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笑道:“老夫人不用在意的,我娘常说,各家有各家的烦恼,谁能事事顺心呢,但只求个平安罢了。”
郭母笑着点头道:“没想到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让一个小姑娘来开导我。”说着又对周芷若这边转过脸来,“你娘说得不错,这世上的事啊,最重要的就是这平安。只要能安安生生地过完我这辈子,我就满足喽!”
郭子兴听了,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郭母却仍然不放过他:“我老啦,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能不能让我安心闭眼!”
郭子兴笑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子是无论如何也要让母亲安享这天伦之乐的。待来年开了春,儿子一定为您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八十大寿!”
没想到这个瞎老太太已经八十岁了,看上去却只有六十多岁,看来在内功方面她也是颇有造诣,只是不知郭子兴得了她几分真传——因为从郭子兴的行动举止来看,他的武功走的也是外家路子,内功并不怎么高明。
而且听了这呣子俩的话,周芷若心中也是奇怪——看这样子,似乎郭子兴要造反的事,郭母不但知道,而且反对。不过看郭家的两个寡妇,却好像并不知道这事。
不过看昨天朱元璋吟出掬花诗后众人的表现,好像重阳节后就要起事,但是看郭母现在的样子,似乎郭母要求等她百年之后再起事。
如果郭子兴听了母亲的话,便要推迟起义的时间,而周芷若并不记得前一世这郭子兴是哪一年起事的,如果为了他母亲而推迟了起义之事的话,会不会被迫而杀了朱元璋灭口?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陡然变成数年的光景,谁知道朱元璋会不会把这事给抖出去?看郭母的身体,再活个十年也有可能,哪怕是慢慢劝解母亲,让她接受自己起兵反元,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服郭母的——看郭母和郭子兴的样子,就知道郭子兴是个大孝子,而郭母是个强势的人。
所以郭子兴保有起义这个秘密的法子,就只有杀死朱元璋。
想到这里,周芷若看了一眼马秀英,只见马秀英也微微蹙起眉头,想来她也是想到了这一节了。
周芷若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不要出头的好——朱元璋的死活,与自己有什么相干!就算没有他,自己也有把握照顾好父母的。至于沐英……唉!
不知为什么,沐英这个不管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都与周芷若没有关系的人,却渐渐地让周芷若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在自己身边跟着,陪着。
或许是沐英很乖巧吧,不管周芷若说什么,他都能很快领会,并且把周芷若的吩咐做得很好,有时周芷若还没有说,他就能理解周芷若的意思——就像之前的那几次一样。
而且更要命的是,周芷若发现,近来的自己,有反过来被沐英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好像是沐英太了解自己了,然后每次提出什么要求,或者做什么事,总能让自己答应或顺从。就像昨夜里用自己的洗澡水洗澡一样,周芷若略一错愕,但也仍然让他这就样洗了。
周芷若心想,前世的父亲,就一直想要个儿子——母亲虽然前世生前与父亲感情甚笃,但是在母亲死后,父亲仍然有再娶一房妻室,然后生儿子传宗接代的想法,所以自己也一直想要个弟弟。现在沐英的出现,可能是填补了自己感情上的这个空白吧。
周芷若看了看沐英——沐英还是那幅乖巧可爱的样子——心中不免也有一股暖意,这么可爱的孩子,便就真个当他是弟弟,也是一件美事啊!
周芷若在这边想着心思,那边张氏却又把话题岔开,说到周芷若与沐英共宿一间房,所以把原本派给沐英的帖身丫环给撤了回来。
郭母道:“这也就罢了,月痕这孩子,我也知道的,是个会做事的,也不会偷懒。只是这英儿虽与芷若住在一起,也不能只按一个人的规矩来办,便再多派几个粗使丫头给她们吧。”
张氏连声应了,郭母又道:“芷若与英儿今年还小,若等两年大了,却还是要分开的。既然他们这么要好,便把那西厢里的大间给腾出来,等过了两年,例让他们住到那里去。那大间里宽敞,屋子也多,就是各自睡在两间里,也是亲近的。”
张氏笑道:“哟,那不是天叙和天爵幼时住的屋子么,我怎么竟忘了,早该如此的,便着他们先打扫了,这几日就过去吧。”
郭母笑道:“这也不忙了,他们既已住下,也不必再折腾了,倒显得我们好像在难为他们这两个孩子了。况且这事原也怪不得你,天叙和天爵的很多杂物还堆在那里,时间久了,谁还记得那是间住人的房子。”
周芷若在一旁听得真切,忙笑道:“两位哥哥的房间,我们怎好去住,便住如今的屋子就行了。”
郭母道:“芷若这姑娘,我最喜欢。昨天跟着那些闲杂之人混在半夜,倒不如就跟着我,也好吃蟹赏月。你们两个孩子,跟他们这些江湖上的莽汉子在一起吃饭,哪里抢得过他们去,昨夜定然没有吃好。”
那张氏身边的素衣妇人笑道:“昨儿我的丫环水荷的娘家嫂子来看她,送了我十几只蟹,只是当时天已晚了,我也陪着老太太用过了晚饭,便都没有吃它,且养在那水盆里。老太太既有兴,便今儿午后一起吃了吧,也算是媳妇儿孝敬您的。”
郭母笑道:“你不曾吃我什么,我却吃了你的。”
那素衣妇人又笑道:“这是什么话,能服侍老太太一回,也算是我沾了老太太的福气呢!”
郭母看来心中高兴,似乎忘了刚才还发过火,流过泪,就对着周芷若道:“这也好,昨夜一大群闲人来,弄得我也不愿再吃什么蟹子,今日午饭时一起来吃蟹,一起尝个鲜。”
郭子兴见母亲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自己和教中兄弟的不满,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坐在一边陪笑罢了。
郭母这时回头对他道:“偏就不许你来!你昨日陪着那些乌七八糟的家伙们可吃得尽兴了,今日我们娘儿几个一起吃蟹,你自去吃你自己的去,不许来搅和!”
郭子兴只是笑着唯唯而退,郭母又道:“我是看不见的,日里吃夜里吃都一样,倒教你们陪着我这老婆子,不能赏月了。”
马秀英笑道:“奶奶今日且去前院吃蟹,昨儿的掬花还有没撤去的,一边嗅着花香,一边吃蟹,也是乐事。”
郭母笑道:“秀英丫头说的是!”说着紧了紧拉着自己的张氏的手,对她道,“我的儿,你昨日陪着你男人,定然也没有吃好的,今儿我们一起吃蟹,你不要去陪你丈夫,只来陪我!”
张氏笑道:“老太太便是不让我来,我也要来的。”说着转身去捏了那说要请吃蟹的妇人的脸一把,“这个吝啬鬼,好不容易请吃一次东西,我怎么能错过。”
原来这妇人是郭子兴大哥郭子雄的遗孀冯氏,平日里因没了男人,又膝下无所出,日子自然过得艰难些。她便托了郭府的名头,放些印子钱来帖补。所幸郭府势大,她索要的利钱也不多,所以也没出什么事。
但是她一惯是吝啬惯了的,这次请吃蟹,也不知是否另有什么意思,所以张氏才会这样说她。
第卅六章 教授女红
这冯氏虽然是郭子兴的嫂子,但是现在郭家是郭子兴当家,所以张氏取笑她两句,她也不着恼,只是笑着。
这时众人已经都吃罢了早饭,张氏向她身后的丫环打个眼色,那丫环便带了几个人上来撤下了碗碟,又打水上来给众人洗手。
周芷若趁着这个机会,对马秀英道:“今儿也是闲着,便与姐姐一起绣些花样吧。”
马秀英正在为怎么通知朱元璋这变故而感到为难,听了周芷若这话,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便笑道:“妹妹说的是,我正想着向妹妹讨教讨教呢。妹妹还没来过我的住处吧,这便随我来好了。”
郭母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耳朵却极为灵便,便道:“甚好甚好,秀英正该与芷若多多亲近。你们本就是姐妹,我一见芷若这孩子就喜欢,你可要好好待你这妹妹。”
马秀英道:“老太太说得极是,妹妹端的是心灵手巧的,我可比不上,正要讨教呢。”
周芷若也道:“我哪有姐姐说的这样好,不过是偶有一得罢了。”
说了几句,马秀英便带着周芷若回自己的房间去,沐英也跟着过来。马秀英对他道:“我和芷若要做些女红,你在这里待着也闷,不如我让人带你在我家里转一转,玩一玩吧。我们家后院有个园子,里面景致也是不错的。”
沐英摇了摇头:“我不爱去看那些,只要与芷若在一起。”
周芷若笑了笑,没有说话——知道沐英的性子也不爱赏玩这些个,那夜的赏菊,也只是因为恰逢其会罢了。如今到了郭府,沐英更是害怕周芷若要出什么意外,所以跟得更紧了。
马秀英看着沐英与周芷若握在一起的小手,笑道:“你是一个男孩子,怎么却这么粘着姐姐,这可不好,日后成不得大事的。”
沐英哼了一声:“她又不是我姐姐。”
周芷若笑道:“且让他跟着吧,等有了空闲,姐姐带着我们两个一起逛逛耍耍,岂不是了。”
马秀英道:“你倒是疼爱这个弟弟。”
沐英不快道:“我不是她弟弟。”
周芷若笑着对马秀英道:“他与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倒也真的不算是我的弟弟,我和他是真正的平辈论交呢,再也没有比这更‘平’的了。”
马秀英听了,也是意外地惊呼了一声:“真的?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可少见了。”
说着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那这个,是不是可算得上是‘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了?”
周芷若心跳被她的这句话弄得漏了一拍,但仍冷静地问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沐英道:“这两句我听过的,我娘曾和我爹说过,好像是永远在一起的意思。”
马秀英见两个小孩儿不懂诗中真意,也不愿多作解释,便也笑了笑,道:“便是如此了。”
周芷若见马秀英没有再提,也是松了口气——这个话题,她实在是不想提起。
上辈子她与张无忌可以说是幼时一见便念念不忘,究其原因,似乎是峨眉派的男弟子都太差,所以让她一个看得上眼的都没有,以至于对于一个幼年时相遇的张无忌放不下了。
想来灭绝师太的师兄孤鸿子那样的高手,也是峨眉派里难得一见的高手了,才能让灭绝师太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倾心。只是比之于杨逍,还是略有不如。峨眉派虽是名门大派,但论武功,的确是稍逊一筹,若不是仗着倚天剑,灭绝师太还未必能胜何太冲。
当年郭襄所学甚杂,她凭着自身的际遇可以将这多种的武功揉合在一处,她的传人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所以周芷若上辈子选了张无忌,也怪不得她。而宋青书心胸狭窄,还不如张无忌,周芷若自然也是看不上他的。但是周芷若如今却认为,幼年时的心动,也是她上一世情爱悲剧的一个主要原因。
毕竟幼年到成年,要有很多年的时间,上一世在想像中把幼年的张无忌太过于理想化了。之后又总是觉得自己欠了张无忌的,所以就开始纠缠不清了。这一世坚决不能这样,虽然小沐英现在很可爱也很帖心,但是自己对他并没有别的心思——而且也始终他当是个孩子,是个弟弟,甚至晚辈,也许一生都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在感情上平等对待的对象。更重要的是,即便周芷若与沐英一起长大,以她现在的性子,也是再不会在幼年时就对情爱抱有幻想了。
于是周芷若便也对马秀英道:“原来是这个意思,我念的书少,还请姐姐多教教我呢。”
沐英见周芷若并没有对这句诗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心中也很高兴,握着周芷若的手也不自觉得用了用力。周芷若感到手上一紧,知道沐英是有点高兴的——她现在也知道沐英对自己有点依恋,不过她对于沐英也没有什么讨厌的,对于他的这点小依恋,也同样不觉得有什么反感,于是也便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只是偏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沐英见周芷若姣美的的面庞对自己露出笑容,也被这美景所惑,拇指在周芷若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只觉得手上的感觉滑腻温柔,甚是舒服。
周芷若也没有在意,便牵着他的手,跟着马秀英一起到了她的闺房。
马秀英的房间离周芷若现在住的地方也不太远,看来昨晚月痕过来,应该是要不了那么多时间的。
周芷若想了想,如果自己不问,反而显得不正常了。因为若这不是马秀英故意为之,问一下也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免月痕这边会有什么漏子出来。如果这是马秀英故意为之,那自己不问的话,反而显得自己别有打算了。
于是便问道:“姐姐昨日差了月痕过来,却是来得晚些,英儿睏倦了,等不及,便接着用了我的洗澡水。听说是她在路上遇到了郭二哥,也不知她是不是赶着过来,倒耽误了郭二哥的事。”
马秀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这样啊。你不用管她,我二哥能有什么事要找月痕商量来办的,不过是问问她有没有尽心侍候我罢了。现在她跟了你,以后二哥也不会来缠着她啦。”
马秀英刚才见周芷若不知“比翼鸟”和“连理枝”的典故,便只当她还小,不懂这情爱之事,故此也没太过避讳。但是周芷若仍然听出,这郭天爵定然是经常向月痕打探马秀英的情况,以及想透过她来增加接近马秀英的机会和时间。
现在月痕跟了周芷若,那对于郭天爵来说,她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以后也就不会再找她了。
看来马秀英派月痕来侍候周芷若,还有着这一层的意思呢!
不过从这方面来看,也许月痕是个嘴里存不住话,或者是对于郭天爵存不住话的人。
——想要对少爷自荐枕席而飞上枝头的人,不在少数。
看来这月痕,并不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至少目前是的。如果在看到郭天爵不再理睬自己后,她仍然执迷不悟的话,那也是无可救药了。
所以周芷若觉得马秀英还算是个仁厚的人,在明知丫环出卖了自己很多事情的情况下,仍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把她打发到自己这边来,看看还能不能让她醒悟,然后挽回。
三人边走边说,片刻便来到了马秀英的房前,却见马秀英的帖身丫环书语正在门口看着几个粗使丫头把被子拿出来晾晒。
见到马秀英回来,书语忙上前见过礼来,马秀英也向她与周芷若、沐英之间互相作了介绍。书语又向二人行礼,然后道:“小姐可回来了,今儿早饭吃得这许久,替您备下的茶也凉了,书文给您去重新沏了。”
书文是马秀英的另一个大丫环,平日里也很得马秀英的欢心。而马秀英平日里在吃完早饭后,总是嫌郭家的早饭太过丰盛,所以回来后往往会要一怀清茶。
马秀英点了点头:“你让她泡壶好的来,不要平时的清茶了,我和芷若、英弟要在一起说回子话呢,正好一起喝些。”
书语笑道:“上个月大少爷得了些龙井,还送了几两过来,姑娘平日里也没个客来,也想不着吃它,今儿便拿了出来罢。”
书语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看上去也是个伶俐的,马秀英闻言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就知道你惦记着它,便拿了出来吧,也让你尝尝。”
书语道:“姑娘最是体恤我们的,赏我们一口茶吃,也是您的德行。”
马秀英啐道:“便是你最滑头,你敢说这些个话,还不快去!”
书语笑着去了,马秀英对周芷若道:“我平时都把她们宠坏啦,你可别笑我我没规矩。”
周芷若笑道:“姐姐说哪来话来。正为的是姐姐体恤,她们才会如此的啊。”
马秀英笑道:“远则怨,近之则不逊,真是难啊。”
周芷若只作没有听过这话,道:“姐姐说话好精辟,果然是如此呢。”
这时三人已经走进屋内,马秀英直接把二人带进自己的卧室去,只见马秀英的卧室里放着一张床,一张圆桌,一个柜子,床边镶着些许铜饰,也没点薰香,居然看上去还不如周芷若与沐英所住的房间。
周芷若与沐英所住地方的用具不仅在木料上,就是在镶边和精致度上,也要胜过马秀英。
马秀英见周芷若眼神有异,便道:“我毕竟不是姓郭的,总不好在这里太过张扬的,自然便要多用些次等的东西。你们与我不同,你们年纪小,没有人会来跟你们计较什么的,你们只管好好在这待着——特别是英弟,他的父亲可是郭家的恩人呢。当年我义父的三弟郭子明重伤,就是他救回来的。那时他还没有成婚呢,虽然后来三叔还是伤重不治而去了,但是他仍然是郭家的恩人。”
周芷若这才明白为什么郭家会对沐英这样看重,只听马秀英道:“英弟的父亲,在义父的朋友中,有着很高的声望,芷若你的绣工,也是对我们郭家很有用的,所以你们切不可妄自匪薄,只管把自己当做是这郭府的主子便了。”
周芷若笑道:“那岂不是喧宾夺主了。”
马秀英道:“哪有这回事,北厢房有十数间屋子,都是义父的门客住的,他们可从来不客气的。”
周芷若道:“是么?我看和尚哥哥倒是挺和善的。”
马秀英奇道:“和尚哥哥?是谁?”
周芷若奇道:“就是昨天吟掬花诗的那个大哥呀。”
马秀英笑道:“怎么叫他和尚哥哥?”
周芷若道:“他当年到我家时,就是一个和尚的样子嘛,还托着钵盂化缘呢。”
马秀英道:“哦,原来是去化缘啊,他只对我说是曾到你家乞食,你可是帮了他呢,要不然,他可能就饿死了。”
周芷若暗暗心惊——朱元璋看来对自己当过和尚一事有些忌讳,不然不会连马秀英都瞒着,自己这样就说了出来,会不会犯了忌?
当然了,周芷若是不怕他的,只是想到他将来是皇帝,毕竟还是有点顾忌。
这时马秀英招呼周芷若和沐英坐下,自己去一旁的箱子里拿来针线和绣帕,然后坐在周芷若面前,对她笑道:“妹妹且来教我一个简单的吧。”
周芷若笑了笑:“我也不会什么难的呢,都是些简单的东西。只不过,用具和普通的人家有些不同。”
说着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小锦囊来,把里面的一些小东西倒了出来,只见有弯着各种角度的针,还有五个勾针,每个上面有一个到五个大小不同的勾刺,其余各种器具,也是各有不同。
其实峨眉派的女红绣具要更为复杂,周芷若只弄了其中几样罢了。有些东西——比如那勾针,就是周芷若赚了几笔钱后央着父亲去做的,而各种角度的弯针,却是她自己用手拗的了。
另外几样,也是她用各种法子做出来的,马秀英见了,只觉得又是新奇又是佩服,不过她这时要紧的不是学刺绣,所以只是让周芷若教她做了最简单的花草,然后便对周芷若道:“妹妹的手好巧,姐姐却是笨得很,今儿且先学这一个吧,待会儿便要去前院里吃蟹了,我们先歇歇吧。”
这时书语和书文早把茶端了来,因为周芷若和沐英在,还特地点起了熏香。此刻见马秀英发话说要歇歇,忙往茶水和点心都端了上来。
书文只有十一岁,比月痕还小,笑着说:“小姐快尝尝,这龙井端的是好茶,清香得很呢。”
马秀英笑骂道:“死丫头,我们做主子的没喝,你倒先喝了去。”
书文吐了吐舌头:“我也是这茶万一不好喝,没的污了小姐的舌头。”
马秀英笑啐道:“好个没羞耻的,你还是忠心的了!还不快倒了茶!”
书文年纪虽小,但是身材倒也修长,比书语好像还高一些,只是更瘦,手脚却是麻利,嘴里说着话,已经把杯子放在三人面前,替三人各斟了一杯茶。
周芷若上一世是喝过龙井的,这一世却是还没有。于是便端起杯来,先放在鼻下轻嗅了一下,然后右手三指轻轻捏住茶杯,左手轻轻的托着杯底,右手无名和尾指微微翘起,遮住唇边,轻轻贴住杯沿啜了一口,觉得果然是淡然中透出无尽的如兰幽香,忍不住又托起杯子,再轻饮了一口——果然是上等的龙井——这一次把这口茶含在口中,用那舌胎轻轻抿入喉间,这才把茶杯放下。
“姐姐请我吃得好茶,真是谢谢了。”周芷若笑着说了,却见马秀英怔怔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怔。
这时沐英却把那空杯子一放,道:“苦苦的,没甚好喝。”
周芷若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的那一番作为,不像是一个没有喝过茶的农村孩子,所以才引起了马秀英的吃惊。
不过周芷若曾是峨眉派的掌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么点事可难不倒她,忙把沐英一打,道:“你忒也失礼,怎地把这一杯都喝光了,幸而是在秀英姐这里,不然可不丢死人了。”
说着对马秀英笑道:“我昨儿在老太太那边,见老太太是这样喝茶的,也不知合不合礼数,就依样画葫芦了。”
马秀英笑笑:“原来是跟老太太学的,怪不得呢。我见妹妹这样,便知断不是第一次喝茶的,却原来还是妹妹聪明,只见了一回就会了。”
周芷若昨日见到郭母时,郭母正托着碗茶,只是却没有喝。不过这时周芷若也只有赌一赌了——赌就算马秀英去核实,郭母也是年纪大了,记不清那时到底有没有喝茶了。
第卅七章 为他按摩
不过不管怎么说,马秀英总算是没有起疑,沐英也只是看了看周芷若,并没有说什么。马秀英又拿了点心,让周沐二人吃。周芷若也挺佩服马秀英的,明知朱元璋危在旦夕,却仍然不急不慢,能够在这里与自己吃点心。
吃了一块小糕,马秀英忽地把手一拍,笑道:“我怎么忘了,北厢那边的彭大师也是爱吃这东西的,需得送他一份才是。”
马秀英想了眼,对周芷若笑道:“彭大师是贵人,虽然住在北厢房,但不能让书文书语两个去,需得你我二人亲自去,方显得尊重。”
周芷若心道——好哇,终于到正题上来啦!
当下微微一笑:“是哪个彭大师?”
马秀英笑道:“就是彭莹玉彭大师啊,那日在席上你曾见过的。”
周芷若作恍然状:“啊,是那位穿白色衣服的和尚叔叔啊。”
这彭莹玉乃是十年前白莲教起义的周子旺的军师,与他结为师兄弟,却着有师徒之谊,而那次也是明教与白莲教第一次深度合作结盟的起义,虽然周子旺战死,但是彭莹玉却逃了出去,一面派人寻访那周子旺的遗孤,一面继续寻求与白莲教的合作。
马秀英道:“他可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咱们可不能怠慢了他。”
马秀英说着让书文又倒了些龙井来,然后用自己刚绣的帕子包了起来,再起身牵着周芷若的手道:“北厢房那边可是住着不少奇人异士呢,我也曾跟着这些江湖豪客学过几手功夫,可惜我年纪大啦,骨头也硬了,学不得什么高明的功夫,妹妹和英弟年纪尚幼,倒可以去向那边的人讨教讨教。”
周芷若笑道:“女孩子家的,成日里舞刀弄棒的有什么意思,我可不喜欢。”
马秀英道:“原是如此呢。妹妹如此娴静的人,怎么会去学这些儿,原是我失错了。”说着把裙角略略提起,对周芷若道,“我却是闲不下的性子,前几年跟一个叫邹普胜的学了一套八卦腿法,倒把我的脚给练大了不少,真是后悔死了!”
周芷若看看她露出的脚,的确是比常人大上不少,心想大户人家的女子,不裹足就少见了,长这么双大脚,的确像是江湖女子了。
周芷若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姐姐朴实刚健,倒教妹妹好生佩服。我爹常说我被我娘娇纵坏了,连提个水也不行,哪里能比得上姐姐。”
马秀英领着周芷若和沐英,一边说一边走,也不带丫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所谓的北厢房,却是一大片连着的屋子,围成一个半圆,其中还有几条小道通向后面——想来这只是第一排,后面还有更多的房子吧。
在这前院里,有七、八个人站着,或在交谈,或在练拳脚,也有在院子里打坐的,见到马秀英来,都没有上前打什么招呼——看来这些人都有些自傲,以为自己是郭子兴的宾客吧,所以不会来主动与马秀英打招呼,好像这会有损自己的身份一样。
马秀英指着左侧的一个房间道:“那边的房间,便是你那朱元璋大哥的住处了。”
周芷若点了点头,心想你说得这么大声,不是摆明了要让他出来么!
果然马秀英这话说了之后,那间屋子的门便打开了,里面走出面如月牙铲的朱元璋来——如果光从长相上来看,马秀英嫁给他,真是一朵鲜花Сhā在牛粪上了。
周芷若见朱元璋出来,也只得作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唤了一声:“朱大哥。”
——“和尚哥哥”这个称呼,是不能再叫的了!
朱元璋见到周芷若,也笑着向她点了点头,然后上前对马秀英道:“小姐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朱元璋是第一个与马秀英打招呼的人,或许就因为他这不做作的态度,才让马秀英对他另眼相看的吧。
马秀英却笑道:“我是来找彭大师的,却不知他可有空呢。”
这时从后面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两个,正是彭莹玉和说不得,彭莹玉见到马秀英和朱元璋,便上前唱了个喏。朱元璋如今已经拜在他门下,自然也上前见过座师。
马秀英笑道:“前些儿日子有个客人,送了些龙井给我,我恰出了门,丫环替我收了,我却也吃不出好歹来,听说彭大师也爱吃茶的,便包了来给大师品一品。”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那个小帕子包的茶来,却“哟”了一声,道:“这帕子何时破了个洞,倒有这样的缺口,把这龙井也散了出去。”
彭莹玉笑道:“那看来是上天不愿让我喝这茶了,佛家说一切随缘,看来这就是你我的缘份啊。”
朱元璋在旁边却是沉吟了一下,然后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小姐不必担心,大师是不会在乎的。更何况下个月咱也有笔生意要做,想来也有进项,到时再看看有没有好茶叶吧。”
马秀英却叹了口气,道:“本来下个月重阳节天香妹子会回来,我们也派了采买的人出去,本想着他会带些茶回来的,今儿上午却得了讯,听说他在那边得了病,得等上个一两年才能再来了,除非再找人去重新采买了,却不知彭大师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了。”
这段话说得虽然合情合理,但却有些不伦不类,看来马秀英也是急了,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周芷若在一旁听得却是直想笑——这帕子破了,包的龙井散了出去,是暗指朱元璋你这条龙要被困起来了,要求朱元璋赶紧冲突这包围冲出去。虽然朱元璋目前还是个小人物,但是马秀英慧眼识人,定然视他作人中之龙,朱元璋自然也对对心知肚明。
当然了,这个帕子上的洞,自然也是马秀英故意弄出来的了,只是不知她怎么做的,周芷若居然都没有发现。
而朱元璋在那之后所说的话,意思是自己有彭莹玉护着,下个月起义后,白莲教应该与明教更要合作,自己不会有事。
但是马秀英接着却说下个月重阳起事的事,只怕会因为某人生病而推迟一两年,要朱元璋和彭莹玉都快走,以免事有不测。至于借口,可以说是去招集人手。
朱元璋与马秀英暗中定情,各种隐语和暗语不知说过多少次,自然一听就懂,当下便沉默不语。马秀英也不多说,只是把剩下的龙井交到朱元璋的手上,然后对彭莹玉道:“这些东西虽然少了些,但也聊胜于无,彭大师若想多要些,便去找我义父吧,可能他那里还会有一些儿。”
彭莹玉这时也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便点了点头,马秀英便又拉着周芷若对朱元璋道:“芷若妹子刚刚教了我刺绣,这块帕子上绣的小黄花,便是我刚学的,很是与众不同呢。”
朱元璋惦了惦手上的小包,看了一眼周芷若,笑道:“小妹子真是心灵手巧,这样的绣法,的确少见,却也好认。”
周芷若心中暗笑——这是想说用我的绣法做暗记联络么?
不过既然提到了自己,周芷若也不好默不作声,便道:“是呀,以后我绣些好看的东西给朱大哥吧。”
心中却想——我这绣法便就是与众不同,他一个大男人,会懂得这些么?各种不同绣法的差别,他真的能分清?
又一想,可能用自己的绣技做联络暗记之用,本就是马秀英提出来的,她和朱元璋可能早就谈论过怎么做暗记的事吧。
不过马秀英这时与朱元璋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便道:“好啦,今天这事也真是失礼了,我还想给彭大师送点好东西来呢,却出了这个丑。”
彭莹玉笑道:“这算什么,我等会儿去找你义父要些个来,还怕他不给么!”
马秀英笑着还礼,然后便一左一右地牵着周芷若和沐英而去。
周芷若感到马秀英手心中一片潮热,甚至有些轻轻发抖,知道她把这事说给了朱元璋,如今也是有点紧张和后怕了。
周芷若手上也是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对马秀英笑道:“姐姐和朱大哥好像也很亲密的样子嘛。”
马秀英微微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周芷若道:“因为别人都没有跟姐姐你说话,只有他跟你说话了呀。”
马秀英放下心来,笑道:“他对谁都是这么客气的,对你也是啊。”
周芷若笑笑:“嗯,我很喜欢朱大哥的。”
马秀英道:“所以我也带你来见见他啊,若有人问你,你便也只管把刚才的事说出来好了。”
周芷若心想——怪不得带我一起来,原来是想让我做个见证。看来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人人都以为像我这个年纪是不会撒谎的,所以马秀英带谁来都不及带我和沐英来能够取信于人。
而关于周芷若,只有朱元璋和马秀英知道,她是五岁就撒谎骗了父母,然后救济了朱元璋的。至于沐英,他只会跟着周芷若,哪怕周芷若说太阳是方的,他也不会唱反调的,最多说看不清罢了。
离开北厢,回到马秀英的房间,书语见她们回来了,便上前道:“姑娘可回来了,二少爷等了许久呢。”
马秀英笑道:“他可是送你你们些好东西了吧。”
书语撇了撇嘴:“谁稀罕他的胭脂了。”
马秀英道:“书文呢?在陪着他?”
书语道:“是呀,没办法,他是爷,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马秀英笑了笑:“之前月痕都替你们挡了,你们还编排她的不是,如今她走了,你可尝到厉害了吧。”
书语冷笑了一声,正想再说什么,却看了一眼马秀英身旁的周芷若,便改口道:“我哪敢和月痕相比啊!”
周芷若知道这又是郭天爵来勾引马秀英的侍女,然后想接近马秀英。只是不知马秀英到底有什么好处,累得他这样不择手段。
而且既然他这样明目张胆,想来郭子兴也不是不知道,那他是什么打算呢?如果他想撮合任何一个儿子与马秀英,当初根本就不会认马秀英为义女,如今这样,那是乱了人伦的,可是件丑事。如果不愿意马秀英变成自己儿媳,他为什么又要这样纵容儿子?
周芷若知道这里面一定还有隐情,但是她也并不想探究,毕竟自己是个外人。马秀英领着两个孩子回到房中,见书文正在替郭天爵梳头。
郭天爵见马秀英回来了,便笑道:“妹妹去了哪里,怎地这时才归。我适才头发不慎被那桂树枝刮散了些,便让书文替我重新梳理一下,借用了你的丫环,可不要见怪呀。”
马秀英笑着过去,接过书文手里的梳子,向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对郭天爵道:“哥哥的身子,岂是她们这些下人碰得的,还是我来吧。”
书文已经明白马秀英的意思,便一拉周芷若,将二人带了出去。
周芷若心中疑惑——难道有什么是自己不能看到或听到的么?马秀英难道与郭天爵有私情?但却不可能这样留下来的,也只好随着书文出去,耳中还听到郭天爵的声音:“这怎么好意思,妹妹的玉手如此娇嫩,怎可做这样的粗活儿。”
马秀英道:“二哥客气什么,都已经快午时了,要赶去前院陪老太太吃蟹子呢,书文人小手软的,要梳到何时去……”
原来马秀英自有打发他的法子,又能让书文摆脱郭天爵,看来马秀英的确是个好主子,很会替下人着想。
书文虽然只有十一岁,但比起周芷若和沐英已经大了不少,她把二人带了出来,正迎着书语,书语便道:“周姑娘和沐少爷走了一上午啦,也累了吧,且便歇歇吧。”
说着把二人带到另一边的房间里闲作,书文又沏上茶来——只是沐英不爱那茶味,所以专为他倒了掬花茶,又加了些冰糖,让沐英解渴。
周芷若内功精湛,倒是不累,而沐英却是有些累了,只是他本就少言,性子又倔强,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揉捏着小腿。
周芷若对书语和书文道:“你们且先下去吧,我有话要跟英儿说。”
书语和书文对看一眼,均心想你们两个孩子能有什么悌己话说,但是二人毕竟是半个主子,便也只得退了出去。
周芷若把沐英转过身来,然后弯腰把沐英的腿放到自己膝上,然后双手揉搓他腿上和脚踝的|茓道,用内力来给他恢复肌肉的疲劳。
沐英只觉得周芷若的小手在自己的腿上一捏一松的,一股股热流从各处|茓道透进来,说不出的舒畅,那走了半天所引起的酸麻和疲劳,似乎在周芷若的双手下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了。
替沐英推盒拿了一会儿,周芷若的耳中便听了了脚步声,便将沐英的腿脚放了下来,凑近他的耳边道:“我会功夫的事,任谁也不能说,知道么?”
沐英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这我早就知道了,还用你说么?
这时马秀英走了进来,果然看二人在说着悄悄话,心中也觉得二人可爱,便对二人道:“你们可累么?若累的话,我便着人来用软椅抬着你们去前院吃蟹。”
周芷若笑道:“哪就这么娇贵了,我刚说我母亲娇纵惯了我,姐姐便来取笑我,这我可不依。”
马秀英笑道:“我只是心疼妹妹和英弟罢了。”
沐英也摇头道:“我不累,这就走吧。”
马秀英点了点头:“既是不累,便一起走吧。”
出了门,却没见到郭天爵,便问道:“郭二哥呢?”
马秀英道:“他等不及先去啦——他最馋了,每次听到有东西吃,就跑在前面。”
周芷若笑了笑,心想不知你跟他说了什么,把他吓跑了,却用这样的话来骗我这个“小孩子”。
跟着马秀英前行,这次沐英却没有与周芷若分执马秀英一手,而是牵着周芷若的手。
因为沐英本来就是不太爱说话的孩子,现在到了郭府,话就更少了,周芷若心中也有些怜惜他,便对他道:“待会儿你便坐在我边上吧,我替你剥蟹吃。”
沐英对周芷若笑了笑:“好啊,我还从没吃过蟹子呢。”
的确,沐英三四岁时,父亲就身亡了,之后他的母亲就带着他一直逃避追杀,哪有闲情逸致来做些诸如吃蟹之类的事。
马秀英听了,回头笑道:“这可不能多吃,那东西凉得很,全靠五脏的气去暖它.你年纪小,又喝不得酒来暖胃助气的,便是多吃些姜,也总是裹不到那团凉的。”
周芷若笑道:“刚才大伯母不是说只有十几只蟹么,这些人来分,却怎么够,人们两个一人一只也就差不多了。”
第卅八章 为他剥蟹
马秀英笑道:“她既然说要请吃蟹,那自然是尽够的,你别听她嘴里说只有十几只,只怕不有十几斤呢!”
周芷若其实也是这般想,便笑了笑,没有作声。
而到了前院,本来已经撤去一些的掬花,因为郭母要在这里吃蟹,郭子兴又着人重新布置了,虽然比起昨夜略显凌乱,但看着地上凌落的掬花花瓣,倒也别有一番风致。
这时郭母已经从在那里了,冯氏和张氏坐在郭母两旁,郭子兴的弟妇袁氏坐在张氏下首,郭天叙没有来,倒是郭天爵坐在郭母对面,一张圆桌就这样放在一棵最大的桂花树下,菊香混着桂香,另有一番韵味。
郭母耳灵,早听得脚步声动,便抬头道:“是不是秀英来了?”
马秀英上前扶着郭母的肩膀:“是呀,我来得迟了,让老太太等我。”
郭母摸着马秀英的手,笑道:“我们也才刚来,蟹还未熟呢。”
冯氏上前道:“秀英来得正好呢,前儿我听说叔叔得了秘方,用桂花泡制女儿红,想是味道极美的,与寻常桂花酒定然不同。我刚找你娘要,你娘和你哥都说不知,不肯去找你爹要,你可不能再推托了,你爹最疼爱你,定然肯拿出来的。”
马秀英笑道:“伯母说笑了,老太太要喝,义父怎么会舍不得。”
冯氏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义父碍着老太太,便是拿了一小甕出来,也只够老太太吃的,我们也不好意思跟老太太争抢,老太太就是要赏我们,也没的好赏啊。”
郭母笑道:“就是你会说话,”于是便对马秀英道,“你也莫听她的,你义父从来也不宠儿子老婆的,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你便走一趟,总该也要给你几分面子,就说是我说的,让他拿两坛子来,我们女人家也要喝点儿!”
马秀英笑道:“那我便去了,既然老太太有吩咐,我哪有不从的。”
说着回过头看了一眼周芷若和沐英,道:“你们且坐坐,等我回来了一起。”
郭母笑道:“你对芷若和英儿倒都很关切,你去你的,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他们两个的。我眼睛看不见,心里可明白得很呢!”
马秀英道:“那是自然,有老太太在,谁敢放肆。”
说着便转身离去,周芷若听了这话,心中寻思——看来把自己找来这郭府里,可能是马秀英提出的建议吧!
而马秀英之所以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不仅是因为朱元璋向她提过自己,可有可能是郭府想将周芷若的绣技学到手后不但可做为联络暗记,也可以做生意,筹集军资。
只是郭府可能还怕泄露机密,怀着事后杀人灭口的心思,所以马秀英才会派自己的丫环月痕来服侍二人,平时也是尽可能地与二人在一起,就是怕出什么意外——虽然现在周芷若的绣技还没有学会,但是郭府的耐心随时都会崩溃,而采取什么过激的行动来胁迫周芷若。
马秀英始终是个善良的人,她不愿意周芷若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受到伤害,但是又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尽量保护周芷若。这一点郭母也很清楚——儿子在做些什么,三个儿媳可能不知道,她可是一个武林人士,虽然眼睛瞎了,但是心可没有瞎,怎么能看不出儿子加入了白莲教,猜不出他想做什么。
所以她与马秀英也算是心照不宣。用一句老话来说,那就是——“我还没有老糊涂!”现在马秀英把周芷若和沐英丢在这里,自然也很放心,因为有了郭母的承诺。
临去前马秀英还看了郭天爵一眼,郭天爵正自苦笑——想来是他与冯氏有过什么约定,要故意支开周芷若,然后来对周芷若采取什么行动,结果却被周芷若和郭母两个人给破坏了。
郭母对周芷若道:“芷若和英儿,快坐到我这边来。”然后对着一边的张氏道,“咱们家啊,好久没有添丁入口了,天叙和天爵两个,也不快点成婚,让我抱个孙子。”
张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笑道:“我也曾跟老爷提过,只是这几年饥荒甚重,若是大操大办,总不免引人非议,若是简朴些,却又显得对孙家不敬。”
原来郭天叙早有了订下的亲事,乃是邻县明光县的望族孙氏的女儿,只是这几年一直耽于杂事,所以才没有过门。
郭母哼了一声,道:“天叙也不小啦,我看明年就可以迎娶孙家小姐啦。”
张氏道:“老太太说的是,我这就去对夫君说这事。”
郭母道:“是啊,天叙总是惹事,有一房妻室,也好安安他的心。”
看来郭天叙因为年纪较长,又是郭子兴的长子,比较多地参予到白莲教的事里去,这让郭母有点不满,但是也无可奈何——反正都是谋逆,一个人参加是族诛,两个的参加也一样是族诛。
这时冯氏道:“老太太说的不错,成了家,有个一男半女的,也让咱家里热闹热闹。”说着语调一转,“这蟹也应该差不多了,且让他们端上来吧,略吹吹凉,正好等着秀英回来吃。”
郭母点了点头:“今天是开心的日子,且不要说这些话了。”
周芷若心想——每次不愉快的话题都是你提出来的,你要不是老糊涂了,就是对这起义造反的事过于反对了。
周芷若在这边若有所思,沐英坐在她旁边,低声问道:“怎么了,这两天你总是在走神呢。”
周芷若一惊,心想连你也看出来了么?沐英却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马上就道:“别人是不会发现的,只有我才能看出来。你一想心事,就会把上下唇一齐抿入齿间。”
周芷若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沐英的头顶:“你一直在注意我么。”
沐英居然点了点头:“是呀,我喜欢你嘛。”
沐英的话里意思,只是很淳朴的感情,周芷若也知道这一点,但仍然红了脸,轻声道:“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明白么?”
沐英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哦。”
这时底下的人端了蟹上来,郭母的丫环春岚净了手,然后拿了一只解给郭母,再把剩下的解分给众人,热腾腾的,果然还很烫。
另一个丫环春枫领着另几个丫环,各端着水来给其余的人净了手,春岚便要替郭母剥那最大的一只雌蟹。
郭母道:“且等一等,等秀英丫头回来,这蟹还烫得狠,略等一等也无妨。”
冯氏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提前拿了上来。”
郭母道:“这桂花与掬花的香气倒是挺好闻的,可就是有点杂了。可知这世间的东西,混杂的必是不好的。万紫千红看起来是好,但是也太过香冽了。”
郭天爵知道这是郭母又在说父亲养着这许多门客,不免有些龙蛇混杂之事了。本来郭天爵是与父亲共谋起事的,但是这时却是眼珠一转,道:“便是如此了,有些人有些真本事,便是倾心结交也是无妨。只是有些人却是空言利害,在此混吃混喝的,却又气焰嚣张,父亲也不管管。”
在座的诸人都知道郭天爵平日里最怕父亲,忽然见他公开站在郭母这一边,数落父亲的不是,不禁都愣住了,便是郭母,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周芷若却是一听就明白他要说什么,不禁弯了弯唇角——这样的事,在这样的情形下说出来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真是没脑子的家伙啊,郭家,如果不是马秀英和朱元璋的话,只怕会在这乱世中族灭的吧。
这时郭天爵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心中也是得意,果然便把昨天朱元璋吟掬花诗的事说了出来,还唯恐几个夫人读书念字少,把黄巢的反诗也一起念了,逐句向众人解释。
“这样的家伙,也敢比肩黄巢么?真是可笑!”
郭天爵话音刚落,便听那边传来马秀英的声音:“什么事,让二哥这样好笑。”
郭天爵看了看马秀英,笑道:“在跟婶子们和老太太说那朱重八吟掬花诗的事。”
马秀英皱了皱眉:“二哥,朱大哥如今叫朱元璋了,莫再叫他重八,太失礼了。”
郭天爵道:“他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以为拜了彭莹玉做师父,就了不起了么?”
马秀英还要再说什么,郭母却道:“秀英回来啦,那就好,蟹也正好热着,快吃吧。”
这日正好无风,所以虽然天气凉爽,但面前的蟹却仍是热的,正好不烫手。
马秀英见郭母发话,便也不敢多言,只是坐在了周芷若的身旁。
这时有丫环上来要给沐英剥蟹吃,沐英却把她手一推:“芷若会给我剥的,不用你。”
那丫环一愣,看了一眼周芷若,周芷若对她道:“你先下去吧,我正好净了手,替他剥蟹。”
本来吃解是各管各的,不过周芷若和沐英两个孩子太小,所以郭母才安排了两个丫环替她们剥蟹吃,结果替周芷若剥蟹的那个丫环见周芷若去替沐英剥蟹,手上倒是怔怔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周芷若一边把蟹黄挟入沐英的碗中,一边回头对那丫环道:“你替我把蟹腿都剔出来吧,我挺烦这个的。”
那丫环点了点头,便动手拿着小锤敲用小剪子拔下来的蟹腿儿。
周芷若见了微微一乐——这小锤小钎子用来吃蟹倒也不错,不过她前一世在大明朝建国后,曾在江南见过除了这两样外的另外三样,分别是一张小木垫、一支长柄小斧,还有一个小匙,几样东西配合起来,却也各有妙用。
但是郭家没有这么齐全的东西,周芷若也只好因陋就简了——还好勉强也能用自己身上用来刺绣的勾刺来代替钎子,所以也能尽量多弄些肉来。
沐英很安然地坐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周芷若为他服务,先吃了周芷若挟过来的蟹盖里的黄,然后又吃了蟹背上的黄。
周芷若对他笑道:“这醋里的姜末儿你多吃些,秀英姐说这是凉的东西,要多用姜来暖它的。”
马秀英这时却看到周芷若正用勾刺在剔蟹肉,便笑道:“妹妹的勾刺还有这等妙用呢,妹妹真是聪明伶俐。”
周芷若笑道:“我也是随便拿来用的,姐姐若要,我这里还有个双勾刺的,许是也能用的,只是另外的几个就勾刺太多,不合用了。”
马秀英接过周芷若递来的勾刺,却走到郭母那边,道:“老太太快看看,芷若妹妹的好东西,用来吃蟹最好了,赶明儿让铜匠赶制一副更好的来。”
郭母接了过去,摸了一下,笑道:“的确是个好东西,正好能用来把腿肉剔出来。”
马秀英将这勾刺递给春岚,让她剔肉,然后才自己回到座位上。那边冯氏和张氏也是交口称赞周芷若聪明,周芷若却只是微笑着谦逊,手上却不停,将蟹身上的肉也一格格地勾出来,再把蟹腿推到沐英的面前:“好啦,这些东西你你自己敲碎了吃吧。”
沐英刚才见到那替周芷若敲碎蟹腿的丫环的举动,便也能了那小锤子敲起蟹腿来,周芷若便回过身去,把自己的那只蟹吃了——虽然凉了,但是味道仍然不错。
虽然周芷若吃得慢了些,但也因为有人帮忙,没有拖得太迟缓,反而几个妇人因为要吃那渗了桂花酿出的女儿红,显得慢了。待得众人将手边的一只蟹吃得差不多了,冯氏早着人又拿上一批来,仍是一人一个面前放了。
郭母却道:“这东西凉,我老啦,不能多吃。”说着回头对身旁的春岚道,“这只蟹你就替我吃了吧。既然拿出来了,也不好再放回去,免得腥了。”
春岚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丫环,从小跟着郭母,深受郭母喜爱,更与别个不同,便也不管冯氏应了没有,便向她道谢,冯氏笑道:“春岚妹子服侍老太太这么好,吃一只蟹算得了什么,哪里还用得着来谢。”
郭母却又道:“你也别说这些话来,今天请我们吃蟹,可是又有什么说道的?”
冯氏道:“我有什么可说的,左右不过是请大家凑个趣,吃些蟹罢了。”
郭母道:“你昨儿说,是水荷的娘家人送来的?”
冯氏笑道:“可不是,她是含山人,又住在巢湖边上,捕了蟹来,就说是来孝敬老太太的。”
郭母道:“你少诓我,这许多蟹,她巴巴地送了来,只为孝敬我一个老婆子?”
冯氏笑道:“老太太这是怎么话说的,谁不知老太太最仁厚了,她送些东西来,也不过是让咱们多照拂水荷罢了。”
郭母道:“水荷可是出了什么事?”
冯氏道:“水荷日日在我身边,能有什么事。”
郭母笑道:“那定是她家人有事,却要走你的路子来求我,对不对?”
冯氏笑道:“这世上的事啊,就没有老太太不知道的,我就知道这也是瞒不过老太太的,不如就此说了吧。”
郭母道:“水荷这丫头我也知道的,是个老实人,想来她家人也是不错的,却是有什么事?”
冯氏道:“水荷有个弟弟,得了病,家里不至于周济不开,但是有几味药却是找不到,便找到咱府上来啦。我却是不管这内府里的事的,便想求老太太发个话,让水荷去按方子抓几味药吧。”
郭母道:“我早已是不管事的了,你怎么来问我,却放着正神不去拜?”
冯氏忙转身拉着张氏,道:“妹妹便发个善心吧,你也知水荷是我最帖心的,若苦了她呀,便如同在苦我自己一般了。”
张氏寻思——这老太太既然说让自己做主,想是要回了他的。但是为何要叫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这时马秀英在一旁道:“上个月咱家里的药都拨归了大哥管啦,娘可支不出药来。”
实际上郭子兴只是因为起事在即,所以把家中的药材也充作了军资,以救治到时受伤的兵士。不过郭府内自然也留了足够的药材,只是冯氏与郭母等人都不知罢了。
马秀英说了这话出来,郭母便道:“怎么?你义父连药的事也要管了?可是真等不及要催我的命了么?”
周芷若在那边吐了吐舌头——怎么吃着蟹,好好的,又剑拔弩张起来了。
不过她可懒得去管这边的几个妇人间波澜起伏,只顾替沐英剥蟹吃,而沐英也渐渐学会了剔肉的手法,也剔了几块肉,向周芷若唇边递过来。
周芷若正好在听那边的谈话,寻思这后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见有蟹肉递过来,下意识地便张嘴接了,却发现是沐英剔的肉,小脸儿不禁红了。
第卅九章 刺探情况
幸好也没人注意这两个孩子,周芷若也乐得与沐英在一起品尝这蟹。
周芷若前一世曾在荆北汉江上生活,也曾与父亲二人吃过螃蟹,待得她到了峨眉山上,对这种食物也就渐渐变成了一种怀念式的回忆。这一世周芷若却还是第一次吃螃蟹,对她来说,这似乎是对上一世的一种怀念。
所心周芷若一边替沐英剥蟹,一边自己也是吃得津津有味,顺便也是看看这郭家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吵吵闹闹的。
虽然只来了两天,但是周芷若却看出郭母似乎是在演戏。她好像故意是要在周芷若面前制造出自己与这个家里的其他成员都有矛盾的样子来——这是想要让周芷若对她产生害怕的感觉么?还是想让周芷若对她怜悯么?
马秀英这时道:“义父对您的孝心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怎么会管着老太太您的药呢。您吃的药都留在二门里,郭瑞正替您照看着呢。”
郭母道:“嗯,我这眼睛啊,三天不抹药,就会疼,你们也都是知道的。”说着又对冯氏道,“水荷她娘家要些什么药材,送了这许多蟹来,花费也不少吧。”
冯氏道:“也不过是些虫草雪莲之类的,市面上虽然少些,但咱家里也还多着。”
马秀英见话题已然岔了过去,便也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移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马秀英将就着又吃了几口蟹,又见周芷若与沐英两个人凑在一处,互相挑着蟹黄和蟹肉,心中也觉得二人可爱,便也看着二人微笑不语。
周芷若见到马秀英回来,便道:“我和英儿吃不掉这许多,他爱吃蟹黄,我便也把这些黄都挑给了他,剩下这许多蟹腿蟹身的,倒也可惜了。”
马秀英道:“算不得什么,不过两只蟹罢了,你们大伯母也断不会怪罪的。”
周芷若笑了笑,心想你们在这里各怀鬼胎,跟我有什么关系,谁会来理你们!
众人之后又说说笑笑,吃了会子蟹,郭天爵却是一连吃了四只,慌得张氏再不让冯氏给他添了,又让他多吃了几杯酒,这才放他离去。
周芷若吃了几块饼,见沐英也饱了,便又随着马秀英回屋,来教她刺绣。
马秀英虽是笑盈盈的,但是离了前院,脸色便沉了下来,回到自己房中,想了增天,才对周芷若道:“芷若,姐姐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可不可以?”
周芷若心中好笑,但仍道:“姐姐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了。”
马秀英道:“刚才遇到朱元璋朱大哥时,我有一件事要问他的,却一时忘了,妹妹且替我走一遭好么?”
周芷若笑道:“什么事,且让我走一趟好了,我正吃了饭,想要活动一下。”
心中却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能让丫环去了!只不过是想让我去看看朱元璋走了没有罢了。
马秀英见周芷若目光闪动,便道:“妹妹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咱们做女人家的,私会男子是很失礼的事。妹妹且替我走一趟吧,回来姐姐给你点心吃。”
周芷若心道彭莹玉也不过四十来岁,一样处于壮年,你这话也只好骗骗我这“小孩子”罢了!于是便道:“姐姐要问他什么?”
马秀英道:“便是有一件要紧事,妹妹且等一等。”
说着唤书文过来,拿出笔墨,然后转身过去,似是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把这纸塞入一个小囊里递给周芷若,道:“妹妹且收好了,找到朱大哥后,把这个递给他便是。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是去找朱大哥的,免得惹人闲疑。”
周芷若点了点头,回头对沐英道:“英儿你且先回去午睡吧,我去找一趟朱大哥,然后便来找你。”
沐英摇了摇头:“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马秀英道:“英弟别去,你今儿就在姐姐这里午睡吧,芷若待会儿来了,便也在我这里歇着,等午睡起来,咱们一起去西厢房那儿去看看。”
沐英还想再说什么,周芷若道:“英儿听话,就在这里待着吧,这里是郭府,又不是在咱们村里,不会出什么事的。”
马秀英听了倒是一愣:“怎么?你们村里有什么妨碍么?”
周芷若笑道:“何长生幼时在村里很是顽皮,经常与人一起追逐打闹,所以英儿和我都不太愿意出门走动,英儿也就习惯了与在我一起了。”
马秀英笑道对沐英道:“英弟这是想护着芷若呢,还是想让芷若护着你?咱家里可没这样的顽皮孩子,英弟不用担心。”
沐英看着周芷若,道:“自然是我要护着她的。”
周芷若见沐英神情肃穆,倒也颇感意外,想想他的话,倒也挺让她感动的,便道:“英儿便在此处陪陪秀英姐,若是乏了,便在此处午睡一回,我去去就来,不必担心的。”
说着便转身离去,而沐英果然也听了周芷若的话,留在了原处,没有跟上来。
周芷若微微一笑,便往那北厢房去了——在这郭府里,安全那是不成问题的。现在不管朱元璋在不在,郭子兴的注意力应该都在朱元璋身上——如果朱元璋走了,他会考虑是索性顺水推舟揭过这件事,继续与彭莹玉交好,还是追杀朱元璋;如果朱元璋没走,他也要考虑是不是该信任朱元璋。
不管怎么样,这对于郭子兴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决择,所以这个时候,他应该没有空来处理周芷若的事。所以周芷若在郭府走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马秀英也很放心。
而且周芷若为人又聪明乖巧,更是不会有什么意外了。所以马秀英便只与沐英在房中谈话,说些以前与沐英父亲相见的事来。
却说周芷若走出马秀英的闺房,迈步向前,走到北厢房,远远看见朱元璋所住的那间屋子,正想着该怎么过去,那门却开了,里面走出两个人来,当先一个正是郭瑞,后面那个年纪约莫二十来岁,面皮黝黑,似是有些面熟,却记不起来。
郭瑞见到周芷若,笑着上前道:“周姑娘怎么来了这里。”
郭瑞本来是郭府的二门里管事,也算是颇有些体面的,不管是府内府外的,见着他总有三分礼数。不过周芷若现在是马秀英的义妹,虽然又隔着一层亲,但也是半个主子,郭瑞自然也不敢失了礼数。
周芷若对他道:“哦,我随意走走的,顺着路就走过来了。我上午还到过这里的,也不敢走不认识的路,就顺着老路走走。”
反正如果要调查,也会调查出自己和马秀英来过,不如先说出来。
郭瑞也似是一怔:“怎么,周姑娘上午也来这里了?”
周芷若点了点头:“是啊,我跟着秀英姐来见和尚叔叔的。”
郭瑞皱了皱眉:“哪个和尚叔叔?”
因为彭莹玉和说不得都是和尚,而且郭子兴的门客里,肯定也有和尚。
周芷若笑道:“是那天和我们一桌上穿白衣的和尚叔叔。”
郭瑞“哦”了一声,道:“是彭大师啊。”
周芷若道:“嗯,我听秀英姐也是这么叫他的。”
郭瑞道:“你们来找他做什么?”
周芷若道:“秀英姐送了点茶叶来给和尚叔叔。”
郭瑞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们上午有见到朱元璋么?”
周芷若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道:“是不是那天晚上念诗的那个?”
郭瑞道:“便是他了,怎么周姑娘上午见过他么?”
周芷若也点了点头:“是呀,他与和尚叔叔在一起的。”
也不必说得那么仔细,说个大致也就行了,至于彭朱二人是不是一直在一起,让他自己调查去——反正自己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说话记事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郭瑞道:“姑娘如今来了这里,可有什么事么?”
周芷若摇了摇头:“我都说了嘛,是随便走走的。中饭吃的蟹,我贪吃,吃得多了些,便散散步。”
郭瑞笑道:“姑娘还是回去吧,这里没什么可玩的,都是些外人,莫冲撞了姑娘。”
说着对身边的人道:“小七,你带周姑娘回去吧。”
身边那人应了一声,郭瑞又对周芷若道:“这是郭七,跟姑娘一样,都是何家村的。”
周芷若一愣——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郭十五的儿子么?
却见那郭七对她欠身行了一礼:“小的郭七,见过周姑娘。小的是何家村村西的郭十五家的,与姑娘并未曾见着面。”
周芷若笑道:“原来你就是小七哥哥,你娘也时常去我家的,还带糖给我吃呢。”
郭七道:“我家受到老爷的照顾,自然要与姑娘家里多多亲近亲近的,只盼姑娘不要嫌我们便了。”
周芷若道:“小七哥太客气了,怎么会呢,都是乡里乡亲的。”
郭瑞道:“是呀,小七也是何家村的,平时人也伶俐,便跟着我做些事。姑娘便跟着他去吧,这里无甚好玩的。”
周芷若心想你刚才从朱元璋的房间里走出来,脸上又带有忧虑,而且说了这会子话,也不见朱元璋出来,想是他已经走了,我再待在这里,也是无用。
便道:“那好吧,就让小七哥陪我回去好了。不过我要去秀英姐那里,你认得路么?”
郭瑞笑道:“他路是认得的,只是不能陪你到小姐的厢房近处。到时让他在路上且找个丫环领你去便是了。”
周芷若点了点头,心想虽然没碰到朱元璋,但这也不能怪我。而且,朱元璋多半也是不在了。
正在这时,忽地前面走来彭莹玉和说不得两人。
郭瑞见了,忙上前唱个喏,与二人说起话来。郭七却是跟在周芷若的身旁,周芷若心想我若当做看不到,起步只管离去,反倒惹人疑了,既然想要帮帮马秀英,那就帮到底吧——有马秀英在,自己就算不多个倚靠,也能有个遮风挡雨的。
想到马秀英想让自己来做她的挡箭牌,而自己何尝不是想反过来利用她,心中也是好笑——不过有一点也是周芷若心里清楚的,凭马秀英的性子,只怕到了危险的时候,自己能舍得了她,她去未必能狠下心来舍了自己。
马秀英的善良,注定了她就是再聪明,也是要束手束脚的。她是一个贤内助,但绝不可能成为一个女领袖。
所以周芷若这时也停下脚步,对彭莹玉打了声招呼,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彭莹玉也认得周芷若,便对她道:“周家小妹,怎么又来这里啊,是来找我玩么?”
周芷若顺势答道:“是啊,和尚叔叔又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么?”
彭莹玉还没说话,说不得却蹲□来,对她笑道:“我有个戏法,你要不要试一下?”
周芷若笑着说:“好呀,你也是和尚叔叔呢。”
说不得道:“你直接叫我说不得好啦。”
周芷若笑道:“说不得?好奇怪的名字。”
说不得笑道:“你怕黑么?”
周芷若一愣,正在想这话的意思,忽地眼前一黑,全身已被一只极大的套子套住,跟着身子悬空,似乎是处身在一只布袋之中。
周芷若一惊——她前世曾听过张无忌初遇说不得的情形,知道自己被说不得提了起来。随即倒也心中略定,但是一想到说不得这些明教中人,对于同教中人是义气深重,但对于教外之人却都是喜怒无常,心中却又有隐忧,伸手去摸那布袋时,却觉得这布袋非绸非革,坚韧异常,而且布纹宛然,当是粗布所制。
只听说不得哈哈一笑,道:“小姑娘胆子倒大,也罢,我带你玩玩罢!”
说着周芷若只觉身体忽地飞了起来,耳边又听到郭瑞和郭七的连声惊呼,饶是她心中有所准备,也仍然随着惊叫出声。片刻之后,身子又呼啸落下,然后又飞起,而郭瑞和郭七的声音却远去了——周芷若这才知道,是说不得拎着自己跳到了远处。
几个起落之后,说不得将周芷若放下,然后放她出来。周芷若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仍然在郭府,只是周围没有什么人罢了。
说不得见周芷若只是一开始惊叫了一声,后面便没有再害怕,对她也是很欣赏,便对她道:“小妹子,刚才怕不怕?”
周芷若点了点头,但是不说话。
说不得见周芷若脸色白生生的,想来也是有点惊吓,心中也是一乐,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小妹子,今天上午的事,你对别人说也没有关系,但是我现在交给你一样东西,你把它交给你的秀英姐姐。”
说着把一块帕子塞到周芷若的手上,周芷若一看,却是上午马秀英包茶叶的帕子。周芷若接过来一看,却发现上面绣的东西不见了——看来是被拆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可能是拿去做定情信物了吧?
周芷若对于这种情爱之事,还是没什么经验,上一世的她,只有一个张无忌,对于宋青书和韩林儿的敬爱,她都没什么大的感觉,而以她的性子,对于这种小儿女之事,更是没什么了解——从另一方面来说,她的确比马秀英要心狠手辣,儿女私情,并不是她所看重的。
所以拿着这块帕面上已经空无一物的绣帕,周芷若只能理解为朱元璋是告诉马秀英,他已经明白并且准备用这绣物来作日后联系之用了,而把这帕子还给马秀英,也是怕被另人看到,所以才索性把上面的绣图拆掉。
周芷若把这帕子收了起来,说不得又道:“你认得沐英的母亲么?”
周芷若一怔,随即明白他也是对自己额上的红痣起疑,但是却不知沐英的母亲又如何了,就算自己是她的亲族又怎么样呢?于是便道:“我爹爹与英儿的父亲曾是好友,沐家婶子遇见我爹爹时把英儿交托给我爹爹的,我却不曾见过沐家婶子。”
说不得心想沐守拙与他妻子于凤清乃是师兄妹,均是江南嘉兴陆家庄的传人,武功高强,怎么会有一个不谙武功的农人朋友,而且是可以托子的?心中疑惑,便又问道:“那你不懂武功么?”
周芷若心中好笑——就算是会,也不会告诉你呀。但是嘴上却说:“会的,英儿曾教过我。”
说着摆了两个架式,却是沐英曾练过的拳脚,只是周芷若使来故
意歪歪扭扭,又柔软无力,引着说不得也笑了起来——沐英所练的拳脚,乃是一套太祖长拳,传自宋初,是江湖中极为常见的,所以说不说就算不认识沐英的父母,也不会起疑。
说不得笑了一阵,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小姑娘,我一见你,便觉得我们有缘,嗯,这样吧,我送你个好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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