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什么。”白荣把原来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声说:“就是……六皇子最近往御书房跑得很勤快,说笑讨喜,很会来事儿……”
“我知道了,多谢你啊。”
六皇子现在和四皇子同在户部,虽然说他和四皇子眼下关系还不错,可是再往后谁说得准呢?人都是会变的,皇子们都不傻,一天天长大,自然各有各的盘算。
白荣送到银汉门,看着潮生上了车出去了,才觉后背都是汗。
不成,虽然他想现在就把这事儿告诉潮生,可是现在时机不对啊。
潮生怀着孩子,月份还浅着呢,白荣虽然是个宦官,可是在宫里这么些年什么事儿没听过没见过?后宫里有女人怀了孩子,可是还没等及高兴呢,莫名其妙就没了,动气也好,跌倒也好,甚至有时候滑胎根本找不到原因。
这事儿现在可万万说不得。
潮生要是动了气,有个什么万一,白荣可不敢想了。
就算没动气,可是心思一重,难免也有影响吧?
幸好他把话又咽回去了,要不然岂不闯了大祸。
再说,那个刘氏做的事,在宫里其实算不得什么。她纵然有心机有手段,可是她现在是寿王府的人,要见潮生一面都不易,潮生对她来说又是个助力,她也不会害潮生。
至于采珠的事儿,白荣刚才倒是和潮生又说了几句。
要论年纪资历,徐美人那里要放出去也是先放香露,采珠且得再熬三年。谁知道这三年里会出什么事儿?再说,谁又知道三年后是个什么境况?
但是,事情并不是没有商量的。
香露是孤女,父母兄弟姐妹全无,她出去了,能怎么样?年纪也不小,也没有家人可投奔。白荣琢磨着,要是许给她些好处,没准儿香露肯留下来,把这次出宫的机会让给采珠。
白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这座皇宫的。宦官和宫女不同,宫女到底还有出去的指望,宦官呢?已经阉割过了,出去了家人也不待见,更不可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但是他希望采珠能出去。
采珠年纪还轻,肯吃苦人也能干,出去了还能嫁个好人家。
回去的路上,潮生一直沉默着。
芳景不象芳园一样伶俐善言,要陪潮生说话解闷儿她是来不了。潮生沉默,她也跟着沉默,主仆俩活似一对闷葫芦。
梁氏那边,和十公主倒是说得还算投机。
毕竟寿王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她平时虽然和梁氏不怎么亲近,可姑嫂间也没有过节。女人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十公主托她,她也就应了。
皇后给十公主寻婆家,正经程序是,人选由宗正寺报上来,皇后斟酌,最后皇帝也点了头才可以。当然,流程是这个流程。实际上,宗正寺能把人报上来,这人选范围是谁定的呢?宗正寺当然不会和后宫实际掌权的人过不去。现在的宗卿是个圆滑老实的人,要不然这个位置他也坐不上去。此人八面玲珑,素来不肯得罪人的。人选如果到了他那里,要打听并不为难。若是其中有谁特别不成器,要从人选中删去名字也不算难。寿王出面,那老头儿必会给这个面子的。
梁氏盘算得好好的。
她和寿王可是好久没有吵过架了。当然了,也没有特别融洽。
这次的事儿,对她来说也是个机会。
寿王虽然不着调,可是亲妹妹的终身大事他总是关心的。自己和他多商量,多讨论……一来拢了他的心,二来,十公主倘若嫁好了,也承自己的情,将来又是个助力。
梁氏点了点头,回了府换了衣裳,就让人将寿王请过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说是十公主的事,寿王即刻就来了,比其他什么借口都好用多了。
梁氏把今天和十公主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说起来,妹子年纪是不小了。就是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姑娘也该出门子了。”
寿王点点头:“这倒是……我竟然把这个疏忽了。”
梁氏声音温柔:“这些都是内宅的事儿,是我的疏忽,没事先想到这个。十妹妹在宫里,我在府里,平时也见不着面,说不上话。要是事先想着,先瞅中几个条件差不多的人暗暗访看着着,心里有个谱,也不至于象现在一样现抓瞎。”
寿王倒也开解她一句:“她在皇后那里,你要见她一面也不容易。至于人选,你还听说什么没有?”
“这个倒不知道,十妹妹自己也没听说。想来皇后行事素来周密,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打听。”
“对,明天我就去宗正寺。”
梁氏耐心地说:“看王爷说的。这事儿呢,说穿了是家事,私事。王爷要一去人家衙门,倒给办成公事了。公事就得公办,有些话碍着面子,反而不好说。那边就是有心关照,也得顾忌人多眼杂,反而不好关照了。要我说,不如到他家里去。这什么话都好说,什么事儿都好办哪。”
寿王点头:“对,你说得是。”
梁氏笑着说:“那我备份儿礼,明儿咱们一起去淳郡王府上作客吧。他家正好上月添了个小孙子,咱们过去道个贺也说得过去。淳郡王妃那里我也去说说,她是个厚道人,想必能体谅咱们做哥嫂的一片心意。”
寿王想了想,这倒也真是个好法子,既周全也不惹眼:“就按你说的办吧。”
看时候该用饭了,梁氏顺势留了他一同用了饭,饭菜清淡精致,两人又商量起十公主的事来,话说得前所未有的投机融洽。
这一晚寿王就留在梁氏屋里。
四皇子今天回来得晚了一些,先直奔潮生处,搂着老婆孩子一阵肉麻,然后换了衣裳又去小书房。潮生递了茶给他,又把今天白荣那句提点说了。
四皇子并不意外。
这消息他当然也知道了,且比潮生知道得早。
实际上,今天白荣是临时改口才说起这件事儿的,这也本来不算什么秘密,更不算紧要。
“嗯,我知道了。晚上吃什么?”
“有九折菜,还有雪藕汤。”
“我一会儿回来。”九折菜四皇子素来喜欢,他还嘱咐一句:“天气热,我看李先生这几日胃口也不大好的样子。这汤和菜给他也预备一份儿。”
“知道,已经预备下了。”
四皇子果然晚饭前回来了,九折菜盛在乌木攒盒里,外面八个小碟子里头盛着切成丝儿牛肉,青瓜,胡萝卜、木耳等物,中间的圆碟里是晶莹透亮的薄饼子,还有醋、酱,各种调料摆得满满当当,看着五彩缤纷,已经让人胃口大开了。
四皇子先给潮生卷了一个,潮生笑着接过来:“我自己能卷。”
“我这不是给你卷的。”四皇子的目光笑眯眯地往上移:“我是给我闺女儿喂食儿。”
切。
潮生白他一眼,接过来咬了一口。
四皇子考虑着她的口味,饼里多刷了点醋,潮生吃了一口,酸酸的很是合口。
四皇子也亲手给阿永卷了一个,阿永吃得一塌胡涂,酱沾得到处都是。鼻尖儿,脸上,下巴上,手上,看着活象一只小花猫。
潮生并不娇惯他,阿永也习惯自己吃东西,绝不象其他权贵人家的子弟一样,都七八岁了吃饭还要|乳娘丫鬟喂食。
四皇子给自己也卷上一个饼,整个儿塞嘴里了。
吃着饼就着汤,四皇子也很快放松下来。
在外面不管怎么累,到了家里来他总不愿意对妻子多说那些烦难的事情。再说,看着潮生,看着儿子,还想着没出世的闺女,四皇子也很放松很愉悦。
“十妹妹好象是要嫁人了。”
四皇子点了下头:“是啊,小丫头也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了。”
言下之意好象十公主有多小似的。
其实潮生和十公主是同龄人啊!要论月份,潮天是春天里生的,十公主是九月里生的,潮生算是比她大个半岁吧。
这个年纪,再留就成老姑娘了。
都说恨嫁恨嫁,皇后再不给她们寻亲事,公主们的怨气可就不得了了。十公主不出嫁,下面十一公主、十三公主当然也就都不能嫁人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有件事儿,我以前有个要好的同伴叫采珠,现在服侍徐美人的。明年春天宫里要放人,不知道她能不能一起放出来。”
对四皇子来说这件事儿并不难办。他顺口问:“她家是哪里的?宫里放人,一般只给几十贯钱,少的只有十几贯,有时候都不够路费的——她是想回家,还是想就在京城找个婆家?”
这些事儿他比潮生了解得通透,有的宫人打小进宫,对宫外一点儿都不了解。一放出来,举目无亲,又一时谋不着个生计,有些干脆就沦落风尘了。
“我没见着她,还不知道她的打算呢,是白荣替我们在中间传话。”
四皇子点了下头:“这些小事儿你不用操心,好好儿养胎才是最要紧的。”
潮生笑着点了点头。
有本事有担当的男人就象一株大树,为家中妇孺牢牢的撑起一片天。在大树的遮蔽下,她和孩子才能安然无忧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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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一月份过得好快,生了场病把年也辜负了,什么好吃的都吃不出味儿来。年过完了,我的病也好了=。=
第二六四 亲戚
淳郡王有个外号叫“不倒翁”,还有个别号,叫“不沾手”。从这个名号,就能看出来此人的性格了。不管是不倒翁还是不沾手,两个绰号都很形象的说明了淳郡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皇帝能容下他。
所以皇帝容下了他,可是以这人的性格,也任不了什么实职。只想全不得罪保命过日子的人,能干什么实事儿?不过好歹他辈分还高,坐镇宗卿还是能说得过去。
寿王呢,平时是个不干正事儿的,说起吃喝玩乐来,倒是淳郡王很说得来。哪家的歌伎好,哪家的酒菜精,有来有去的。寿王一时不提来意,淳郡王乐得打哈哈。
等寿王把来意说明,淳郡王一琢磨,这事儿对他没什么妨碍。十公主一个姑娘家,嫁到哪家影响不大。皇后最近的心力可不在这个事儿上头,淳郡王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和寿王打好关系,对他也并无坏处。反正寿王——他是不可能问鼎大位的,所以即使两府来往多些,也不会变成“结党”。
“寿王爷对妹子倒真是体贴啊,嗯,说起来这名单虽然还没拟出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据老夫所知,有两个人选。”
寿王满意而归,轿子一进府门,他和梁氏就分道扬镳了。看他匆匆而去的身影,梁氏毫不意外。
倒是她身边的丫鬟很是不平:“王妃,那边儿的越来越不象样了。”
梁氏不慌不忙地问:“又怎么了?”
不说梁氏那边,寿王进了含薰的院子。
含薰微笑着迎上来,服侍他换了衣裳,端了茶上来,轻声问:“今天的事儿还顺利么?”
“挺顺利的,那个老滑头算是知无不言了。”寿王看了一眼含薰的脸,有些疑惑的问:“你哭过了?”
含薰下意识抬手摸了下眼:“没有……”
寿王的脸慢慢沉下来:“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
含薰忙说:“不是……看你说的。哪有人敢欺负我啊。今儿上午,我家里人来了……”
寿王一怔:“你家里人?”
“嗯,我哥哥来了……”
寿王点了下头。
那怪不得,含薰可有好几年没见过家人了,这亲人相见悲喜交集,肯定是为这个哭的。
“那是好事儿啊,用不着哭哭啼啼的。只你哥哥来了么?还有别人么?”
“嫂子也来了……”
寿王点了下头:“他们人呢?”
含薰低下头去:“已经回去了。”
“回去?”含薰的老家又不在京城,他们回哪里去?
含薰添了句:“哥哥他们住的客栈。”
“荒唐,住客栈算怎么回事儿?难得来一趟,你也肯定想和家里人多说说话,该留他们在府里住几天。”
潮生轻声说:“他们也算不得客……”
含薰的身份不过是妾,婢妾的家人,的确算不得正经亲戚,也算不得什么正经的客。
寿王也明白,可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这世上的事儿要是桩桩件件都按规矩来,人早憋死了。
“你就是顾虑太多。”顾虑的是谁,两个人是心知肚明的。有梁氏在,含薰想多留自己哥嫂也不能做这个主。
“明天让范贵去接人,我说的,就安置在西客院儿吧。哪有人大老远来了,还住在客栈里的。”
含薰带着泪微笑:“多谢王爷……”
“谢什么……瞧这眼,跟兔子似的了。”
寿王一句话,下面的人当然不敢怠慢,含薰的哥嫂第二天就被接了来。他哥嫂不过是平头百姓,一开初接到妹子的信,知道她在王府里做了妾,还很不敢相信。这回真的进了府,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前一日见含薰的时候,她嫂子已经不大会说话了。含薰的样子可和以前不一样了,住的那屋子——比画上的可精贵多了。身上那穿的,头上那戴的,说不上来是什么物件,可是都那么好看。屋里头香喷喷的,跟前还有丫头婆子服侍着——连这些人穿的也比她嫂子身上穿的好几倍。
这事儿梁氏知道么?
她当然是知道的。
要按着她以前的脾气,早就闹起来了。
为着梁家人干的那些不地道的事儿,她的娘家人已经不登门了,而那个贱婢的娘家人却堂而皇之的把自己当成客,还住进了府里来。
但是现在梁氏已经学乖了,她绝不和寿王正面顶着干。反正贱胚子的家里人也是不入流的货色,听人说,就外面穿的还齐整,里面衣裳还打补丁的。她就不信了,寿王和这样的人有什么话说——是能说吃喝玩乐啊,还是能说庄稼生计啊?
再说,还有十公主的事儿——皇帝万寿节又将至,备礼也是大事儿。梁氏不急不慌,寿王自然会到她这儿来的。
梁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面庞,眼神,表情……好象都和出阁前的自己没有什么分别。
不,她自己知道。
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已经老了,死了。
她以前太天真,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现在就想要一个孩子。
梁氏的手缓缓向下移,落在腹部。
一个,自己的孩子。
而不是西厢房里那个,不知哪个女人肚里生出来的种。
梁氏抬起头朝上看,檐下燕子窝中里传来雏燕叽叽的叫声,大燕子辛苦的做窝,孵蛋,现在又到处找食儿,为的什么,不就为了自己的孩子么?
诚王府里,潮生这两日精神不太好。
她又开始害喜了。
早上起来什么不做,洗漱之前先吐一回,早饭吃得清淡,上半晌补一顿点心,中午一般还要吐一回。晚上说不准,有时候晚饭时害喜厉害,有时候是临睡时觉得难受。
虽然难受,但是有规律。而且虽然吐得厉害,可是吃下去的东西也不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虽然吐,可是她人并没有瘦,脸色也依旧红润。孟太医的说法是,只要吃下去的东西有一部分能克化补养在身上了,吐一吐也没什么,完全不用开药方来压制缓解。须知是药三分毒,怀着孩子的人,药能不吃最好不吃。
潮生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屋里头服侍的人也都训练有素了,捧漱盂的,端茶的,拿面巾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倒是李姑姑那边儿,高龄孕妇最近的情形也不怎么乐观。李姑姑被身体变化折腾的脾气暴躁,胃口大减,再加上害喜的缘故,日子过得磕磕绊绊吵吵攘攘,何勇现在可以说是二十四孝的好丈夫,就算现代那些三从四德五好老公都未必及得上他这么耐心细致。
能不细致么?媳妇岁数不小了,还头次怀孕。习惯万事皆在掌握的李姑姑这会儿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掌握不了。
她是伺候过怀孕的人,可是这伺候旁人和自己怀上,完全是两回事啊。
潮生还得倒过来宽慰她。
“姑姑莫要急躁,这女人怀孩子,都是这样的。再过些时日就好了……”
潮生这话并没有说错。
四五个月的时候,孩子就会在肚子里动弹了。
那动静起初很容易被忽略,一开始孩子的动静很轻微,就和肠子消化蠕动的感觉一样。但是越往后,那种感觉越发清晰起来。
潮生正听许婆婆说话,就感觉肚腹间有轻微的动静。
象是调皮的小鱼吐了个泡泡,噗噜一下滑过。
她手轻轻按在腹部,微微一笑。
一种满足的感觉从胸口向整个人蔓延开来。
感受到新生命,就知道自己不是白白的吃苦受罪,这些付出都是有回报的,是值得的。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孕妇依旧不能贪凉,冰是不能用的,偏偏这时候又比一般人要怕热。汗淌个不停,潮生眯起眼——京城的夏天闷热,潮湿,多雨。她有些怀念别庄的生活。虽然她在那里待过的时间不长,但是那里安详宁静,绿荫处处,溪流潺潺……
可惜四皇子分身乏术,她自己也怕车马劳顿会影响到孩子。
“对了,十公主的婚事,可能快要定下来了。”潮生虽然深居简出,但消息依旧灵通。
许婆婆对十公主的印象很深。
“哦?是哪家的少爷?”
公主们都更想留在京城,即使外地的人家条件更好些,也没有留在京城的吸引力更大。
潮生理解这种心情。
要是能有选择,谁不希望和娘家离得越近越好?嫁到外地去,人生地不熟的,不说生活上适应不适应,心理上就先受不了。
“一家姓霍,另一家姓李。”潮生说:“霍家是公侯勋贵之家,李家一门都是读书人……两边算是各有千秋吧。”
许婆婆说:“公候之家虽说体面,规矩大,人也多,这日子过得累心……”
是啊,从实用角度考虑,李家也许更合适。
反正不管嫁谁,都是先结婚再培养感情——公主们的婚姻,不管内里幸福不幸福,大面上总要过得去。
潮生是过来人了,考虑角度从实用出发。李家人口简单,没有那么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也没有大家族里那么些污糟事情。好吧,纵然有,也会少得多。
但是其他的人,象皇帝,寿王,或者十公主自己,大概都会觉得公候之家更配得起公主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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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五 亲戚二
含薰有两个哥哥,不过从前逢着荒年的时候饿死了一个,只有这一个平平安安长大了,娶妻,生子。这一回他们夫妻来探亲,把儿子也带了来,孩子没大名,在乡下就柱子柱子的喊着。乡下孩子,平时在田间野跑惯了,脸晒得黑黑的,头发黄稀,豁着牙,来城里走亲戚,他母亲已经尽力的把拾掇得体面些,可是没用。这孩子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弄得跟泥猴儿一样。
对这个漂亮得跟画儿上画的人一样的姑姑,柱子没有多深的印象,她和爹娘一起哭,还问他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柱子都不吭声。她还给他两个叫锞子的东西,不过被他娘给拿去收着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王府里有那么多好吃的,肉尽着吃,点心更是。头一天他把点心吃了大半盘,剩下的实在吃不了,可是又不想让那些人再端走,于是他把桌上盖的那块布掀起来,点心倒在里面,系了起来揣在怀里。
他这么干的时候,门外面的那两个人都看见了。
然后他娘又教训了他一顿,说他小家子气,丢了他姑姑的人。
柱子一点儿都不在乎,有吃的最实惠,丢人——反正他们住两天就要回家了,这些人以后又见不着。
王府里下人们无聊,传这些话最快,到晚间的时候连寿王都听说了。
“真是小孩子。”寿王哈哈大笑:“见了好吃的就想藏起来。”
含薰有些发窘:“实在太不成体统了……在乡下日子过得也苦……”
“没事儿,孩子嘛。”
寿王是这样说的,第二天他还特意抽空见了刘家三口。含薰的哥嫂到了王爷跟前连句整话都不会说了,倒是柱子不怯场,他先是满屋乱看,后来又盯着寿王看,他娘拉他,他也懵然不觉。
“你叫柱子?”
含薰的哥哥陪着笑说:“乡下人不会起名。”
寿王还吩咐人端了好些样点心来,对柱子说:“你要喜欢,这些都给你。”
柱子毫不客气,下手就去抓。
含薰有些心酸,又觉得脸上不好看。
寿王倒是笑呵呵的。
含薰看了他一眼。
她清楚寿王的高兴并不是因为把刘家三口当了亲戚看待。对于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皇子王爷来说,刘家三口对来他说很新鲜,很有趣——就象三个玩意儿,或者说……就象杂耍班子里耍的猴儿一样有意思。
含薰脸上还带着笑,不过帕子却被她绞的紧紧的。
虽然说皇帝也有草鞋亲——可是那毕竟是句民间俗话。皇帝真有草鞋亲吗?就算有,那也绝不会真当成亲戚看待的。
说到穷亲戚,可不止寿王府里有。
诚王府今天也有远客上门。
“表舅舅?”潮生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她还不知道,四皇子母家还有什么亲戚。
说起来,对于四皇子的母亲程美人,潮生知道的并不多。为数不多的信息来自李姑姑、大公主她们的说法。至于四皇子自己——程美人去世的时候他才刚记事,对亲生母亲的印象都不算深刻,更不要说了解。
程美人出身寒微,入宫那么些年也没听说老家还有什么亲戚。
这……
这表舅舅是真是假,从哪里冒出来的,潮生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许婆婆倒是不意外。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当初姑爷没发迹的时候,也没什么亲戚照料扶持过他。可是等他一显赫起来,何家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就都找上来认亲了,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何月娥的爹,那位俊二爷,直接就赖下不走了。
“来了几个人?”
“三个,两个都说是舅老爷,还带着一个姑娘。”
“齐管事是怎么说的?”
“齐管事说,王爷不在府中,王妃也不便见客。先留在前院儿客房歇息了,中午款待一顿饭,等晚间王爷回来了,禀告过了再做处置。”
潮生点了下头,也只能先这样了。
许婆婆仔细盘问:“来人何等模样,说话、打扮如何?那个姑娘多大了?生的什么样子?”
前院来传话的人隔着一道帘子说话。他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说得很明白:“两位男客一位穿棉衫,一位穿的是新绸衫,一位看着得有四十开外了,另一位三十多岁,一口南边潭州一带的口音。那位姑娘看着十五六岁,倒是一直没开口说过话。”
年轻的男管事,自然是不便叙述女客的相貌。
许婆婆问清楚了,让他出去,又使了人去仔细打探情形。潮生屋里的丫鬟里,春芽心细周到,她去了一会儿,回来说:“看见了。那位姑娘生得倒还算白皙,穿着件桃红的棉绸衫子,眉眼我瞧着有点儿象后院针线房叫香珠的那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