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湘水之滨,屏翳忽然想起自己曾同她游历到此,那时他与天帝之间的争执早已白热化,可灵素从不曾离开过。
当年天帝在东洲安排的人马蠢蠢欲动,无奈之下他只得与海上瀛洲的傅氏一族联姻,他娶了傅姡为侧妃,他自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灵素,可灵素从不曾埋怨他,只说那日她看书中所写湘水甚美,想去湘水之滨看看,于是他便带她来到了这里。那一夜,这湘水之滨唯美得动人,六月的萤火四下飞散,水秀山青,月撒清辉,人间胜景莫不如此。她的发丝在夜风中翻飞,他俯身吻上了她柔软的唇,她没有抗拒,只是搂着他,在他怀中良久,她才浅浅对他道,“虽不愿你同她在一处,却知你不得不同她在一处,爱你爱到这般,我已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的那番话让他心疼不已。
忽然这一世的记忆闪过脑海,湘君曾同他说过这话,就在他娶了洛妃的时候,她在朝华阁中也曾同他说了这么一段话,当时转生为凡人的他确然被她那与灵素一般无二的模样迷惑了,才那样死心塌地地爱着她,真可叹命运弄人。
正在屏翳独立在他们同游过的地方,回想过往那番携手温存,笑颜嫣然的光景时,湘君忽然缓缓从水中破水而出。
此时的湘君早已不是灵素的模样,而回复了她的本来样貌,她是赤帝的女儿,是个被宠坏的丫头,也恋了屏翳很久,这些屏翳都知道。
湘君低着头,绞着手指,她在他面前只是个害羞的小丫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她很喜欢他,而她喜欢的东西便要得到,所以她才将灵素推出了轮回之中,只盼能与屏翳恋上这一世。
终于内心交战了良久,她偷觑着屏翳的脸色小声地问他道,“你,你很恨我罢?”
屏翳望着她摇头,如果要恨,他最该恨的应该是自己,与这个小丫头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这般落魄的模样让湘君很是难受,许久以后才讷讷地带着鼻音对他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知道灵素她要回来了,我才自杀的,我只是不想她回来而已,但是当时我把她推出轮回的时候照理她便该死了,可是却没有,她应该还是在的吧,我想,毕竟哪有魂离开了魄还能生存的呢?”湘君这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却让屏翳抓到了她话中的关键,抓着她的手臂问她,“你是说,她在别的世界里还有魄存在?”
被他抓得有些窘迫,湘君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他的急切也让她明白了自己终究没能让他爱上自己,不过她却也不觉得可惜了,如今这样的屏翳才是她爱的那个人,深情,执着,她已不在乎自己是否能拥有他了。
屏翳知道自己无法回应面前这个小女孩什么,可是他仍感谢她至少告诉了他这个喜讯,三千大千世界,如果还有她的魄,那么她的魂也不会飘散无踪了。
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忽然屏翳很感谢命运,他们之间在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离别之后,如果还有机会能在一起,除了感谢命运的仁慈,他不知道还能赞美什么。
送湘君回了昆仑山,屏翳立刻脚不沾地奔回了青龙宫,灵素还活着的消息让他瞬间充满了希望。
在东洲的青龙宫中,按照陈颖来到神州的时间和当时的星位,反复推算着她可能存在的时空轨迹,算得累了,便靠在宽大的座椅中神游,今夜的月光美得好像他们分别的那一晚,他不知道自己走入玄门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那一场战争持续了千年,帝君因为灵素与他私奔而降下雷霆之怒,怒火燃遍了九州大地。第五百年上头,帝君在东洲降下了滔滔的洪水,而姬殷也加入了战局,一时间,战事对东洲很是不利。
因那祸端是由灵素所起,东洲的一众将领对灵素很是不满,他无奈,只能将她禁足在青龙宫中的朝华阁里,因着她说喜欢白日初升时那般的盎然景致,所以他为她造了那座朝华阁,说是禁足,其实是为了保护她,这些她都明白。
他竭尽自己所能去保护她,可最后战事不断扩大,姬殷甚至将归墟上的五座仙山都陷在了连绵火海之中。
帝君在东洲设下结界禁锢他们的法术,任他如何负隅顽抗,最终东洲还是兵败如山倒。他想起当时灵素苍白的脸色,她的表情至今仍让他难受。
他弃了她带着众人向大荒之东溃逃,她是帝君的掌上明珠,他不愿她跟着自己受苦,可谁知她却还是执着地跟了来,他还记得那天他们二人隔着弥漫的硝烟,在尸横遍野的东荒大言之地,日月同悬一线,她一人一骑,雪白的长裙在风中猎猎飞扬,她走到他面前双眼通红,却忍着不哭,他身后一众将士都看着他走向她,她下马,扑在他怀里,那一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柔软。
他问她为什么要跟来,她本不必为他而承担这一切。
可她却问他,如果他们之间还相爱,他如何能撇下她,独自一人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