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当除你以外所有人都赞同的时候,一个人的声音总会湮没在一辞的众口之下。文英还是嫁了过来,而且似乎颇得人的爱戴,就连本应嫉妒的福晋,也认下了这个妹妹。十三十四送了几份不值钱的礼,拿走了一堆的古玩字画,说是新嫂子给的。不可改变的事实,不去多想,以后的事以后再操心吧?反正多一个暖炕的不是坏事,何况镇日里面对熟面孔多少也有些无聊。文英一手的好调味,做的红烧肉也好,康熙吃了都赞不绝口,算是万幸,口腹之欲,其实很重要的。
七月,山东巡抚袁守澄报山东大旱,请朝廷拨粮款。这种苦差事,多半是我来做的。没办法,领了旨意,随着户部运送赈灾的车队一路向南。
押车的兵士,是袁守澄派来的巡抚亲兵,领头的是袁守澄的河南乡亲,名字倒是响亮,叫刘狗剩,少林寺当过几年和尚,受不了青菜豆腐跑了出来,到同乡帐下当了戈什哈,混到现在也不几年。这帮子实诚汉子,比那些夫子们好交心,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请几顿酒,就四爷长四爷短叫得挺欢。
到了德州地面,路上出外逃生的人越发多起来,满路上挤的都是,拖家带口的,箱子包袱零碎东西,个个手里头提的满满当当,却没得钱,脸上都是饥色。刘狗剩以前却是要过饭的,见不得穷人受苦,看见呼儿唤娘的就如同撕扯自己心肝一样,将自己身上散碎银子都与了人,奈何僧多粥少,脱离了人群,就来到我面前,扑通拜倒在地,道:“四爷,这些人可怜,求四爷救救他们!”
“狗剩,起来。四爷也想,可是这么多人,怎么都不够啊?”我扶起他,看着路上涌来一拨又一拨的逃难人群。见着车队,一哄围了上来,伸手讨要。山东向称大省,怎么一回旱情就闹成这样,这才刚到山东境内,待到了济南,还不定又有多少呢?
刘狗剩眼睛瞧向车上,又一个头磕在地上,咬着牙:“奴才大胆,求四爷把赈灾的粮现在发下去!”声音有些哽咽,“四爷慈悲啊!刚才已经饿昏几个了。奴才打小讨饭,知道饿的滋味,奴才的娘就是饿死的。要是到了济南发,这批人都得死啊!奴才也知道四爷担天大的干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四爷您开开恩吧!”
周围难民纷纷落落俱都跪下,就是一众押车的兵士,又那个不是穷苦人家出身,此情此景,原先也都经过,想到自己亲人,情感不能收住,也都拜倒在路旁,带着哭声一齐道:“四爷开恩哪!”
雍正新纪(61)
我最见不得人哭,辛辛苦苦种了一辈子粮食,到头来是被饿死的。老天不公啊!在这时候,不顺着民意,这些人流散到其他地方,或者哄抢,都是我不愿看到的。我发了粮,不过挨一顿训斥,大不了去了头上东珠,可是这些人,没有粮食,现下就要饿死。我扯起扑地痛哭的刘狗剩,道:“哭个球,四爷允了。你去叫德州知府来,叫他组织人张罗,其余人维持秩序,老弱排前面,谁挤了刀背抽他!”
刘狗剩满脸满头,被泪水黄土和得不成样子,见我下令,抹了一把,高兴地道:“四爷是活菩萨。我这就去。”又磕个头,转身骑马去了。
我寻了个阴凉地方,拴了马坐到地上。不对劲,山东各府各县的库里,不至于就空到这步田地,瞧着这阵势,怕不是满乡满县的人都出来了。山东的官员,干什么吃的,连自己地面上的事情都做不好。莫非是官员贪墨,府库里的银子,都被蛀光了不成?叫过一名当过乡老的老人,温和地道:“老伯,你们背井离乡,本地官员没有赈济吗?巡抚衙门没有放粮么?”
老人说道:“这位先生是京里来的吧!实话说,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年岁,这般太平的时节,还是第一次。袁大人到我们山东,各府县官员也不敢贪了,治安也越来越好。一百多年了,几十位巡抚,都没有听说这样的好官啊!这次大旱,袁大人也是没办法。”
我继续问道:“既然不是官员贪污渎职,山东素称大省,不至于就这点粮银都接济不出来的,怎么回事?”
“既是天灾,又是人祸。旱情刚出,袁大人就给了我们救济,下头官儿倒也尽心。我们本来也在乡里预备着过阵子补苗种下茬子,不想前几旬什么清茶门有个叫罗洪祖的,引了几千人抢了大伙儿的财粮,袁大人和提督李大人派兵剿了几次,总算是将他们打散了。罗洪祖现下在沂山,多半的粮银都在那里,官兵攻了几次没打下来。我们这些人不是怨袁大人,是实在没粮吃了啊!不出外找条活路,就要活生生饿死在家里。先生您是京里来的,认识大官,求您跟皇上说说,袁大人他是好官啊!”
这么说,不是官员的问题,可是赈灾粮饷被抢,折子上为何不说,清茶门能有几千人的规模,抢了皇粮,是要扯旗造反哪!隐瞒不报,也是大罪,如今流民四起,如果抚慰不当,是大麻烦。袁守澄只说缺粮,要不是我在这里碰上难民,怕是还蒙在鼓里,算他个欺君之罪,倒也还不过。吏部评议,袁守澄号称能吏,就是这个能法么?李三槐也是打过仗的老兵了,连一点子匪患都解决不了。这山东,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是朝廷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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