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命和秀青在台上站立了个把钟头,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使他们不一会儿便感到腿酸背痛了。本来就饥饿而虚弱的身子如醉汉般摇晃而身不由己。天命侧着头看秀青,见汗水已浸湿了她耳际的秀,流向白净的脖颈,但整个人却坚强地站立着。于是,一股无比的魔力促使天命必须也只能稳健挺立,并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在这个场合丢人,使别人以为自己心虚和胆怯。
批斗会开始前,被批斗者有几句忏悔词,以表示自己有低头认罪的诚心。轮到天命时,从未经历过这样场合的他,竟不知如何开口。顿时,台下口号迭起:“打倒流氓天命,天命必须低头认罪!”此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襟,递话说:“快,该你请罪了。”天命似乎从梦中惊醒,连忙学着前面几位说:“我叫天命,我……祝天命万寿,无疆。”
“打倒天命……”台下一片哗然,几个民兵上来对天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斥责:“叫你胡说,叫你万寿无疆。”“打死你这个顽固分子!”“打死你个坏分子!”“看你还万寿无疆不?”
不一会,一帮坏份子走上台把天命打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天命想拼命爬起来,可努力了几下,也没能起来。他艰难地抬起头,对着德贵从依然躺着血的嘴里一字一句地吐出一句令在场所有人恼羞成怒的咒语来:“我、就、是、不、能、长、命、百、岁,也绝不会、死在你、前、前面的。呸!”
“那女的晕倒了!”秀青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担心天命因了这句话,再遭受更加残暴的打击,一下子竟因心力交瘁,昏死了过去,满头大汗地躺在了批斗台上。
“送医疗站吧?”有人主张。
“不行,你俩扶着,继续开会……耍的啥把戏?”天命和秀青隐隐约约听到德贵咬牙切齿地阻拦说。
这时,秃子怜香惜玉地站起来话说:“德贵,我看今就到这吧?你看公社领导都乏了!”
德贵还想说不行,可当他斜着眼睛看秃子时,秃子正给自己使眼色呢。意思是听他的,必须听他的。德贵一看知道不能再坚持了,便不得不软了下来。
就这样,秀青硬是被人搀扶着,狼狈地支撑着开完了专场批斗会。天命几乎是被几个强壮的小伙子架着,在迷迷糊糊中,接受了这一炼狱般的磨难和改造。
英子娘听开完批斗会早回来的人说,秀青晕倒在了台子上,她便锁了家门,急急忙忙地向会场跑去。此时,宝珍正酣睡在屋子里。
在巷道,三五成群的社员正从会场往回走,见英子娘慌慌张张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跟她打着招呼;胆小的人装着没看见她,头朝一边一扭,假装跟同伴说话,故意避开了。英子娘看见了,也只能装出没看见的样子,脸挺得平平地擦肩而过。
正走着,迎面碰上凤儿。凤儿很尴尬,自己男人恢复了队长职位,批斗会上又露了脸。可在村人的眼里,她还是被人瞧不起。男人外面有女人,不少人都知道,就她不知道。这一点,让人很怜悯。对弱者的同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对弱者的一种鄙视。她是队长的媳妇,有个别人在巴结她,可多数人反而远离了她。批斗会结束后,秃子顾不上跟她一起回家了,村人也没人愿意跟她一起回家。凤儿只好孤单独行。
“婶子,你这是找天命他俩去呀?”凤儿不会说话,无话找话地问。她知道这是废话,可她总不能在不是开饭的时候问你吃了没。
英子娘本身就急躁,听她这么一问,心里越不是滋味,厌恶地心想:你这不是故意噎人吗?懒得答理她,端直朝前走去。
凤儿见英子娘不理她,反对着她的背影说:“婶子,天命背着秀青去医疗站了。要找你去那儿找吧,可别绕到会场去了。”
英子娘一听,倒感谢起凤儿来,要不,她又得多走二三里的冤枉路。于是,她回头看了凤儿一眼,算是接了她的话。
凤儿以为英子娘不信,补充说:“婶,是真的,我不哄你,你到大队医疗站一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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