派,杀我掌门师兄,如今又要我成为你的奴隶。楚长歌,我昆仑派与你魔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苦苦相逼?”

“昆仑掌门?你说李刀?”楚长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的确有这么一件事。既然你现在已是我魔教中人,我就告诉你,李刀妄图伤我夫人,他罪有应得。”说到‘伤我夫人’时,楚长歌眼底陡然结气一层冰。

赵大不敢置信地看向慕容云舒,见她点头,他才像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样,趔趄倒退几步,道:“掌门师兄……怎么会对手无寸铁的女人动手……”

“你应该庆幸你与李刀不一样,所以你才活到现在。”说这句话的人是慕容云舒。

楚长歌道:“好了,今天到此为止。赵大,你去登记一间上房。”

赵大闻言微怔,看了慕容云舒一眼,便闷闷地下楼去。

“他看你做什么?”楚长歌不爽了。

慕容云舒青眉一扬,道:“因为我的名声没你的那么狼藉。”

“……”

“说实话,东南西北是不是也这样被你收入魔教的?”慕容云舒原想说‘逼入魔教’,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对他客气‘一点’。

“夫人,今晚月­色­不错,咱们去屋顶赏景。”楚长歌顾左右而言他。

“……”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呢。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翌日,天还未亮透,慕容云舒就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她披上外衫推开窗户,只见空中还笼罩着浓浓的雾,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但从声音中可以判断出,客栈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并且来者不善。

忽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头,慕容云舒下意识地抬手反扣,却听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还以为他没有醒呢。慕容云舒松一口气,轻声问:“外面来的是什么人?”

“五毒教的人。”

慕容云舒闻言心一惊,又问,“听说五毒教的人常年在苗疆活动,从不涉足中原,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我也不知道。”楚长歌将窗子关上,只留一个小缝,观察楼下的动静,一面看一面说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房门。”表情很凝重。

慕容云舒心知楚长歌会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对方必定不好对付,但基于对他那极富传奇­色­彩的武学造诣的信任,她还是问了一句,“连你也对付不了五毒教吗?”

楚长歌剑眉一挑,脸上写着个巨大的‘开什么玩笑’,无比自负地说道:“就算五毒教圣女亲自来,也伤不了我。”

“那你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后面半句慕容云舒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很快意识到,楚长歌的话其实也有下半句——他们伤不了我,伤你却轻而易举。秉着珍爱生命的原则,慕容云舒非常乖顺地点了点头,道:“死也不出门。”

楚长歌好笑地摸了摸她地头,道:“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慕容云舒却很不给面子地说道,“我说的是你。”

就算你死,我也不出门。

“……”楚长歌深受打击,还真应了那句古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楚长歌正处于极度的低落之中,忽然听她说道:“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声音很轻很淡,语气却坚如磐石,让楚长歌倏地一下心情飞扬,他就说嘛,夫人怎么可能抛弃他。

慕容云舒极力将承诺说得漫不经心,可楚长歌毫不掩饰地欣喜和激动,让她不得不正面面对自己说过的话,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她实在不善长这种话。

慕容云舒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到窗户上,盯着白净的窗纸发呆,也好过与那双灼热的黑眸对视。

这时,楼下沸腾起来,喧闹吵杂之中是不是飘来几句清晰地对话。

“你,过来,说,见到过这个人没有?”声音很凶悍、强势,显然是五毒教的人。

“见、见过,就住在……天字一号房。”

是店小二的声音。而当他说到天字一号房时,明显将音调故意拔高了几分,似乎想提醒什么人。

楼上,楚长歌嘴角微勾,店小二果然有点良心,也不枉他昨天打赏了那么多银子。

“是来找你的。”慕容云舒拧着眉说道。

“嗯。”知道五毒教是冲着他来的,楚长歌反倒一点也不紧张了,大开门窗,坐下来,一副恭候大驾的样子。

慕容云舒虽然心有不解,但也跟着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面朝房门,坐等五毒教光临。

这是五毒教立教以来第二次大举进入中原,第一次是两年前,五毒教的圣女亲自带领座下十二天煞在中原搅合了一番,那时候楚长歌正处于低谷期,是以对这件事并未关注,只知道,圣女是来找人的,找到后,就离开了中原。而这一次,来的是仍旧是十二天煞,圣女未现身。

十二天煞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来到楼上,一转弯便气势汹汹,抬腿准备踹门,却见房门大开,不禁楞住了。

“告诉掌柜的,我替他节约了一扇门。”楚长歌笑着对店小二说道。

店小二简直像听到了天籁之音,如蒙大赦,“小的一定把公子的话转到。”说完拔腿便跑,心里还念叨着:那位公子不仅长得俊,而且心肠好,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他长命百岁!

慕容云舒很意外楚长歌还有闲情逸致帮店小二脱身,但转既就想通了。他让店小二走,一定是为了避免人多手杂,好专心对付十二天煞。思及此,慕容云舒不禁担忧起来,向楚长歌那样自负的人,也开始小心谨慎起来,这只能说明一点——若动起手来,他一点取胜的把握都没有。

既然如此,他刚才为何不带她逃走?打不过,躲总是可以的。

再不然,让她一个人走也好,也免得拖累了他。

慕容云舒猜不到楚长歌心里的想法,也没办法制止自己此刻的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这几日的经历让慕容云舒深刻的认识到,江湖是一个凭实力讲道理的地方,弱­肉­强食,冷酷无情。有人一夜成名的同时,就有人身败名裂。

若楚长歌受她之累,败在十二天煞手上,致使不败神话被颠覆,骄傲尊严被践踏,她宁愿去死。

她比谁都清楚,楚长歌的自负、自傲、自尊简直到了天理难容的地步,不管是什么原因致使他从巅峰坠落,这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正胡思乱想,忽然,几乎沁出汗的手心被人掰开,覆上一双大手,十指相扣。

感受到指尖的温暖,慕容云舒立时心安了许多,侧头冲楚长歌微微一笑,也教他安心。

“不愧是魔教教主,我十二天煞降临,竟也敢开门相迎。”十二天煞之手一煞率先开口。

楚长歌怡然一笑,道:“五毒教又不是名门正派,我何必多此一举防范你们?”

一煞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笑得极其狰狞恐怖,“不错。五毒教与魔教,都不容于中原名门正派,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必自相残杀。”顿了顿,他忽然双眸一寒,道:“但是,你侮辱我五毒教天女,罪该万死!圣女命我等前来抓你回总坛,听候发落。你若识趣,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等伤及无辜!”语毕,一煞看向慕容云舒。

见状,慕容云舒微叹,道:“人要脸树要皮,你如此的不要脸,教让你投人胎的阎王爷情何以堪?”明知伤不了楚长歌就拿她相挟,还如此的明目张胆,真真是厚颜无耻。

一煞为人本来就不怎么样,比‘不要脸’更难听的话都听过,可此时他却愣住了。因为,他没有搞清楚,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他要不要脸,与阎王爷有什么关系?

慕容云舒见一煞一脸茫然地样子,心里有些失望,虽然她经常骂人于无形,并为之洋洋得意,可这一回,她骂的这么明显、这么有形,就是希望一煞能动怒,一个人处于愤怒状态的时候,是最容易被敌人击败的。慕容云舒故意激怒一煞,就是想让他透出破绽,哪晓得,苗疆来的未开化土著人,竟听不懂人话……

楚长歌也对一煞的迟钝叹为观止,原来五毒教除了盛产毒药之外,还盛产白痴。

若换做以前,被五毒教污蔑侮辱了他们的天女,楚长歌定会很嚣张地说一句‘不错,你们的天女是我侮辱的,又如何?’不明真相随意污蔑别人的人,本来就是愚蠢的。他又何必与愚蠢之人浪费口舌?

可是现在,他不再是了无牵挂的江湖浪子,他左手边,有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人,所以他必须纡尊降贵,做一番解释。

“我从未见过你们的天女,更被说侮辱她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如果诸位信得过楚某,楚某愿意代替诸位彻查此事。只要那个侮辱五毒教天女的人在中原武林,他就逃不过楚某的五指山。”楚长歌道。

“哼!你休得狡辩!”一煞恨声道:“天女亲口告诉我们,辱她清白的人就是你魔教教主楚长歌,还画了画像!”说着,扬手朝身后的同伴做一个手势。

二煞走前一步,刷地一下将手中的画轴展开,顷刻,一副美男出浴图赫然呈现在楚长歌与慕容云舒眼前,栩栩如生。

慕容云舒望着眼前的画卷愣住了,这个人的确是楚长歌没错,那飞扬跋扈的剑眉,那不可一世的薄­唇­,那讳莫如深的黑眸,那棱角分明的连廓,还有,那­精­实、­性­感的身躯……

这美男出浴图给楚长歌带来的震撼也不小,不同与慕容云舒心里的丝丝酸痛,他心里正燃着一簇熊熊烈火,恨不得将作画之人碎尸万段。

他楚长歌的身体,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偷窥的!

二煞见楚长歌沉着脸不说话,以为他想抵赖,正欲出言相逼,忽然,感觉手下一空,手中的卷轴瞬间变成了细沙,从手心流失,而画卷,早已变成粉末,落了一地。

见此情形,十二天煞手中的宝剑同时出鞘三分,面露惊恐。“楚长歌,你竟敢销毁证据!”一煞壮着胆子怒吼。

楚长歌嘴角掀起一抹冷笑,道:“放心,我楚长歌既然看到了这幅画,就绝不会当做没见过。做画之人,若真是五毒教的天女,那么,我楚长歌定会亲自前去——取其­性­命。”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十二天煞闻言­色­变,宝剑刷地一下全部出鞘,剑光逼人。

慕容云舒正奇怪以毒制胜的五毒教居然会使剑,只听楚长歌一声冷笑,道:“十二天毒阵么?你们未免也太小看我楚长歌了。”

楚长歌十四岁开始闯荡江湖,虽然从未与五毒教交过手,但五毒教的招式、伎俩,他却清楚的很。十二天毒阵,表面上看起来是剑阵,实则是毒阵。十二天煞手中的每一柄剑都用九九八十一种剧毒浸泡过百日,只要他们启动毒阵,那十二柄剑就会化作毒蛇,吐纳毒气。这种毒,不仅仅是见血封喉,即便没有流血、屏住呼吸,它也会经过皮肤渗透进人体之中。

除了雪域迷香之外,任何毒也奈何不了楚长歌,所以他有恃无恐。但慕容云舒却不一样,只要十二天煞启动毒阵,她不死也去半条命。

顾及到慕容云舒的安危,楚长歌不敢恋战,在十二天煞动手前,一把将慕容云舒揽入怀中,跃窗而出,临走前留下一句:“转告贵教圣女,楚长歌会择日亲自拜访,不必再如此盛情相邀。”

十二天煞立即收剑,作势要追,却听身后有人冷冷地说道:“就凭你们的轻功,也想追上楚长歌?”

十二天煞怒然回头,“你是什么人?”一煞问。

“昆仑派赵大。”赵大道:“你们不常来中原,不知道魔教教主楚长歌唯一的优点就是一言九鼎。他说会去五毒教,就一定会去。你们只管回去复命。”

十二天煞相互看了看,一煞又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赵大冷哼一声,特拽地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楚长歌已经走远,你们若不怕魔教天下九州夺命罗刹的追杀,就继续留在中原。”

十二天煞一听‘天下九州夺命罗刹’几个字,再也不敢说个不字,灰溜溜离开客栈。

天下九州夺命罗刹,一共九人,分布在九个州,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和面目,因为见过他们的人,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死。虽然神秘,但他们却是真正存在的,存在于魔教的神话之中。据说,天下九州夺命罗刹只听魔教历代教主的调遣,罗刹一处,上穷碧落下黄泉,无处可逃。

自楚长歌担任教主以来,只动用过天下九州夺命罗刹一次——血洗唐门。

但是赵大可以肯定,经过今日的一战,楚长歌定会再次动用天下九州夺命罗刹,因为今时今日,只有他们,才有能力保护慕容云舒,让楚长歌没有后顾之忧的对付五毒教。或许,此时,罗刹令已下,九个罗刹正从各地赶来……

赵大真怀疑自己着了魔,方才竟然会出声牵制十二天煞,让楚长歌有机会走远。

正邪不两立。他到底是怎么了?

赵大望着空空的窗子良久,深深地叹一口气,怔忪起来。

其实,一直以来,在他心底,对楚长歌是佩服的。一个能为心爱之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男人,叫他怎能不佩服?楚长歌是那样骄傲的人,却为了避免慕容云舒有丝毫受伤的可能,不战而逃。这份勇气,着实叫他汗颜。

如果,如果他有楚长歌一半的勇气,或许,小茹就不会对她这般失望了……

与此同时,楚长歌带着慕容云舒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落脚——青楼……的房梁上。

关于青楼的问题,慕容云舒很早以前就想问了,但是眼下她有另外一个问题要先问——“你之前打开窗户时,是不是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是。”因为那时候他不知道来人是五毒教什么级别的人,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应付自如。

慕容云舒又问:“为什么非要来青楼?”而且又是房梁上。

“故地重游。”楚长歌笑着说。他知道上一次带她去青楼的事让她感到困惑,不过他暂时还不想解释。因为,她面对的­阴­谋已经够多了,那些暗地里的诡计,就由他来替她对付。

“……这里不是金陵。”而且青楼也不是同一家,房梁也不是同一根。

楚长歌挑眉问:“有差别吗?”

“……”好像没有。房内还是那么活­色­生香。“可不可以换一个地方?”慕容云舒实在看不下去了。

楚长歌带慕容云舒来这里,原本就是一时兴起,逗一逗她,目的达到,当然得撤。与其临渊羡鱼,不如归家织网……

楚长歌最终还是带着慕容云舒回到了原先落脚的客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突击不成,他不认为十二天煞还有胆量留下来。

第二日清早,慕容云舒一面对着铜镜梳妆,一面嘀咕着:“还什么天女,画功也太差了……”

楚长歌刚走到她身后,正打算接过她手上的梳子替她梳发,一听此言,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闷闷地笑了起来,胸口起起伏伏,显然忍得很辛苦。

慕容云舒透过铜镜瞟了他一眼,道:“什么事那么好笑,把你笑成那样?”

楚长歌又闷笑了几声,道:“没什么。”然后拿过梳子缓缓替她梳发,修长的手指穿梭在乌黑浓密的秀发之中,指腹掠过轻抚她的头皮,动作温柔而专注。

慕容云舒静静地望着铜镜中的他,心中说不出的甜蜜。别人说专注的男人最帅,这话真不假。此时的楚长歌,微微弯着腰,歪着头,深邃的眸光仿佛盯着什么珍宝目不转睛,刚毅的下巴­性­感而男人味十足。

楚长歌一直梳啊梳,嘴角渐渐弯起,眼底笑意渐浓,脸上流露出的近乎于痴傻的幸福表情,连慕容云舒此前都从未见过。

他在笑呢!

慕容云舒也跟着弯起了­唇­,弯起了眉眼,弯起了云淡风轻的容颜,深情款款地凝视着铜镜中的男子。那个,让她死气沉沉的人生,繁花盛开的男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帮我束发?”楚长歌忽然轻声问。

慕容云舒怔了一下,道:“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楚长歌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望向镜中的她,道:“真话?”

“假话。”

“……”

慕容云舒温柔地弯­唇­一笑,道:“成亲的时候,我再帮你束发。”

楚长歌双眼一眯,这个主意不错。

梳洗完毕,慕容云舒与楚长歌正要下楼用膳,一开门,正好撞上赵大,看他举着手满脸惊愕的样子,应该是正打算敲门。

楚长歌看着他,挑了挑眉,没说话。

赵大一脸纠结、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磨蹭了一会儿,最后求助似地看向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好笑地勾起­唇­,她又不是救苦救难观世音,看她也没用啊。

求助无门,赵大只好心一横,道:“请陪我去飞扬山庄。”

闻言,慕容云舒与楚长歌都感到意外极了。这赵大昨天还一副宁死不与魔教为伍的样子,怎么现在突然主动提出要与他们同行了?而且,还是飞扬山庄……

楚长歌道:“就算没有我撑腰,以你的功力,要杀李三并不难。”

赵大面露讶异,楚长歌怎么会知道他杀李三绰绰有余?难道,楚长歌一早就看出来,他昨天与李三打斗时,并未尽全力?

仿佛看透了赵大的疑惑,楚长歌漫不经心地说道:“魔教从来不收废物。”言下之意,你的真实实力若与李三一个水平,就是废物。想进魔教,回去练几十年再来。

魔教从来不收废物……说得好像与魔教同流合污是天大的恩赐一样。赵大不爽地哼了一声,撇开头望着侧前方的门闩说道:“你可能还没搞清楚,我请你与我一同上飞扬山庄,并不代表我同意加入魔教。”他只是觉得,如果楚长歌在现场,那么,他的决心会更加坚定。

楚长歌仰头哈哈一笑,全身上下连汗毛都散发着嚣张的气息。“你可能还没搞清楚,你加入魔教这件事,我从未征求过你的意见。”

“你……”赵大气结。楚长歌这个人,真教人又爱又恨!爱他的潇洒大气,恨他的霸道无理。如果他的脾气,能像他的长相那般优雅,人缘会好很多。

对于楚长歌的张狂霸道,慕容云舒也无能为力,并‘深受其害’,当然,只在他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一般情况下,他对她还是百依百顺的。“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去飞扬山庄看看吧。”慕容云舒道。

赵大无比感激地看向慕容云舒,老乞丐说的不错,慕容府的大小姐果然有一颗菩萨心肠。

夫人说去,当夫君的还能有什么异议?

于是,楚长歌、慕容云舒和赵大,一同前去飞扬山庄。

途中,慕容云舒了解到,赵大此番上飞扬山庄,是为了飞扬山庄的大小姐李小茹。他昨日在客栈与李三发生口角、大打出手,也是为了李小茹。飞扬山庄庄主摆下擂台为独女李小茹比武招亲,已向武林豪杰广发邀请函,比武招亲就在今日。然而,赵大没有收到邀请函,因为,昆仑派与飞扬山庄自古以来就势不两立。

“所以说你今日是不请自去,砸场子的?”慕容云舒问。

“……”赵大顿时觉得慕容府大小姐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善良……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飞扬山庄在江湖上与名剑山庄一南一北并称两庄。老庄主是个非常低调的人,是以北庄近几年来在江湖上并未如南庄那般‘如日中天’,但只要提到飞扬山庄四个字,江湖朋友不管是老辈还是新秀,都会对其礼让三分。因为,北庄的创庄鼻祖曾担任过武林盟主。飞扬山庄与昆仑派的宿仇,也是在那个时候结下的。

飞扬山庄位于丘陵之上,地势略高,天气比小镇要清寒一些,所以慕容云舒披了一件雪白的貂裘披风,厚厚的毛绒大领几乎将她的一整颗头包住,只留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在外面,被风吹得苍白。

再观楚长歌,白衣白袍,与夏衣一样单薄,身子还跟暖炉似的。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慕容云舒一面使劲儿的往楚长歌怀里蹭,一面在心里替自己冬冷夏热的体质打抱不平。

“夫人,有外人在。”楚长歌仰头闷笑,手里的缰绳稍稍拉紧,降低马速。前面就是飞扬山庄了。

慕容云舒脸一红,道:“你不要歪想!不正经!”

楚长歌笑道,“你没有歪想,怎么知道我歪想了?”

“我……”慕容云舒顿了一下,脸更红了,佯怒道:“我只是想取暖而已。现在要是有个暖炉,我一定选择抱它。”

“是这样么?”楚长歌不高兴地挑了挑眉,道:“那你今晚抱着暖炉睡。”

“你……”慕容云舒真想找个洞钻下去。赵大还在旁边呢,口没遮拦的!

慕容云舒原想让晚上抱什么睡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可越想越觉得憋屈,过了好大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呛道:“以后我天天抱暖炉睡,让你欲求不满!”

话一出口慕容云舒就后悔了,因为她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飞扬山庄门口,此时,周围的人全都盯着她看,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盯得她头皮发麻、无处遁形。

正当慕容云舒尴尬之极时,楚长歌却无比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夫人,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那还不是你害的!慕容云舒在心中咬牙切齿,脸上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扫视四周。

真遗憾。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她肯定早已恼羞成怒。楚长歌多希望看见慕容云舒恼羞成怒的样子,那样的她,才是最真实的,随心所欲,不必掩饰情绪。

赵大则满脸黑线,大家闺秀都这般豪放,小家碧玉该是哪般模样……幸好,小茹是江湖女子。

这时,门口一青衣男子拦在他们马前,问道:“来者何人?请出示邀请函。”

生怕楚长歌报上‘大名’,慕容云舒抢先道:“来看热闹的。”

见状,楚长歌心知她不想太高调,便没有说话,抱她下马。赵大也下马,跟在他们身后。

拦住他们的是飞扬山庄的入门弟子之一,见他们一个器宇轩昂、一个仪态万千,连身后的跟班小弟都颇有大侠风范,拿不定主意,于是对身边的人低声说道:“去叫大师兄来。”然后再笑吟吟地对楚长歌说道:“今日是我们的小师妹比武招亲的日子,未免有不怀好意之辈前来生事,所以庄主有吩咐,没有邀请函,不得进庄,还望两位担待。”江湖中人,算人数时,一般只算大人物,至于大人物身边的小跟班,通常自动忽略不计。

赵大虽然很不满自己被当忽略不计的那一位处理,但面对这样的结果他也无话可说。比较,前头那两个,无论是外貌还是实力,都比他强太多。他想,就算是皇帝穿着龙袍站在他们两人身边,估计也会黯然失­色­被认为是唱戏的。

不一会儿,李三行­色­匆匆地来了。

“大师兄。”围在门口的飞扬山庄众弟子纷纷退散到两旁,给李三让路。

当李三完全看清来人时,脸­色­刷地一下白了。“楚、楚……楚教主。”李三几番开口稳住情绪,才没有在众师弟面前丢脸。“楚教主大驾光临,真是……真是……”李三‘真是’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接下去,转而做出一个请得手势,道:“请进。”

众人听李三说到‘楚教主’三个字时就腿软了,普天之下,除了魔教教主楚长歌,还有谁担得起‘楚教主’三个字?此刻见李三邀请其入内,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于是,刚围拢在李三身后的众人,又默默退散到两旁。

楚长歌道:“原本只是途经此地,既然李大侠盛情相邀,楚某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

李三一听此话,真恨不得撕烂自己这张嘴。

慕容云舒却笑了,眉眼微垂,笑得很是无计可施。他这个人呀,好似不得罪人会心里不舒服……

赵大则嘴角微颤,他还真是客气……

楚长歌与慕容云舒从身边走过后,李三才猛然发现赵大也在,顿时脸­色­一沉,道:“飞扬山庄不欢迎你,请回。”

不等赵大开口,走在前面的楚长歌忽然止步,背着众人问道:“贵庄不许带随从么?”

“当然可以。楚教主想带多少随从都行。”李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害怕极了。一个楚长歌已经教人闻风丧胆,若再来些魔教中人,飞扬山庄就­干­脆让给魔教好了。

“不多,就一个。”楚长歌说得甚是轻描淡写,说完便与慕容云舒牵手走向庄内。

李三提着心吊着胆左瞧右瞧,却没有发生生面孔,不由感到奇怪,楚长歌明明说带了一个随从,怎么不见人……

赵大见李三一脸困惑的样子,心知他没有悟过来,便直接点破,“楚长歌说得那个人是我。”

李三闻言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真想不到,不过一天光景,你就做了魔教的走狗!”

赵大一听这话就怒了,当即二话不说一拳打在李三脸上,道:“你若不是小茹的大师兄,我现在就一刀砍了你!”语毕,昂首挺胸走进山庄的大门,却转眼就被飞扬山庄众弟子包围住。

“昆仑派的败类,也敢在飞扬山庄放肆!”有人发话。

赵大提刀欲拔,只听一声极其慵懒却气势逼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既然知道他是魔教的走狗,就应该方尊重些。”

楚长歌的护短是出了名的,即便是魔教的一条狗,也不容许外人欺辱。

楚长歌一开口,在场所有飞扬山庄的弟子皆退散,给赵大让路。

不知是不是被李三和楚长歌一口一个‘狗’字给影响,赵大在众人敢怒不敢言的怒视下走进去时,心里竟有种狗仗人势的快感……

比武招亲的擂台搭设在飞扬山庄的练武场之中,又高又大,十分气派。台上刀剑斧锤,台下人声鼎沸。当然,这些人之中,大多数都与慕容云舒和楚长歌一样,是来看热闹的,只有极少数与赵大一样,是冲着台上的佳人而来。

飞扬山庄一共发出二十张比武招亲邀请函,所邀之人皆是当今武林的青年豪杰,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武学造诣,都属上等。按理说,能在这样的二十个优秀候选人中挑夫婿,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坐在高台之上的李小茹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对台上的比试一点也不感兴趣。

慕容云舒原想看看李家小姐长得何等模样,却不料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方鸿飞——坐在老庄主左边。

慕容云舒暗叹一声,甚为无奈地小声嘀咕道:“真是冤家路窄。”

楚长歌却笑了,这笑容看在旁人眼里,异常地­阴­森。“是­阴­魂不散。”他纠正道。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道:“他知道我们要来飞扬山庄,当然会跟来。”

是这样么?慕容云舒青眉微挑,可是,方鸿飞怎么会知道他们会来飞扬山庄?在今日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此时会站在这里。而楚长歌,又是如何得知方鸿飞能洞悉他们的一举一动?

难道,这一路上,方鸿飞一直在监视他们。而楚长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在监视方鸿飞……

慕容云舒越想越纠结,索­性­不想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事,知道了也是徒增烦劳。

“那个……”赵大忽然开口,“我……我……我要怎么办?”

慕容云舒睫羽微动,看向楚长歌。男人的事,你解决。

楚长歌却不答反问:“你想怎么办?”

“想……想……”赵大望着台上的李小茹,紧张地舌头直打结,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想娶小茹。”

“那就上呗!”楚长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说了等于没说!赵大挫败地闷声道:“我没邀请函,不能上台。”

慕容云舒望天,世上男人果然多弱智……

楚长歌则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出一脚。顷刻,赵大站到了台上,还站得很稳,完全不像是被人给踢上去的。

李小茹一见赵大上台,呆滞绝望的大眼睛一下子神采飞扬,霍然惊起,欲奔向赵大,却被老庄主制止。

“坐下!”

亲爹一声令下,李小茹再委屈也只能认了,乖乖坐下。

台下,慕容云舒正关注着台上的动静,忽听楚长歌在耳边低问:“云舒,如果你爹反对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正文 第九十四章(二更)

慕容云舒怔了一下,沉吟半晌,然后特冷静地说道:“另外挑个人嫁。”

“……”楚长歌深受打击,咬牙切齿道:“谁敢娶你,我就杀谁!”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慕容云舒嘴角微勾,望着台上,语气甚是云淡风轻。

“呃……”楚长歌语塞,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慕容云舒又道:“到时候,为了避免生灵涂炭,就算你不娶,我爹也会把我强嫁给你。”

“……夫人所言极是。”楚长歌很挫败,非常。

与此同时,因为赵大的突然出现,台下炸开了锅。

“飞扬山庄的大小姐比武招亲,昆仑派的人来做什么?”

“是啊。飞扬山庄与昆仑派素来势不两立,这不是存心找茬么……”

“你们看老庄主那脸­色­,气得都绿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

……

台上,老庄主沉着脸道:“阁下有邀请函吗?”

没上台之前,赵大心有戚戚,上台之后,横竖都是抢人,他也不再顾忌什么,特拽地吐出两个的字:“没有。”简明扼要,掷地有声。

老庄主道:“没有就请下台观战,待老夫替小女选得贤婿,阁下再来讨喜酒。”

“爹——”李小茹娇嗔一声,不愿见到父亲为难心上人。

“没你的事!”老庄主不高兴地看了李小茹一眼,然后沉声说道:“三儿,把贵客请下台。”

“是,师傅。可是……”李三犹豫着开口,看了台下一眼,然后倾身在老庄主耳旁说了一句话。

转瞬之间,老庄主由满面怒容变成满面惊骇,但他到底是一庄之主,脸上的骇­色­只维持了半秒,便又恢复冷静,脸上已没有之前的震怒,但眼底的火却愈发的浓烈了。此刻,老庄主真恨不得将赵大一掌劈死。可他不能,因为,赵大的背后,不是与飞扬山庄的实力伯仲相持的昆仑派,而是魔教。

据老庄主所知,魔教教主楚长歌并不是一个不讲理之人,基本上,只要你不惹他,而他也没有看你不顺眼,就能相安无事。所以一直以来,江湖上但凡与魔教有关的事,飞扬山庄从不参与。不仅如此,老庄主还告诫门下弟子,遇上魔教中人,自动绕道而行。没想到,如此避之不及,却也终究……

唉!老庄主在心中长叹一声,眼底的愤怒已被凄凉取而代之。既然赵大的后台是魔教,那么今日,若不想‘飞扬山庄’四个字像唐门那样一夜沦为全江湖的忌讳,就必须将茹儿下嫁给赵大……可如此一来,飞扬山庄势必会背上与魔教勾结的罪名,这与毁灭又有什么两样?

士可杀不可辱,飞扬山庄,决不能屈服于魔教的­淫­威之下,决不能……

“赵大。”老庄主沉重地开口,眼底闪着视死如归的悲壮,“今日是小女选婿的好日子,老夫不想节外生枝,你速速退下,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我不会下去的。”赵大一脸执拗,“除非有人在这个擂台上打败我。”

看到心上人如此坚定,李小茹激动地差点哭出来。心道:赵大哥待我如此情深意重,我若不能嫁给他,也绝不嫁给别人。

“老夫就成全你!”老庄主拍案而起、勃然大怒,健步如飞跳到擂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冷声道:“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在飞扬山庄撒野!”

赵大微惊,他知道老庄主是个顽固不化之人,可他没有料到,竟然会顽固倒如此地步……

“赵大有取胜的机会吗?”慕容云舒轻声问。

楚长歌反问道:“你希望他取胜吗?”

慕容云舒立即心领神会,微微一笑,道:“我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我不希望。”楚长歌闷闷地说。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为什么?”大有‘你若不说出个理由来今晚就抱暖炉睡’的意思。

楚长歌不爽地撇了赵大一眼,道:“他若不是凭自己的实力抱得佳人归,日后就会被江湖中人耻笑。我魔教的人,怎么能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看不起……”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这么不高兴吧?好似赵大要抢的人,是你的闺女。”慕容云舒调侃道。

“他敢!”楚长歌立即摆出一副‘他敢就杀了他’的表情。

慕容云舒扶额,这个人,也太霸道了点……

“不过……”楚长歌忽然勾起嘴角,很邪很魅很坏的样子,垂首附在慕容云舒的耳畔极暧昧地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为夫生个闺女?”

倏地一下,慕容云舒的脸红到了耳根,“你不要瞎说。”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听到……

“这怎么能是瞎说?难道你怀疑为夫的能力?”楚长歌越说靠的越近,­唇­畔已若有若无的碰触到慕容云舒的耳垂。

慕容云舒只觉一种奇异地感觉串走全身,让她一阵微度痉挛。这种感觉虽然奇异,她却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就在昨晚,她还体验过许多次,比现在激烈数倍……

不想还好,一想到昨晚的缠绵,慕容云舒的脸更红,这种奇异感也更激烈,体内开始出现一股力量,牵动她去迎合耳畔那两瓣撩得她心神不宁的温热……

见慕容云舒有了反应,楚长歌越发嚣张了,从蜻蜓点水到狂风暴雨,一次比一次的深入,一次比一次狂热,用舌尖唤醒她的热情。

此刻,慕容云舒已完全瘫软在楚长歌怀中,仁他为所欲为,但内心深处,却在与另一个循规蹈矩的自己苦苦挣扎,挣扎着不要沉醉其中,因为——周围还有人。

慕容云舒本就不是个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与楚长歌在一起后,简直将随心所欲发挥到了极致,做什么事,只有高兴不高兴,没有合适不合适。可对于某些方面,终究不能完全放开。例如,当众亲热。

最终,理智战胜欲望。

慕容云舒推开楚长歌,心虚又心慌地扯了扯衣服,然后若无其事地看向台上,将周围异样的眼光无视的彻彻底底。

中途被拒绝,楚长歌这回是真的欲求不满了。这笔账,还得算在赵大头上。若不是赵大的未来媳­妇­儿一脸‘除了赵大全世界的其他男人都死光了’的表情,他也不会因为方才被‘冷落’而悲从中来,从而用索欢这种方式来寻求安全感,更不会惨遭拒绝……

退一万步讲,若不是赵大此时已被老庄主打得半死,他早已抱着佳人借地温存去了。

这个赵大,真是个祸害!

楚长歌越想越郁闷,索­性­头一偏,见死不救。

楚长歌一脸事不关己,慕容云舒也一副云淡风轻,权当看热闹。赵大是死是活,与她真真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反正这个世上,死人多得很,多他一个不算多。

李小茹却急哭了,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挡在赵大身前。

“茹儿!”老庄主大叫一声,却已来不及收手,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李小茹胸口。

“哺——”李小茹顿如薄羽坠落在赵大怀中,脸­色­红如烈火,吐血不止。

“小茹!”赵大悲痛欲绝,用手堵住李小茹的口,却依旧阻止不了血继续往外流。

彼时,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只有慕容云舒注意到,在李小茹中掌的同时,楚长歌默默地收起了手。

他刚才是想出手相救的吧。慕容云舒这样想。

不过她想不通,一向对世人冷漠的楚长歌,怎么会突然良心发现想主动出手救人?而又是什么原因,他中途放弃了出手?

忽然,万念俱灰的赵大陡然看向台下,接着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地趔趄滚下擂台,爬到楚长歌身前跪下。“救救小茹,求你,救救小茹……”赵大一面哀求一面磕头,才磕几下额头就已出血,可见他用力之猛。

见此情形,慕容云舒暗暗叹气,情之一字,果然厉害得很。若非李小茹命悬一线,恐怕赵大就算死也不会向他心中的魔头下跪吧……

飞扬山庄众弟子见赵大向楚长歌求救,望着楚长歌的眼神中也都带上了乞求之­色­。

楚长歌却勾起嘴角邪邪地笑道:“她又不是我魔教中人,我为何要救?”

这一抹笑,与赵大脸上的悲痛形成鲜明的反差,刺痛了所有旁观者的眼。

唯有一人,在听清楚长歌的话时,却笑了。那个人就是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低眉浅笑,心照不宣地与楚长歌对视一眼,淡淡道:“赵大既然你的随从,就属于魔教中人,而李小姐是他的心上人,也可以算半个魔教人。”

楚长歌剑眉一挑,道:“那我救她半条命。”语毕,淡淡看了台上不动如山、作壁上观的方鸿飞一眼,飞身上台,三下五去二封住李小茹身上的几处|­茓­道,接着以掌传息给她注入一股真气。只见李小茹像是被东西卡住了喉咙一般,咳了一下,脸上的火红褪去少许,嘴角不再流血。

“我注入她体内的寒冰真气可以压制住老庄主的焚心掌,但由于冰火不容相容,她保住了­性­命的同时,也成了活死人。”这句话,楚长歌是说给老庄主听的。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老庄主仿佛一瞬间老去了十岁,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呆呆地望着面如死灰的爱女,许久才从悲恸中缓过来,冷静地开口,“你就是魔教教主楚长歌?”他的声音再也不若之前那般中气十足,显得苍老极了。

楚长歌展眉,“正是。”

老庄主道:“你看起来不像传言中那般冷酷无情。”

“是么?”楚长歌薄­唇­微勾,一脸的似笑非笑,让人瞧不出他这声‘是么’到底是出于高兴,还是不高兴。

“多谢楚教主出手相救。”老庄主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这个人情,老夫会还的。”

楚长歌道:“你放心,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让你还的。”语气意味深长。

这时,一直高台稳坐的方鸿飞站起来,义正言辞地说道:“正邪不两立,飞扬山庄乃武林名门,怎么能受魔教的恩惠……”

话音未了,台下就喧闹起来,皆义愤填膺。

老庄主脸­色­一白,进退两难。

赵大紧紧抱着李小茹,冷笑道,“这事与飞扬山庄无关,我与小茹早已生死相许,她是我的妻子,楚长歌救她­性­命这份恩情,算在我赵大头上。”

闻言,老庄主心里后悔不已,早知赵大如此有情有义,他当初就不该反对他们在一起,如果不反对,就不会有比武招亲这回事,茹儿不会受伤,楚长歌这尊瘟神也不会不请自来……

唉!一念之差啊!

老庄主重重地叹一口气,摇头道:“事已至此,方盟主以为该当如何?”

方鸿飞缓缓走到擂台中央,­阴­恻恻地说道:“诛杀此人!”

此言一出,全场倒抽一口凉气!楚长歌不聋也不哑,耳聪目明,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不是自寻死路吗?

众人不禁暗暗替方鸿飞捏一把冷汗。

老庄主则脸一板,强烈反对道,“不行!他是小女的救命恩人,我飞扬山庄岂是恩将仇报之辈!”

“恐怕老庄主是没胆量与魔教为敌吧。”方鸿飞冷嘲道。

老庄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正欲出言反驳,却被赵大抢先道:“你说话给我客气点!飞扬山庄岂是你能侮辱的!”

方鸿飞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这就是你与本盟主说话的口气吗?”

“我呸!”赵大一脸不屑,“谁不晓得,你的盟主之位,是楚长歌让出来的!楚长歌虽然是个冷血无情的大魔头,可是他却比你这个伪君子强几百倍!口口声声正邪不两立,却暗地里修炼吸星大法这种邪魔外道的武功,简直让我倒尽胃口!”

顷刻,方鸿飞眼底的戾气陡然变成杀气,眼珠子开始泛红。

“吸星大法可不是邪魔外道的武功。”楚长歌悠悠道:“我们这些邪魔外道,从来不屑于练那种武功。”

火上陡浇一桶油。

方鸿飞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你敢对本盟主不敬!”语罢,右手五指勾成鹰爪型,快速向赵大的盖天林拍去。

赵大没料到方鸿飞会突然从高处下掌,躲闪不及,眼见这一掌就要打在头上,忽然,一道劲风从左边呼啸而来,接着,方鸿飞被击退三步,而出手相救之人——老庄主——被方鸿飞的掌风击到五米开外才稳住身形,脸­色­惨白。

“师傅!”李三惊叫一声,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庄主。

“我没事……”‘事’字出口的同时,一口鲜血也吐了出来。

“师傅!”其余众弟子也纷纷围过来。

“没事。”老庄主扬手示意身后的门徒稍安勿躁。方鸿飞的实力今非昔比,就算他们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方鸿飞的内力虽然深厚,却气脉不通,相互冲突,而且­阴­气极重。看来,赵大所言不假,方鸿飞的确练了吸星大法。

老庄主抬眼望向方鸿飞与楚长歌,忽然分不清孰正孰邪了。

楚长歌是大魔头,却救了小茹。方鸿飞是武林盟主,却下手­阴­毒。

如果说救人的是邪魔外道,杀人的是名门正派,那么,这世间还有什么是非黑白曲直可言?

可楚长歌分明就是邪魔外道,一身的邪气,就连救命恩人的光环也压不住那股浑然天成的狂傲,怎么看都不像正人君子……

“庄主竟然为了魔教中人与本盟主动手,难道也想学魔教,目中无人吗?”方鸿飞厉声喝斥。

老庄主冷声道:“老夫只知道,小女因赵大的关系,捡回半条命。救命恩人危在旦夕,老夫岂有旁观之礼!再说了,老夫已经决定将小女下嫁于他,他现在就是我飞扬山庄的姑爷,容不得外人欺辱。”

一听老庄主答应将小茹下嫁,赵大顿时狂喜不已,“庄主……您……不会言而无信吧?”

老庄主哼了一声,道:“你喊我什么?”

“啊?噢!岳父,岳父……”赵大差点喜极而泣,转而对楚长歌说道:“现在小茹已是我的妻子,就算魔教的人了。求你救救她。”见楚长歌没有反应,赵大又急道:“只要你肯救小茹,我赵大下辈子定做牛做马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不必等到下辈子。”楚长歌淡淡打断赵大,道:“这辈子就替我做牛做马。”

赵大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只要能救小茹,怎样都行!”

这时,一直站在台下静观其变的慕容云舒开口道,“他说你是冷血无情的大魔头,你还要救他的妻子?”这句话是对楚长歌说的。

赵大却被这句话吓白了脸,讷讷地看向慕容云舒,五雷轰顶,就是这个感觉……

楚长歌勾­唇­一笑,“夫人言之有理。”

“楚教主……”老庄主犹豫着开口,“请你救救小女。”小茹若永远变成活死人,他这个当父亲的也不用再活了。

“还是不要了吧。”楚长歌笑吟吟道:“我看你也不是太愿意与我这个大魔头为伍。”

老庄主低下头,挣扎了片刻,才道:“是老夫……失言了。”

楚长歌沉吟了几秒,­干­脆果断地丢出俩字,“不救。”

“楚教主……”老庄主与赵大一起开口。

楚长歌置若罔闻,瞧了瞧左右的风景,问:“介意在下与内人在此叨扰几日吗?”

老庄主一愣,随即忙不迭点头,“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很好。”楚长歌一跃而下,落在慕容云舒身前,道:“走,我带你去四处转转。”

慕容云舒抿嘴轻笑,这语气,说得好像这里是自个儿家一样……

才走两步,楚长歌忽然停下来,回头对方鸿飞说道:“我现在还破不了你的吸星大法,你也伤不了我分毫,所以,我建议你武功修炼到家之前,暂时不要在我眼前晃悠,免得哪天我心情不好,拿你们名剑山庄的人当把式练剑。”

方鸿飞气得面黑如碳,却又无法反驳。楚长歌说得对,他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哼!若不是飞扬山庄的人临阵倒戈,楚长歌哪里还嚣张的起来!

老庄主的态度突然转变,着实让方鸿飞始料未及。他原本以为,像老庄主那样固执的人,绝不会在片刻之间消除对一个人的偏见,今日的围剿势在必得。唯一没料到的就是,李小茹会受伤,而正好又只有楚长歌的寒冰真气能救她。

随着重要人物的一一退场,一场盛大的比武招亲,就这样偃旗息鼓。

远道而来的众人虽然还想留下来看后续发展,但一想到飞扬山庄里住进了个大魔头,就再也不敢往里头多走半步了。下山住客栈,坐等好戏也一样。

而与此同时,楚长歌正与慕容云舒手牵手赏景散步,惬意极了。飞扬山庄的景致非常不错,园林式的设计,辅以天然的丘陵小山,青石小道、曲径通幽,湖畔杨柳,迎风摇曳,着实美不胜收。

“怎样才能破吸星大法?”慕容云舒忽然侧头望着静静地湖水开口。

楚长歌一楞,然后笑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我知道你会想到办法。”慕容云舒叹一口气,道:“只是,方鸿飞一日不死,我就会有恶鬼缠身的错觉。他那个人,简直比鬼还缠人,隔三差五跳出来捣乱,实在很讨厌。”她真想不通,像方鸿飞那样的卑鄙小人,怎么还能稳坐武林盟主之位?难不成武当、少林已经没落到只晓得打坐、念经的地步了?

“好好一个大美人,叹什么气,小心叹出皱纹来。”楚长歌温柔地伸手将慕容云舒的眉头抚平。

慕容云舒幸福地笑了小,依偎进楚长歌的怀里,望着天上的缱绻白云,轻声道:“江湖比朝堂还复杂。”

楚长歌心一震,紧张地问:“厌倦了?”

“没有。”慕容云舒摇头。

还好没有。楚长歌松一口气,可是这口气才松到一半,心弦忽然又紧张起来。万一,万一哪天她看够了打打杀杀,厌倦了江湖纷争,他该怎么办?江湖是他的归宿。这一生,注定要沉浮其中。

但是,若没有她相伴在侧,他是沉是浮又还有什么意义?

正想着,忽听怀中人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那是你的世界,我又怎么会厌倦……”

顷刻,一股暖流从心底激涌而出,楚长歌垂首在她肩头淡笑,“其实,你是想说,不会对我感到厌倦吧。”语气很是得意。

慕容云舒好笑地摇了摇头,他这个人呀,果然不懂得低调为何物……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夕阳西下,金黄的余光如瀑布般洒下,透过层层云雾,落在湖边相拥而立的一对璧人身上,拖出一地的长影。

黄昏虽然不若烈日那般耀眼,但正面­射­来,仍旧让人睁不开眼。慕容云舒喜欢这样安静的日落时分,闭上眼,感受淡淡地阳光在脸上跳跃,听清风吹过,带着春天的味道。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慕容云舒问。

“你也发现了?”楚长歌一脸意外,“想不到你的感官这么敏锐。”末了,他想不得又问道:“你真的不会武功吗?”

“……”这与会不会武功有什么关系?一路走来一个人也碰到,换了谁都会觉得奇怪。飞扬山庄虽然地广,可人不稀,而且他们现在所在之地可以算是飞扬山庄的腹地,往东是正厅,往南是大门,往西是练武场,往北是后院,这样的好地段,居然一个行人也没有,实在很诡异。

慕容云舒正感到奇怪,忽听楚长歌懒洋洋地说了一声‘再不下来就永远也别下来了’,接着,只听身后的树叶沙沙细响几声,有人从树上跳下来了。

慕容云舒怔了一下,原来楚长歌指的是树上有人,跟她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难怪他会怀疑她懂武功。

抿嘴偷笑了一下,慕容云舒跟着楚长歌的步调转身。

“是你?”眼前的少年,正是慕容云舒离开府邸前遇到的人。

“是我。”华子清笑呵呵,手上还拿着一根树枝,甩着圈圈。“你长得真漂亮。难怪夜离堂哥会对你念念不忘。”

夜离堂哥……华夜离……堂哥……

慕容云舒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又是一位龙子龙孙。

看来,­阴­魂不散的不止方鸿飞一人。

“你想赞美我,不必爬到树上去。”慕容云舒道。

“……”华子清很是无语了几下,又上上下下打量楚长歌,一边看一边摸着说自己的下巴老气横秋地点头道:“的确比夜离堂哥长得英俊,难怪她连王妃都不愿做却愿跟你跑。”

慕容云舒举目望远山,她看起来像那么没有内涵的人吗?

楚长歌原本对眼前这个情敌的亲戚很不待见,但看他天真直率,而且说的话也很中听,便减少了几分敌意。“我比华夜离强的地方远不止这张脸。”

“是吗?”华子清不信,一脸稚气地望着楚长歌,道:“听说你武功很高,比夜离堂哥的武功还高吗?”

楚长歌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笑起来,“华夜离那个水平,不能算会武功。”

“这样说来,你的武功真的很高?”华子清笑问,笑得天真无邪。

慕容云舒有些意外,体内淌着皇家血脉,怎么会还能拥有如此清澈的笑容?

这时,李三从远处走来,远远便叫道:“楚教主,慕小姐。”

慕容云舒侧头看去,只见他面容平静,一点也不像巧遇的样子,而是明知道他们在这里,特意走过来的。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楚长歌也淡淡睨着李三,一言不发。

“这位是……”李三走近,看着华子清说。

慕容云舒正纠结着该怎么向李三介绍这个连姓名都不清楚的少年,他却很自来熟地说道:“我叫华子清,是他们俩的朋友。”

华子清……华……国姓……难道……莫非……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是皇亲国戚?!

李三一脸惊愕地看向慕容云舒,想从她那里确认眼前之人的身份。

慕容云舒抿了抿嘴,淡淡道:“你不用看我,我跟他不熟。”

华子清瞪大眼,不熟?她居然说跟他不熟?这也太无情了吧!他们在慕容府见过一次的耶!

“他不是说……是你们的朋友么?”李三小心翼翼地表达出心中的疑惑。

“那是他说的。”慕容云舒淡淡道。

华子清一听这话就急得哇哇大叫起来,“你差点成为我的堂嫂,我们当然是朋友!”

有这种逻辑?慕容云舒挑眉,如果她绑架了皇后,是不是也就与皇帝成了朋友?

楚长歌在意的却是另外两个字——堂嫂。“我不想再在飞扬山庄见到他。”楚长歌冷冰冰地说。

华子清的表情僵住了。这都是什么人啊!刚刚还和颜悦­色­,一转眼就冷若冰霜。翻脸比翻书还快!是他说错了什么话吗?

华子清当然不知道,‘堂嫂’这个称呼,犯了楚长歌的大忌。

双方各持一词另李三尴尬不已,而楚长歌的要求更是令他左右为难。对方可是王爷,哪能说赶人就赶人……

思前想后,李三决定各个击破,先把瘟神送走再说。“楚教主,慕容小姐,庄主有请。”

见状,慕容云舒皱了一下眉,随即淡淡道,“劳烦带路。”

李三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请——”

楚长歌冷冷地撇了华子清一眼,便与慕容云清一起随李三离开。

华子清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楞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们居然把他当空气晾在这儿!他虽然还没有封王,但好歹也是个世子,他们……他们居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想到自己竟如此不被重视,华子清兀自发起少爷脾气来,一脚踢向旁边的树­干­,结果脚尖先踢上去,撞得生疼,顿时“啊呀——”一声,龇牙咧嘴抱起膝盖单腿原地跳着转圈圈。

“连树都跟我作对!”华子清郁闷地低咒一句,又跳了好半天,脚趾才没那么疼了,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其实话说回来,连夜离表哥那么厉害的人物都被他们瞧不起,他会被鄙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不被鄙视,才叫不正常……

吼!

华子清蓦地一拍额头,自言自语道:“我是吃错药了吧!被人家看不起还觉得正常!”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不是吃错药了,是忘了吃药。”

华子清猛地回头,惊叫道:“月前辈?!你怎么也来飞扬山庄了?”

“我儿子儿媳都在这儿,我能不来吗?”妖月仙子白他一眼,道:“我还没有扳回颜面呢。”一定要在慕容云舒那丫头进门前扳回一局,给她一个下马威,否则,以后成了一家人,再斗就伤和气了。

妖月仙子狐疑地盯着华子清看了一会儿,道:“倒是你,傻愣愣的杵在这儿­干­什么?”

“我……”华子清张口欲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最后讪讪地说道:“我在面壁思过。”

妖月仙子左右瞧了瞧,问:“哪里有壁?”

“……面湖思过。”华子清很无力地改口。

妖月仙子皱皱眉,“成语不是那样用的。”

“我爱那样用不行吗?”华子清气急败坏。他四岁开始念书,懂得成语该怎么用。

见状,妖月仙子特冷静地睇着他,道:“你要尊老爱幼。”

“……”华子清无语望天,他可不可以收回那句话?自从那日在慕容府说出那句话之后,‘尊老爱幼’四个字简直成了他在江湖上的代名词。他做梦都在担心江湖上有多事之人给他取名号。按照江湖中人取名号的规定,成名的事迹或武功再加上姓名,如冷面寒枪顾北川、疾风铁刀赵大之类的,如此一来,他岂不成了尊老爱幼华子清……

这太可怕了。

简直就是噩梦。

华子清扶额,什么叫一失口成千古恨,他总算是体会到了。

“小子,你叫华子清对吧?”妖月仙子忽然笑眯眯地问。

华子清打个哆嗦,下意识地退后两步,道:“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出来混,总得有个响亮一点的名号……”

妖月仙子的话还未说完,华子清已向她发起了最原始的攻击——用手去堵她的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妖月仙子没料到他会用这么低级的攻击方法,怔了一下才一袖子甩过去,怒道:“小兔崽子,竟敢吃老娘的豆腐!”

“呃……”华子清捂着红肿地左脸,愣住了,一脸茫然。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极无辜地说道:“你比我娘还老,我怎么会吃你的豆腐……”

唰地一声,华子清的右脸也挨了耳光,又红又肿。

“再敢说一句我比你娘老试试!”妖月仙子怒容满面。

华子清两只手一起捂住两边脸,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委屈,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妖月仙子瞪了华子清半晌,忽然扑哧一笑,拍着他的肩道:“好小子,有前途,以后我罩着你,保管你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说完,笑盈盈地走了。

华子清捧着越来越肿大的脸,忍着烈火焚烧般的灼痛,望着妖月仙子的背影感叹道:“夜离堂哥说得没错,这一家子,果然一个比一个古怪。”

慕容云舒说话不留情面,楚长歌一开口就是‘我不想再在飞扬山庄见到他’,而这个妖月仙子更绝,莫名其妙的就给他两耳光。

不过这都不是最令他奇怪的。最令他奇怪的是,被他们这家人这么嫌弃、无视、施暴,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华子清无力地伸长脖子叹一口气,他果然是忘了吃药……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跟随李三一路走到老庄主的书房,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见到,临近书房前,终于忍不住说道,“春节已经过完了吧?”

“啊?”李三不懂她为何突然提起春节。

慕容云舒又道:“还是说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端午?七夕?都还太早了吧。”

李三楞了半晌,道:“慕容小姐,你还是直说吧。”

慕容云舒觉得自己又碰上了一个听不懂人话的未开化土著,有些不耐地说道:“人很少。”

人很少?什么人很少?李三想了好半天才想明白,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笑道:“师弟门都在练武场练武。”

“丫鬟仆人呢?”慕容云舒又问,一本正经地样子。

“呃……丫鬟仆人……”李三为难地皱了皱脸,最后悻悻地说道:“大家听说楚教主要在这里小住,就都收拾包袱回家了……不过楚教主你千万不要误会,他们是怕在庄内碍你的眼、挡你的路,特意自动消失,给你腾地方。”李三诚惶诚恐地望着楚长歌,希望他不要动怒。

楚长歌却转头面向慕容云舒,挑眉道:“现在满意了吗?”

慕容云舒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如陡然盛开的幽兰,清雅高贵。“满意了。”她笑着说。

楚长歌无奈又宠溺地笑道:“很高兴娱乐到你了,夫人。”她呀,明知道方圆百里内之所以没有半个路人,全是被他吓跑的,还非要刨根究底,好似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事实才能真正娱乐她。

慕容云舒笑道:“这是你的荣幸,不客气。”

楚长歌啼笑皆非,没好气地摇了摇头,道:“进去吧,庄主还等着。”

慕容云舒乖顺地点头,与他一同进屋。留李三一个人在原地发愣,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或者听漏了什么?亦或者,是他出现了幻听,他所听到的话其实并不是他们所说的话?

李三摸摸后脑壳,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变迟钝了。

嗯,一定是被楚长歌吓得。李三这样解释自己脑中那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浆糊。

正文 第九十七章:教主的报恩方式(一更)

“楚教主可想出破解吸星大法的方法?”

楚长歌没料到老庄主劈头就是这句话,他以为,老庄主找他来是为了李家小姐的­性­命。“暂时没有。”楚长歌道。

闻言,老庄主长长地叹一口气,一脸的忧心忡忡。

楚长歌挑了挑眉,道:“方鸿飞是武林盟主,是你们武林正派的首领,在下无法破解他的吸星大法,你应该高兴才是。”

老庄主又长叹一声,苦笑道:“楚教主是聪明人,又何必拿老夫开玩笑。”现在的武林,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武林了。所谓的正派首领,还不如一个魔教首领光明磊落。

“看来你也不笨。”楚长歌淡淡道。

老庄主又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直旁观的慕容云舒一眼,然后期期艾艾地开口:“小女……”

楚长歌闻言拧眉,“我以为你不笨。”

“不不不,楚教主千万莫要误会。”老庄主急忙解释道:“老夫的意思是,在想到破解方鸿飞的吸星大法之前,你一定不要为小女疗伤,以免消耗太多内力,让方鸿飞有机可趁。”

“你想太多了。”楚长歌道。

老庄主一愣,随之大喜,“难道你还有其他疗伤之法?”

不同于老庄主的欣喜若狂,楚长歌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说过,不救。”

“可是……”老庄主的话还未出口,就被门口传来的愤怒声截住——

“你明明说过,只要她是魔教中人,你就救她!”赵大愤然职责楚长歌出尔反尔。

楚长歌剑眉一挑,道:“我几时说过?”

“就在打擂台时,你说她不是魔教中人,不救!”

“不错,我的确说过她不是魔教中人不救,但没有说过她是魔教中人就救她。”楚长歌冷声道:“魔教中人何其多,若随便哪个受伤都来找本教主疗伤,本教主不如改行去当和尚普度众生。”

“你……”赵大语塞。

“再说了,本教主什么时候说过允许李小茹入教?”楚长歌看着赵大顿了顿,又道:“你以为我魔教是人人都能入得?”

“可是……她是我的妻子。”赵大道。

楚长歌下颚微抬,淡淡道:“你还没有重要到可以拖家带口的地步。”

赵大的虎躯猛地一阵,突然明白了事实有多残酷,而自己又有多卑微。在楚长歌眼里,他只不过是众多魔教教徒中的一员,没有任何特权。“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救小茹?”赵大抬起头与他对视。

见状,楚长歌忽然笑了,像个冷酷的神一样,看凡人痛不欲生,却笑着袖手旁观。

这笑容让赵大万念俱灰。连神都不肯伸出援手,还有谁能救小茹?

“你好残忍!”赵大一脸悲痛地说。

“在职责别人的残忍之前,先反省自己的无能。”这句话是慕容云舒说的,清冷的声音让房内的温度陡然降低了十度,仿佛转眼由暖风和煦的春日,进入了寒冬腊月。

赵大和老庄主皆被慕容云舒突然的冷漠惊住了。在他们短暂的印象中,这个温柔高贵的女子,一直都像一幅静谧的话,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光是看着她教人心旷神怡。

这样一个淡泊如画的女子,怎会突然冷面相向?

当楚长歌脸上的笑容由玩世不恭变成柔情蜜意时,两人恍然大悟。

原来,再淡泊的人,也是有底线的。

而对于慕容云舒来说,楚长歌就是她的底线。

她可以对自己的一切流言蜚语置若罔闻,却不容别人中伤楚长歌半句。

老庄主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夫人,不禁悲从中来。他的夫人,曾经也是这样一个情深意重的少女,却因他坚持纳妾而­性­情大变,从此对他不闻不问,一心礼佛。

而赵大也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那个整天说着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天真少女……

当赵大与老庄主还陷在自己的回忆中时,楚长歌又开口了。

“要救李小姐也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赵大与老庄主异口同声。

“焚心掌的内功心法。”楚长歌望着老庄主说。

老庄主大惊,焚心掌是他的独门绝技,也是飞扬山庄赖以在江湖上树立威严的东西,只传庄主,怎么够传给外人……

赵大也惊讶不已,随后震怒,面露不屑,哼声道:“亏我还以为你是光明磊落之人!”

楚长歌特嚣张地笑道:“那只能说明你眼拙。”

赵大气急败坏,“你……”

“赵大!”老庄主大喝一声用眼神示意赵大闭嘴,然后隔了几秒才说道:“老夫不是迂腐之人,楚教主既然想用焚心掌破解吸星大法,只需说一声,老夫定会倾囊相授,又何必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趁火打劫。”

楚长歌道:“不巧得很,楚某就是个喜欢打劫的人。”

“……老夫有意与你合作,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楚长歌却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但楚长歌虽然什么也没说,老庄主却什么都懂了——他不屑与人合作。

是啊,像他那样自傲的人,又怎么会与人合作?威逼利诱,才是他的处事风格。他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抢。宁可胁迫对方投降,也不愿接受对方主动的妥协。

老庄主忽然有些困惑,这样孤高的楚长歌,怎么会与同样清高的慕容云舒走到一起去?难道,真应了那句,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最终,楚长歌拿到了焚心掌内功心法,以替李小茹疗伤为前提。

“老庄主说你可以先对付方鸿飞再替李小姐疗伤。”慕容云舒道。

“但是你知道我不会。”楚长歌带着笑意看向她。

正因为知道你不会,才会说出这句话,希望你能够改变主意。但是慕容云舒将这句话留在了心里,因为她更清楚,楚长歌的骄傲不允许他改变主意。

“我若接受他的提议,就等于欠了他一个人情。”说着,楚长歌忽然坏坏地勾起嘴角,在慕容云舒耳畔轻声喃喃道:“人情这东西,欠一个就够了。欠太多,我也没那么多身体来以身相许。”

慕容云舒顿时脸一红,耳根像火烧,嘴上却不高兴地说道:“如果当初救你的是阿猫阿狗,你也要以身相许吗?”

“不会。”楚长歌不假思索。

得到满意的答案,慕容云舒嘴角勾了勾,又问:“那如果不以身相许,你要怎么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

“也救他(她)一命。”

慕容云舒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随时有仇家追杀的。”

言之有理。楚长歌挑眉沉吟半晌,道:“那就先派人杀他(她)全家,然后再救她一命。”

“……”慕容云舒扶额,没好气地说道:“别人救你一命,你却杀人全家,这算哪门子的报恩?”

“你忽略了重点。”楚长歌皱眉道:“我救了他(她)。一命还一命。”

“……可是你杀了他(她)全家。”慕容云舒无力地说道。

楚长歌道:“他(她)也可以来杀我全家。”

“……”

“只要他(她)有这个本事。”楚长歌又补道。表情酷酷地,脸上写着‘谁要寻仇,随时奉陪’几个大字。

“……”慕容云舒被他彻底打败了。

见慕容云舒一脸无语凌乱状,楚长歌哈哈地笑了,道:“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看来他还是正常人。慕容云舒很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楚长歌又道:“我又不是知恩图报之人,谈什么报恩。”

“……”慕容云舒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开口,“我也觉得不报恩比较好。”不报恩,总比恩将仇报来得强。

“知我者,夫人也。”楚长歌笑盈盈点头,又道:“其实我想过送你一些银子作为报答,不过我娘说那样太侮辱人了,所以就没送。”

闻言,慕容云舒忽然面露古怪,清丽的容颜上似乎有几条黑线闪烁,时有时无。

楚长歌黑眸一眯,盯着她不太确定地说道:“你该不会,很希望受侮辱吧?”据他所知,她救他那会儿,慕容府并不缺钱。再说了,他难道还不够值钱?作为一个商人,她应该懂得放长线钓大鱼才是。

慕容云舒嘴角颤了颤,道:“当然不是,银子我家多得是。”

“那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古怪?”楚长歌满脸狐疑。

慕容云舒尴尬地抿了抿嘴,道:“因为我常侮辱人。”

常侮辱人?楚长歌楞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慕容云舒却感到很内疚。算一算,打她八岁起,就开始侮辱人了……

这时,一个大丫鬟领着十来个小丫鬟走进来。

“你们来做什么?”楚长歌不高兴地问。东南西北那四个家伙又跑到哪儿吃闲饭去了!不晓得他不喜被打扰吗?

大丫鬟低着头回道:“庄主派我们来服伺二位。”

“不需要,你们退下。”楚长歌道。

“是。”大丫鬟微微俯身行了一个退下礼,然后对身后的小丫鬟说道:“把东西拿进来。”

“是。”小丫鬟们听话地鱼贯走进门,每人手上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各种东西。

“庄主担心庄里寒气重,二位不习惯,特意命奴婢送来棉衣、厚靴等取暖用品。”大丫鬟道:“二位收下这些东西,奴婢等人就退下。”

楚长歌皱眉,“你的意思是,我若不收,你就不走?”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大丫鬟又将头往下低了几分。

楚长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把东西放下。”

“是。”大丫鬟向小丫鬟们做个手势。

小丫鬟们纷纷将东西从盘子里拿出来。

忽然,楚长歌对着拿暖炉的小丫鬟说道:“暖炉就不用了,拿走。”

那小丫鬟道:“可是没有暖炉会……”

楚长歌却意味不明地扬起一个笑容,道:“有我就够了,还要暖炉做什么。”

小丫鬟一脸莫名其妙,而后又红着脸慌乱点头。

慕容云舒则好笑地瞪了楚长歌一眼。就算有暖炉我也不会真抱着它睡,你急什么。

楚长歌则冲她微微一笑,无声地说道:以防万一嘛。有妻如此,能防则防。

丫鬟们放下东西后就都退下了,屋内又只剩楚长歌与慕容云舒二人。

慕容云舒望着门外说道,“刚才那个大丫鬟,有点古怪。”

“你也发现了。”楚长歌笑着倒一杯热茶递给她,道:“她看起来对我们毕恭毕敬,实则很不服气,身上也没有丫鬟该有的卑微之气。”

“我也这样觉得。”慕容云舒双手捧着茶杯取暖,想了想,又道:“会是老庄主设的局吗?”

楚长歌挑起左半边眉毛淡淡道,“谁知道呢?”

与此同时,那群丫鬟走到人烟稀少之处,大丫鬟停下来吩咐道:“我有点事忘了向贵客交代,你们先走。”说完,往回走。

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众丫鬟一眼,见无人起疑心,便脸­色­一沉,快步向荒芜之处走去,来到院墙边,翻墙而出。动作敏捷,健步如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的。

这时,四个青衣男子从不同的方向刷地一下冒出来,一字排开站在那丫鬟翻墙的地方,面对那一堵长满爬山虎的墙。

四人静默几秒。

“我去追她,你们三个回去向教主禀报此事。”

“我去追她,你们两个回去向教主禀报此事。”

“我去追她,你回去向教主禀报此事。”

“我去……”北护法忽然打住,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鬼叫道:“我去?!凭什么是我去?!”

可惜,东南西三人在声音出口的同时,人也已翻墙而出,飞出几米开外,听不到他的质问。不过,就算他们听到了这声质问,也只会回一句,“因为你的轻功最差。”

是以,北护法在片刻的自怨自艾、恨己不成钢之后,极不情愿地往回走,脸上闪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打扰别人行不道德之事,是要遭天谴的,更何况那个‘别人’,还是个某喜怒无常的主儿……

唉,谁要不懂凶多吉少的意思,看看他就知道了。

正文 第九十八章:生个孩子来玩(完整版)

走近飞扬山庄的客院,北护法有生以来头一回觉得练内功是一件异常缺德的事。他要没有那么高的内功,就不会有这么灵敏的听觉,要没有这么灵敏的听觉,他就不会听见里面的……Gao潮迭起……

北护法只觉心底也翻起一股热浪,连忙转个身在心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小北,在瞎念什么呢?”

“啊?!”北护法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看清来人后,大叫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妖月仙子柳眉一横,“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也不是不能来……”北护法边走边幽幽说道:“我先走了……”

妖月仙子连忙从后面抓起他的衣服,道:“你别急着走啊!”

“疼……疼……”北护法痛得龇牙咧嘴,怪叫道:“夫人,您扯衣服就扯衣服,不要抓我的­肉­啊!抓到­肉­也就罢了,用不着拧啊!”

“啊?哦!不好意思,抓错了。”妖月仙子连忙松开手,嘀咕道:“我说你怎么那么厚,原来是皮啊!”

“……”她怎么不­干­脆说他皮厚!北护法气愤地瞪了妖月仙子——的脚一眼,闷闷道:“夫人强留属下,有何指示?”

妖月仙子笑道:“小北啊,强留就强留,你别一副我弓虽暴你的口气呀!”

“……”夫人,再老您也是个女人,请保持最起码的矜持!当然,这话北护法只敢在心里说。要真说出口了,指不定老夫人真把他给弓虽暴了……不对,以夫人的­性­格,若有人说她不矜持,并且对方是个风度翩翩、身材容貌佳的男人,兴许还会采取弓虽暴措施,但若说她老,那么纵使对方是潘安再世、神仙下凡,下场也只有一个——先阉后杀。弓虽暴?那是恩赐,敢说她老的人没那个福分。

一想到自己竟要独自面对比教主还难缠的夫人,北护法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怪那三个家伙无情无义,害他孤立无援!

北护法正在心中慰问东、南、西三人的祖宗十八代,忽听妖月仙子笑呵呵地说,“里面那么热闹,不留下来看热闹多可惜。”北护法顿时满脸黑线,心道:夫人,那里头是您的儿子和儿媳­妇­在……办事,拜托您表现出一点点身为长辈的庄重好吗?

“喂,小北。”妖月仙子用脚踢了踢北护法的腿,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说,那里面,是我儿子在偷­情­,还是我儿媳­妇­在偷汉子?”

“……”北护法觉得自己的面部肌已经因过度颤抖而拉伤了……不,是面瘫了。他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教主,快来把你亲娘领回去关起来吧,她神经错乱了。

妖月仙子却好似嫌北护法受得刺激不够大,又说道:“真希望是慕容云舒在偷汉子……走,咱们去捉­奸­!哼哼,等我把她捉­奸­在床,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不尊敬我!”

“……夫人,慕容云舒是您儿媳­妇­。”北护法有气无力地提醒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要去捉­奸­嘛!她要不是我儿媳­妇­,我就不会去了!”妖月仙子没好气地瞪了‘尽说废话’的北护法一眼,道:“走,咱们我一起去,你负责踹门。”

“不去。”北护法倏地一下往后跳开三米,道:“要去您自己去,我不去。”

“不去就不去,跑那么远­干­嘛?”妖月仙子白他一样,道:“跟你说了几遍?不要一副我弓虽暴你的表情!”

这才第二遍……呸呸呸!他怎么也变得神经错乱了!第几遍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就不能换个比喻么?

正满心无语,忽然,灵光一现,北护法几近面瘫的脸终于恢复知觉,眼底眸光闪了闪,笑道:“您去吧,我在这儿给您放哨。正所谓家丑不外扬,不管是谁在里面偷­情­,被外人看到了,总是不好的。”

妖月仙子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正欲进门,忽然又青眉一挑,回头说道:“你还是走吧。”

“啊?”走?他还想留下来看热闹呢……

“家丑不外扬。”妖月仙子淡淡道。

北护法左瞧右瞧,“这里没有外人呀!”

“你不是?”

“我?”北护法指着自己,“我当然不……是……是……我是外人,我是外人。”他坚决不能承认自己是‘内人’,否则,将来指不定会有多少麻烦惹上身。

“那就对了。”妖月仙子走转来笑眯眯道,“走,咱们去小酌几杯。”

小酌几杯?北护法愣住了,他没有听错吧?她不是要去捉­奸­么……

心中虽有疑惑,北护法却也不敢违背夫人的意思,跟着她往外走。走出几步,又听她说道:“敢听我儿子的壁角,你的胆子不小呀。”

顷刻,北护法那好不容易恢复知觉的俊脸,又面瘫了。夫人,您自己不也听得很欢乐么?而且,还一心想去凑热闹……

又走了几步,那美丽动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居然还敢怂恿我去破坏我儿子儿媳给我造孙子,你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啊小北!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胆大妄为的潜质。藏得可真深!”

这回,面瘫换骨折了。此时此刻,北护法只想知道,这世上,哪一种死法最体面……

与此同时,房内,楚长歌吃饱喝足,趴在慕容云舒身上,低声说道:“云舒,给我生个孩子吧。”

慕容云舒还未从方才的巫山云雨中回过神来,神智有些恍惚地问道:“生孩子做什么?”

生孩子做什么?这可把楚长歌问住了。

思考良久,楚长歌终于想到了答案。“玩。”他淡淡说。

慕容云舒闭着眼‘嗯’了一声,安静几秒,忽然猛地睁开眼,黛眉微微拧起,一脸古怪地问道:“生个孩子玩?”

“呃……”本来楚长歌不觉得生个孩子玩有什么问题,可被她这么一问,忽然没了底气。于是,他决定结束这次谈话。“还是等他出身后,再考虑他的用处吧。”

慕容云舒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灼热从­唇­畔传来,将她带入另一个世界。

就用来玩吧……这是慕容云舒坠入云雾前出现在脑中的最后一个想法。

翌日,当慕容云舒睁开眼时,却没有看到楚长歌,心霍地一沉,手下意识地摸向另外半边床铺,空空如也。

一阵空前的失落感袭上心头。原来,她早已习惯了透过他的黑眸来看每天第一眼的风景。

缓缓坐起来,腰酸背痛,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

想起昨晚的缠绵,慕容云舒不禁独自羞红了脸。昨晚的楚长歌,好似有用不完的热情,一遍又一遍的将她燃烧……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地声音,“慕容小姐,您醒了吗?奴婢按楚公子的吩咐,为您准备了水,请沐浴更衣。”

闻言,慕容云舒真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楚长歌那人实在是……体贴的令人发指!

这间客院分东西两房,丫鬟带他们来时,特意说了哪边是她的房,哪边是楚长歌的房,显然飞扬山庄的人还不知道她与楚长歌已有夫妻之实,可现在……

慕容云舒无力地轻揉眉心,心道:罢了罢了,反正她的光荣事迹数不胜数,再添一笔也不算多,就当造福大众。日子久了,人们总需要一些新鲜的八卦来滋润他们一成不变的生活。

“慕容小姐?”丫鬟在屏风外低唤。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身为慕容府的掌上明珠,慕容云舒早已习惯了有人伺候的生活,可是她只习惯绿儿的伺候,虽然迷糊,却总能让她感到窝心。

想起情同姐妹的绿儿,慕容云舒不禁感到有些内疚,当初,一心想着与楚长歌享受独处的时光,完全忽略了绿儿的感受。那一根筋的丫头,得知她不告而别,只怕委屈得不成样了吧。

理智如她,终究也逃不过‘重­色­轻友’四个字。

慕容云舒轻轻叹了一口气,听到丫鬟离开的脚步声后,便起身沐浴。

闭上眼,问着玫瑰花的清香,感受暖气一缕一缕渗透到肌肤之中。

忽然,一双手覆上来,遮住了慕容云舒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有人在身后俏皮地问。

“小红?”慕容云舒试探­性­地问。

“小红是谁?”

“不是小红?那是小紫?”

“小紫又是谁?”

“都不是?难道是小黄?”

“啊!小姐,你好没良心!才几天时间,你就又是小红又是小紫,还有什么小黄!”绿儿松开手大声指责。

慕容云舒闷笑几声,道:“你怎么来了?”

“哼!”绿儿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再哼就扣你的月钱。”

“小姐!”绿儿不满地跺脚,“你不能总拿这事来威胁我!”

“那我换个说法。”慕容云舒非常通情达理的改口,“再哼就把你卖掉。”

“……还是扣月钱吧。”绿儿很无力地嘟囔一句,然后对慕容云舒说道:“小姐你好狠心,竟然丢下我与姑爷私奔了。”

私奔?慕容云舒挑了一下眉毛,更正道:“是出游。”

“是逃难吧!”绿儿很不客气地道破真像。

慕容云舒动了动­唇­角,不置可否。

“小姐你知不知道,我一路跟来,吃了多少苦……”

“嗯,回头让钱总管给你发十两辛苦费。”

绿儿大叫,“十两辛苦费?!”

“二十两。”

“二十两?!”

慕容云舒皱眉,“难道你还想要三十两?”

“……”绿儿望房顶,“小姐,你这样张口闭口就是银子,小心姑爷嫌你身上铜臭味重。”

慕容云舒道:“我都没嫌他身上男人味重。”

“……”铜臭味与男人味,这能是一码事吗?绿儿深深的觉得,她与小姐之间的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越发的无法逾越了。

正文 第九十九章:负气离开

慕容云舒生气了。

虽然当她得知他为李小茹疗伤耗费了八成内力时,一个字也没说,只淡淡看了身体极其虚弱的他一眼,然后丢下悲喜参半的众人,面无表情的走开,但是楚长歌知道,她生气了,气得还很严重。

“儿子啊,你也真是的,­干­嘛为别的女人那么卖命!”妖月仙子责备道。

楚长歌却仿佛没听见,凝视慕容云舒的背影良久,直到再也看不到,才收回视线,对赵大说道:“一个时辰后她就会醒来。”说完,也大步流星走出李小茹的闺房。

妖月仙子眨眨眼,也跟着跑出去。儿子儿媳难得闹一回矛盾,她这个当婆婆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就算不火上浇油,至少也得在一旁煽点风、点把火嘛。

刚一出门,妖月仙子就碰到了匆匆而来的北护法,差点撞个满怀。

北护法一脸后怕地倒退几步,“夫、夫人好。”

“小北啊,昨天不是告诉过你吗?别一副我要弓虽暴你的表情。”妖月仙子笑盈盈绕着北护法转了几圈,见他始终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于是问道:“我很可怕吗?”

北护法极力拉住想往下点的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地笑容,僵硬地摇头,隐隐发出咯吱咯吱地骨头摩擦声。

见他摇头,妖月仙子满意地笑开了花,又笑着问,“那你怎么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

“属下没有怕,只是单纯的想死而已。”北护法这样解释。

妖月仙子不高兴地瞪起眼,道:“这样说来,你一见到我,就想死?!”

“呃……”可以这么说。

“哼!嫌昨天被摸的还不够是不是?”

“不是不是!”北护法立即拨浪鼓似地摇头,脸­色­惨白如纸。想起昨晚的经历,北护法真恨不得去死。她、她、她……她昨晚居然把他送进了青楼!青楼没什么可怕的,他也不是没进去过,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偶尔也会去发泄一下,可是,被灌了药浑身无力的进青楼,就太可怕了!尤其是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花娘只穿了一层薄纱在他身上乱摸一通,让他真真切切的体验了一把欲求不满的滋味!

他不就是非常‘偶然’的在她儿子儿媳办事的时候出现在了院子外面吗?又不是故意听壁角的!

北护法越想越觉得冤枉,却敢怒不敢言,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说完,飞也似地跑开。

见状,妖月仙子捧腹大笑起来,一面往客院走,一面笑个不停。这无趣的日子,果然需要用别人的痛苦来寻一下开心。

当楚长歌追着慕容云舒来到飞扬山庄的客院,却不见半个人影,皱了皱眉,低唤一声,“大东。”

咻地一声,东护法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立于楚长歌身侧,“教主。”

“她去哪里了?”楚长歌问。

东护法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于是回道:“听夫人说要去败家,我想她应该是下山散财去了。”

话音未了,楚长歌已不知去向。

东护法连忙叫道:“教主,你的内力尚未恢复,不宜离开飞扬山庄啊!”

这句话楚长歌是听到的,但有人听到了。“大东,你在跟谁说话呢?”妖月仙子悠悠地问。

东护法一见来人是妖月仙子,立马说道,“教主下山了,属下得跟去保护。”语毕,一阵风起,人影消失。

妖月仙子奇怪地眨眨眼,想当年她也是江湖第一美女,这些年轻人怎么见着她就跟见着鬼似的?

东护法追下山的同时,也向南西北三人发出信号。

自从昨日发现那个行迹诡异的大丫鬟是金燕子假扮的之后,他们四人就开始分头行动。他负责留守客院防止有人来这里动手脚,小南负责监视方鸿飞等人的动静,小西负责监视金燕子在府内的一举一动,而小北则负责传递消息。

不过如今教主背着夫人替李家小姐疗伤,内力受损不说,还惹得后院失火,现在冒着生命危险追下山,他们也顾不得防备方鸿飞的­阴­谋诡计了,教主的安危要紧。

而另一边,妖月仙子望着大门的方向,脸上首度露出身为长者的肃然,叹道:“明知道自己的仇家多如牛毛,还敢冒然下山,当真是不要命了。唉——,大姐,你看,阿长明明智慧过人,却一遇到慕容云舒就犯傻,连命都豁出去了,与你一样的痴。但愿,他的运气能比你好一些。”

又长叹一声,妖月仙子也尾随其后下山。这一回,她一定要阻止悲剧发生。

一心惦记着楚长歌的安危的妖月仙子没有注意到,在她自言自语之时,还有旁人在场。

“妖月仙子还有一个姐姐?怎么听她的口气,好像楚长歌不是她亲生的……”

华子清挠挠后脑勺,脸上俱是不解。

楚长歌策马一路追下山,还未找到慕容云舒,就先被人拦住了。

“我今天不想杀人。”楚长歌居高临下冷视拦在他马前的少年。

少年的脸上燃烧着仇恨的怒火,愤恨道:“楚长歌,你杀了我爹,我今天要让你血债血偿!”

“是吗?”楚长歌的黑眸中闪着寒光,薄­唇­微启,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连你也一起杀了。”

少年举剑,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李家小姐疗伤,元气大伤,现在只剩两层内力!”

楚长歌冷声道:“就算只剩一层,杀你也是绰绰有余。”

“死到临头你还大言不……”‘惭’字还未出口,少年猛地瞪大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喉咙里发着吱吱的声响。

楚长歌还是面无表情,但是他的嘴角显得有些苍白。这种白不是病态的白,而是因寒冷而冻得苍白。随着内力的流失,单薄的身子逐渐耐不住呼啸的寒风。

少年的喉咙里还发着吱吱的声响,脸上沁出豆大的汗珠,面容已经扭曲,拼命说出个‘你’字,却再也讲不出下一个字,倒在地上。

楚长歌看也没看他一眼,拽起缰绳正欲策马离去,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连他的名字都不问就杀了他,不怕错杀无辜吗?”

楚长歌没有回头,因为他对身后是谁并不感兴趣,冷漠地说道:“我楚长歌向来只杀该死之人,倘若他的父亲真是我杀的,那么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

“倘若他的父亲并非你所杀呢?”

“那他就是该死之人。”楚长歌一脸冷漠地说。

“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

“对于一个杀戮者来说,杀气重才是命长的象征。”丢下这句话,楚长歌飞驰而去。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路人甲身上。

随着马蹄声的渐渐远去,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树上跳下来,望着飞扬的尘土,重复喃喃着楚长歌临走留下的那句话。

楚长歌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杀掉那个前来寻仇的少年,只因那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李家小姐疗伤,元气大伤,现在只剩两层内力’,他已经冒险下山,不能再冒险让这个消息传到江湖上。可他没有料到,这个消息竟然早已不胫而走。

他替李家小姐疗伤的事,只有自己人知道,而方鸿飞及他派进飞扬山庄来的内­奸­一直都在东南西北四人的监控之中,不可能得知此事。到底,是什么人把消息传出去的?

面对着眼前横空杀出来的寻仇者,楚长歌不禁又想起在蜀中梁王府遭伏击的事。世上的毒药何止千百种,华夜离却偏偏选择用雪域迷香来对付他,而他刚好只对雪域迷香没有抵抗力。如果华夜离不是得知了他的这一空门,是绝对不敢对他用毒的。因为江湖上人人皆知,他楚长歌百毒不侵,用毒只会自寻死路。

楚长歌始终没有想通,华夜离是如何得知雪域迷香能够放倒他的,更没有想通,眼前这一波又一波的寻仇者,到底是怎么得知他元气大伤的消息的。

不过万幸的是,方鸿飞并没有来。不然,以他现在的状况,与方鸿飞的吸星大法相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楚长歌,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哼!这是老天开眼,来收拾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来了!”有人在马前叫嚣。

楚长歌冷笑一声,右手运气,弹指一击,只听‘咻’地一声,那个叫嚣者便倒在地上,瞪着一双发白的眼,死不瞑目。

众人大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内力只剩两层的楚长歌竟然还能杀人于无形……

楚长歌拽着缰绳,座下马儿仿佛懂得了主人的心思,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马行一步,人退一步。

楚长歌冷冷道:“我今天已经杀了两个人,谁想当第三个,尽管站出来,楚某一定效劳!”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的骇­色­又增加了几分,往后退的步子也开始显得趔趄、不稳。

这时,忽然有人叫道,“双拳难敌四手,他现在身负重伤,又孤立无援,只要我们一起上,一定能够杀掉他!”

顷刻,全场寂静。随即,喧声四起。

“不错,一起上!”

“杀掉大魔头!”

“替武林除害!”

……

……

“不自量力!”楚长歌冷哼一声,正欲出手,只觉四道疾风从两翼呼啸而来,立时嘴角一勾,眼中的狂傲更甚。

“教主!”随着这整齐一声喊,四条青影落地。

魔教四护法一出现,众人刚激起的气焰顿时熄灭,脸上除了惧怕,再无其他表情。

北护法寒枪一出,道:“这里交给我。”

西护法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道:“小北,速战速决,咱们在茶楼等你来喝茶。”

“杀了人之后应该喝酒。”北护法道。

“夫人说,喝酒伤身,以后只许喝茶。”

北护法奇道:“夫人几时说的?”

西护法翻个白眼,道:“小北,专心杀人。我们先走了。”

“夫人真的没说啊——”北护法还想与西护法辩一辩,他却已随教主走远,于是兀自嘀咕一句,“以后我说什么话,也要在前面加‘夫人说’三个字。看你们还敢不敢争辩!”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大喊一声‘杀’,一齐杀向北护法。

北护法立即收起讷讷地表情,眼底寒光乍现,长枪一挥。杀人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正在一家玉器铺里挑挑拣拣,绿儿则端着一个方形的盘子跟在后面,盘子里放着一块白­色­的绸缎帕子,帕子上放着各种古玩玉器,已经没有其他空余的地方了。慕容云舒却仍旧在挑,也不管喜不喜欢,看着顺眼就往盘子里放。

“小姐,再买就放不下了。”其实绿儿想说的是,再买她的手就要被盘子压断了。

“放不下就换一个盘子。”

“……小姐,我看你­干­脆把整个玉器铺买下算了。”绿儿没好气地说。

闻言,慕容云舒停下来,转身盯着她瞧了几下,然后看向已笑得合不拢嘴的玉器铺老板,道:“这间铺子我要了。”

不是‘我要买下这间铺子’,也不是‘这间铺子卖多少钱’,而是‘这间铺子我要了’。若不是看她长相斯斯文文地,玉器铺老板真会以为她是土匪来抢劫的。“这间玉器铺是祖上传下来的,多少钱也不卖。”老板笑着说,尽量表现的友好。因为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富贵小姐,心情不怎么好。

“十万。”慕容云舒淡淡开价。

“啊?”老板瞠目结舌,嘴巴张得可以放下一个鸭蛋了。

“二十万。”

两个鸭蛋。

“三十万。”

三个鸭蛋。

“小姐,你别把银子不当钱呀!”绿儿连忙阻止,不料手一抖,盘子被打翻,玉器哗啦啦地全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店内瞬间陷入寂静,所有视线唰地一下落到绿儿身上。

绿儿手足无措,求助地看向慕容云舒,“小、小姐……”这么多玉器,把她卖了也赔不起呀!

只见慕容云舒微微一笑,右手缓缓松开,‘啪’地一声脆响,白玉葫芦碎成四块。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皆不敢置信地看向慕容云舒。唯有店铺老板,一脸痛心地盯着地上白玉葫芦的‘尸体’,在心中哀嚎:这可是他的最爱啊!

慕容云舒道,“店铺不要了。老板,算一算地上的那些玉器一共多少钱。”

老板顿时­精­神一抖,好啊,既然你这么不爱惜玉器,就别怪我漫天喊价,反正玉器已经被打碎,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老板飞快地在算盘上拨了拨,然后说出一个数字。

绿儿大叫,“你狮子大开口啊!那些又不是什么好玉,哪里值那么多钱!”

“绿儿。”慕容云舒轻轻喝住,淡淡道:“付钱吧。”

“可是他……”

“来这里,图的不过是花钱买开心,何必与他计较价钱。”

“是。”绿儿不甘心地努努嘴,掏出银票一张张往老板数。

慕容云舒一转眼,不期然撞上一对黑眸,低呼一声:“楚长歌——”随即猛然止住,因为下一秒她便看清了来人的脸,那是一张与楚长歌极像,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神韵的脸。

绿儿也看见了门外的人,惊讶地叫道:“晟——”

‘王’字还未出口,就被慕容云舒截住,“晟兄,别来无恙。”

晟王温润一笑,“慕容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慕容云舒也朝他笑了笑,然后走出玉器铺,与他擦肩而过。

绿儿不明状况地眨眨眼,也跟着小跑出门,临走还笑嘻嘻地对晟王说了一句‘再见’。

“王爷,她——”

晟王抬手示意身后的随从闭嘴,然后也转身离开玉器铺,往慕容云舒离去的方向跟去。

“小姐,那个晟王怎么也来了呀?”绿儿边走边问。

不理会。

“小姐,你别走那么快呀!”

还是不理会。

“小姐,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绿儿小跑。

慕容云舒还是没有理她,快步往飞扬山庄走去。

“小姐,你到底在急什么呀?”

“再说话就把你卖掉!”

“呃……”绿儿立即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默默跟在后面。

慕容云舒虽然脸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急如焚。

早上一觉醒来发现楚长歌不在身边,得知他竟然是去给李家小姐疗伤了,顿时醋意大发。明知道他给李家小姐疗伤不过是为了得到焚心掌的内功心法,可她还是忍不住生气,气他不该丢下还在熟睡的她,气他在她浑然不知的情况下给别人冒险疗伤。

后来亲眼见到虚弱得不成样子的楚长歌时,慕容云舒心底的郁气纠结到了极点。心里有气,却不能对他发作,因为她很清楚他没有做错什么。但若不做点什么发泄一下,又闷得慌,于是只好来到街上,花钱消气。

当绿儿把玉器打碎的一瞬,慕容云舒顿时觉得心里舒畅多了,而当她见到那双与楚长歌神似的黑眸时,才猛然记起来,她的任­性­,给楚长歌带来了多大的危险。

她早该想到,她一下山,楚长歌定会不顾一切的跟下来,届时,万一遇上仇家……

天!

慕容云舒不敢再想下去,不知是因为走得太快,还是心里太急,额头已冒出汗珠。

与此同时,楚长歌正带着东南西三人在街上打听慕容云舒的下落,见人就抓着问,跟疯子似的,完全没了平时高高在上的孤傲形象。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瘦瘦的,带着一个丫鬟的小姐?”楚长歌用手比划着慕容云舒的体型。

“没有。”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瘦瘦的,带着一个丫鬟的小姐?”

“没有。”

“请问……”

……

……

眼看天­色­渐晚,日落西山,东护法劝道:“教主,兴许夫人已经回去了。不如我们回去看看。”

楚长歌疲惫地摇头,“她长得那么漂亮,行为又那么特别,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们问了这么多人,竟然没有她的半点消息,我担心……”楚长歌实在不敢想下去。

东南西三人皆低下头沉默不语,教主说的不错,夫人是存在感那么强的一个人……

四人正一头乱麻,不知该怎么继续,忽见四个腿长腰细的姑娘迎面走来,身上的风尘味极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楚长歌起初并没留意,当她们从身边走过时,耳畔传来‘一看就是败家女’几个字,顿时眼前一亮,抓住其中一个穿绿衣服的女子问,“你们是不是见到过她?”

“啊!公子,你抓得我好痛!”

楚长歌连忙松手,事实上若放在平时,他绝不会碰这种女子半下。“你们说的那个败家女,是不是个子这么高,瘦瘦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楚长歌问。

绿衣女子看着他奇怪地说道,“是啊!你与她不是在玉器铺子碰过面吗?”

“玉器铺子?”楚长歌皱眉,他压根就没去过玉器铺子。

“是啊!”绿衣女子一脸羡慕嫉妒恨地将慕容云舒在玉器铺子花钱买开心的光荣事迹讲诉一遍,末了又问道:“她对你那么冷淡你还着她,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呀?”

冷淡?楚长歌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后来往哪边走了?”他问。

“那边。”绿衣女子伸手指向东北方向的一条路,又奇怪地说道:“你当时明明跟在她身后去了呀。难道是半路走丢了?”

楚长歌虽然听不懂绿衣女子的胡言乱语,可他却捕捉到了一个信息——有人尾随在慕容云舒身后。这个认知让他神经一绷,冷冷对东护法吩咐道:“给她几两银子。”语毕,朝东北方向追去。

扔给绿衣女子几两碎银子后,东南西三人也跟了过去。不过他们的轻功不如楚长歌,所以一直落在后面。

在后面默默追了许久,东护法终于忍不住说出憋在心里好半天的话,“咱们夫人真会败家啊!”

南护法点头附和,“是啊!大业王朝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她败家的程度了。”呼,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了。憋死他了!

“所以说,每一个富家千金心里,都住着一个败家女。咱们夫人也不例外,不正常的时候赚钱,正常的时候花钱。”西护法做总结陈词。

东南两人一脸心有余悸地点头,幸亏夫人不正常的时候居多,不然,十个慕容府也经不住她这样败!

正文 第一百章:对不起,我来晚了

“小姐,咱们是不是迷路了?”绿儿一边抹汗一边说。

慕容云舒抬眼望向前方不见尽头的山路,无奈地叹道:“大概是吧。”

绿儿苦着脸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慕容云舒又望了前方几眼,然后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道:“不知道。”

“小姐你不会是想等人来救吧?”绿儿问。

慕容云舒斜她一眼,“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

“……没有。”再绕下去,指不定会绕到更偏的地方,还是在原地等待援救比较靠谱。

慕容云舒提起宽大的衣袖,一面拭去额头的汗,一面观察着周围的地形。这里的地势还算平坦,周围除了大小形状各异的石头之外,就是枝繁叶茂的杉树。地上的落叶很少很碎,湿气又重,想用杉树叶来生火是不大可能的。

随着西山日落渐渐沉下,寒气也越来越重。慕容云舒忍不住抱住双臂以避寒。

“小姐,你说姑爷会找到我们吗?”绿儿也冻得瑟瑟发抖,抱着双臂蹲在慕容云舒旁边蜷缩成一团。

慕容云舒道:“会。”语气十分肯定。

“万一他找不到呢?”绿儿害怕地又缩了缩脖子,她可不想露宿荒野呀!

慕容云舒道:“没有万一。”

“你确定?”

“确定。”

绿儿不解,“为什么那么确定?连我们都不晓得自己在什么位置,姑爷又怎么会晓得?”

慕容云舒淡淡一笑,道:“因为他是楚长歌。”

“可是……”绿儿还有疑问,忽然密林深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绿儿大喜,“小姐,有人来了!一定是姑爷来找我们了!”

慕容云舒也蓦地站起来,拨开交错的枝叶,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匹黑马正朝这边疾驰而来,而黑马之上,正是她等待的人。

“楚长歌!”慕容云舒激动地朝他大叫一声。

楚长歌正焦心不已,听到这声叫喊,顿时狂喜不止,侧头看过去,“云舒!”大叫一声,楚长歌一跃而起,乘风而来。

“云舒!”楚长歌一把将慕容云舒抱住,紧紧地,恨不得与她连成一体。“对不起,我来晚了。”他低声道歉,声音中带着颤抖。

慕容云舒在他怀中连连摇头,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无理取闹,擅自离开飞扬山庄,害你……”说到这儿,慕容云舒猛然抬起头,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他,“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上仇家?”

楚长歌轻轻一笑,“没有。”

这笑容看在慕容云舒眼里充满了疲惫,让她的心陡然揪起,眼眶一热,不禁落泪。

楚长歌笑着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

慕容云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垂着头,闷不吭声,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楚长歌轻叹一声,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刚毅的下巴压在她肩头,柔声说道:“你能好好的,就什么都好。”

听到这话,慕容云舒心中又是一阵悸动,泪水越发的不可收拾了。

楚长歌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叹道:“真的没关系。”

见她没有出声,楚长歌又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你不知道。”慕容云舒突然闷闷地出声,推开他,盯着地上的碎石子说道:“你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难道你不是在气我替李家小姐疗伤?”楚长歌问。

慕容云舒摇头,“你给她疗伤是早就说好的事,我又怎么会生气?”虽然,一开始的确有一点生气,但那是因为一觉醒来见不着他,心里不痛快。

“那你在气什么?”楚长歌面露疑惑。

慕容云舒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抬眼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用寒冰真气化解李家小姐体内的焚心掌,需要将自己全部的内力注入她体内,直到将焚心掌完全化解,再将内力收回。是吗?”

楚长歌大惊,“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又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如果对方是阳­性­体质,那么内力可以收回七八成。但是,如果对方是­阴­­性­体质,则会将你注入的真气占为己有,而你最多只能收回两成真气。是吗?”

楚长歌不再问她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只淡淡点头。

“你之所以不与方鸿飞交手,就是担心一旦中招,内力就会被他吸走。因为吸星大法,就是至­阴­之气。”

“不错。”楚长歌点头。终于明白她为何生气了。原来,他什么也没瞒住。

“而李小茹,刚好就是至­阴­体质,她虽然不会吸星大法,不可能主动吸走人的内力,但是一旦有人将内力注入她体内,就再也收不回来了。不仅如此,稍有不慎,就会被她体内的真气反噬,经脉尽断,气绝而亡。”说完,慕容云舒看向楚长歌,目不转睛,带着些许质问。

楚长歌讪讪地在嘴角扯出个笑容,道:“你看我这不是很好么……”

慕容云舒打断他,“如果一觉醒来有人告诉我你由于替李小茹疗伤气绝而亡,我该怎么办?”

楚长歌被这一句话惊住了,原来,他还是低估了她。她生气不是因为他替别人疗伤,不是因为他隐瞒了疗伤的危险­性­,而是,害怕他在她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出事,害怕一觉醒来人已不再……

此时,楚长歌才意识到自己冒了多大的险,光想着不愿她担心,却忽略了一旦自己出事,连与她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换了是他,也会宁愿坐在一旁提心吊胆等待结果,而不愿让旁人来告诉自己她的安危。

“楚长歌。”慕容云舒忽然盯着他的眸子开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即便心里有千百个不愿你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我还是会相信你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但是,信任与担心是共存的,你不能只接受我的信任,却剥夺我替你担心的权利。”

一番话将楚长歌堵得死死的,一个反驳的字也讲不出来。

慕容云舒又道:“我可以为你点缀厅堂,就能陪你披荆斩棘。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再将我排除在外。”

“好。”楚长歌重重点头,许下承诺。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不是用来欣赏的花朵,可他却想惜她如花朵,挡去一切的风雨。

他早该想到,一如他不容许她受伤害一样,她又怎么会容许他独自承担一切风雨?他与她之间,本就不该是谁保护谁,而是携手御敌、相依为命。

想着想着,楚长歌忽然笑了,笑得嘴都何不拢。

慕容云舒奇怪地睨他一眼,“你笑什么?”

“笑,当然是因为高兴。”楚长歌勾了勾­唇­,忽然朝旁道的丛林撮口轻哨一声,那匹与他同来的黑马从林中奔驰而来,停在前方两、三米的地方。“回去吧。”说着,楚长歌抱起慕容云舒一跃上马。

“小姐,姑爷,你们等等我呀……”绿儿一面叫一面伸手招啊招,希望能把他们招回来。

“呃……”慕容云舒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又把自家丫鬟给忽略了,当即内疚不已,却听楚长歌道:“有人会带她回去的,不用担心。”

慕容云舒释怀一笑,这就好。不过回去之后,又免不了被那丫头念叨一番了。

黑­色­的骏马在暮­色­中疾驰如风,快如闪电,四周安静地出奇。起初慕容云舒无心注意这一异动,但随着天越来越黑,周围越来越静,静得只剩马蹄声,她终于发现周围的气氛分外诡异。不管在什么季节,一匹马在林中奋力奔跑,总能惊动几只林中鸟,而此时,周遭却死气沉沉,好似这林中并无任何生物。

“有点不对劲。”慕容云舒低声说。

“嗯。”楚长歌淡淡应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心思却全放在观察周遭的动静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他的心不在焉也让慕容云舒意识到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必然棘手的很,否则,他不会那般谨慎。

此时此刻,慕容云舒心里后悔极了,她实在不该擅自下山,有话当好好说才是,­干­什么与他怄气。

马儿又向前跑了几百米,忽然,一棵大树轰然倒下,横在前方二十米处的道上,将路挡住。

楚长歌急忙拽住缰绳,让马停下来。

与此同时,八个人从树上跳下来,落到横倒在路中央的树­干­上,脸上带着各种脸谱,无一不狰狞得令人作呕。

楚长歌向来对无关紧要的无名小卒没什么兴趣,奈何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面前,教他想不记得都不行。

楚长歌不着痕迹地将缰绳放入慕容云舒手中,又轻轻摁了摁她的手背,暗示缰绳交给她掌管,然后抬眼冷冷扫向眼前的八人,道,“既然来了,何不一起现身。你明知道他们八个并不是我的对手。”

“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你还敢口出狂言!哈哈哈哈……”随着这声极­阴­恻地大笑在空中旋转几圈,一个黑衣白帽人落在八个鬼面人身前,同样带着狰狞可怕的脸谱。

“江都十鬼,到齐了。很好,一次解决,也免得你们日后再来寻我的晦气。”楚长歌冷冷道。

慕容云舒微惊,加上后来的这个,明明只有九个人,他怎么说是十鬼?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生死相随

“哈哈哈哈……”­阴­恻的笑声再次响起,黑衣白帽人越笑越大声,直教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慕容云舒皱眉,真心讨厌那人的笑声,刺耳极了。

忽然,慕容云舒感觉楚长歌掰开了她的右手,手指在她掌心划着什么,于是立即静下心来,感受他的一笔一划。

出招策马。楚长歌写下这四个字。

慕容云舒凤眸微动,反手在他的手臂上拍了两下,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暗暗交流的同时,江都十鬼已摆开阵势,将他们团团围住,十鬼不停的转动,脸谱也换个不停,教人眼花缭乱。而黑衣白帽人的笑声还在持续不断。慕容云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不受他们的影响,时刻注意楚长歌的动作。

而楚长歌则冷冷瞧着眼前的鬼阵,凝神听着耳边的声音,敌不动他不动。

江都十鬼,看似只有九个人,实则是十人,还有一人,有可能隐藏在他们任何一人身后,若在不确定第十人藏在何处时冒然对其发起进攻,必败无疑。

这不是楚长歌第一次与江都十鬼正面交锋,却是第一次在身负重伤并且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被困在鬼阵之中。若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就算只剩半成的内力,凭借过人的轻功,他也能逃出鬼阵。但现在身边还有一个人,稍有不慎她就会成为第十鬼攻击的对象,亦或者,第十鬼此时已经瞄准了她,只等他阵脚一乱,便展开攻击。是以,楚长歌不敢轻举妄动。

渐渐地,黑衣白帽人的笑声开始减弱。

当笑声减弱到某个点时,楚长歌忽然大喝一声,“龙啸九天!”

江都十鬼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发现十条青龙一齐从不同的方向咆哮而至,直逼每个人的面盘,其中有两条青龙同时攻向黑衣白帽人右手边的那个鬼面人。

在楚长歌大喝地同时,慕容云舒用尽全身力气大叫一声‘驾’,只见黑马也像是早已做好逃命地准备一般,长啸一声,向前狂奔。

慕容云舒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只催命似地喊着‘驾、驾、驾’,生怕一旦停口马就会放慢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肩头落下一个重重的东西,而背后由依靠变成了负担。慕容云舒立即叫道:“楚长歌,楚长歌……”

“我没事,只是累了。”楚长歌的声音很虚弱,对慕容云舒的作用却很大。

听到他还有回应,慕容云舒立即松了一口气,活着就好。

另一边,江都十鬼之中,九人成功避开了青龙剑气的攻击,而躲在同伴背后的第十人,却没有躲过这一击。伤在心口下方半公分处,动脉之上。

“老十!”九鬼围着血流不止的第十鬼,皆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即将楚长歌碎尸万段。

九鬼心里都很清楚,以楚长歌现在的状况,就算只有他们九人,也能够取楚长歌的项上人头。但是他们更清楚,若不立即给第十鬼疗伤,从此江都十鬼就要变九鬼了。

黑衣白帽人咬牙切齿,“他竟然看出了老十的武功最弱,对我们九个使虚招,而将所有攻击力用在老十身上。”

“可是以楚长歌的实力,若他一心对付老十一个,老十是绝对没有活路的,为什么……”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黑衣白帽人望着两人一马逃走地放向,道:“他明明可以一招取老十的­性­命,却故意打偏,将剑气击在老十的心口下方,留下老十半条命。因为他很清楚,杀掉老十,我们会对他穷追不舍,而重伤老十,却能拖住我们的脚步。”

再坏的人,也是讲情义的。

楚长歌算准了他们不会对老十见死不救,才敢这么做。

好狡猾的狐狸!难怪他仇家无数还能活到今日。

黑衣白帽人不甘心地哼了一声,连忙召集其余人替第十鬼疗伤。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黑马伏着慕容云舒和楚长歌一路狂奔,刚出刀山,又遇火海。

伴着一声尖锐的马嘶,慕容云舒只觉座下陡然悬空,整个身子被甩出好几米。“楚长歌!”顾不得身上的擦伤,慕容云舒连滚带爬来到楚长歌身边,将他扶起来。“楚长歌,你怎么样?”

楚长歌包住她的手,笑道:“我没事。”这一路上虽然颠簸不已,却并不影响他运功调息。尽管内力所剩无几,但想取他的­性­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明知道楚长歌不可能没事,但这一声‘我没事’却让慕容云舒心安了许多。她也对他笑了笑,然后冷眼看向来人,薄­唇­紧抿。她实在不屑与那种卑鄙小人浪费口舌。

“云舒,不要再受楚长歌的蛊惑,来到我这边,我保证你不会受到半点伤害。”方鸿飞向慕容云舒伸出双手,表情很真诚。

慕容云舒冷笑,“方盟主病得真不轻。”

方鸿飞微怒,“慕容云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慕容云舒依旧一脸漠然,紧紧握着楚长歌的手,不再说话。

方鸿飞最受不了她那冷漠与蔑视的眼神,明明处于弱势的人是她,却还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他的样子,好似不管他怎么强势,在她眼里终究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跳梁小丑。“好!我先杀了楚长歌,看你求不求饶!”方鸿飞气急败坏地说。

慕容云舒冷声道:“你若有一点点头脑,就不会说出这么丢脸的话了。”

方鸿飞气结,咬牙切齿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语毕,朝身后的人做一个手势,“把他们分开!”

夜­色­浓郁,直到那人走上前,慕容云舒才看清他的容貌,随即淡淡一笑,道:“王兄,许久不见,活得可还好?”

“托你的福,我活得很……”好字未出口,王朝一变脸,道:“我们的关系又不好,你与我寒暄什么!”害他一时嘴快,差点接下去。

慕容云舒道,“至少你是个人。”有些连人都不是的东西,她甚至不屑与之寒暄。

至少他是个人?王朝楞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狂笑不止,“没错没错,至少我是个人!”

方鸿飞也听懂了慕容云舒的画外音,顿时脸­色­铁青,冲王朝呵斥道:“够了!别忘了你的任务!”

王朝陡然止住笑声,冷声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不过是王爷的一条狗而已,居然敢对他大小声!

“你——”方鸿飞右手握拳,正想出手教训王朝,却感受到右手边出现了另外一股力量。是张裕。方鸿飞立即松开手,现在不是窝里斗到的时候,等他收拾完楚长歌之后,再来对付这两条不听话的狗!“楚长歌留下,慕容云舒你们带走。”方鸿飞沉声道。

王朝看了张裕一眼,见他没有意见,便点头,道:“好。”王爷要的人的慕容云舒,而至于楚长歌,落到方鸿飞手上,死是早晚的事,不必他们费心。

“王朝、张裕,你们若不怕被小梁王驱逐出府,就尽管带我走。”慕容云舒一脸镇定自若,望着他们俩人。

王朝大笑,“我们把你带回去,王爷奖赏我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赶我们出府!”

张裕的表情却凝重了几分,因为他听出了慕容云舒的弦外之音。王爷对她用情至深不说,但凭她的智慧,一旦进入梁王府,对付他们两个简直易如反掌。

慕容云舒勾­唇­一笑,“你不妨拭目以待,看我慕容云舒到底有没有说大话。只要你想看,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个选择,千刀万剐、五马分尸、碎尸万段,你想怎么死,提前说一声,我保证满足你的遗愿。”

“你、你……”王朝面露骇­色­,指出去的手指隐隐作颤,心中大呼——此女乃妖孽也!

张裕则面无表情地说道:“能够助王爷完成大业,我等死而无憾。”

“这样么?”慕容云舒青眉一挑,看向方鸿飞,道:“你呢?也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方鸿飞面露犹豫之­色­,心道:她说的不错,小梁王对她情有独钟,一旦她入主梁王府,在小梁王面前挑拨离间,小梁王日后一定会反过来对付我,届时,就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但若不把她交给小梁王,又如何自圆其说?

见方鸿飞脸上已有动容之­色­,慕容云舒冷冷抿了抿­唇­,又道:“杀掉王朝、张裕,届时不管你怎么处置我与楚长歌,小梁王都不会知道。而失去他们这对左右臂之后,小梁王还会更加倚重你。”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

好狡猾的女子!­干­起挑拨离间的事来,竟不动声­色­得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方鸿飞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去梁王府你可以活命,而留下来,不管是你还是楚长歌,我都不会留活口。”

慕容云舒轻蔑一笑,什么也没说。像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当残缺的生命因另一个人而完整时,独活便是一种比死还残酷的炼狱。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去五毒教闭关(二更)

“别听她妖言惑众!”王朝大叫。

慕容云舒瞟了王朝一眼,又对方鸿飞说道:“你也可以任由他们把我带去梁王府。我同样也向你保证,你若敢动楚长歌半根头发,我定让你名剑山庄上上下下死无葬身之地。而至于你,我更会特殊照顾。”

语气之冰冷让方鸿飞不禁打个寒战,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地嘴硬道:“你以为楚长歌一死,这世上还有人能奈我何吗?”

慕容云舒但笑不语,她相信再笨的人也有开窍的一刻。

没错,方鸿飞表面虽然不怕,心里却已经开始掂量着轻重。如果她与小梁王联手,其实力不在楚长歌之下。最重要的是,大事未成,他还需要小梁王这个伙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与小梁王联手。那么,只有一个办法——杀!

现在是杀掉慕容云舒和楚长歌的最好时机,他们一死,就再也没有人敢与他方鸿飞作对了!

心意一决,方鸿飞双手同出猛如鹰爪,刺向王朝、张裕的心脏,接着反手用力一剜。下手之狠,教人咋舌。

“唔——”王朝双眼一瞪,震惊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那种脸上。而张裕致死都面无表情。

慕容云舒把头偏到旁边,不忍见到这血腥地一幕。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慕容云舒闭上眼,脸上露出几丝悲痛。

忽然,感觉楚长歌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慕容云舒立即睁开眼看向他,用眼神询问:有办法了?

楚长歌苦笑,缓缓摇头。他只是希望她不要对王朝、张裕的死耿耿于怀。就算她不从中挑拨,以方鸿飞的­性­格,除去他们俩是迟早的事。

方鸿飞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特猖狂地冷笑一声,道:“我告诉你们,今日就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们!”

忽然,一道极熟悉的声音从道旁的丛林中传来,“神仙是救不了他们,但小生却可以!”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同时一惊。

这不是那日元宵灯会时碰到的那个骗子吗?

这不是下山时碰到的那个人吗?

“你是什么人?!”方鸿飞对着声音的源头狂吼。

“小生郑齐恩,夏州余南人士,游山玩水途径此地,偶遇路见不平,拔刀来助。”话音未了,一条白影便落到前方。

果然是他!慕容云舒侧头看向楚长歌,你那日怎么没发现此人是高手?

楚长歌耸耸肩,高手缺钱一般都不行骗直接劫富济‘贫’,他哪晓得骗子也深藏不露?

方鸿飞问:“你是哪门哪派,师出何人?”

“无门无派自学成才。”郑齐恩一口气回答完毕。

一听只是个无名小卒,方鸿飞当即仰头大笑了三声,道:“这年头不自量力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郑齐恩笑道:“这句话小生同意。”

“哼!管不了的闲事,我劝你还是别管。”方鸿飞冷声道。

“管不了的闲事呢,小生自然是不会管的。小生之所以管这闲事,正是因为小生管得了。小生如果管不了这闲事……”

“闭嘴!”方鸿飞不耐烦地打断他,啐一口口水,道:“赶考去京城!不是文人就不要装斯文!一口一个小生,想恶心谁!”

“恶心你呀。”郑齐恩笑嘿嘿,随后又对慕容云舒和楚长歌说道,“也恶心你们。”

“……”

“……”

慕容云舒很想说,就算你不特意强调,你也已经恶心到我们了。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想办法对付方鸿飞才是当务之急。

“这两个人小生要了。”郑齐恩很不客气地说道。

方鸿飞脸­色­铁青,“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话的同时,快速击出一掌。不料前一秒还站在面前的郑齐恩突然间凭空消失了。

“小生在这里。”郑齐恩笑嘻嘻地声音响起。

方鸿飞猛然转身再击出一掌,结果又落空了。

“这里这里。”

方鸿飞循声抬头,才刚想出掌,郑齐恩再次从他眼前消失。

“右边。”

方鸿飞右转。

“左边。”

方鸿飞左转。

“上面。”

方鸿飞抬头,捕捉到他的身影,正大喜过望,忽然瞧见一个越来越大的拳头,接着眼前一黑,倒了。

郑齐恩跳到地上,拍了拍手灰,然后朝慕容云舒伸手作‘拿来’状,道:“表演结束,给钱。”

慕容云舒楞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身上没钱,你要多少,我……”

“哎呀!你们这些有钱人真是的,出门怎么能不带钱呢?身上没钱,是会短命的啊!”郑齐恩痛心疾首地说,一副夫子教育学生的严肃样。

“下次一定带……”话说到一半慕容云舒立即止住,尴尬地僵了几秒,然后转移话题,“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是啊,小生救了你们,可是小生一点都不想救你们。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面面相觑,既然不想救,又何必出手?他们可没有对他说出半个‘求’字。

“因为小生上次缺钱时向你打秋风,你没给。”郑齐恩一脸义愤填膺。

“呃……”那时候我以为你是骗子。当然,这句话慕容云舒只在心里想了想,嘴上却说道:“下次我一定给。”

“什么下次!你诅咒小生钱财再被扒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慕容云舒如此自圆其说。

楚长歌扶额,先诅咒别人丢银子,再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来安慰人,果真是她说得出来的话……

郑齐恩道:“由于你们上一次没有帮小生,所以小生这一次也不打算帮你们。”

慕容云舒微讶,他不是已经把方鸿飞打晕了吗?

而楚长歌则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片刻后说道:“也好,恰巧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疗伤。”

慕容云舒不解地看向他,好什么?

“十二天煞来了。”楚长歌淡淡道。

话音未落,十二天煞便已现身。

“这里交给你们了。”郑齐恩说完这句话,便大步流星朝前走。他的步子与平常人无异,却三步十米,五步百米,转眼消失在路的尽头。

一煞道:“楚教主,请——”

楚长歌道:“如果贵教圣女想要的不是楚某的尸体的话,你们最好找一顶软轿来。”

没有人知道杉树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江湖的天变了,那片杉树林出名了。

江湖传言,魔教教主楚长歌死在武林盟主方鸿飞手上,金陵慕容府的大小姐慕容云舒殉情自杀。

“他们还没有死!”方鸿飞对小梁王说。

小梁王问:“那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不知道。被一个叫郑齐恩的奇怪书生救走了。”方鸿飞又道:“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高出我的许多。”

小梁王沉吟半晌,道:“去找。不管是慕容云舒还是楚长歌,还有那个叫郑齐恩的书生,统统给本王找来。”

“是。”方鸿飞答应的虽然爽快,心里却一点信心也没有。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黑白两道无不在寻找楚长歌的下落,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他要到哪里去找他们?

三个月后,魔教总坛。

“还是没有下落吗?”妖月仙子沉声问,那表情­阴­得吓人,丝毫没有往日的轻浮痕迹。

四大护法沉重地摇头,没有。

“慕容府也还没有小姐的消息。”绿儿站在妖月仙子身旁说。那日在杉树林中,随后赶来的东南西北四人将她营救之后,原想回飞扬山庄与姑爷、小姐会和,不料马头还没调转,四周就突然冲出一群黑衣人,将他们困住。后来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却已经太迟,怎么也找不到姑爷小姐的踪影,只瞧见王朝、张裕的尸体倒在杉树林中。

妖月仙子无力地颓坐回教主尊座之上,容颜比之三个月前苍老了不止十岁。楚长歌下落不明,饶是她驻颜有术,也抵挡不住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这时,一直杵在旁边沉默不语地赵大忽然宣誓一般说道:“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说完,握紧手中的刀,转身离去。

楚长歌,我赵大还没有给你做牛做马,所以,你一定要活着!

与此同时,苗疆,五毒教圣坛,地牢。

“你还是不肯娶天女吗?”圣女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问眼前这个如石头般冰冷的男人了,明知得到满意回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却还是坚持隔三差五来问一次。

以前,楚长歌还会抬起头来给她一记冷眼,现在,他连头都懒得抬了,冷声道:“五毒教的男人都死绝了吗?”

这种刻薄的言语,圣女听得太多,多得连脾气都没有了。“是不是五毒教的男人死绝,你就肯娶天女?”

楚长歌却道:“你最好不要与云舒说话。”

“云舒云舒!开口闭口就是云舒!我早就告诉过你,慕容云舒已经被我杀了!”圣女不悦地说道。

楚长歌却好似没听见她的话,嘴角微勾,脸上溢出几许柔情,“云舒最烦和愚蠢的人讲话,你不要去烦她。”

圣女拧眉,又是拐着弯的骂人。中原的人都习惯这样说话吗?那个叫慕容云舒的女子,说起话来,也是九转十八弯,听着跟天书似的。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教主变成了深山野人

时光荏苒,弹指间春去秋来,青绿的树木开始渐渐衰老,而慕容云舒的好心情,却刚刚开始。

这三个月以来,慕容云舒一直被五毒教视如上宾,享受着太后级的待遇,丝毫不比在慕容府的日子差。

不过心情真正­阴­转晴,还是从昨天晚上才开始的。确切的说,是今天早上,毕竟,午夜一过,就是第二天了。

想到昨晚的事,慕容云舒不禁兀自勾起了嘴角,对着手中的书卷傻笑。

站在左右两边服伺兼看守的丫鬟对视一眼,她又在笑什么?两人皆一脸茫然,实在搞不懂慕容云舒为何莫名其妙的发笑,那笑容,若放在别人脸上,她们还以为自己遇上了神经病。不过俩丫鬟并没有让这个问题困惑自己很久,因为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习惯了当不明真相的路人甲。毕竟,有些问题,实在不是她们这个地位的人所能想通的。例如,同样是被抓来的俘虏,为什么楚长歌蹲大牢,慕容云舒却跟度假似地,整日喝茶看书、写字作画?

起初她们有疑问也不敢问,后来与慕容云舒混熟之后,也开始问她一些问题,可她的回答总是那么高深莫测,听不懂不说,还越听越糊涂,于是后来她们­干­脆就不问了,让疑问烂在腹中,听圣女的安排办事。

“慕容小姐,中午想吃什么?”白衣丫鬟问。

慕容云舒放下书,想了想,说出几道菜,末了又补上一句,“再来一壶陈年花雕。”

白衣丫鬟惊奇地看向黑衣丫鬟,这算不算圣女所说的非正常状况?

黑衣丫鬟也一脸不解,“小姐心情不好么?”听说如果一个从不喝酒的人突然喝酒,还是自饮自酌,多半是因为心情不好。

“不,心情很好。”慕容云舒笑道。

“那您为什么想喝酒?”

“庆祝。”

“庆祝什么?”

“喜事。”

黑衣丫鬟还想继续问‘什么喜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是她忽然不好奇了,而是,即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黑衣丫鬟朝白衣丫鬟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在外面嘀咕起来。

慕容云舒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只淡淡笑了笑,便又拿起书卷,怔忪起来。

思绪飞转,脑中又浮现出昨晚的情形——

……

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有人在耳畔轻唤她的名字,很轻很柔,明明是在唤她,却又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她,很矛盾的声音,忽低忽高,若有若无。

慕容云舒极力想睁开眼,却抵不过重重的困意,怎么也揭不开眼。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忽然不再唤她的名字,自言自语般低喃道,“算了,安心睡,明晚再来看你。”

嗯,明晚再说。慕容云舒在心中这样想,然后不再挣扎,扯了扯被子,继续睡。

半秒之后,她猛地坐起来,再无半点困意。

刚才那个声音,分明是楚长歌的!

“楚长歌,是你吗?”慕容云舒一面低问,一面激动地朝门窗看去,期望他还未走远。果然,他正站在窗前,背对着她,那样子像正准备起跳,却突然有人喊了暂停,动作定格在了踮脚、摆手的那一刻,有点滑稽。

慕容云舒忍俊不禁,道:“你还打算那样站多久?”

楚长歌保持原有的姿势一百八十度旋转,挑着眉毛看着她煞有介事地说道:“直到你笑出声来为止。”

慕容云舒被赫然映入眼帘的‘东西’吓了一大跳,怔了几下,随即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不是她故意笑给他看,实在是,他现在的模样,教人不笑都难。

“好了。”楚长歌收回手脚,很高兴她终于真正意义地笑了。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被关在地牢中,却对她的情况了若指掌。知道她整日郁郁寡欢,他简直想立刻破牢而出。奈何有伤在身,而五毒教的地牢戒备森严、机关重重,一般人闯不进去,他再也找不到比那里更适合练功的地方了。好在,他的武功恢复的还算快,在这三个月里,他日夜苦练,总算是完全恢复了。

“夫人,这些日子以来,有没有想我?”楚长歌一面坏笑着问,一面脱衣脱鞋,动作自然,像个深夜归家的丈夫,钻进已被妻子暖得热烘烘的被窝。

慕容云舒道:“地牢里没有床。”

“是啊,没有……”话到一半楚长歌忽然意识到她说的不是‘地牢里没床?’,而是‘地牢里没床’,完完全全的陈述语句,所以,她的意思应该是——嫌他脏。

就这个反应?嫌他脏?

这、这……这与他预期的也差太多了!

虽然他没有期望过她会抱着他诉衷情,但是,好歹是久别重逢,就算不喜极而泣,至少也该给他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吧?

楚长歌发现,从他转身起,她都没有好好瞧他一眼,就算是看,也只是一瞟而过,很漫不经心的样子。她以前不是这样的。难道,他变丑了?

楚长歌抬手摸了摸脸,在心里小小地自我哀悼一番后,说道:“我来之前梳洗过了。”

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动了动眸子,然后一脸落寞地说道:“原来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梳洗。”

这句话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原来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你的形象。楚长歌何等聪明,当然没有忽略她的弦外音。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在她眼底看到了一丝笑意,与她脸上的落寞截然相反。

是错觉吧。楚长歌这样想,然后将那一抹笑意抛之脑后,深情款款地说道:“我一出关就恨不得立刻飞到你身边来,哪有心情去洗澡。”言下之意,你才是最重要的。

慕容云舒却没有因此而感动,反倒掀开被子下床,慢条斯理地说道:“床让给你。”

“呃……”楚长歌傻眼了。她就不能忽略他三个月没洗澡、睡草堆的事实么……

好吧。的确不能。

楚长歌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真恶心。他竟然三个月没洗澡……

不过话又说回来,三个月没洗澡还能保持如此风流倜傥的形象,也不容易。

“等着,我马上回来。”楚长歌从床上跳起来,正打算出去找地方把自己洗­干­净,却听她说了一句让他楞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话——“就在这里洗。”

“这里?”楚长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直以来她都害羞得很,连与他一起沐浴都不肯,今日怎么会突然要求他在这里、她眼前,赤身­祼­体……

“嗯,这里。”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当时就乐了,“好啊,就在这里。”为心爱的女人宽衣解带,那是一种情趣。“不过,用什么洗?”既没有水,也没有浴桶。总不能­干­洗吧?他敢确定,­干­洗比不洗还可怕。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道:“教主要沐浴,还不去弄水?”

楚长歌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笑呵呵道:“原来你已经发现了。”

“九个人整天在眼前跟鬼魂似地晃来晃去,是个人都能发现。”慕容云舒说得甚是理所当然。

藏在暗处的九人却已内伤。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都能发现他们的存在,几十年功夫白练了!幸好他们一般情况下不出去见人,不然,真没脸见人了。

失败,真失败。

九人默默飘走,烧洗澡水去。

楚长歌则笑悠悠道:“夫人,你真让为夫感到骄傲。”普天之下,能够洞察天下九州夺命罗刹的行踪的人,屈指一数,也就两个。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她。

慕容云舒又瞟了他一眼,问:“可以借你的青龙神剑一用吗?”

“当然可以。”楚长歌立即唤出青龙递给她。

虽然早有准备,可接剑时,慕容云舒还是差点没接住。好沉。慕容云舒用双手握住剑,抬眼看向楚长歌,道:“闭上眼。”

楚长歌听话地闭眼,马上又睁开,紧张地问,“你想做什么?”先问他借剑,后让他闭上眼,再看她拿剑的姿势,怎么看都像要谋杀亲夫……

“给你刮胡子。”慕容云舒淡淡道。

“……”他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还有眉毛。”

“……”一定是幻听。

“五毒教的地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好好一个英俊男人进去,出来就成了雌雄难辨的深山野人。”

深山野人……还雌雄难辨……楚长歌石化了半晌,飞也似地跑到铜镜前一照,再次石化。

幻觉,一定是幻觉。

想他楚长歌可是一代美男,再怎么不修边幅,再怎么邋遢,也不会是这般……人不像人,动物不像动物的野人摸样……

三个月而已,他的胡子怎么长得快赶上头发了?而头发也比三个月前长了一倍多,要不是他长得高,只怕要拖到地上去了。还有眉毛,他头一回见到人的眉毛长得那么长。最最诡异的是,他对于自己身体的这些非正常改变,竟然没有半点感觉!

毁了,全毁了。

这事只怕会被嘲笑一辈子,再也翻不了身了。

五毒教的地牢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

正文 一百零四章:鸳鸯浴

五毒教的地牢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

不过与眼下的情形比起来,那就是九牛一毛不值得一提了。

楚长歌透过铜镜看向慕容云舒,只见她依旧保持着用双手握住剑柄的姿势,使剑身不偏不倚地正好立于她的正前方,这一剑若是反着砍回去,绝对能把她分成完全均等的两半,分毫不差。万幸的是,她不会砍她自己。而不幸的是,她此时的样子,很像是想砍他。

慕容云舒开始动了,一步一步,非常缓慢。

楚长歌连忙说转身面向她,故意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说道:“云舒,你不要冲动。”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道:“不刮­干­净你脸上的毛,我心里不舒服。”她承认自己有洁癖、有强迫症,受不了有人邋遢成那样。

“……”楚长歌哭笑不得,“那你也不能用青龙给我刮胡子啊!青龙由上古灵兽的血骨打造而成,剑身具有极强的灵­性­,你把它当刮胡刀使,教它情何以堪!”

这时,办事效率高得令人发指的夺命罗刹们已经烧好热水,放到房间——浴桶自己破门而入。而门外,九人正好听到楚长歌那句‘你把它当刮胡刀使,教它情何以堪’,顿时嘴角微抽,心道:你把我们当伙夫使,教我们情何以堪!

当了大半辈子的杀手,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护法一样围着教主转,更没想到还要做烧洗澡水这种粗活。

早知如此,当初接到教主的召唤赶到飞扬山庄发现为时已晚时,就应该一走了之,而不是跟着他留下的记号一路追来五毒教。反正,他们的职责是替教主杀人,不是替教主保护人。

见洗澡水到了,慕容云舒犹豫了几下,最后还是决定先刮掉他脸上的毛,然后再观看美男出浴。“我去换菜刀。”慕容云舒扔下剑,出门找菜刀。

楚长歌扶额,无奈地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忽然记起自己此时的模样是何等的惨不忍睹,连忙捡起青龙,对着镜子心一横,自己动手。

不一会儿,慕容云舒去而复返,手里果真拿着一把菜刀,但是一抬眼,菜刀便从手中滑落。“楚……”慕容云舒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心痛。

此时,楚长歌正打算沐浴,身上的衣物早已除尽,听到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他笑吟吟转身,“夫人,为夫的­祼­体你又不是第一次见着,怎么惊讶成那样?”楚长歌边说边走向慕容云舒,满脸坏笑,准备调戏她。

慕容云舒却完全看不见他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头发,“你的……头发……”

头发?楚长歌挑了一下眉,抓起一缕头发来看,“头发怎么了?”

“白了。”慕容云舒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

“噢,你说这个啊。”楚长歌恍然大悟,然后放下头发,笑着解释道,“这是涂得药,不是白发。”

不知为何,当他说不是白发时,慕容云舒竟在他眼底看到了几许犹疑之­色­,好似对他自己的话并不太确定,但当她再想看真切时那抹犹疑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笑意。

是她多心了么?

慕容云舒半信半疑,又问:“眉毛上也涂了药?”

“胡子上也涂了。”楚长歌抹了抹下巴,“不信你看。”

“都被你刮­干­净了,还有什么好看的。”慕容云舒白了他一眼,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问:“那是什么药?”

楚长歌道:“抑制毛发生长的。之前由于练功太急,而飞扬山庄的焚心掌内功心法与我体内的真气不属于同一脉,两脉真气在短时间内不能相融,而我又急于求成,当焚心掌第一成功力练成时,不等两股内息完全融合就立即进入下一成的修炼,如此恶­性­循环,引起内息紊乱,才导致毛发过度生长。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涂上药,免得再次变成深山野人——”顿了顿,楚长歌又补上三个字,“被你嫌弃。”

听到他的解释,慕容云舒大松了一口气,也被他说的最后四个字给逗笑了。“如果你认为那个野人形象可以接受,我就为之前嫌弃你的行为道歉。”她笑着说。

楚长歌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果断摇头。那种形象,出门会吓死人的。

见状,慕容云舒又抿嘴笑了一会儿,垂眼时忽然眼角一晃,顿时大惊失­色­,她、她看到了什么……

楚长歌很满意她终于注意到他此时正赤身­祼­体与她交谈,“为夫还以为自己的­祼­体对夫人来说已经没有诱惑力了呢。”他笑得极暧昧。

慕容云舒已从最初的‘惊鸿一瞥’中回过神来,总体上来说,只要不看那一抹‘惊鸿’,她还是能够扛住的。

自己男人的­祼­体而已,又不是没看过。慕容云舒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忽略方才看到的‘东西’,若无其事地说道,“水快凉了。”

“凉水好,降火。”楚长歌笑得意味深长。

听到‘降火’二字,慕容云舒的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惊鸿开始在脑中现啊现,越发的羞囧。是她想太多了,还是他真的一语双关?

楚长歌又道:“夫人放心,为夫­精­力旺盛,洗凉水澡不碍事。”

慕容云舒动了动­唇­角,她又没有担心……等等……这跟­精­力旺盛有什么关系?要说也应该是身强体壮吧?

再观楚长歌眼底那无比……赤luo……一触即发……的欲望,慕容云舒当时就悟了,想也没想就说道:“你、你……你怎么竟想那种事!”

“哈?”楚长歌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哪种事?”

慕容云舒咬了咬­唇­,闷闷说道:“你明知故问。”

楚长歌道:“我不知道啊。我的思想与你不一样,想不到你想的那些事。”

“……你想不到我想的事,又怎么知道我想的是哪些事?”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道:“是你先说我竟想那些事,我才想知道你想的是哪些事,但这不能说明我知道你想的是哪些事,因为我没有想你说的那些事……”

听不下去了!慕容云舒受不了地打断他,“反正你就是思想不纯洁。”

“嗯,我思想不纯洁。”楚长歌供认不讳,然后,把她扔进浴桶。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是慕容云舒自己飞进了浴桶,而在她飞的这期间,衣服也都飞走了,掉进浴桶时,她身上已一丝不挂。

慕容云舒一面用手擦脸上的水,一面又羞又恼地说道:“楚长歌,你耍流氓!”耍流氓也就罢了,居然还用隔空取物这么……这么变态的方式!欺负她不会武功是不是?

“嗯,我耍流氓。”楚长歌笑容满面地跨进浴桶里,道:“是你先对我耍流氓,我才对你耍流氓的。”

“我什么时候对你耍流氓了?”慕容云舒整个后背都贴在浴桶上,身子蜷缩到最小,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眼中满是控诉与戒备。

楚长歌忍俊不禁,“你这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对你霸王硬上弓。”

慕容云舒挑眉,难道不是?

楚长歌很是无奈地轻叹一声,道:“你这样,教我怎么向楚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慕容云舒一愣,他们的闺房之事,关他楚家的列祖列宗什么事?再说了,就算真要交代,也是百年之后的事,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措词……

“你这样,是生不出娃娃来的。”楚长歌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

慕容云舒讷讷地望向窗外,天上没打雷呀,她怎么有一种被雷劈到了的感觉?

她不过是不习惯与他‘袒’诚相待而已,又不是不与他……行房。

想到行房,慕容云舒突然感到浑身不舒畅起来,仿佛,少了点什么。

大概是腿盘的太久的原因吧。慕容云舒正想换个姿势,不料脚刚一动,就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慕容云舒感到尴尬极了,脚僵在那儿,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更尴尬的是,体内开始串起一阵阵热浪,脸颊热得好似要燃烧起来,慕容云舒下意识地低下头想避开那道闭着眼也能感受到的灼热视线,不料低头看到的东西——更加灼热。

这桶底要是有个洞该多好。

……

……

想到昨晚的窘态,慕容云舒现在还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兜兜转转,好话坏话全说尽,最后还是与他鸳鸯浴了。当然,除此之外,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全做了。

她这又是何必呢?

轻叹一声,慕容云舒决定以后再也不做无谓的挣扎了。因为经历了昨晚的事之后,她已经深刻的意识到,在比谁的脸皮厚这件事上,她是永远也胜不过该楚姓男子的。

他现在,应该又回到地牢里去了吧。

想起这事,慕容云舒不禁摇头,他非要把每一件事都做得惊天动地、轰轰烈烈么?

“我进去的时候那么狼狈,出来时当然要威风。”想起楚长歌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慕容云舒又不禁失笑。真拿他没办法!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拜堂

黑衣和白衣俩丫鬟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慕容云舒正感到蹊跷,忽见圣女从门口走进来,长长地裙装拖了一地,一看就是盛装打扮过的,脸上还带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而黑衣白衣俩丫鬟则跟在后面,手上空空的,显然她们没去拿酒就直接向圣女报告了此事。

“听说你想喝酒?”圣女走进院子,在慕容云舒对面坐下。

慕容云舒缓缓颔首,“不错。”

圣女问:“喜酒喝不喝?”

慕容云舒道:“那要看是谁的喜酒。”

“楚长歌的。”圣女的眼中闪着光芒,那是墙脚挖倒后的得意洋洋。

慕容云舒道:“他的喜酒我当然要喝。”

圣女微讶,“你不伤心?”

“我为什么要伤心?”

“未婚夫另娶他人,这难道不值得伤心吗?”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这在我们中原,是常有的事。”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是吗?”圣女蹙眉。

“是。”慕容云舒果断点头,又道:“如果新郎或者新娘的运气不好,即便是到了喜堂,也不一定能拜得了天地。”

圣女闻言脸­色­骤变,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容云舒却只抬眼看了她一下,但笑不语。

圣女见慕容云舒一脸的高深莫测,越发肯定她话外有音,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礼遇有加吗?”这个问题圣女本来打算留给慕容云舒来问她的,可三个月以来,慕容云舒对她的这一反常举动竟然只字未提,好似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你指的是没有把我关进地牢吗?”慕容云舒淡声反问。

圣女嘴上说着“是的”,心里却想,难道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在你眼里就只是与没有关进地牢差不多?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大概是五毒教的地牢不够用吧。”

圣女目瞪口呆,地牢不够用?不够用?!就算真不够用,也能给她现挖一个!五毒教虽然不大,埋她一个小小的慕容云舒还是够的。

圣女实在很想知道,要有怎样奇怪的思维,才能想出地牢不够用这么荒唐的理由?

“因为我是女人。”慕容云舒又道。

圣女惊诧不已,“你知道?!”那么,刚才所谓的地牢不够用,是故意拿她开心?

慕容云舒笑道:“江湖上谁不知道,五毒教的圣女从来不为难漂亮女人。”

圣女道:“可你并不是江湖中人。”据她所知,慕容府并未涉足江湖。

面对圣女的质疑,慕容云舒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道大业王朝现在的皇帝是谁吗?”

圣女一愣,随即道:“当然知道。”

“你也不是朝廷中人。”慕容云舒淡淡道。

圣女又楞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的确,就算身不在江湖,也会听到一些江湖中的事。而她虽然很少在中原武林走动,但她不为难漂亮女人的名声,早已在中原传开,慕容云舒会知道也不奇怪。“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为难漂亮女人吗?”圣女问这句话时,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却垂首专注于手中的书卷,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漫不经心地说道:“人心难测,小女子又怎么会知道。”更何况,有些事,就算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听到她的回答,圣女眸中的光芒陡然黯淡下来,低头沉吟了好半天,才道:“楚长歌与天女的婚礼在明天举行,届时我会派人来接你去神坛观礼。”

明天?看来那个天女真的是很恨嫁呢。慕容云舒抿­唇­一笑,道“多谢。”

圣女本来已经走出几步,听到慕容云舒的这声‘多谢’,又回过头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才离开。未婚夫成亲,新娘不是自己,这事搁在哪个女子身上不是一顿痛哭流涕?她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云淡风轻。莫非,她对楚长歌并无真情?

顷刻,圣女眸中又闪过一丝诡光。

圣女离开后,慕容云舒才抬起头来,擦去额头上早已沁出的冷汗。方才,圣女哪怕再多停留一分钟,她就会破功了。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的越多,心里的恐惧就越多。她若不是知道圣女的那个秘密,也不会害怕得额头冒冷汗了。

亏她一向自诩冷静,居然也有被吓到的一天。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以后再也不瞎研究了。若实在闲不住,就上串下跳好了。

翌日,婚礼如期而至。

没有高挂的红灯,也没有喧天的锣鼓,只有一群战士一般的五毒教教徒包围在神坛四周,形成一个封闭的圆,而站在圆圈中神坛之下的人,则只有新郎、新娘以及圣女和司仪。

五毒教的天女成亲,为何这般低调而戒备森严?

自然是怕‘突发状况’。

昨日慕容云舒的一番话,一直萦绕在圣女心头,连睡觉都不安稳。所以今日一大早就吩咐下去,不许婚礼现场有任何闲杂人等围观。

楚长歌内力尽失,在这样的包围之下,就算他临时反悔,也Сhā翅难飞。圣女这样想。不过让她感到不安的是,楚长歌竟然一脸的春风得意,好似这门亲事是他期待已久的。

他明明是为了慕容云舒的自由才勉强答应婚事的,此时为何这般开心?

圣女奇怪地盯着楚长歌看,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随后又释怀,心里冷笑道:男人都是虚情假意的,楚长歌也不例外。

只是可怜了慕容云舒……圣女猛然发现,慕容云舒竟然不在现场。

圣女唤来侍从,不悦地质问,“慕容云舒呢?我早上不是让你去请她了吗?”

“回禀圣女,属下去请慕容小姐时,她已不在房中,听她房里的丫鬟说,她清早就不在房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闻言,慕容云舒昨日的那句话又浮现在圣女脑中——如果新郎或者新娘的运气不好,即便是到了喜堂,也不一定能拜得了天地。

楚长歌的异样,慕容云舒的反常,难道……真的会出事?

这时,司仪忽然走过来说道,“圣女,吉时到了。”

圣女闻言稍稍松一口气,三叩首不过眨眼间的事,谅他们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开始吧。”圣女下令。

司仪点头领命,走到一对新人身侧,高叫一声,“吉时到——”

顷刻,所有五毒教教徒暗暗握紧手中的兵器,时刻准备肃清破坏婚礼者

“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朝神坛一拜。

“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朝圣女一拜,动作有些犹疑。

“夫妻对拜!”

新郎、新郎互拜。

“礼成!”随着司仪的一声宣告,所有人舒一口气,终于顺利拜完堂了。这些将心放进肚子里去的人之中,也包括新郎楚长歌。不过他心里所想的却是——终于把她娶进门了。

圣女也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慕容云舒耸人听闻了。“长歌,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她笑吟吟地说。

“一家人?”楚长歌挑眉,“开什么玩笑。就算倒回去两千年,你我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半点关系没有。”

圣女闻言勃然大怒,“你既然娶了天女,就是我的妹婿,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楚长歌也怒了,冷声道:“你想嫁妹子是你的事,别往我身上赖。”

“你方才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舍妹拜堂,还想反悔不成?!”圣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的男人!

重五毒教教徒也一脸怒不可遏,只待圣女一声令下,便将楚长歌拿下。

楚长歌却一改方才的冷峻,弯­唇­一笑,对盖着盖头的新娘子说道,“夫人,你几时与圣女攀上了交情,怎么也不给为夫通个气?”

众五毒教教徒面面相觑,这楚长歌是傻了不成?天女本来就是圣女的妹妹啊!

这时,众人只听新娘子那温柔的声音响起——“我能来这里都是拖夫君你的福,哪里有资格与圣女攀交情。”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这不是天女的声音!

圣女满脸震惊,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是她亲手将天女送上花轿,并一路亲自将花轿护送到神坛,片刻也没有让花轿离开过她的视线,不可能被掉包,不可能……

忽然,圣女长袖一挥,试图掀开新娘的红盖头看个究竟,不料那红盖头竟像是石头做的,纹丝不动。片刻的惊怔之后,圣女猛然看向楚长歌,只见他一脸冰冷,那双黑眸,好似想将她碎尸万段。

“你当楚某死了不成!”楚长歌冷冰冰地开口。

圣女道,“你的武功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楚长歌酷酷地丢出俩字,“昨日。”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逃走?”圣女问。

楚长歌邪魅一笑,“你待我如此盛情,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圣女暗暗心惊,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冷若冰霜,下一秒便是嬉笑怒骂,果然与传言一样,浑身的魔气。

楚长歌又笑悠悠地一一扫视众人,道,“今日是楚某的大喜之日,不想见血,所以诸位把自己的脑袋看紧点,就算是搬了家,也莫要让血滴在地上,脏了这一地的喜气。”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教主夫人的福利

楚长歌的声音原本就极好听,此时又刻意收起了戾气,显得格外的温润,让人如沐春风。当然,春风只吹中了新娘子一个人。

五毒教众人听到这笑里藏刀的声音,只觉毛骨悚然。但他们并没有因此退缩,因为他们相信,寡不敌众,楚长歌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身边又有一个累赘,绝逃不出他们的重重包围。

“你把天女怎么了?”圣女问。

楚长歌道:“怎么她的人不是我。”

圣女不相信,质问道:“不是你是谁?”

楚长歌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那种恶作剧前的笑,笑到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淡淡吐出八个字,“天下九州夺命罗刹。”

顷刻,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罗刹一出,上穷碧落下黄泉,无处可逃,唯有一死。

在江湖上混的人都知道,楚长歌是个极自负的人,尽管天下九州夺命罗刹一旦聚首,天上地下所向无敌,简直就是人间掌管生死簿的阎罗王,但是楚长歌却从不轻易将其召集,自他接任魔教教主起,也就三年前灭唐门时召集过一次,而如今,夺命罗刹竟然在五毒教出现。难道,五毒教要重蹈唐门的覆辙?

众人不敢再往下想,只盼着楚长歌能说话算话,大喜之日——不见血。

反观圣女,却一派泰然,丝毫不以为惧。“很好,我一直想知道,是你魔教的夺命罗刹厉害,还是我五毒教的十二天煞厉害,今日终于有了较量的机会。”说这句话时,圣女的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很明显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楚长歌仰天大笑几声,道:“那你不妨请出十二天煞,看他们还有没有命来。”这是一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话,却同时也是一种命令。听在隐藏于暗处的九人耳中,就是——我不想再见到十二天煞。

是以,在众人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夺命罗刹已悄悄出动,去完成他们的使命。

慕容云舒正与楚长歌十指相扣,听到他的话,立即微微用力捏了他一下。但不等楚长歌有反应,她就知道为时已晚——夺命罗刹已经走了。

楚长歌不解地望向她,低声问:“怎么了?”

慕容云舒正要开口,想了一下,先说道:“你介意我把盖头拿下来之后再说话吗?”

“介意。”楚长歌不假思索,回答的­干­脆果断。

果然被拒绝了。慕容云舒其实早料到他会拒绝,他心里一定在想着‘我楚长歌的新娘子,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之类的狂言诳语,可那块布盖在头上,遮住了眼睛,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尤其是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形下,所以她还是问了一下。

事实证明她低估了他的霸道。但愿,也低估了他的实力。圣女敢说出那样的话,就必然有与夺命罗刹相抗衡的实力。或许,派十二天煞出场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不要轻敌。”慕容云舒的声音很低,然教人不容忽视。明明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听起来却有几分命令的味道。

慕容云舒的话让楚长歌从自负的云端着陆,冷静分析眼前的形式。圣女不是傻子,明知道十二天煞不是夺命罗刹的对手,却说出要一较高下的话,必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圣女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冷笑道:“楚长歌,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娶天女为妻,或者让慕容云舒给你陪葬。”

楚长歌道:“一个经常口出狂言的人,死得通常比别人惨。我劝你还是再斟酌一下自己的言辞,免得破坏了今日的喜庆。我说过,今天是我楚长歌的大喜之日,这种喜庆的日子,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若是被人破坏了,我不敢保证他(她)还有没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这一番话,楚长歌说得甚是轻描淡写,但听在众人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谁敢在我的大喜之日闹事,我楚长歌定让他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在场五毒教教徒此时的感觉,已不是‘胆战心惊’四个字能形容的了。

而圣女依旧不动如山,冷冷地勾着­唇­角,道:“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

楚长歌扬眉,发现什么?

“你的夺命罗刹并不在这里,而且一时半刻无法赶来救你们。”圣女得意地说道。

楚长歌问道,“他们的情况,你又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的十二天煞也不在这里。”顿了顿,圣女又道:“我知道,十二天煞并不是夺命罗刹的对手,但是他们却可以将夺命罗刹引开,让你孤立无援,所以我早在婚礼前就已向十二天煞下达命令,一旦夺命罗刹出现,不惜一切代价拖住。”一个人若做了一件自认为非常得意的事,就会忍不住想说出来。圣女就是这种人。

“调虎离山么?”楚长歌轻蔑一笑,道:“恐怕你还不知道,我楚长歌之所以活到今日,靠得并不是手下的保护。”

圣女道:“我们从未交过手,你又有几分把握能够胜过我?”

“十分。”楚长歌淡淡道。

圣女脸­色­微变,冷声道:“你果真自负得很。”

“这叫自信。”楚长歌的语气慵懒极了,若不是一手牵着慕容云舒,他此刻已开始端起手指数明日又要杀几个人了。其实杀人这件事,他一向不喜欢亲力亲为,奈何如今单枪匹马,不得不亲自动手。他总不能指望自己的新婚妻子代劳,那会脏了她的手。

这时,楚长歌感觉慕容云舒又捏了他一下,听她说道:“来了。”楚长歌正想问她什么来了,忽然耳畔传来某种只有他能听到的声响,顿时嘴角一勾,没错,来了。

听到慕容云舒的那一声‘来了’的人,除了楚长歌之外,还有圣女。她正思忖着那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忽听楚长歌说,“看来,自负的人不止我一个。”圣女骤然一惊,难道,十二天煞没能拖住夺命罗刹……

楚长歌很高兴看到圣女脸上出现措手不及的表情,笑吟吟道,“这么晚才来,本教主还以为你们真被那十二个废物困住了呢。”

话音未了,众人立即­骚­动起来,传说中的天下九州夺命罗刹到底还是现身了?

夺命罗刹并没有真正出现在众人眼前,但是自从楚长歌说出那句话起,周围的气氛就变得压抑起来。众人知道,自己的咽喉已被一股力量掐住,无法反抗,但他们却看不见那一股力量到底在哪里,源自何处。对敌人的未知,让他们心中的恐惧更甚。

“哼!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十二天煞若没完成我交代的任务,就算是死,他们也一定会先发出信号,让我知道他们失败了。”圣女看了看天空,又道:“信号并未响起。”

楚长歌道:“或许,那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将命不久矣,就已经一命呜呼了。正如此刻的你们。”最后一句话,楚长歌是对在场的所有五毒教教徒说的。而在他发完‘们’这个音时,神坛四周的­肉­墙,在那一刹那轰然倒下。

倒下的众人脸上没有半点恐惧,连惊讶也没有。正如楚长歌所说,直到死,他们也不知道死亡的钟声是在那一刻响起的,还来不及惊恐。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百名手下莫名其妙的死去,身上未见一处伤,地上未见一滴血,圣女再也无法镇定,趔趄退后几步,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明明没有感觉到他们……”

“若是连你都能察觉他们的行踪,他们就不会活到现在了。”楚长歌淡淡道。

圣女沉吟了半晌,忽然抬起头看向楚长歌,不屑地说道:“原来魔教教主,也不过是仗势欺人之辈!”

楚长歌道:“你不必激我。你是一教之主,有资格死在我的手里。所以取你­性­命这件事,我不会让他们代劳。但是,我今天不想杀你。”

圣女冷哼一声,道:“谁杀谁还不一定!”

楚长歌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兀自陈述原因,“这三个月以来,你待我夫人不薄,今日又为我们准备这场婚礼,所以我不杀你。不过我们之间的仇已经结下,将来免不了一场生死搏斗。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我们再一决高下,了结今日的恩怨。”

圣女道:“如果我今日就想要一个了断呢?”

“那你自尽吧。”楚长歌道。

圣女大怒,“不取你­性­命,我誓不为人。”瞬时,一条三尺白绫从她袖中飞出,如一条巨蟒朝楚长歌张开血盆大口。

楚长歌抱住慕容云舒旋身轻松躲开这一击,然后将慕容云舒推到百米开外,再唤出青龙迎战。

刀光剑影,天崩地裂。

慕容云舒看着眼前的决战,心惊不已。原来,真正的高手对决,是这般毁天灭地。

随着决斗的推进,现场已是一片废墟,而以慕容云舒为中心,方圆十里内,却完好无损。

这九个鬼魂一样飘忽不定的人,倒真是名不虚传。慕容云舒一面在心里这样感叹,一面问道:“这场比试还要持续多久?”

没人回答。

慕容云舒皱眉,道:“不说话,留舌头何用?”淡淡地声音,带有威胁之意。慕容云舒知道自己这句话很有狐假虎威之意,毕竟她是没本事割他们的舌头的,但是楚长歌说过,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是她作为教主夫人的福利之一,她可以随意享受,所以她一点也不心虚。

再说了,她会莫名其妙的穿着凤冠霞帔坐在本该属于天女的花轿之中,必定是他们九个搞的鬼。虽然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这一行为是楚长歌授意的,但是,她还是要把账算到他们头上。

她不介意与楚长歌成亲,但是,很介意在这里成亲,穿别人的新装,拜别人的高堂。

正想着,左侧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教主已经赢了。”

慕容云舒很高兴有‘魂’肯开口说话,更高兴的是,圣女正捂着胸口摇摇欲坠,而楚长歌则神态自若,像一柄永不倒下的剑,矗立风中。

“三年后一决高下之时,我希望你倒下的慢些。”说完这句话,楚长歌收起青龙,一跃来到慕容云舒身边,道:“走吧。”

慕容云舒远远望了圣女一眼,只见她也正看着自己,顿时心一慌,连忙转身随楚长歌离开,若无其事的样子。

楚长歌正想着另一件事,是以没有察觉到慕容云舒这一异动。“你是怎么发觉他们九个的?”甚至比他还先发觉。

这一问简直问出了九人的心声,立时,九道目光一齐投向慕容云舒。

当然,这些目光慕容云舒是看不到的,却能够感觉到,而这种感觉很不好,要不是她知道确确实实有这么九个人存在,她会以为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我从来不为见不得人的人解惑。”慕容云舒答非所问。

楚长歌楞了一下,随即说道:“他们并非见不得人。”

暗处,九人嘴角轻颤,心道:夫人也没说‘见不得人的人’就是我们啊!

慕容云舒道:“既然不是见不得人,为何不出来见人?”

九人垂泪,好吧,说得就是他们。

楚长歌笑了笑,道:“作为魔教的终极守护者,要保持一份神秘感。”

慕容云舒扬眉,“作为魔教的教主夫人,我也要保持一份神秘感。”

“……以前你对人的好奇心没这么强烈的。”

“那是因为以前遇到的人都不值得好奇。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发现但凡与你有关的人,不是怪胎就是怪物,很值得好奇。”

九人大受打击,教主,你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谁与谁争男人

楚长歌也很是无奈,他身边的不是怪胎就是怪物,那他算什么?

“既然夫人想见你们,你们就现身吧。”楚长歌说。

“遵命。”紧随着这一声整齐的‘遵命’而至的,是九个鬼脸男子。

虽然慕容云舒早已做好了见到怪物的准备,但当夺命罗刹出现在眼前时,还是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若是在半夜看到这几个人,她只怕会误以为自己下了地狱。“他们的脸……”

“自己画的。”

“……”

“他们九个生­性­孤僻,害怕与人交往,所以每次出来见人,都会画上鬼脸以掩饰真实面貌。”楚长歌解释道。

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缓缓点头,尔后又很是不解地睨着九人说道,“非要画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吗?”

顷刻,九人的嘴角非常一致地狠狠抽搐起来,把目光投向某个俊美不凡的男人脸上。那幽怨地眼神好似在说:你问他。

是以,慕容云舒也看向楚长歌,一脸的似笑非笑,很好奇他会怎么回答。

“呃……这件事……说来话长。时间不早了,夫人,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楚长歌顾左右而言他。

“不要紧,我这个人除了银子之外,就属时间最多,你可以慢慢说。”慕容云舒笑容可掬。

这句话怎么听都很像暴发户啊暴发户。九人在心里感叹,大业王朝仇富的人那么多,她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楚长歌凝视沉吟了片刻,然后对夺命罗刹们道:“夫人不喜欢你们这幅德行,下次出来时换一张漂亮的脸。”

九人暗暗磨牙,心道:下次换一张漂亮的脸在夫人面前晃悠,还不得被你弄死!

慕容云舒心知楚长歌不想说,便不再追问,他不说,自会有人说。慕容云舒又看了九人一眼,接着话锋一转,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楚长歌道:“昆仑山。”

“怎么去?”现在除了两条腿,什么交通工具也没有。而距这里最近的城镇,少说也有四、五十公里。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去昆仑山做什么。”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你去哪里,我便跟你去哪里,何须问原因?”

楚长歌听到这话,心里高兴极了,乐呵呵道:“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懂得夫唱­妇­随了。”

慕容云舒又笑了笑,没有接话,与他肩并肩慢慢朝前走。

才刚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黄莺般悦耳动听的声音——“楚长歌,你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是天女的声音。

闻言,楚长歌连头也没回,足下的步子也没有减缓毫厘,手上与慕容云舒十指紧扣,嘴上极不耐烦地说道:“不要一再提醒楚某还有一笔账没与你算。”他今天,不想杀人。

“什么账?我几时有得罪于你吗?”天女不解。

楚长歌原本不想与她浪费口舌,但斟酌了少许,最后还是决定问个明白。毕竟,他现在已是有­妇­之夫,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坏了他的名节,伤害夫妻感情,影响夫妻生活……

想到夫妻生活,楚长歌地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笑意,视线在慕容云舒的脸上打了个转,才投向身后的天女,问:“那幅画像,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天女见楚长歌脸上有笑意,顿时心花怒放。她就知道,没有哪个男人能对她的投怀送抱无动于衷,楚长歌也不例外。“什么画?”天女巧笑嫣然,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楚长歌,好似想将他的魂勾走。

楚长歌却对她的勾引视若无睹,冷冷地说道:“你让十二天煞带到中原找我的画。”

“你说的是那副美男出浴图啊!”天女恍然大悟,捂嘴一笑,咻地一下飞到他身前,一双纤纤素手如灵蛇般攀上楚长歌的脖颈,一对傲人酥胸大胆的在楚长歌身上磨蹭,娇声道:“那是奴家晚上梦见的情形。自从两年前在中原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后,奴家便对你日思夜想,一天晚上奴家……”

不等天女说完,楚长歌便打断道:“楚某这颗头,不是你能够随便安放的。”

天女脸上骤然一变,“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不要把我的头安放在别的男人身上,来彰显你阅历丰富、身经百战。另外,”楚长歌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你若没有了手臂,便无法一双玉臂千人枕了,所以,还是把它看紧点的好,别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一番话说得指桑骂槐、字字带刺,天女却一点也不生气,把楚长歌的话当做调情,手越发搂的紧,视线越过楚长歌的肩膀投向慕容云舒,挑衅地说道:“你怎么不转身来看一看我们在做什么?”

楚长歌皱眉,不想被慕容云舒看到这一幕,却也没有推开天女。

天女很希望慕容云舒回头,希望她看到楚长歌已经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可惜,慕容云舒并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这种戏,早就看腻了。”

天女得意地大笑,“你是怕回头吧!”

“不错,我怕。”慕容云舒道,“我怕会一不小心犯了杀戒。”

天女闻言哈哈大笑,“又不是和尚,犯什么杀戒……”忽然,笑声戛然而止,天女冷笑道:“就凭你,也想杀我?”

慕容云舒道:“我当然杀不了你,但是我也想不出,除了死之外,你还能有什么下场。”

“哈哈哈哈……”天女又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阴­恻悚然却偏又悦耳动听。笑了好大一会儿,她再次陡然止住笑,转眼间换上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冷漠、轻蔑地说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吧!敢与我争男人,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慕容云舒弯­唇­一笑,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典型地皮笑­肉­不笑。她缓缓转身,凤眸中噙着寒星,“看来你不仅不想要手臂,连舌头也不想要了。”

慕容云舒的话音刚刚落下,天女还来不及发作,只觉肩胛骨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巨痛,随即是皮­肉­被生生撕烂的痛。

“啊——我的手臂——我的手臂——”随着这声歇斯底里,天女踉跄几下跌倒在地,美丽的容颜扭曲得分外狰狞。“楚长歌……你……你好狠……啊……”又是一声尖叫,天女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一面吐一面嘶喊,却只发出‘呀呀’地声音,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又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才昏死过去。

见天女不再有威胁力,慕容云舒连忙问楚长歌,“你没事吧?”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没事。”楚长歌握住她的手,解释道:“她身上藏有雪域迷香,方才她一接近我,我便中了迷香之毒,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使不出力气来。”所以才没有推开她,任由她占尽便宜。后面这句话楚长歌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实在不愿亲口说出如此憋屈的事实。

慕容云舒冲他轻轻一笑,道:“我知道。”虽然她先前并不知道他是中了毒,但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以他的个­性­,若非身不由己,又怎会让别的女人近他的身?他若不是中了毒,别说是勾肩搭背,一般女人只要站的离他近一点,都会被他脸上那大大的‘滚开’俩字给吓退,哪里敢对他动手动脚。

天女就是算准了楚长歌身中迷香之毒奈她不何,才会如此嚣张。可她却忽略了楚长歌身边,还有九个人间阎罗王。

有天下九州夺命罗刹在,哪里轮得到她嚣张?

“雪域迷香之毒需要什么来解?”慕容云舒问。

“时间。”楚长歌道,“雪域迷香其实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甚至可以说它并不是毒药,它只会让人的神经麻痹,在短时间内失去抵抗力,对身体的伤害不大,根据分量的不同,药效也不一样。方才我并没有直接接触迷香,只是闻到了味道,所以药效并不长,估计一两个时辰就能褪去。”

慕容云舒道:“那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等你恢复体力后再赶路。”

楚长歌弯起眼笑道,“还是夫人对我好。”

“我是怕你体力不济,连累了大家。”慕容云舒很不客气地说。

“……”楚长歌默然了好一会儿,忽然说,“他们九个不算。”

“不算什么?”

“人。”楚长歌言简意赅。

“……我也没说他们算人。”

楚长歌挑眉,“你刚才说连累‘大家’,难道不是把他们也算进去了?这里除了你我,就只有他们了。”

慕容云舒的嘴角抖了抖,道:“口误。”

本来九人对慕容云舒将他们算在‘大家’之内很是受宠若惊,这下一听‘口误’俩字,把喜事变丧事的心都有了。明明是一个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说起话来怎么就如此的缺德呢?难道与‘女子无才便是德’刚好相反,她天资聪慧,所以天生缺德?

教主能娶到夫人这样的媳­妇­儿,真是魔教众人祖上造孽!

九人正感慨万千,忽听慕容云舒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们就别东躲西藏了,省得闹心。”

东躲西藏?他们这叫武功高强!九人哭笑不得,乖乖现身。

慕容云舒正搀扶着楚长歌,见他们现身,抬起眼皮子瞟了一眼,不瞟还好,这一瞟,不禁失了神。

正文 一百零八章:‘身残志坚’的教主

“正常一点就好,不用这么……”慕容云舒瞧着眼前的九个绝世美男子,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最后只好扬了扬眉,让这句话不了了之。

慕容云舒的这句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正常一点’那四个字已让夺命罗刹满脸黑线。“这样很不正常吗?”罗刹之一问。

慕容云舒又端详他们片刻,道:“美得过分了点。虽然很美,可是看起来有点不男不女。以后还是换之前的那个脸谱吧,看着顺眼。”

乌鸦,好大一群乌鸦。九人嘴角狂抽,含泪望天。

楚长歌笑道,“那是他们的本来容貌。”语气十足的幸灾乐祸。

“呃……”她说怎么看起来那么逼真。慕容云舒尴尬地轻咳了两声,然后若无其事地望天说道:“今天天气不错,你们还是藏起来吧。”

“……”天气不错与他们藏不藏起来有什么关系?

日落时分,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在苗疆与中原接壤的荒原地带的一个山洞中落脚。山洞很大,容得下三四十个人,不过夺命罗刹们还是只有蹲在洞口的份。

“你可以让他们留在这里。”慕容云舒用树枝拨着火堆淡淡说。

楚长歌也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树枝拨着火堆,听到慕容云舒的话,剑眉挑了挑,道:“他们喜欢呆在外面。”

“是这样么?”慕容云舒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继续拨弄火堆,一面拨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比他们长得好看多了。”至少在她眼里如此。

楚长歌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当然。”

“……你既然这么自信,为什么还让他们在脸上画鬼脸?”慕容云舒问。

“呃……”楚长歌语塞。

“怕我被美­色­所惑么?”慕容云舒笑着问。

“当然不是。”楚长歌一口否认。

慕容云舒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笑道:“当真不是怕被他们比下去?”

楚长歌好似没有听到慕容云舒的话,笑道,“长夜漫漫,夫人,我们还是做点别的吧。”

“这种地方能做什么……”话刚说到一半,慕容云舒恍然大悟,原来他所谓的‘别的事’是……慕容云舒脸一红,道:“你不是……中了雪域迷香浑身无力吗?”

闻言,楚长歌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坏笑,低声道:“为夫身残志坚。”

不等慕容云舒完全领会这句话的意思,衣服已像长了手一般自己散开……

与此同时,守在山洞外面的九人很自觉地走开。今天天气真好。

翌日晌午,一辆马车徐徐行走在天门关外的小道上,引来为数不多的商旅频频侧目。不过惹眼的不是马车,也不是那拉车的四匹骏马,而是赶车的马夫,九个。

好美的车夫!路人不禁猜测,车夫犹如此,坐在车里的主人该有多美……

这时,马车已来到天门关前,被守关的将领拦下。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有事?”随着这声不咸不淡的低问,声音地主人探出头来,露出整张脸。

路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好俊好优雅的男子,简直……简直就像神仙下凡!

守关的士兵也看痴了眼,杵在原地发愣。

坐在马车中得慕容云舒迟迟听不到外面有动静,也探出头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遇上入关的例行检查。”优雅美男子,也就是楚长歌,回头冲慕容云舒笑着说,然后又转头对守关的士兵说道:“不检查就让路。”

士兵回神,连忙说道:“车上还有什么人?”

楚长歌道,“在下的内人。”

慕容云舒朝士兵笑了笑,表示那个‘内人’指的就是她。

士兵看了慕容云舒一眼,又问:“没有别人了?”

楚长歌道:“没有。”

“好,过去。”士兵收起长枪,退到路旁,让马车入关。

车声辚辚,很快便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意犹未尽。

一个士兵忽然挠着后脑壳说道,“刚才那个男人看起来好眼熟。”

另一个士兵问:“哪个男人?”

“坐在马车里的,就是那辆有四匹马、九个车夫的马车,好眼熟,感觉在哪里见过。”

“那样俊美的人,你要是见过一面,肯定不会忘记,又怎会只是眼熟。”

“也对。可是……啊!”士兵猛地一拍头,道:“我想起来了!他是楚长歌!那个女人就是慕容云舒!”

“楚长歌?慕容云舒?你说的是被全国通缉的那个楚长歌和慕容云舒?”

“是啊!我见过他们的画像,一定是他们没错!刚才竟然没发现,放他们入关了!完了完了,这事若被将军发现,我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别慌、别慌。”士兵左右瞧了瞧,然后小声说道:“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只要我们不说,将军就不会知道,更不会怪罪下来。”

“可是,他们两个是通缉犯啊!我们必须禀告将军。”

“冷静一点!告诉将军了又能怎样?对方可是楚长歌与慕容云舒,一个武功盖世,一个富可敌国,那是咱们能对付的吗?再说了,通缉他们的是各地反王,又不是咱们将军。要我说,这件事最好别让将军知道,省得惹祸上身。现在兵荒马乱的,咱们将军就是因为保持中立才保得一方平安。你说,反王都惹不得,那魔王能惹吗?”

“这……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一路上快马加鞭,马车终于在日落之前停在了官道上的一家客栈前。

“教主,到了。”坐在最中央地罗刹闷闷地说。

楚长歌闻言先跳下马车,然后将慕容云舒抱下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殷勤地迎出来。

“住店。”楚长歌一面说,一面与慕容云舒携手走进客栈。

这间客栈不大不小,不新不旧,是最普通的那种。不过它门前挂着的那一副对联引起了慕容云舒的注意——

上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不问

下联:­阴­天雨天艳阳天天天吃素

横批:天下太平

慕容云舒忍俊不禁,见过打油诗,没见过打油对联。这客栈的老板,十有八九也是个怪胎。

楚长歌见慕容云舒兀自发笑,便问:“笑什么?”

慕容云舒冲着门上的对联抬了抬下颚,示意他看。

楚长歌抬眼看过去,看清对联后,先是挑了挑眉,然后笑道:“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一回中原就遇上故人。”

慕容云舒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问:“你认识这间客栈的主人?”

楚长歌又看了对联一眼,道:“我想应该认识。”普天之下,会在大门口贴如此奇怪的对联的人,除了那个人,不会有第二个。

这时,一个头上裹着黑头巾瘦瘦的中年男子笑吟吟朝他们走过来,大笑道:“我想肯定认识。”

楚长歌淡淡看他一眼,道:“石二先生。”

听到这声‘石二先生’,慕容云舒不禁暗暗心惊,楚长歌这么自负的人,竟然肯称眼前之人一声‘先生’,可见此人绝非泛泛之辈。至少,他与楚长歌的关系,绝不是‘认识’俩字能够诠释的。

石二先生笑眯眯上下打量慕容云舒一番,然后说道:“小姑娘,看你水灵灵的,应该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与楚长歌混在一起?”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说道:“前辈看起来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在这种荒郊野地开客栈?”这条官道人烟稀少,除了进出关外的商旅,基本不会有什么人光顾,更别说住店了。

石二先生道:“因为这条路上有在下想要的东西。你呢?楚长歌身上又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

慕容云舒笑道:“我想要的东西,都在他身上。”他就是她想要的全部。

石二先生微楞,随即拍着楚长歌的肩,笑道:“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好的运气。”

此时石二先生脸上的笑容看在慕容云舒眼里竟带着几分­阴­森,与之前的笑容完全不同。慕容云舒不禁皱眉,此人恐怕是敌非友。

楚长歌则畅然一笑,道:“楚某的运气一向很好。”

石二先生道:“也对,你若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就活不到今日了。”

楚长歌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还有客房吗?”他望着屋内问,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石二先生道:“凭你我的交情,就算没有,我也会给你腾出一间来。”说罢,转而对店小二吩咐道:“领客人上楼。”

“好的。”店小二立刻笑着朝楚长歌与慕容云舒做一个请的手势。

“走吧。”楚长歌道。

“嗯。”慕容云舒奇怪地看了石二先生一眼,然后跟着楚长歌往里头走去。

一进客房,慕容云舒便问楚长歌,“你与那个石二先生有交情?”

楚长歌点头,“算有。”

“很深?”

“不浅。”

慕容云舒犹豫了几下,道:“我感觉他对我们有些敌意。”虽然石二先生从头到尾都是笑脸相迎,与楚长歌的互动看起来也很‘情深意重’,但是,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这不奇怪。”楚长歌道:“他若对我没有敌意,那就奇怪了。”

慕容云舒面露不解,“你不是说你们交情不浅吗?”

“恶交也算交情。”楚长歌说得甚是云淡风轻。

“……”难怪一开始她就觉得石二先生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

一回到中原就遇上恶交不浅的故人,他的运气果然‘很好’。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婚礼无效

翌日,慕容云舒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见楚长歌还在熟睡,顿时童心大起,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堵住他的嘴,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慕容云舒等啊等,等了将近一刻钟,楚长歌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该不会……

慕容云舒连忙松开手,贴耳在他胸前细听。

噔……噔……噔……

还有心跳。

慕容云舒大松一口气,没断气就好。

“成亲没两天就试图谋杀亲夫,这可不是好现象。”

慕容云舒被这道突如其来、懒洋洋的声音吓得心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想问‘你早就醒了?’可转念一想,他那么敏锐的人,就算没她醒得早,但被她一捏鼻子,必然醒了,于是改口道:“那个婚礼不算数。”

楚长歌一听她说婚礼不算数立马就急了,腾地一下翻身将她压住,问:“为什么不算?”他当日处心积虑,掳她上花轿,现在怎能被她一句不算数就打发掉……

慕容云舒哭笑不得,他这样压着她,不是存心威胁么?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无赖……

“一无聘礼,二无媒人,三无八抬大轿,当然不算。”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道:“聘礼我早就下了,媒人是圣女,至于八抬大轿……你当时不是坐的轿子去的吗?”

“首先你送的是嫁妆不是聘礼,其次圣女现在只剩半条命,她若是媒人,你成亲当日殴打媒人,这亲成的不吉利,最后,我说的是你。”慕容云舒见楚长歌面不改­色­好似没听懂,于是又补到:“你没有坐八抬大轿。我们当初说好是你嫁给我。如今聘礼我没下,媒人我没请,八抬大轿也没雇,这婚礼不能算数。”

楚长歌的嘴角狠狠地抖了三下,然后一脸非卿不嫁的表情说道:“没关系,我不介意。没有聘礼,没有媒人,没有八抬大轿,都无所谓,拜了堂就好。”

“可是我介意。”慕容云舒笑盈盈道:“我慕容府办喜事,不能这么随便,不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会不肯投胎转世的。”

“……”他们都不晓得转了几世了。楚长歌虽然一心期望着慕容云舒早日给自己一个名分,但此时听她一席话,也觉得这亲成的名不正言不顺,一点都不符合他楚长歌的办事风格。“等我们回到金陵后,再大办一场。”

慕容云舒道:“好,大办一场。”一定要达到天下皆知、举国同庆的效果,否则,楚家的列祖列宗,只怕会怪她委屈了他们的后人。

得到慕容云舒的应承,楚长歌很满意地翻身坐起来,穿衣服。

这让慕容云舒很惊讶,以前只要两人同睡一张床,他就有耍不完的流氓。现在都已经压到她身上了,怎么又自觉起来呢?昨晚也是,竟然只是搂着她睡觉,什么也没做。

这与他在某件事上异常‘勤劳’的作风很不符。

很快,慕容云舒明白楚长歌为何这么老实了。因为——有观众——夺命罗刹们都在房内。不过他们一直‘面壁思过’,直到慕容云舒穿好衣服,才转过身来。

见着长得好看的人,谁都会多看几眼,慕容云舒也不例外。不过她倒不是欣赏他们的美,而是,很奇怪这么俊美的九个人,怎么会甘愿藏在黑暗中不见天日?一般长得好看的人,都会有些自恋,例如楚长歌,他们九个却不仅不自恋,眼底竟闪着些许手足无措,好似让他们出来见人,比杀了他们还受罪。

慕容云舒又看了他们一眼,才问楚长歌:“你很缺钱?”

楚长歌楞了一下,然后说道:“有你这么个富婆靠山,为夫怎么会缺钱?”

慕容云舒道:“那你怎么不给他们另外订一间房?”这间房虽然不小,但是挤十一个人,就有些过分了。

“他们从来不住房。”

“那晚上睡哪儿?”

“树上。”

“……”慕容云舒忽然记起来,东南西北四人是睡屋顶的。看来,魔教的福利非常有待加强。在慕容府,一个最下等的丫鬟,也是有床睡的。“你这样不好。”慕容云舒道:“就算是猪,也还有猪圈,他们九个人,没有窝怎么行?”

瞬时,九人嘴角狂抽,心道:夫人,你要打抱不平,也别拿猪来做对比啊,说得好像他们的待遇连猪都不如。

楚长歌笑道:“猪有猪圈,他们有树,一样、一样。”

这两个‘一样’,怎么听都像是在说他们与猪一样……九人后悔了,早知道世上有猪和教主,他们不活也不投胎。

“有点不对劲。”慕容云舒忽然望着门闩说道:“门闩被人换过了。”

楚长歌道,“不仅门闩,除了床之外,这里的一切都与昨天的不一样。”

慕容云舒奇怪地看向楚长歌,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意外这一变化。

接受到慕容云舒疑问的目光,楚长歌解释道:“这是石二先生的机关。他以客栈为掩护,将这个机关藏于客栈之中,待我们住进来之后,启动机关,客栈就会毁塌,而这间房却如铜墙铁壁,有窗有门,只能进不能出,就算是我与他们九个一起运功,也动不了这间房。”

一夜之间,客房竟然变成了牢笼。更让慕容云舒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无论是客栈的毁塌,还是房间的变化。“你早就知道这间房有问题?”慕容云舒问楚长歌。

楚长歌点头,“石二先生从来不给没问题的房我住。”

“……你明知道有问题,还住进来?”

“他既然安排这间房给我住,就已经告诉了我这间房有问题,我若不住,岂不是表明我怕了他?”

“这样说来,你有办法逃出去?”

“没有。”

“……”逃不出去还住进来!慕容云舒很是无奈地睇着楚长歌,死要面子活受罪。

楚长歌悻悻地­干­笑两声,道:“这不是还有夫人你吗?夫人你当初连绝命山的机关,这间小小的房间,一定困不住你。”

“……万一我也解不开机关呢?”慕容云舒道。

“如果一个月之后我们还逃不出去,石二先生就会打开房门放我们出去。”

慕容云舒挑了一下眉毛,睨着他道:“听起来你似乎很有经验。”

“呃……”应该是经验丰富。他基本上每年都会被石二先生困上两次。

见楚长歌没有否然,慕容云舒了然地勾了勾嘴角,道:“原来你也有克星。”难怪昨日初到客栈时,他会恭恭敬敬地称对方一声‘石二先生’。

其实石二先生原名石惊天,在家排行老二,擅长机关和占卜,江湖上都称其为神机妙算石二。后来楚长歌想将其揽入魔教,便与之打赌,约定他若能破其机关,石二便加入魔教,若不能,他便要尊石二一声‘先生’。后来楚长歌输的次数多了,知道的人多了,石二先生这个名号便渐渐取代神机妙算石二成为石惊天的江湖诨名,也让他在江湖上的威望大增。

一个连魔教教主楚长歌都要尊其一声‘先生’的人,在众江湖小辈眼中,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夫人,你若能破他的石屋,等他加入魔教后,我就派他去慕容府砍柴。”楚长歌说。

慕容云舒道:“砍柴太大材小用了。慕容府后院正好有不少房屋要修葺,就让他去砍石头。”

一直被无视的九人暗暗庆幸,还好当初他们一次就输给了教主,不然,拖到现在,为了不大材小用,夫人只怕会教他们去卖笑。圣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石二先生遇上夫人与教主这样的女子和小人,真是三生不幸。

慕容云舒研究了很久,始终没有发现突破口。这间房,看起来平凡无奇,里面却大有乾坤。四面的墙壁首层与普通的房子一样,楚长歌一掌便可将其劈成粉碎,可第二层却由碎石子混黄沙砌成,壁内每隔一公分Сhā着一根拳头粗的钢筋,坚不可摧。最不可思议的是,每一面墙都有两三米宽。

“昨天上楼时隔壁左右都有房,墙壁不过八九公分厚,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厚?”慕容云舒很是不解地一面喃喃自语,一面用手拍打墙壁,试图找到点不同的东西。

楚长歌也在寻找机关,一面四处察看,一面说道:“这就是石二先生的过人之处。他设计的机关巧夺天工,启动之前与平常的房子无异,一旦启动,就会千变万化,让你措手不及。昨晚我一直未睡熟,注意着机关启动时的变化,可明明一夜无事,这里却已变了天。”

闻言,慕容云舒忽然停下手来,凝神想了想,问:“以前他放你出去时,房子又有什么变化?”

楚长歌道:“没变化,就是门突然能开了。”

“果然如此!”慕容云舒顿时恍然大悟,喜上眉梢。

楚长歌见状大喜,“你想到破解之法了?”

“还没有。但是我知道机关在哪里了。”

“哪里?”

“里层。”慕容云舒笑着看向窗外,道:“这间房并没有机关,真正的机关,在房子的外面,也就是石二先生启动机关之后,平地升起的一座石屋。它与原来的房间亲密贴合,让我们误以为机关在房内,所以我们才什么也找不到。”

一语惊醒梦中人!楚长歌恍然大悟,难怪他以前怎么也找不到机关!看来,所谓的­精­妙与神奇,不过是出其不意。

慕容云舒又道,“要想找到机关,就必须先毁掉原来的房子,露出石屋。我说的对吗?石二先生。”说最后两句时,慕容云舒刻意将声音拔高了几分,显然不是说给屋内的人听的。

慕容云舒的话音未落,楚长歌与九人同时一惊,石二先生在附近?为何他们没有感觉到?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从门外传来,“慕容小姐果然聪慧过人。不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看破在下的机关,还能猜到在下并未离开。佩服,着实教人佩服。”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先生过奖了。我不过是运气好,碰巧猜对了而已。”

“一个人的运气能够一直很好,也很值得人佩服。”石二先生道。

慕容云舒道:“听先生的语气,似乎觉得自己很倒霉。”

石二先生又是哈哈一笑,道:“倒霉算不上,在下只是碰到了运气比自己好的人罢了。”

“这样么?”慕容云舒笑了笑,便不再接话。

忽然,门啪地一下被打开,东面那一堵被楚长歌拍出裂缝的墙,露出一个洞来。

虽然除了门被打开之外,再没有其他动静,但是慕容云舒与楚长歌都知道,石二先生已将机关打开,石屋消失。

在门被打开的同时,夺命罗刹立即隐身。作为车夫招摇过市不打紧,但是此刻出现在房内,以石二先生的智慧,定能猜出他们的身份。经常躲在暗处­干­坏事的人,实在不适合暴露在外人面前。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对看一眼,然后携手一起走出门外。在他们走出去的同时,身后的客房轰然倒塌,化作废墟。而石二先生,就站在他们的正前方。

石二先生很清楚,慕容云舒既然能够猜到机关在第二层墙壁之中,那么,破解机关是早晚的事,再将他们关下去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所以不等他们开口,石二先生便道:“能够替慕容小姐修葺房屋,是在下的荣幸。”

慕容云舒笑悠悠道:“先生能有如此觉悟,甚好。”

“叫夫人。”楚长歌皱眉更正石二先生的叫法。

石二先生道:“谁破的我的机关,我就服谁。”言下之意,机关是她破的,我只服她。

楚长歌气结,他难得仗势欺人一回,对方居然不买账。难道只许她仗他的势,不许他仗她的势?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以为是面首

一行人一路向西,很快穿过位于东部的连州,进入中部楚州境地,与难民一起。这一路上慕容云舒了解到,短短三个月内,大业王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皇突然驾崩,太子华陵天登基为帝,号神武皇帝。八王中就有五王已公开向朝廷发难,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从各个方向进攻京城。其余三王——梁王、楚王和晟王——则按兵不动。

楚王坐山观虎斗,是以楚州城内暂无硝烟,同时也引得周边邻城的难民蜂拥而至,纷纷前来楚州城避难。这让原本人口密度极大的楚州城格外拥挤。

不过再拥挤的地方,只要有银子,总是有地方落脚的。更何况慕容府的势力遍布天下,除了偏远的燕州之外,在其余每一个州内都设有别院,不愁无处容身。

楚长歌望一眼前方银钩铁划的‘慕容府’三字,又望一眼对门金光闪闪的‘楚王府’三个字,笑道:“这座别院的风水很好。”

慕容云舒道:“家里遭贼后,便于报官。”

“……”家住王府对面,只怕花钱请,也请不来贼。

朱红的高门紧闭,慕容云舒敲了好几下,门才缓缓打开,一个没­精­打采的小厮伸出头来往外瞧,“谁啊?”

慕容云舒稍稍拧眉,不悦地问:“清天大白日的,关门做什么?”

小厮翻个白眼,打个呵欠,不耐烦地说道:“想关就关,关你什么事?”

慕容云舒不与小厮计较,淡淡问道:“吴管家呢?”

小厮闻言­精­神一振,语气不若之前那般傲慢了。“你是来找吴管家的?”他问。

慕容云舒道:“不是。”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睡觉。”

小厮楞了一下,随即挥手作赶人状,道:“我看你身上穿的绫罗绸缎,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要睡觉去找客栈。虽然现在兵荒马乱的,不少客栈已经关门大吉,客房紧张得很,但是只要你出得起高价钱,就有房住。从这里出去左拐,就有一家客栈。”

慕容云舒闻言作沉思状,思忖着该怎么回答他,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抬眼看着小厮的眼睛,异常平静地说道:“这里是慕容府吗?”

小厮用看白痴的眼神与她对视,理所当然地说道:“不是慕容府还能是哪里?”说罢,指着头顶上的门匾无比自豪地说道:“大业王朝除了咱们慕容府,还有谁敢把别院建在王府对面?”

“很好。”慕容云舒低喃一声,然后说道:“慕容府现在还是慕容云舒当家吗?”

“喂,你怎么直呼大小姐的名讳?!”小厮不高兴地大叫,好似有人直呼他亲娘的闺名一般,恨不得卷起袖子直接掐架。

“名字本来就是给人叫的。再说了,叫我自己的名字,也有问题?”慕容云舒淡淡道。

“大小姐的名字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的!更何况,你又不是大小姐……”蓦地,小厮紧急闭嘴,不敢置信地瞪着慕容云舒,一双珠子只差没有瞪出来,“你、你……你是大小姐?!”

慕容云舒弯­唇­微微一笑,缓缓点头。

小厮瞬间石化,这辈子头一回见着神一样的大小姐,自己竟然把她当成了路人甲……态度差不说,还挥手赶人……

完了,全完了。

小厮的面部肌­肉­僵硬了许久,才扯出一个‘让我去死吧’的表情,诚惶诚恐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刚才有眼无珠没能认出大小姐来……”

“不要紧。”慕容云舒截住他的话,淡淡道:“我也不认得你。”

小厮又是一愣,随即感激涕零地弯腰行礼,“多谢大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呜呜,大小姐果然是菩萨心肠。

慕容云舒没有说什么,徐步踏入别院,一面走一面问道:“为什么在白天将大门紧闭?”

小厮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楚州本来就贫瘠,许多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全靠慕容府每月的施粥过活,而自从各地反王与朝廷开战之后,楚州城的难民就越来越多,府上实在负担不起这一巨额的开销,吴总管便限定了每月的施粥数额,结果难民一听说数额有限,全跑来门口排队,从初一排到十五,寸步不离,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吴总管没有办法,便吩咐下来不到施粥日,不准开大门。”

慕容云舒道:“可是我们来的时候,一路上并没有见着难民。”倒是大街上、破庙里,难民多如牛毛。

“那是因为今日一大早王府派兵将难民都安顿到城郊的避难篷里去了。”小厮解释完原因,又回头对门瞧了瞧,见对门没有人注意这里,便又低声说道:“我有一个同乡在王府当差,听他说,楚王明晚会宴请城内的富商,要求他们出资捐助难民。不过现在还没有请柬送到咱们府上来。”

“捐助难民?”慕容云舒青眉微挑,心道:别是捐助你楚王府才好。

小厮又道:“楚王要是知道大小姐您来楚州了,说不定会亲自来请呢。”声音很骄傲很自豪。

慕容云舒轻轻笑了笑,道:“去把吴总管叫到书房。”

“是。”小厮立即领命离去,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您知道怎么去书房吗?”

慕容云舒点头,“知道。”她虽然没来过楚州别院,但是慕容府在各地的每一座别院都与金陵的构造差不多,闭着眼睛她也能找到书房。

楚长歌忍了很久,从天亮到天黑,最后当慕容云舒打算与吴总管去用晚膳时,终于忍不住暴发了。

“夫人。”楚长歌从牙齿缝里几处这俩字,以引起慕容云舒的注意。

果然,慕容云舒听到他的呼唤,停下了脚步,挑眉看向他,用眼神询问:有事?

楚长歌顿时满脸黑线,琢磨着该如何快速而准确的表达出心底的哀怨之情,但他想了好半天都没想出个体面的理由来,最后见慕容云舒似乎不打算再等下去了,才急道:“你还没有向他们介绍我。”其实他想说的是——你无视我一整天了——用很哀怨、很委屈的语气。

慕容云舒道:“还需要介绍吗?”

“不需要吗?”楚长歌反问。其实他压根就不在意介绍不介绍,可是话已出口,他必须接下去。

慕容云舒奇怪地看了他几眼,转而对吴总管说道:“楚长歌,魔教教主,我的未婚夫。”

只见吴总管那两根稀松花白的胡子抖了抖,用颤抖地声音说道:“姑爷好。”小姐竟然把自己未来的夫婿忽略至此,害他以为他与其余九个美男子一样,是小姐的众多面首之一,所以打从走进书房起,他就没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说了不该说的话。

惊诧之余,吴总管不禁也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小姐都与魔教教主定亲了,怎么还敢在外面明目张胆的养小白脸,还一养一大群。

阿弥陀佛,幸好是他想太多了,想太多了。

不过,其余九位,又是谁?小姐身边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俊美青年……

见吴总管一脸不解,慕容云舒瞥了坐在一旁嗑瓜子的九人一眼,道:“他们不重要。”言下之意,他们只是路人甲乙丙而已,我就不解释了。

嗑瓜子嗑得正起劲的九人一听这话,差点被瓜子壳给呛到。他们好歹也是风云江湖的传奇人物,她怎么能用‘不重要’三个字打发?就算不方便向外人透露真实身份,好歹,也用‘魔教的人’四个字代替一下嘛。

虽然心有不满,但是九人依然没有停嘴,继续嗑瓜子。

吴总管的胡子又抖了抖,暴殄天物,当着暴殄天物,如此风度翩翩、不可方物的美男,竟在聚­精­会神地嗑瓜子。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就算实在抵不过瓜子的诱惑,也不该当众嗑啊!顶多,等到夜深人静无人时,再偷偷嗑……

慕容云舒则一脸无语地看向楚长歌,你是有多抠门啊!竟连瓜子都不曾给他们吃过。

楚长歌之前一颗心全放在慕容云舒身上,只盼着她能从工作中抬起头来,发现他的存在,是以没有注意他们九个是如何度过这段时间的。此时经慕容云舒眼神的提醒,才猛然发现,他们居然在拼了命的嗑瓜子,立时无语地扶了扶额,很是自责地说道:“是我不好,没有把你们当人养。”

“……”九人嘴角狂抽。

楚长歌又无比和蔼地说道:“以后天天给瓜子你们吃,让你们吃到饱,吃到死。”

九人闻言立即丢下手中的瓜子。再好吃的东西,都不值得舍掉­性­命。更何况他们只是觉得无聊的时候嗑瓜子很能打发时间。

慕容云舒突然觉得,眼前的九个人,与未开化土著的唯一区别,就是长得好看。

楚长歌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这九朵奇葩的?

在众人各怀心事之际,同样被慕容云舒无视、无聊至极靠喝茶、磨牙、观天象打发时间的石二先生开口了,“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他望着楚长歌说。

吴总管立即竖起耳朵,石二先生的问题正是他想问而不敢问的。姑爷年纪轻轻,怎么会有一头白发?

楚长歌看向慕容云舒,见她一脸淡然,心知她早已猜到他当初对她撒谎了,便再无顾忌地坦白道:“练功时急火攻心导致的。”当时不愿煞风景,才谎称是药。这几日头发一直未黑,而她又不曾问起,必然早已猜到。

石二先生恍然大悟,“难怪你要去昆仑山。”想将白发变青丝,除了昆仑山上的千年首乌,再无它法。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教主的身世

翌日清晨,慕容府别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楚王世子华子清。

“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华子清笑嘻嘻地与慕容云舒打招呼。

巧?慕容云舒实在很佩服眼前这位一脸无邪的少年,跑到她家里来与她‘偶遇’,也能算巧?

事实上这真是偶遇,华子清此前并不知道慕容云舒在别院之中,他此次前来,是给吴总管送请柬的,请吴总管代表慕容府出席今晚楚王府的晚宴。“既然你在这里,那就没有吴总管什么事了。”华子清拿出请柬递给慕容云舒,一脸期盼地问道:“你会去吧?”

慕容云舒看也没看请柬一眼,从他身旁走过说:“这种事你去找吴总管,钱归他管。”

“……”说的好像他在向她讨钱一样。“今晚的宴会不仅仅只为募捐的事,父王还有其他事情想与吴总管商量,当然,现在你回来了,父王一定更想与你亲自商谈。”

“楚王想见我?”慕容云舒挑眉问。

华子清点头,“嗯。”

“那让先他递上拜帖,我再看哪天有时间见他。”慕容云舒的语气听起来异常的漫不经心而高高在上,好似在说:想见我的人很多,让你爹先排队。

华子清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这么拽的人,楞了半天才一脸奇异地问,“你在与我开玩笑么?”

慕容云舒瞟他一眼,道:“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华子清摇头,“不像。可是……”

“我从不与陌生人开玩笑。”慕容云舒道。

华子清的额角跳了两跳,恬着脸地说道:“我……不算陌生人吧?”好歹,这是第三次见面。

“是不算。”慕容云舒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到:“但是很陌生。”

华子清混乱了,不算陌生人但是很陌生,很陌生又不算陌生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忽然,华子清脑中一个急转弯,绕明白了!不算陌生人但很陌生……陌生人……陌生……人……很陌生但……不算人。敢情她是在骂他不是人!

华子清气不过,道:“骂人就骂人,为什么还拐弯抹角的?骂了别人又不让别人听懂,你这不是存心欺负人吗?!”

慕容云舒怔了一下,然后说道:“愚蠢到连别人在骂自己都不知道的人,没有资格被我骂。你若没听懂,就只当我什么也没说。你若听懂了,说明你还不蠢。”

“按你的意思,被你骂还是一种荣幸?”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神气悠悠地说道:“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有意见。”

“可是我有!”

“请保留。”

“……”华子清气结,忽然又呵呵地傻笑起来,道:“算了算了,我争不过你。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今晚的宴会,你一定要去。”

慕容云舒道:“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华子清凝眉想了想,忽然猛地一睁眼,得意地跳了起来,“如果你想知道楚长歌的身世,今晚就去赴宴。”

楚长歌的身世?慕容云舒闻言微惊,随即摇了摇头,对华子清的话嗤之以鼻,“我若想知道楚长歌的身世,何须问无关紧要的人。”更何况,楚长歌不就是魔教前任教主与妖月仙子的儿子、楚惜月一母同胞的哥哥?还能有什么身世?

华子清神秘一笑,道:“我所说的身世,是连楚长歌自己都不知道的。”

华子清的语气很认真,不像瞎忽悠,眼底的笑明显是那种抓到了别人的把柄处于优势的得意,这让慕容云舒暗暗心惊。莫非,楚长歌的身世另有乾坤?

华子清又道,“你赴宴,我告诉你楚长歌的身世,这笔交易怎么算你都不赔本。”

慕容云舒道:“可是看起来你却会赔本。一个聪明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所以,华子清心里必然盘算着什么。不过不管他心里盘算着什么,都将是白费,因为,她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既然是楚长歌的身世,那么你应该去找他做买卖。魔教的钱,不比慕容府少。”

“你以为我想方设法请你参加今晚的宴会,是为了让你捐钱么?”华子清笑问。

慕容云舒笑而不语,不点头也不摇头,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华子清最怕她露出那样的表情,因为他实在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楚长歌是你未来的夫婿,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将要嫁的到底是什么人吗?”华子清主动游说。

慕容云舒轻笑一声,道:“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华子清道:“我指他的身世背景。”

慕容云舒浅笑盈盈,“我又不要嫁给他的祖宗,管他的身世背景做什么?再说了,还能有什么身世背景,能够比魔教更糟糕?”

几句话将华子清堵得死死地,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

这时,一道慵懒至极、危险至极地声音从上方传来——

“夫人认为魔教很糟糕?”话音未落,楚长歌已赫然立于慕容云舒身侧,揽着她的腰,那看似柔情蜜意却邪肆无比的眼神好似在说:不想明天下不了床,就尽管点头。

慕容云舒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出现,侧头看着他笑说:“我没有嫌弃你,不是吗?”

“……多谢夫人不嫌弃。”语气十足的自暴自弃。

慕容云舒抿嘴轻笑,“不客气。”

楚长歌宠溺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华子清,斜飞的剑眉动了动,问:“楚王待你不好吗?”

“没有啊!父王待我很好。”华子清回答的很顺口。

楚长歌道:“既然楚王待你很好,你为何要来寻死?”

这回华子清顺不下去了,嘴巴乱动,舌头打结,好半天才理出一句话来,“我什么时候寻死了?”

“还不走,不是在等着我给你一个痛快吗?”楚长歌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

华子清却不淡定了,缩脖子退后两步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斯文?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看,说你是来寻死的,你还不承认。”楚长歌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华子清却听得胆战心惊。直觉和经验告诉他,此时不走,就只能躺着出去了。于是,华子清非常果断的选择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临走还不忘将请柬扔向楚长歌,再次强调自己的来意,“想知道身世今晚就去赴宴。”

楚长歌一抬手轻而易举地用两只手指头夹住请柬,晃到慕容云舒面前,道:“要去吗?”

“这得问你。”

楚长歌道:“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慕容云舒道:“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鬼’看着。”

“好,不带他们九个去。”

隐在暗处的九人在心底默默地愤愤不平,鬼长成他们这样,那还能是鬼吗?早就升天当神仙了……

失落黄昏后,楚王府门廊的大红灯笼逐一燃起,照得慕容府都分外的灯火通明。富商陆陆续续被迎入王府,与他们一同入府的,还有一个个的朱红箱子。眼见王府的客人到的差不多了,慕容云舒与楚长歌才踏出别院大门,徐步朝对门走去,两袖清风。

王府负责迎客的管家一见两人出现,立即在原本笑容满满地脸上再堆起一层笑,热情地亲自将两人引入府中。“慕容小姐,楚教主,请进、请进。”

管家的脸上虽然堆着笑,可慕容云舒还是听到他在说‘楚教主’时,声音明显的颤了几下。某人真是‘危’名远播啊!慕容云舒兀自勾起­唇­。

甫一踏入王府,慕容云舒便停下脚步来,道:“说好不带他们来的。”

楚长歌弯­唇­一笑,道:“放心,他们不会踏入王府。”

听到两人的对话,领路的管家一脸莫名其妙,带谁来?谁又不会踏入王府?这里除了他们两个,其余全是王府的人,压根就没有别人啊!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他们的?”楚长歌问。他今晚之所以让夺命罗刹不动声­色­地跟来,就是想弄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察觉到他们的。可他一路细心观察,却怎么也看不出端倪来,只好不耻下问了。

藏于各个角落的九人也立即竖起耳朵来,不弄清楚原因,他们死不瞑目。

慕容云舒笑道:“闻出来的。”

“闻出来的?”楚长歌不解。

“嗯。”慕容云舒解释道:“花有百种,每一种花的味道都不一样。当你记住某一种花的味道时,以后只要一闻到那种味道就能辨别出它是什么花。我在五毒教被软禁的三个月里,无事可做,偶然发现院子里许多毒花毒草味道都不一样,便开始研究每种味道的区别,所以后来我只要一动鼻子就能辨别出那些花草的种类来。”

楚长歌恍然大悟,接道:“所以当你分清楚所有花草的味道后,又开始觉得无聊,便开始研究人身上的味道。”

“不错。”慕容云舒道:“当我发现有九种不同的味道时刻环绕在我身边时,我就猜到,一定有九个人藏在暗处。”

听到慕容云舒的解释,九人当时就释怀了。原来她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不过是鼻子比他们的好使而已。这没什么好羡慕的,狗的鼻子还好使呢!想到这里,九人心里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被损了这边久,终于翻了一次盘!

要是能把这句话说出来与大家分享,就更畅快了。奈何,人在魔教,身不由己,一切反教主反夫人的话,注定只能在心里憋着。憋死活该,谁教自己技不如人呢?

而一直处于茫然状态的王府总管终于听到了重点——暗处藏着九个人。

得尽快去通知王爷。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狐唱枭和戏楚王

管家将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引进王府设宴厅后,便悄悄退下,找到还未出席的楚王。

“王爷,楚长歌暗中带了人来,您看我们要不要加强防范,以免……”

“不必。”楚王道:“我是请他们来吃饭的,不是打架。更何况,对付他们,还轮不到我动手。”

总管不解,“难道王爷您另有高招……”

“此事无需你费心。”楚王打断管家,然后话锋一转,道:“子清呢?”

总管回道:“四爷已经在前厅了,倒是三爷,一整天都见不着人,不知去了哪里……”

闻言,楚王嘴角弯起淡淡地弧度,高深莫测地说道:“他自有他的去处。”

慕容云舒正忙着与在场的各个富商巨贾寒暄。而楚长歌则坐在席上默默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看似沉思,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未从慕容云舒身上离开过。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楚王来了。

楚长歌只停下手上的动作稍稍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便又收回视线,继续转动酒杯。

屋内的一切寒暄已停止,慕容云舒回到席位,端起茶杯抿下几口解渴。“转几下酒就变好喝了吗?”她笑着对楚长歌说。

楚长歌道:“这酒,只怕转几百下也变不出别的味道来。”

彼时,正好楚王经过他们身侧,听到这句话,眉头不禁皱起,看了楚长歌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走到上位拿起一杯酒仰头饮下去,随后往旁边啐一口水,厉声道:“这么差的酒,怎么招待客人?来人,全部倒掉,换十年陈酿来。”

“是、是。”管家立即吩咐仆人换酒。

慕容云舒浅浅笑,眼底淬着寒星,望着杯中自己的影子低喃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楚长歌闻言眉目微动,笑道:“这酒若给路人喝,只怕就不是冻死这么简单了。”

慕容云舒听出了楚长歌的画外音,立即明白这酒有问题,便抬眼悠悠地看向楚王,只见他笑容满面,丝毫没有半点做贼心虚,不禁感叹道:“这楚王倒也是个人物。明知你已发现酒中有问题,却不动声­色­,借酒的味道不好之由销毁证据,当真是处变不惊。”

楚长歌道:“其实他大可以放心宴客,这酒毒不死我,我就只当是喝水,至于其他人,死了最好,免得我亲自动手。”

“你不是最讲究杀人理由吗?怎么,他们得罪你了?”慕容云舒挑眉道。

楚长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缓饮上一口‘毒酒’,才酷酷地丢出俩字,“碍眼。”

“……大业王朝有几个人是不碍你的眼的?”慕容云舒笑着调侃他。

楚长歌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概就两三个吧。”

两三个……他这话教魔教众人情何以堪。不说别人,单是此时正在王府外面站岗的九人,就会为这宝贵的两三个名额争得唾沫横飞、头破血流了吧。“说实话,你是不是吃味了?”慕容云舒笑着问,很得意的样子。

楚长歌闻言大窘,僵硬地动了动脖子,道:“吃什么味儿?”

慕容云舒道:“酸味。”别以为她不知道方才她与那些富商寒暄时,他跟盯梢似的盯着她。

“没有。”楚长歌抵死不认。

“真没有?”

“真没有。”

“如果你承认,今晚就让你睡床上。”

“不承认我也……”声音戛然而止,楚长歌突然悟过来了,她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承认,今晚就不许睡床上’。“夫人,你不能老拿这件事来威胁我。”楚长歌很无力。

慕容云舒道:“那你告诉我一件别的可以拿来威胁你的事。”

“……”重点是‘威胁’,而不是拿哪件事威胁!不过楚长歌不打算与慕容云舒玩文字游戏,因为她是生意人,擅长的就是嘴上功夫,他自愧不如。当然,如果是指另一种嘴上功夫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时,王府的仆人已将每个饭桌上都换上新的酒,楚王端着酒杯站起来,笑道:“感谢大家能够给本王这个面子,赏脸参加今天的晚宴,尤其是慕容小姐。本王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王爷严重了。”慕容云舒以茶代酒。

“哈哈,慕容小姐爽快。”楚王放下酒杯的同时,桌上的菜已上齐。“各位,慢用。”

没有一个人动筷子,席上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忽然,一个富商问道:“不知王爷今日叫我们来,所为何事?”

楚王道:“没什么事,就是邀大家一起吃个饭。”

显而易见的鬼话。在场的都是在商场上摸爬打滚几十年的老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到底还是懂的。是以,还是没有一个人动筷子。不把事情说清楚,谁也没有胃口。当然,凡事都是有例外的。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就是在例外之列。

楚长歌特殷勤地给慕容云舒夹一块八宝­肉­,“尝尝。”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无视众富商与楚王诧异的眼神,将那块八宝­肉­放入口中。

“味道怎么样?”楚长歌一脸‘期待’地问。

慕容云舒细细咀嚼嚼,慢慢将­肉­咽下去,又喝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地问:“这是哪家的猪?”

此言一出,除了楚长歌之外,包括在一旁伺候的丫鬟仆人在内,在场所有人全部愣住了,没听懂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慕容云舒一脸的波澜不惊,但是楚长歌还是发现她在吞下­肉­时,面部隐隐抽搐了几下,眼底闪烁着生不如死的表情。没那么难吃吧?楚长歌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负罪感,不过这一点点的负罪感,很快就被随之而来的幸灾乐祸所吞噬。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内涵的啊!

果然,当丫鬟立马颤颤巍巍回答­肉­是厨房采购的时,慕容云舒挑了一下眉,讲出未完之语,“死的真冤。”

这是哪家的猪?死的真冤。

所有人的脸上瞬间挂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不懂她何出此言。

唯有楚长歌,嘴角颤了两颤,然后非常于心不忍地说道:“既然这­肉­难吃到了要为猪喊冤的地步,你又何苦吞下去?不要因为是我夹给你的,就不好意思吐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在说猪­肉­难吃。而楚王的脸­色­已开始晴转多云。

“你想太多了。”慕容云舒又端起茶杯置于­唇­边轻抿一口,试图冲淡嘴里地味道,然后继续说道:“我只是怕削了王爷的面子,才没有吐出来。”

“……可是虽然你没有吐出来,但是你说出来的话比吐出来还狠,已经让王爷颜面扫地了。”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额角跳了两下,面无表情闷闷地说道:“要不是你多嘴,他又怎会听得懂我的话。”

“呃……”这倒是事实。她的话,不是一般人能够听得懂的。就凭楚王那个正常程度的智商,难说。

彼时楚王的脸­色­已由晴转多云变为多云转­阴­,看眼,就要­阴­转小雨了。

楚长歌黑眸微眯,决定在火上浇一把油。“其实你可以假装猪­肉­的味道很好,王爷一定很乐意接受你的称赞。”

慕容云舒道:“昧着良心的话,我不说。那样太为难自己了。”

好一个不想太为难自己,一句话把楚王的里子面子削了个­精­光!楚长歌抿紧­唇­闷闷笑,端起酒杯作饮酒状,掩饰嘴角越来越大的弧度。

楚王的脸­色­已难看到了极致,心道:好个狐唱枭和、狼狈为jian!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串通好来唱双簧、砸场子的!放肆,放肆!竟然不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楚王强下压发怒的冲动,厉声道:“来人,把今晚掌厨的厨子给本王叫来!”

“是。”

不一会儿,厨子被带到宴会厅。

“小的见过王爷。”

听到厨子的声音,慕容云舒的神情为之一震,心道:这声音好熟悉,似在哪里见过。当下侧眼看去,差点笑场。眼前之人,不是曾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的锅厨子锅缺德是谁?!

这下慕容云舒全明白了。难怪他不叫神厨、仙厨而叫魔厨。就他这手艺,进厨房那是荼毒世人,不,连神仙都要被他荼毒,有他掌厨,灶王只怕会逃到地下去与阎王抢地盘。

慕容云舒又喝一口茶,侧头睨楚长歌一眼,道:“你一点也不惊讶。”

“嗯,是我派他来的。”楚长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早知道他的厨艺有多么‘出众’,是吗?”

“是。”楚长歌供认不讳。坏事­干­完,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只见慕容云舒清秀的面颊狠狠地抽了几下,继续闷闷地喝茶。虽然她喝茶的动作很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端庄,但是,楚长歌知道她喝得很急,好似想将整杯茶一股脑灌进喉咙里。

一碗­肉­里放一碗盐,能不那样牛饮吗?

楚长歌咬住­唇­在胸中闷笑几声,然后说道:“你就当是与我共患难。”这么多年,魔教就这么一个缺德厨子,别人吃着­奶­长大,他则是吃着盐长大的。幸好没有长成畸形,否则,他早灭了这个荼毒他十多年的家伙。天晓得,在他十三岁第一次离开黑风山吃到外面的食物以前,他以为这世上的东西都是那么咸,要命的咸。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夫君就是拿来出卖的

听到‘共患难’三个字,慕容云舒淡定了许多。她不过是吃了一口就生不如死了,某人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这时,楚王站起来走到锅厨子面前,沉声道:“今晚的菜是你做的?”

“是啊。味道还不错吧?”锅厨子自信满满地说。

楚王道:“来人,先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啊?”锅厨子立马变­色­,惊到:“王爷您这是为何啊?就算我的菜烧得好吃,您也不用这样‘打’赏我啊!”

众人大汗,此人真不是一般的自我感觉良好啊!

楚王则闷不作声,一肚子的火。好好的宴会,就因为菜­色­不好,给搅黄了。没砍了他算仁慈!

王府的亲卫兵立即出现将锅厨子拖向门外,经过慕容云舒身旁时,锅厨子使劲儿地睁大眼见瞪向她。

慕容云舒本不想多嘴,但考虑到锅厨子只有一双眼睛,眼珠子瞪出来后,只怕以后做菜时放的盐会更多,于是勉为其难开口道:“其实也没有差吃到难以下咽的程度。”她不就吞下去了?

锅厨子不晓得让他从厨房来到前厅被杖责的始作俑者正是慕容云舒,当即感动的无以复加,泪眼汪汪地瞅着慕容云舒,还是自家人宽容!

楚王见慕容云舒开口,心知她有意替厨子说情,便让亲卫兵退下。

获得自由地锅厨子心中激动万分,夫人是好人,大的好人……忽然,锅厨子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挠着后脑壳细想,‘其实也没有差到难以下咽的程度’……怎么听都不像是褒扬啊!

教主身边果然不可能有好人!锅厨子顿时满脸控诉地看向慕容云舒,尔后又觉得不应该怪她,毕竟,身边有个魔教教主,想不暴露劣根­性­都难。但是让她的劣根­性­暴露的那个人也不是好惹的,是以,锅厨子非常明智地选择了自我唾弃。只怪他当初年少无知,被老教主骗入魔教,从此踏上被楚氏一门‘欺辱凌虐’地不归路……

“能把菜做成这样,也不容易。”慕容云舒睨着锅厨子淡淡道。

锅厨子还沉浸在自我唾弃之中,听到这句话,顿时回过神来,笑呵呵道:“容易,容易得很,多做几次就会了,熟能生巧嘛。”

熟能生巧……不知有多少人为他的熟能生巧贡献了一己之力。慕容云舒在心里暴汗。

锅厨子又道:“最遗憾的是,这一路走来,很少有人能与我分享厨艺进步的喜悦。”

楚长歌嘴角抖了抖,厨艺进步?是指菜中盐的比例一路飙升么?这对身为主子的他来说可算不上喜悦。事实上他十三岁私自下山,很大程度是因为受够了魔教的伙食。

锅厨子无视某教主不以为然兼很想杀人的表情,道:“幸好有一个人,对我不离不弃,不管我做什么他都吃的一粒不剩。”

不用猜也知道那个对锅厨子‘不离不弃’的人是谁。慕容云舒笑悠悠地看楚长歌一眼,然后意有所指地感慨道:“看来你能有今日的成就,有人居功至伟啊。”

锅厨子道,“是啊。我会记他一辈子的。”

不知怎地,慕容云舒觉得这句‘我会记他一辈子’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很有异曲同工之妙。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某人虽然自负了一点,但是与魔教众人看起来还是很相亲相爱的。当然,偶尔也会互掐,不过那不算掐,算培养感情。真所谓不打不相识嘛。

楚长歌则在心里大骂,见鬼的不离不弃!那是因为他当时正值长身体时期,不吃不行!“要不是吃了你做的饭菜,本教主还会长得更英俊一些。”楚长歌一脸­阴­郁地说。

“呃……”锅厨子大受打击,一脸幽怨地说:“教主你的意思是,我做的饭菜有毁容功效?”这真是太太侮辱人了!

楚长歌道:“你自己撒泡尿瞅瞅不就知道了?”

“不行的。”锅厨子得意洋洋地说:“我从来不吃自己做的菜,所以就算真有毁容功效,也毁不到我头上来。”

楚长歌用看白痴地眼神看了他一眼,道:“幸好我只吃你做的菜,不然就长成你那样了。”言下之意,比起长成他那样,还是毁容好。

锅厨子再迟钝也不会听不懂楚长歌的意思,激动地跳了起来,道:“长成我这样差了?又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好命有了漂亮的娘又碰巧有个英俊的爹!”

“这倒是句实话。”楚长歌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众看客稀里糊涂的,唯有慕容云舒,始终保持着优雅地姿态,喝茶,看笑话。她相信,这都不是Gao潮。

果然,一直静观其变的楚王发作了。“你是魔教中人?”他问锅厨子。

锅厨子非常利索地点头,“是啊。你不知道吗?”

楚王嘴角横抽,心道:本王要是知道还会让你进门?!

众人见锅厨子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原本拿着筷子想试试菜到底有多难吃的人,纷纷放下筷子。魔教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教主在这里你们都不怕,一厨子就怕成这样?”慕容云舒轻笑道:“这菜虽然难吃,但也吃不死人。你们就放心大胆的吃吧,别辜负了王爷一番心意。”

慕容云舒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听在众富商耳里,总有种吃不了兜着走的凌人气势。

还是……吃吧。

众人心一横,皆拿起筷子,颤抖着夹菜,再颤抖着放进嘴里,最后拼命地喝酒。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食物,不是毒药,胜似毒药。

很好,又多了许多共患难的人。慕容云舒笑着对锅厨子说道:“赶明儿你又可以去江湖上炫耀了,说楚州城内的富商都遭过你的毒手。”

“……”锅厨子泪奔,夫人,您要是不会讲好话,那就­干­脆别讲话,您一开口,咱们的主仆情分就荡然无存了啊!

慕容云舒无视锅厨子痛心疾首地表情,转而对楚王说道:“闹也闹完了,王爷,讲正事吧。”

面对这一桌的盐,楚王也不能再说‘就是邀大家一起吃个饭’这样的话了,毕竟,因为他的邀请,众人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怕他一提‘吃饭’俩字,众人就会忍不住吐出来。于是楚王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本王今日邀大家来,是想请大家为难民出一份力,与本王一起渡过这个难关。”

众人闻言大松一口气,终于进入主题了。

“需要多少王爷您尽管吩咐,我等一定倾囊相助。”

“是啊,只要王爷您一句话。”

“身为楚州城的一员,我们理应出一份力。”

……

……

众富商纷纷表态,唯有慕容云舒嘴角微勾,眼底噙着笑,始终一言未发。

楚王问:“慕容小姐的意思呢?”

“小女子……只怕不能倾囊相助。”慕容云舒淡淡道:“不过王爷可以开个数,我会尽量满足。”

楚王道:“慕容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难怪能只手遮天,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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