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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晨意,通过宽阔的玻璃窗,悄悄地溜进起居室。

玻璃窗是法国式的落地窗户。可以象门那样朝两面打开,直通院子。

薄薄的窗帘,试图对晨曦作最后的抵抗,但已无能为力,窗外已是一片|­乳­白­色­的晨光。窗帘,一任丝丝晓风轻轻地戏弄。

宽敞的起居室,逐渐从黑暗中显现出来。贴革的椅子、桃花心木的桌子,地毯、写字台。

起居室是个标准的长方形。长边的一半是落地窗,窗上树影斑驳;另一半,正中央是——一个璧炉,虽然现在没在烧,但看那烧得乌黑的砖头,可以想象这璧炉的使用情况。其余的部分,摆着博古架,它的时代很难判断,博古架上稀稀落落地摆着几个洋娃娃,显得有点寂寞。

正对面,靠墙是一排书架。书架上几乎摆满了厚厚的书籍,空隙间Сhā着美人鱼式的大理石书档。

长方形短的一边,是一道门,现在正紧闭着。它的对面。即靠里的一边,是一张面墙的写字台,还有酒柜和一个玻璃盒子,盒里摆着一把古­色­古香的装饰品短剑。

天已经大亮。起居室的中央是一张圆桌和七张椅子。

另外,圆桌和门之间还有长沙发和小茶几。

房间里的摆设很有条理,给人以舒适宽敞的感觉。

窗外,小鸟在啼啭。

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突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北里加奈子几乎是冲进起居室。她用力拉开窗帘。

整个房间豁然开朗。

加奈子打开落地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

她身穿脂胭­色­的连衣裙。晨风稍稍吹乱了她的头发。

十九岁,正是光彩照人的年华。她身材修长,双腿似乎稍嫌过长,但决不明显。宽广的前额,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顾盼有情。紧闭的双­唇­在微微颤抖,她笑的时候,两腮会现出两个小而圆的酒窝,可此时此刻她毫无笑意。

加奈子猛地转过身来,快步向书架走去。她抽出一本本又重又厚的书,扔在地上。不一会儿,加奈子的脚下已是一座书山了。

门开了,走进一位满头银发,年近七十的绅士。虽说是绅士,但现在却没系领带,胡子也稍稍过长,而且还有些凌乱。

看到加奈子不断地把书堆在地板上,他吃了一惊。

呆呆地站在门口。

“你在­干­什么呢?”菊井医生问。

“我在拿书。”加奈子头也不回,继续搬书。

“这我知道……不过,拿书­干­什么?”

“把书拿出来,再把它放回去,就这么着。”

加奈子喘着气,笔直地站住,望着菊井。“­干­什么好呢?在妈妈去世的时候,孩子该­干­些什么呢!‘哇哇’地放声太哭吗?我讨厌那样。不过,又不能­干­呆着,我只得­干­这个。”

听到这里,菊井医生不由得轻轻地笑了。

“真象你妈妈,孩子。——好主意。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用不着,您腰不好,万一闪了腰可不得了。妈妈的葬礼不能没有您。”

“嗬,这张嘴也是母亲遗传的。”

“菊井医生,”加奈子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妈妈的事让您­操­心了。”

“哪里……其实我太大意了。真想不到,这样快就故去。也许应该让夫人去住院更好。”

医生的话里,带着内疚与自责。他显得有些疲惫,坐到长沙发上。

“没有用。”

加奈子在菊井身旁站住。“妈妈不会愿意别人给她看病。如果勉强去住院,也不会老实躺着。”

菊井拉着加奈子的手,说:“反而由你来安慰我了,真惭愧。”

加奈子轻轻地握住菊井的手,然后仔细地审视着起居室。

“有一件事我很遗憾……”

“什么事?”

“我想妈妈一定希望在这间房子里去世。——爸爸死后,这里其实就是妈妈的房间。”

“在这间房屋里,留下了你父母的历史。我仿佛至今还闻得到你父亲爱抽的雪茄味。”

“真快,都已经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我也老了。”菊井慢慢地站起身来,向酒柜走去,“你爸爸去世的时候,对我说:‘到那边去跟你接着下国际象棋,快点来呀’,你父亲病倒时,正和我下国际象棋,还没分出胜负呢。”

加奈子坐在沙发上。两条漂亮的长腿盘在一起。

“妈妈跟我谈起过。那时我还小,不懂事。”

“我也没想到,这胜败的结果,竟会拖得这样长。”

“但愿拖得更长、更长。”

“谢谢。”

菊井往酒杯里倒了些白兰地,拿起来呷了一口。“你父亲故去后这十年,你母亲可真不容易。她真有天生的企业家的才能。”

“可太忙了。我简直不记得妈妈什么时候休息过。爸爸在世时,她就到处奔波,——也许因为妈妈是续弦的缘故。”

加奈子向壁炉走去,那边挂着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她小时候的照片。

“妈妈嫁到北里家时,我才四岁。转眼间十五年了。”菊井望着加奈子说,“现在就剩下你一人了。今后怎么办?你要好好想一想。”

“是,等妈妈的葬礼一完……”

“这当然。天已大亮了。”

透过敞开的窗户,菊井凝望着一院翠绿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再过几小时,吊唁的客人将陆续来到。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我去应付什么?”

“不用了。”加奈子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没问题。因为我是北里浪子的女儿!”

“好。葬礼的具体安排,我已经吩咐水原了。那家伙虽然毛手毛脚,但人还诚实,吩咐什么就­干­什么。礼节上我会处处叫他们留意的。”

“拜托了。”加奈子说,“我也该换上丧服了。”

“那我先回趟家,待一会儿还会来的。”

“医生,您也歇一会儿吧。”加奈子说,“这里没问题。”

“你不要为我担心。我手相很好,命大。”菊井正要出去,忽然又停住脚步,“警笛又响啦,出什么事了?”

“您早就听到过?”

“好几次了。——那就这样,我待会儿再来。”

菊井走了。

关上门,加奈子呼出一口粗气。望着书架前的一大堆书。

“怎么办呢?还要把这些玩意儿放回原处。”她用拳头敲敲自己的脑门,“加奈子真混!”

加奈子走向靠里的写字台,在椅子上坐下,掀开桌罩,钢笔、墨水瓶、信纸,一切如旧。桌子上有一架仿古设计的电话。

加奈子稍稍考虑一下,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嘀——嘀——”话筒里有节奏响了一会儿。

“喂,喂。是圆谷先生府上吗?这时候打扰您,真抱歉。我是北里加奈子。正彦先生在吗?”

加奈子边翻着桌子上的便笺边等着:

“啊!是正彦,真对不起。——哦,其实……是我妈妈今天早上去世了。——对,心脏不好,昨晚上一发作就……不要紧,不要紧。哎——哎,知道了。我很好,你不必急急忙忙赶来,没什么要紧的事。——那么,就这样。啊!对了,有件事情——”

加奈子朝堆在地上的书瞟了一眼。“是这样,有件事正想麻烦你。你还是马上来一趟吧。好,我等着。”

加奈子放下电话,轻轻地耸了耸肩膀,嘟囔道。

“把书取下多这是符合引力定律,可放上去就不同了。只有求他啦。”

加奈子正想离开写字台,这时她发现桌子上有一封信。

这是一个印有“北里”字样的特制信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加奈子收”,加奈子惊奇不已。

信很厚。她急忙把信打开。妈妈的字,仿佛正在信纸上欢快地跳动。这是妈妈在某些最重要的文件上签名时用的字。加奈子上小学时,铅笔盒上妈妈给写的姓名,也是这样的字体。

加奈子的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她掏出了手帕。

信是这样开始的。

“加奈子:

妈妈这时候,情况非常不好,心脏太弱。我一说心脏不好,你总爱笑我。不过也是,这个心脏的弱,和那个心脏的强,实在太不成比例。妈妈真遗憾。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这架老掉牙的发动机就要停止转动,所以我预先给你留下这封信。

工作忙,总没有时间和你好好谈谈。常想今后的时间不多了,可是这样一想,觉得更应该把公司的工作搞得象个样子,所以又是忙。

本来打算等你大学毕业后,再告诉你。但是,我觉得等不了那一天,况且,你很坚强,也许还有点过分坚强,告诉你也没有什么。

妈妈有一个秘密!无论对谁——包括你爸爸也没有说,我希望这件事只有你一人知道。”

加奈子翻过一页信纸,这时门开了。

“小姐。”

加奈子连忙把信叠好,放进信封。

“什么事?”

进来的是女佣人樱井真理子。她来北理家己快三年了。微黑的皮肤,但没有给人以健康的感觉。苗条的身材——确切地说是瘦小,瘦小得令人忘记她的存在。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加奈子三年来还从未听到真理子大声笑过。她平时的表情会让人怀疑,她会不会笑?

今天,她身穿黑­色­的对襟毛衣和藏青的裙子。这身打扮和今天的葬礼毫无关系。真理子平素就是这个样子。

“有客人……”真理子说话,但是这样含含糊糊,很难听到她把一句话说完整过。

“客人?”

“是。”

究竟是谁?如果是来吊唁的客人,未免太早了。

“是哪一位?”

“是警察。”

“警察?警察来­干­什么?”

“嗯,这……”

“好,让他们进来。——哎,真理子。”加奈子喊住了正要出去的其理子,“待会儿吊唁的客人就要来了。真理子,有我的丧服吗?”

“有黑­色­的连衣裙……”

“就这个,给我拿来。”

“知道了。”

真理子转身要出去,忽然又回头象要说什么,但又改变主意径直走出去。

加奈子把母亲的信放进写字台的抽屉里。——警察来­干­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随着真理子一声“请”。

一个男人进来了,加奈子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刑侦,穿一身土里土气的西装,一个难看的大嘴可笑地张着,朝起居室东张西望个不停。

“请问有什么事?”加奈子问。

“啊……对不起。”刑侦这才如梦方醒,赶紧点头行礼,“我是警视厅的多田。哦——您是北里小姐?”

“我是北里加奈子。很不巧,今天早上母亲刚刚去世,家里正忙乱,您有什么事?”

“令堂去世了……啊……真对不起,在这样的时候来打扰您。”

“您也是为公事,只得如此了。”

“您很冷静。对不起,可以问您多大吗?”

“我!十九岁。”

“和我女儿只差两岁,真不敢相信……哦,随便问一下,您父亲很久前就……”

“是的。十年前就已去世了。”

“就是说,现在您家里就您一人了。”

“眼前是如此。”加奈子有些不耐烦。“刚才说过,家里正忙乱,我还得去见客人呢,请您赶紧谈正事。”

“是这样。啊,对不起。——府上这样大,您看这个院子。”多田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这里大概有多少坪[坪:日本土地面积单位。一坪约等于2。3平方米。]?”

“占地面积一共一千坪。”

“一千坪,”多田吃惊地睁圆双眼,“我才住三十坪!而且还乱七八糟,其中四分之一的地方无法使用。”

加奈子作了个深呼吸,强压住心头的怒火。

“刑侦先生!”

“啊,对不起。”多田伸手拦住加奈子,“不,我这完全不是和您闲扯。我是说,这么大的地方,要是有人悄悄溜进来,一定很难发现。”

这意想不到的回答,使加奈子吃了一惊。

“您说有人悄悄地溜进来?”加奈子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来。

“其实,是一个三个月前被通缉的罪犯,昨天出现在附近的旅馆里。”多田刑侦好象散步似的的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我们立即开始搜捕,但犯人反应很快,事先有所察觉,在我们的包围圈还没有布置好之前,就逃之夭夭了。他妈的,快得象蟑螂——啊,对不起,也许在这里不能这样说话。”

多田看到堆在书架前的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把书挪个地方。——那么,犯人还在这一带吗?”

“对。因为主要道路已全部封锁,来往的车辆也要检查,所以不可能走远。现在挨家检查,提醒大家警惕。”

加奈子点点头。

“我明白了。不过我刚才说过,母亲刚刚去世,这二、三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犯人大概不会到这里来的。”

“是啊,不过,还是多加小心为上,——家里有男人吗?”

“有母亲的秘书水原先生,还有菊井医生,他马上就会来。”

“是吗?光是些女人可不行。好了,净说些烦人的事,讨厌了吧!”

“多少有点。不过,比推销员还好些。”加奈子微笑着说。

“你这家伙,真厉害。”多田愉快地说道,“对不起,打搅了。”

他向门走去,伸手拧开门上的把手又回头说,“这落地窗还是关上为好,最好暂时先锁上。”

“行。”

多田微微一点头出去了。

加奈子总算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挥动双手,自言自语道,“妈妈死了,现在又是逃犯,这种时候,真是添乱。”

这时,门又开了,多田伸进脑袋,“抱歉,刚才忘记告诉您了。逃犯的名字叫上村裕三,二十四岁。供您参考。”

“什么?”

“我刚才没说吗?哎呀,真是­干­什么来着,我,上岁数啦!”多田就这样伸着脑袋在叹气,“是杀人事件。他杀死了他十八岁的女朋友逃跑了。动机是他女朋友怀孕了,逼着要和他结婚。”

“十八……”

门关上了。

加奈子站在壁炉前嘟囔道:“怀孕……杀人……有人比我还小就给人杀死了。”

加奈子朝敞开的落地窗走去,把窗户关紧、Сhā上。

她沉思起来。

“小姐。”门被推开了,樱井真理子走进来,问:“客人已经走了吗?”

“对,走了。哎,真理子!”

“是。”

“这落地窗昨晚没有Сhā上?”

“不,不会有这样的事……”真理子摇摇头,“睡觉前我每次都要检查的……”

“是吗?其实没什么。因为我刚才开窗时,不记得动过Сhā销,也许我无意中就把它打开了。——谢谢,没你的事了。——哎,客人们马上就要来了。你多烧些热水预备着。”

“已经准备好了。”

“水原呢?”

“刚才出去了,他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好的,谢谢。”

“把客人请到起居窒来?”

加奈子略为迟疑了一下,“不,请到客厅去。这里可能要另派用场。”

“是。”真理子一个似乎过分恭敬的鞠躬。退了出去。

窗外已是一片朝辉,壁炉上的大挂钟敲了七点。

“——对了,信!”加奈子跑到写字台前,又拿出信,坐在沙发上,开始读第二页。

“妈妈说话不喜欢捞弯抹角。老实说,妈妈年轻的时候,杀过人。”

“杀过人?”加奈子不禁目瞪口呆,又出声读了一遍,白纸黑字。她喘了一口气又读下去。

“那不是正当防卫,也不是被抛弃后的复仇。当然,妈妈也是被逼无奈。被害者,和我无冤无仇。我没有亲手杀害他。详细情况是这样。你也知道,你的生父,在你一岁时突然去世了。留下一身债务和一岁的你。我们只好搬进一间六张榻榻米宽的公寓,并把你托到保育院。妈妈拼命地­干­活,白天上班,晚上在家还要­干­点副业。那时候,身体可真经得起折腾。也许现在心脏不好,就是当时留下的病根。

算了,这些事说起来没个完。在你满两周岁时,我的一个表妹来家帮着照看你。达样,我白天、晚上都可以出去工作了。

晚上出去工作,请你不要误会,那不过是清扫楼房之类。

一天晚上九点左右,妈妈正忙着住家走,到了一个冷清得吓人的公园门口,差点和一个突然从公园里冲出来的男子碰个满怀。当时夜­色­正暗,但那男人的脸,刹那间正冲着街灯,给我看到了。

那男人也看到了我,好象吓了一大跳,慌忙溜走了。妈妈正纳闷,一抬头,看见公园里,一个年轻女子倒在地上,脖子上缠着二条细带子。她已经死了。

我立即向警察局报案。当然,少不了罗哩啰嗦的一大套繁琐盘问,我把能记住的凶手的特征统统向警察说了。以为这一下就没我的事了。

后来在报上看到,被害者是这一带有名的美人。

犯人在杀害她之前,还­奸­污了她。作为也有女儿的母亲,真觉得就是把犯人杀了,也难以解恨。

大约过了三个星期,警察给我的工作的地方挂电话,告诉我已抓住一个嫌疑犯,让我去确认一下。当然,我答应了。

不过,当时的工作是付计时工资。中途外出直接影响到收入,所以,我决定下班以后再去。我给表妹打了电话,托她去保育院接你。

快到下班时,我接到——个电话,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女儿在我这。你现在去警察局说,他们抓住的人就是凶手。要不,你女儿别想活着回去。”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紧接着,表妹来电话说,不知什么人把你带走了。妈妈顿时明白,那男人说的话,绝不会仅仅是威胁。

我只好先安慰表妹说,也许是哪个好心的熟人把你领走了。不要恃别担心。然后,妈妈去了警察局。

被捕的是一个二十五、六的男子,听说他以前曾经纠缠过被害的女子,看起来人不大正经。但妈妈一眼就看出凶手不是这个人。

虽然他的外麦、脸形确实有些象文字上描述的,但是他肯定是毫无­干­系的局外人。不过,我加果照这样说的话,你就会被杀死。对妈妈来说,你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救你,就是让我亲手杀死眼前这个男人,我也会照办的。于是,妈妈说:“就是他。”

那个青年叫仓田。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时,他恨恨地盯着妈妈的眼光是多么可怕。

不过,妈妈撒谎,是因为当时考虑,只要把你领回来,证词以后还可以取消,无论如何,你能平安回来是最重要的。我想这一点警察也能理解。

回到公寓一看,表妹一脸铁青,正等着我,妈妈说,去找你回来,便出去了。虽然无法估计对方什么时候放你回来,但当着表妹的面,我只得那样做。

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你,没办法,我只好跑到常带你去玩的公园,在一处沙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忽然,我发现你就站在我面前。

我紧紧地抱住你。半天才平静下来,仔细看看你,发现你上衣口袋里揣着一封信:

“因为照我说的办了,所以把孩子还你。但是,你如果改变证言,我还会诱拐你孩子的,那时候还你一个冰凉凉的尸体。你就是求警察,警察也不能保你一辈子,诱拐的机会多的是,你记着!”

妈妈打了个冷颤。什么也不知道的你,怀抱着一个洋娃娃,大概是犯人给你的,正嘻嘻地笑呢。——后来,妈妈要把那个洋娃娃扔掉,可你抱得紧紧地,哭着不让扔。最后,妈妈也死心了。奇怪的是,你格外喜欢那个洋娃娃,每天都不离身。每当看到洋娃娃,妈妈就觉得,犯人通过洋娃娃,还把你当作人质呢。

就是仓田他得以无罪释放,可真正的犯人不是马上被抓住的话,不知什么时候犯人还会来诱拐你。妈妈每天要上班,无法二十四小时都守在你身边。而且从犯人的信中可以看出,这人是个偏执狂。也许过了你年后,等我们感到安全时,他还会来报复的。警察方面,近期内可能保护我们,但我们并不是什么要人,长期靠警察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想,只有照犯人所说的去作了。

但还有一线希望,就是即使有我的证词,但这小伙子可能有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明,如果认真调查各种证据,我的证词肯定会出现矛盾。

对。——这样就可能证据不足而无罪释放。妈妈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结果完全不是妈妈预想的那样,全部证据都对仓田不利。最后,他被起诉了。在法院作证的那天,那是我终生难忘的。

“你看到的是这个人吗?’检察官问。

“是。’我明确地回答。

那小伙子,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凶狠的目光,这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完全是一种无可奈何、任人宰割的窝囊样。这比起他那仇恨的目光更刺痛妈妈的心。

但是,事情已是骑虎难下了。

律师的提问也结束了。妈妈忧心忡忡回到座位。

于是法院宣布休庭,并告诉我可以回去了。我就离开了座席。

这时,只见那小伙子猛地推开守卫,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出法庭,企图摆脱追赶他的人逃走。不过逃跑是不可能的。眼看他要被守卫追上了,小伙子突然撞破窗子,飞身跳下。

他是从四楼跳下去、摔在混凝土的地上,当即死亡。

妈妈眼看着仓田从楼上跳下,又眼看着他死去。

我对自己说,是我杀的,是我杀死他的。

从此,我和这件事的关系总算了结了。两年后,我和北里结婚,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妈妈所说的杀人,就是指这样一回事。

我想你可能会记起来,好长一段时间,只有那洋娃娃最中你的意。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你喜欢上别的,把洋娃娃给忘了。

妈妈便把那洋娃娃保存起来,还有犯人塞在你上衣口袋里的那封信,妈妈死后,请你一定要保存好。东西在那个房间里,你明白吧?那个只属于你和妈妈的房间,靠里边,有个小框,这两件东西都在那里。钥匙收在妈妈常戴的项链的护身符中,它挂在妈妈的胸口,挂在妈妈的心脏上。但是,事情到此并没有了结。你不要吃惊,妈妈没有再杀人。

妈妈常想,自己把仓田这位青年置于死地的罪孽一定要设法补过。我和北里结婚后不久,你也渐渐长大了。虽然每天还为生计奔波,但渐渐地也安定下来。妈妈作为北里家的夫人,多少也有些权威了。

妈妈曾托人调查仓田家的人现在的情况。

仓田的父母,在仓田受审前巳去世,来法院的好象是他婶婶。仓田还有一个妹妹叫法子,好象年龄相差很大,仓田死的时候他妹妹才七岁,到现在该是二十四岁了。

我想至少也该为他妹妹做点什么,但是,关于他妹妹是被谁收养的,搬到什么地方去,一切都杳无音讯。

加奈子,妈妈的死,对你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要尽快地振作起来。

妈妈需要你,需要你继续去寻找仓田法子姑娘。那时,希望你用你认为最合适的方式,来替我赎罪。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仓田这小伙子,最后顶着杀人的恶名死去。但愿这封信,能为他昭雪。

不过,光靠这封信肯定是不行的。最彻底的解决,只有抓住那个真正的罪犯。可是,妈妈和你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名侦探。虽然你喜欢推埋小说,老看个不够,但是,既不知道罪犯在日本的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还是否活着,要抓住这样的犯人是不可能的。就是妈妈也毫无办法。

谁知事情实在出人意料之外。那个真正的凶手——那个写恐吓信的家伙,其实就在妈妈的身边!

这是妈妈无意中发现的。

当叶妈妈就在现在写信的这张桌子上看文件,对了,已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那是个深夜,整个房屋一片寂静,妈妈工作累了,从那个房间取来了那两样东西——洋娃娃和信,摆在桌子上看着。

妈妈经常这样做。这是为了使自己时刻记住自己所负的贵任。当我把信放在桌子上,碰巧旁边还放着一封我刚才读的信。

妈妈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忽然,全身的血,好象刹那间全被抽掉似的,心脏怦怦地跳动,好象要从心里蹦出来。——两封信的字迹,竟然一模一样。

妈妈努力想使自己镇静下来,倒了一杯威士忌,虽然这是医生严禁的,但顾不了那么乡了。稍稍冷静后,又再次杷信仔细地进行比较。甚至连放大镜都用上,越看越觉得两封信的字迹相象,无论汉字、字母的点画位置、笔顺等等无不相似。

当然,时间相距十七年了,笔势稍稍有些不同,但是,不论谁看到这两封信,都会断言: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过,问题并不那么简单;第一,就是知道是同一个人,下面该采取什么对付方法呢?这种杀人案件特别有时间­性­,事到加今,已不可能重新审判。但是,也不能就此罢休,要妈妈装作没事似的和一个杀人凶手来往,这太痛苦了。所以,首先必须获取能证明此人是凶手的证据;其次是,当确认此人是凶手后,再设法把它公之于众。

妈妈便和一个侦探社联系。妈妈曾委托他们寻找过仓田法子。请他们派一位最有经验的侦探来办这件事。

我没有说详细情况,只请他们调查我怀疑的那个人,十七年前,即那案件发生的当时,他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如果查明那个人当时是住在案件发生的现场附近,或在那里工作,那么,大体上可以确定他就是凶手。相反,如果那个人当时在国外,或在国内其它不相­干­的城市里,可能­性­就很小了。

这个调查结果,不久就可以知道,每天装着没事似的和那个人见面,这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妈妈每天盼着,不管最后如何,但愿早点有个结果就好。

万一在调查出来之前,妈妈就倒下了,不能说没有这神可能­性­,所以,妈妈决定先写下那个人的姓名。以后你听了侦探的报告再下判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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