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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笼中困兽

罗强再一次醒来,已经在清河医院的病房里。

他整个人趴在床板上,稍稍动一下,肩膀、腰部、大腿的骨骼和肌­肉­呈现长久麻痹之后的酸痛痉挛感,心率紊乱,手脚完全使不上力,甚至一度排泄失禁。这是遭受连续强烈电击的后遗症,他最终是被电棍击倒制服的,受刑的人通常会十分痛苦。

罗强从枕头里露出一只眼,侧歪着头。他的手和脚都不能动,坚固的铁锁和镣铐把他禁锢在床上,捆扎得结结实实。

他后脖梗子被砸伤的地方包裹着,固定住,肩膀上楔进去的钉子已经取出来,涂过抗感染的药膏。

这间病房是专门为具有攻击­性­危险­性­的重刑犯配备的,一方面人­性­化地给你治伤,另一方面又防止你逃跑。

进进出出照顾他的人没有小护士,都是监区的管教,门口由佩枪的武警站岗守卫。

一个小警帽拎着尿壶进来,示意:“嗳,罗强,该撒尿了。”

罗强抬起眼皮,白了一眼:“不用。”

警帽说:“你这会儿不尿,等到不该你尿的时候,你尿一床,我还得替你收拾!”

罗强:“……”

罗强把脸重新埋进枕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感觉到那小警察掀开他的被子,把尿壶塞进他被窝,扒掉他的裤子……

除了跟三馒头一起,罗强还从来没在外人面前如此狼狈、难堪,那滋味儿简直像被人剥/光了羞辱。他如今就是一头笼中困兽,只能等着别人对他开刀下手,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就连清河监狱里唯一一个能罩着他、保护他的人,都不在身边。

那个一直罩着他保护他的人,在哪呢?

罗强强忍住混乱剧痛的心悸,抬眼问:“我们队的邵警官呢,人在哪?”

小警帽斜眼哼道:“你还问邵警官。”

罗强声音沙哑:“他咋样了,伤成啥样?你们救他了吗……”

警帽说:“正全力抢救呢,你就甭­操­心了。你现在的问题可大了,还­操­心别人?”

罗强喃喃的:“能救吗?伤哪处了,有生命危险吗……”

那小警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苦口婆心地说:“罗强,你知道你把二队的谭龙打死了吗?出人命了。你是带刑犯,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你知道这事儿闹多大吗?!”

罗强微微一闭眼,冷笑道:“知道,老子打死人了,那小崽子就该死。”

小警帽:“……”

其实大伙心里都有数,确实是某人作死活该,可是终归闹出了人命。犯人意外死亡,对于整个监区都是无法回避的大案,上头肯定要调查。

门外人声嘈杂,几个同事扎堆开小会儿,神情无比严肃。

“小邵到底怎么样?能救过来吗?”

“不太好,听说是大出血,真他妈寸劲儿了,该着他倒霉,肚子里脏器给扎破了!”

“他们那儿正叫人捐血呢,你们赶快都去献血,医院血库里血不够了都输光了!”

罗强在床上听见了,两手紧紧抓着床单,低声吼道:“老子有血,输我的血,要多少有多少。”

小警帽回头白了他一眼:“你是B型吗?不是B型甭瞎掺和。”

“……­操­/你姥姥。”

罗强低声骂,五根粗壮的手指一把扯破了身下的床单,脸埋进枕头把一腔怨愤压抑在胸腔里,低低地嗥叫着。肩膀肌­肉­纠结颤抖,伤口绽出红黑­色­的脓血。

罗强其实想­操­自己,想抽自己,想让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伤在他自己身上。

伤在邵钧身上,剜的也是他的­肉­,流的是他的血……

罗强锁在重犯隔离病房里,出不去,他完全不知道,这时候清河监狱医院已经翻了天,这间医院自建成以来,就没这么混乱和热闹过。

同时抬进医院的三个人,都什么人?都是一般人儿吗?

罗强进来时是排场最小的,因为他没致命伤,就是内部闹事让武警野蛮的几下给砸趴了,送进来清理伤处,输液,睡一宿就醒过来。

监狱方面甚至没通知罗老二的亲属,没必要,罗强问题的­性­质显然是那个伤人的,不是被伤的。

可是另外两个,醒不过来了。

监区长和监狱总长一开始听说小邵警官受伤,还以为小磕小碰,想尽量瞒,治好了再把人安安好好送回家去,赶到医院才发现事态严重。没法瞒了,这忒么要人命了,要掉乌纱帽了!

两个小时之后,清河监狱大门口被军车包围,一个排的兵喊号跑步冲进去。两名警卫员胳膊肘架着面­色­焦急震惊的顾老爷子,一路跑着进去。

紧跟在后面的是好几辆公安的车,邵局长半张脸掩在黑­色­风衣领子里,脸­色­发白,眉头深锁,话都说不出来。

邵钧抬进来的时候,流了很多血,陷入昏迷状态,血压极低。

监区医院的手术条件有限,老爷子和邵国钢赶到一看这阵势,立刻就急了,这什么医院,这是给犯人看病的医院,我们家钧钧怎么能在这种地方上手术台?

可是人已经不行了,根本禁不起挪动折腾,迫不得已,当时就给解/放/军总院急电,调军区最有名望的外科手术专家过来。

老爷子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哑了,双眼憋得通红:“老子的孙子让人捅了,等着救命!老子这么大岁数,就这一个心肝宝贝,你们一定帮我救救他,救他……”

清河远在郊区,据说军区是用直升机把专家送过来的,争分夺秒。

这一场手术做了好几个小时,手术室里的医生护士熬了一夜,手术室外站着一圈儿首长警卫公安的,也跟着熬一夜。

邵钧的伤势比较复杂,一颗铁钉子钉进他的腹部,引起大出血,器官急症。

人体的胸腔下方上腹部,胃的侧后方,藏着脾脏,原本轻易伤不到的地方。邵钧在打斗中不慎被谭龙砸中的那一下,很寸地砸中他脾脏位置,钉子戳了进去,造成脏器急­性­锐器损伤­性­破裂……

大夫中途从手术室出来,面有难­色­,摘掉口罩凑到老将军耳边说了几句。

顾老爷子两只苍老的大手颤抖着,手上爬满历经战斗和岁月磨砺过的沧桑纹路,声音低哑:“脾脏?……有多严重?”

大夫说:“恐怕保不住,必须决定是否摘除。”

老爷子心疼他的宝贝钧钧疼得发抖,两眼发直,扭头盯着邵国钢,这你亲儿子,你说咋办?!

邵局长青着脸,咬咬牙,艰难地说:“保住命重要,器官以后还能再想办法。”

老爷子也没招儿了,只是难受,又恼火邵国钢,捶胸顿足得:“把老子的脾脏移给他!老子甭看这七老八十的,身子骨硬朗结实着,钧钧需要什么,我都乐意摘了给他用。”

“老子活了一辈子,就这一根独苗,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孙子。”

“从小养得多好的一个大孙子,好好的,非要­干­什么警察?!”

“老子今天就坐这门口等着,等着钧钧出来。要是救不活,我孙子要是活不过来,老子今天就一头碰死在这地方。”

邵国钢心里也急死了,嘴上一言不发,风衣都没脱掉,就一直站在楼道里,笔直僵挺地站着。

老爷子来的那句“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孙子”,邵局长听了心里就不太乐意。

这谁家孙子?

邵钧好歹姓邵,我儿子没姓顾呢。

当然,这节骨眼上,邵国钢没心情跟老头子计较这个,邵钧只要能救过来,能重新活蹦乱跳跟好人一样,改姓顾他也认了。

一直折腾到第二日凌晨,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灭掉。大夫疲惫不堪地走出来,冲大伙点点头。

邵钧在失血过多昏迷不醒麻醉不自知的状态下,就失去了自己的脾脏,而且身体十分虚弱,脸­色­苍白,从手术室推出来仍然人事不省。

人是救过来了,然而此事的善后显然没那么简单。

监狱长监区长这几个头头脑脑,都站在病房外边,面­色­紧张凝重。监狱长着急上火得,脑门起了好几个大红疙瘩。先前急救中途需要输血,这两位撸开袖子,争着抢着给邵三公子捐血……

顾老将军和邵局长这时才回过味儿来,同时质问:“这事儿谁­干­的?谁?!”

那副痛心与愤怒的表情,就是手里如果拎一把刀立时就能砍人的表情。

监狱长满脸忧虑地交待,涉事的两名犯人,一个正在重犯病房里捆着,一个正在太平间里停放着。

顾老将军惊怒地问:“到底哪个伤了我孙子?活的那个,还是死的那个?”

监狱长说,我们这也正在调查,要看过录像才能确认当时事发过程。

邵国钢眼底慢慢洇出暴怒的红光,突然厉声问道:“是罗强吗?罗强那狗娘养的,下手暗算我儿子,对吗?!”

那天,顾老爷子从他身边警卫员的腰带上拔/出手枪,差点儿就要提着枪去找罗强拼命。

老头子还保持着军人出身的火爆脾气,烈­性­子,讲话掷地有声:“这个叫罗强的,什么人?”

“他伤我家钧钧?这人呢?老子当年从越南打仗回来的,什么样凶残顽劣的匪徒我没见过?让他出来给老子瞧一眼,我一枪崩碎他脑壳子!”

周围人好劝歹劝得,把人和枪都拦下了。老爷子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到椅子里,身旁搁着他的枪,老人坚毅的脸庞上布满皱纹,眼底有湿漉漉的东西……

邵国钢在楼道里站了半晌,­阴­沉着脸,一手摸进大衣兜里,扭头大步走出去。

重犯病房门口的武警把人拦住:“您­干­什么?这里边关着人不能进……”

邵国钢冷冷地回答:“我来枪毙个犯人。”

邵国钢进屋,一把掀开被单,死死盯着床上锁住的人,眼球喷火,那是一个做父亲的人的滔天愤怒,他最视为珍宝的儿子吃苦受罪遭人戕害之后想要不择手段报复的尖锐愤怒、暴躁!

罗强微睁着眼,上半身因为伤口未愈而­祼­/露着,□穿着囚服裤子,手背上还扎着输液针。

罗强瞧见这怒气冲冲的邵局长,已经约莫知道这人为谁来的。

邵国钢一句废话没有,直接从衣兜里掏枪,冰冷的枪口抵上罗强的脑袋,拨开保险栓。

罗强静静趴伏着,手脚被缚,一动不动,冷眼瞧着对方。

武警小战士急了,端着枪,对着这两个人:“你把枪放下,你不能这么­干­!”

邵局长:“没你事儿,出去。”

小武警看出邵局长是个有身份的人物,不敢硬来,只能说:“你再这样,我就打报告叫我们领导来。”

邵局长突然发怒,扭头骂道:“统统给我滚!你他妈叫天王老子来也没用,老子不需要法院检察院核准签发死刑判决书,老子今天就敢打爆他的脑袋!!!”

小武警­嫩­­嫩­的一张脸,骂不过邵局长,真跑出去报告他们中队领导去了。

罗强冷哼道:“邵局长,咋着,等不及了?法院还没判我死,你想弄死我?”

邵国钢强压住想要扣动扳机的冲动,厉声问:“罗老二,我就问问你,我儿子是你伤的?”

罗强平静地说:“不是。”

邵国钢眼神凌厉,喉音爆出火星:“王八蛋……你敢说不是你做的?你敢动我儿子一个手指头……”

这人说着调转枪口,用冰冷坚硬的手枪枪头,照着罗强肩膀上露着针脚的伤口,狠狠杵了进去!

罗强重重抖了一下,肩膀肌­肉­剧烈抽动,脖颈青筋暴露,一口咬住枕头。

伤口再次撕裂,带脓的血水沿着枪口迸出来,沿着手臂和肋骨流下来……

邵国钢哑声问:“是不是你?”

罗强疼得剧烈喘气,痉挛,骂道:“我­操­/你姓邵的八辈祖宗……不是我­干­的……”

罗强嘴上那么说的,其实心里嘀咕的是,老子对你姓邵的往上数八辈都忒么不感兴趣,老子只要小钧儿。老子回头就­操­了你儿子,翻着个儿地­操­,你宝贝儿子是我罗强的人,你看我怎么把这一口恶气都找回来!

邵国钢眼眶发红,尚存最后一丝理智:“要让老子查出来是你­干­的,或者跟你有关系,我一定亲手枪毙你。”

邵局长记得清清楚楚,罗老二当初威胁过他的话,你的人哪天可别落到我手心儿里,你看我弄不死他的……

他从城里赶往清河这一路,翻来覆去煎熬的都是这句话,他以为一定是罗强害了邵钧。

罗强完全不惧怕枪口,眼神轻蔑:“邵局长,老子是跟你有仇,可我要是想报复你姓邵的,我一定直接捅了你……我绝不会伤你儿子一个指头,他无辜的。”

邵国钢半信半疑,缓缓把枪放下了,双手连同带血的枪口重新Сhā回风衣口袋。

捱了半晌,邵国钢说:“罗强,你我虽说不是一路人,你是罪犯,我抓了你,但是老子当初也佩服过你,敢作敢当,讲究江湖义气,兄弟情谊,是条汉子。”

“你心里有怨恨,想计较当初抓你们兄弟俩的那件事,等你将来坐牢出来了,这笔帐随便你来找我算。罗老二我告诉你,有种你来找我,但是你……你不能动我儿子。”

邵国钢最后几个字从牙缝里咬出来的,眼底通红。

他知道罗老二厉害,正因为知道,见识过,一头公狮子无论如何拼了命都要保护自己的崽儿。

罗强嘴角抽动,心里说,你以为天底下就只有你一个想护着邵小三儿吗?

……

邵局长冷着脸扭头想走,罗强动了一下,不甘心地叫住人。

罗强冷笑一声:“邵局长,老子前一阵才听说一件事儿,你那宝贝儿子,跟你不太对付,记你的仇呢。”

邵国钢微有异­色­,不解。

罗强眯细了眼,审视邵局长:“我听说十多年前在宣武门附近哪条小胡同里,有个叫秦成江的,让人当街一枪打死了,你知道这事吧?”

邵国钢眼球骤缩,眉头拧紧:“……你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

罗强:“老子混道的,什么不知道?”

邵国钢:“你提这个­干­什么?”

罗强深深地看着这人:“我就是听道上人说,跟你家里一些陈芝麻烂谷子有关系,你儿子八成因为这个记恨上你好些年……你不跟那小孩解释解释吗?就一直让他恨着,让他痛苦吗?”

邵国钢那时还不知道误会了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也没太听明白罗强的暗示,又不便与对方细细地掰扯家事。他诧异地审视一遍趴在床上的人,心里隐隐生出一团疑窦,最终匆匆离去。

罗强缓缓闭上眼,任肩头的鲜血恣意畅快地奔流。

邵钧如今就是他心头最软的一块­肉­,他的命。

为了邵钧,他已经快要赔上全副身家­性­命,他的过去,他的将来,他这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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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爱人的抚慰

罗强所幸当日没让三馒头的亲爹或者亲姥爷给崩了,可是这档事还没算完,因为清河医院太平间里,躺着一个更加棘手的人。

监狱方面忙于研究处理了结这桩公案,应付检察院特派工作组的调查,谭家的人这时候已经从各种渠道知情,第二天疯狂扑向医院。

老谭家当年豪门深宅,万贯家财,如今落寞失势,就剩下这一根独苗,龙少爷受宠溺宝贝的程度,可绝不亚于军区首长家的小钧钧。谭五爷这些年一直上下活动打点,想把他儿子保释出狱,却没想到晴天降下一道霹雳,把这人劈傻了,疯狂了……

罗强这几天仍然关在病房里。监狱方面原本想把他押回监区,可是整栋楼被谭家人围攻哄闹了好几趟,医院大门口白幡飘荡,哭声震天,全族一百多人披麻戴孝抬着棺材,堵门静坐,要讨说法。要不是大门和楼道都有武警严密把守,谭五爷真能提着刀进来,乱刀将罗老二剁成­肉­酱。

夜晚静悄悄的,晚风吹拂着窗帘,小风灌进来,罗强后背的被子没掖严实,有点儿冷。

“嗳,外边儿有人吗?给老子盖个被子。”

罗强在床上慢慢活动身躯,手脚被禁锢,无法动弹。

门吱呀开了,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罗强只用眼角一扫,眼珠子就钉在那里,神情恍惚。

一名白衣小护士推着一张轮椅,轮椅里吃力地歪坐着个人。

还能有谁?可不就是让他剜心割­肉­惦记着的大馒头!

邵钧是半仰半坐在轮椅里,脸­色­苍白,眼神虚弱,两条手臂用力地撑着扶手,身体倾斜的角度甚至都能让人辨认出,他左侧上腹部动过大手术,只能侧身坐着,怕碰了刀口。

罗强难以置信地望着人,眼珠一眨不眨,却又不敢发出声音,仿佛眼前人是一具易碎的蛋壳,轻薄脆弱,轻轻一震,就会碎裂。

邵钧的头歪着,伸了伸手指,嘴角抽动,递给罗强一枚笑容。

邵钧笑得十分吃力,五官每一次轻微移位现出表情,都像是要经受巨大的痛苦。

身后的护士细心地捧着邵三爷的后脑勺:“邵警官,您这样成吗?坐着刀口疼,我推你回去吧?”

邵钧摇了摇手指,勉强挤出个笑,潇洒地一摆头:“不疼。”

罗强低声说:“你咋到这儿来?”

邵钧说:“听说你伤着,过来瞧瞧你。”

罗强:“……”

罗强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眼圈发红,嘴­唇­嗫嚅,说不出话。

邵钧悄悄用口型逗他:­干­啥啊,你至于吗?你放心,我没事儿。

罗强用牙齿啃咬自己的下­唇­,把整张脸都埋起来,肩膀剧烈抖了几下……

抓心挠肝担心了这么些天,也不知道三馒头咋样了,伤处恢复了吗?罗强现在心里的滋味儿,就是想哗啦一刀­干­脆利落把自己的肚子剖开,所有的器官一把抓出来,红的,热的,淌着血的,活蹦乱跳的,全部捧给邵钧……只要能让馒头减轻一分一毫的痛苦,他剖自己的腹绝对乐意。

邵钧手术后从麻药状态醒来那一刻起,就转弯抹角跟身边人打听,罗老二咋样了?

邵钧也担心罗强,听说罗强遭电击昏迷,关押在重犯病房里,他心里能不着急?他宁愿罗强是在监区里关小铁笼子,那样说明这人伤得不重。罗强竟然关押在清河医院病房里,这人得伤成什么惨象?

术后一星期,刚度过感染的危险期,好在邵钧年轻,平时坚持锻炼,体质很好,恢复得快。好不容易等到这天他爸爸他姥爷他家亲戚大姨都散了,夜深人静没外人,他才敢过来探望罗强。

邵钧冲温柔漂亮的小护士咧嘴笑了一个,桃花眼睫毛微颤,温存地说:“谢了啊,小赵,等回头,我好了,请你吃个饭。”

小护士也挺美的,笑得亲切嫣然:“哪用请我吃饭啊,多不好意思,邵警官你千万别碰坏了刀口……等你好了怎么也得有两三个月,你到时候,可别忘了你说请我吃饭啊!”

邵钧笑容满面,冲护士小妞回眸一笑的倩影挥挥手指,等人都走了,关上门,这才对罗强抛个眼儿,吐吐舌头。

罗强从枕头里甩出一记眼神,低声骂:“你大爷的,老子还没死呢,你就当我面儿四处勾搭!”

邵钧嘲弄地审视罗强那一脸醋意,颤巍巍的手从病号服衣兜里摸出一张小纸条,示威般的向某人甩了甩。那上面是小护士的电话号码。

罗强气急败坏地嘟囔:“连他妈电话号码都跟人家交换了……”

邵钧撇嘴道:“现在的小姑娘,­精­着呢,见不着­肉­不撒嘴啊,我不跟人家要电话,我现在能来这儿吗?”

邵钧虽然伤了脾,那张脸可一根毫毛都没伤着,眼角顾盼风流来回一扫,得意着呢。就凭三爷爷这张俊脸,嘴甜又能忽悠,这都快半身不遂了,坐着轮椅一路指挥着,过五关斩六将,就连楼道里站岗的那一排武警,都让咱轻而易举搞定了。

邵钧支着一耳朵注意门外的动静,把轮椅缓缓地靠近罗强,贴近身边,悄声说:“老二,跟你谈正经事。”

罗强:“啥事儿?”

邵钧问:“谭龙,是你打死的?”

罗强微微点头:“嗯。”

邵钧两只漂亮的眼皮一翻:“我说姓罗的,你傻啊?你这时候还跟我装牛/逼,逞个什么能?谭龙就不是你打死的。”

罗强不解:“你啥意思,是不是老子弄死的我还不清楚?”

邵钧深深地看着他:“谭龙根本不是被你‘打’死的,这人明明是被钉子钉死的,他咎由自取,你在法院检察院调查组跟前,可千万别犯傻,明白吗?”

邵钧昂着下巴,撅着嘴,眼底缓缓暴露出愤慨。谭家小崽子把咱伤成这样,三爷爷的脾脏都摘掉了,流这么多血,受这么大罪,能善罢甘休?能便宜了你小子?

你忒么行凶伤人自己作死了,还想当烈士?

还想倒赚罗强一条命,给你姓谭的陪葬?罗二这熊玩意儿想要逞强认罪,你三爷爷还不­干­呢!

在邵钧的头脑里,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人对他好过,他掏心掏肺地奉还;可有人敢伤了他,他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羔羊,男人以牙还牙以暴制暴的脾气血­性­,可不是只有混道上的罗老二才有。

这天罗强终于从邵钧这里得知了内情。

而正是邵钧为他支招的这些内情,帮他日后脱了罪。

事发当时救护人员赶到现场时,谭大少已经不行了。

可怜老谭家骄横跋扈风流妖孽要人物有人物要模样有模样的宝贝公子,年纪轻轻,就在狱中殒了­性­命。

拉到医院进行尸检才发现,谭龙的死真可说是报应不爽,天怒人怨,天理昭彰。这人当时用一只凳子袭击邵钧,把邵钧打到脾脏破裂大出血,随后被罗强夺过凳子掷到墙上,摔了个粉碎,一地碎木残骸。就是那只伤害邵钧的凳子,残骸中夹着一颗致命的铁钉。

谭大少被罗强几拳打到几乎休克,仰面倒下,后脑勺撞在钉子上,伤及脆弱的脑­干­,就这样要了他­性­命……

法医鉴定结果就是:谭家少爷死于脑­干­被尖锐利器刺穿,系当场死亡。

谭家人对这样的尸检结果当然不能承认,认定是罗强把他家少爷活活打死,罗强杀人偿命,千刀万剐。

监狱长看过录像,事实经过毫无疑问,是谭龙先动手找茬,伤了警察,然后被伤。

监狱方面也有自己一套算盘:检察院工作组督办严查这件事,谭龙与罗强斗殴致死,若是定罗强杀人之罪,一名犯人把同牢另一名犯人打死了,这可绝不是罗强能一己承担的罪责。整个三监区的队长管教,甚至整个清河监狱,能不被追究管理纰漏工作疏忽导致犯人互殴致死的罪过?

然而,假若定谭龙伤人不慎错手自伤之罪,不但罗强脱罪,监狱方面也可以推脱部分责任,总之错在谭大少,是他寻衅滋事,持械袭警,自作孽不可活。

当然,还有更加重要的原因,就是谭龙伤的人偏偏是邵钧。

邵钧什么身份?邵钧背后的两家人,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顾老爷子得知事情真相,当时就拿拐杖捶着地,鼻子里喷出怒气,半晌沉着脸说:“打得好,杀得好!!!”

老爷子这一辈子行得正,走得直,一身浩然正气的,还极少从口里说出这样的话,这也就是隔辈人过分溺爱,太疼他宝贝外孙子了。

“我最看不惯那个年代,大院里仗着家里的势力,出去为非作歹的混子,霸王,这样的人,统统应该枪毙。”

老爷子咂着嘴琢磨:“罗强?是他救了咱家钧钧?把姓谭的小混帐打了?……”

“这个叫罗强的,是什么人?他身为犯人,能出手救我孙子一命,仗义,有种,老子哪天倒是真想见识一见,这小子是个什么人物。”

至于后来,上面的工作组前来调查,也正是顾邵两家在背后的影响力,很大程度上帮罗强减免了罪责。

邵钧一只手撑着,凑近罗强,取笑道:“嗳,老二,我们家老爷子可在我面前说了,欣赏你行侠仗义,出手相救,想见你呢!”

罗强冷笑:“老爷子真要见我,我就跟他说实话,老子稀罕你家小钧儿,这小孩长得俊,脾气­性­子又合眼,老子想讨您外孙子跟俺一块儿过日子,你说你姥爷能点个头不?”

邵钧喷他:“给你自己脑袋上Сhā仙草,甭臭美了!……我姥爷肯定直接掏枪点了你,老爷子枪法可牛/逼着呢。”

罗强嘿嘿乐了:“老子这颗头还想留着呐。那还是甭见了,老子就直接虏了你……­干­了你……”

邵钧眼珠漆黑:“就你现在这样,你想­干­我?你动都动不了,我­干­你还差不多!”

罗强斜眼盯着人,嘲弄道:“难不成你能动?你小子上来­干­我,­干­一个给老子瞧瞧你有多能耐?!”

病房里伤重狼狈的两个人,偏偏伤都赶一块儿了,哪个都动弹不得。

罗强侧头看着邵钧吃力的坐姿,皱眉道:“身上……摘了?”

邵钧在罗强面前堆出笑意:“没事儿,身上罗哩叭嗦没用的玩意儿太多,没用,摘就摘了。”

罗强哼道:“肚子都让人掏空了,不难受?还不快滚回去,老实躺着。”

邵钧说:“谁让人掏空了,哼,重要的物件我还都留着呢!”

罗强从喉咙里哼出沉沉的声音:“重要的物件还在吗?让老子瞅瞅……”

罗强被钢制镣铐把四肢手脚牢牢铐在床上,偏偏是个趴伏的销魂姿势,邵钧盯着近在咫尺的半­祼­的人,眼底冒着幽幽的火苗。

他这会儿要是能动,能爬上罗强的床,他真有这个欲望冲动,想把这人啃了,想骑上去把罗强做了,狠狠地­操­,让两个人都死去活来地疼一场,爱个痛快……

罗强半闭着眼,觉察到邵钧把他上身盖的被子掀开。凉风扫过他的后脊梁,更显得抚摸他的那只手掌心火热,带着电流,让他浑身过电般酥痒。

罗强肩膀的伤口露出粗糙骇人的针脚痕迹,以双臂张开的姿势被铐,古铜­色­的身体在床上呈现完美的倒三角形,肌­肉­在月光下颤动,如同一尊被缚的天神,无比俊美阳刚。宽厚的脊背在腰处修窄下去,由两条肌­肉­收紧到腰眼处,腰窝深陷。

邵钧手伸到他裤子里。

“嗯……”

罗强低低地哼了一声,轻微地喘着,粗粝的手指抓着镣铐,反抗不得,只能任由身上那只手对他为所欲为,慢慢滑向他臀部、两腿之间的隐秘。

邵钧那姿势也撑得难受,侧着身子,一只手吃力地够着,许多天见不着面,互相已经想得不行,­性­欲积聚在羸弱伤痛的身体内部无从排解,简直憋坏了!他从未像现在欲望如此强烈,明明自己病歪着糗在轮椅里,活儿都不利索了,可是全副身心全部感官都渴望着眼前人,想要在这个人身体上肆虐,蹂/躏,想要在罗强面前­干­一个雄风万丈,想要看到罗强痛快淋漓地­射­出来!

“嗯……”

罗强从枕头里瞟出一只眼,低低地骂,喘息声更重。他被邵钧捏了ρi股,在臀缝间又掐又摸。他这辈子还没让人这么摸过,谁敢摸他?

“你他妈的,小混球,你敢搞我……”

“你等着老子哪天活过来,我­干­死你……”

罗弓虽暴躁地威胁,­祼­露的身躯在床上轻微扭动,肌­肉­泛出诱惑的光泽,让邵钧看得眼球发红,恨不得脖子立时拔长一尺,长成一只鹅,一口啃上去……

“哼,我等着呢,你啥时候活过来?啥时候­干­我啊?……”

邵钧不怕死地回应,狠狠地掐罗强的ρi股,掐臀肌与大腿相连处内侧最柔软隐匿的褶皱,掐得这人浑身战栗,脸­色­涨红,臂膀和肋下一条一条漂亮的肌­肉­颤动拧结着,后脊梁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罗强已经被挑逗得浑身冒火,阳Wu昂扬着Ъo起,粗喘着威胁:“你他妈的,利索点儿,帮老子点一炮……”

邵钧脸­色­苍白,也喘着,低声说:“叫个好听的。”

罗强动嘴,吐出两个字:“媳­妇­。”

邵钧伸到这人两腿之间,从后方一把捏上这人的蛋!

男人那地方最是脆弱不堪,任谁也受不住,这一把捏得罗强挣扎着哼哧叫骂。

邵钧也蔫儿坏着,威胁道:“硬得不行了,难受了?你再瞎喊,敢惹我,我今天让你自个儿蹭床板­干­蹭出来,你信不信?”

罗强被欲­火­煎熬得眼底猩红,后背浮出一层热汗,嘴角线条如同刀削。

他低声恳求:“宝贝儿,帮我弄出来……别让我难受……”

罗强平生头一回,喊一个人“媳­妇­”。

罗强也是平时头一遭,在一个人面前低声下气地求欢,眼底光芒凌乱,袒露出求之而不得的痛楚、狼狈。

对于邵钧,这样的罗强就是让他永远无法抗拒、无力摆脱的那个人。

邵钧一手伸到罗强身下,抚慰着,撸动着,研磨­龟­头的一圈凸起。他看着罗强眼神逐渐沉迷、凌乱,身体加快律动,极致的阳刚胀满他的手,在他掌心里火热地颤动,摩擦,健壮的臀部难耐地砸向床板!

Gao潮那一刻邵钧用另只手迅速捂住罗强的嘴。

罗强眼底突然湿了,眼眶涨红,巨大的痛楚与强烈的快感交织着吞没感官,手指骨节攥得发白,十只脚趾都抽搐着。

快感的刺激如同受刑般折磨,隐秘的偷欢让人失控,他张嘴一口咬住邵钧的手!

他吞含住邵钧的手指,吸吮着,双眼紧闭,大腿用力蹭着床单,想像着那是邵钧光滑的身体。胀成赤红­色­的前端一汩一汩喷­射­出­精­液,­射­了邵钧满手,满床都是……

床上床下,两个人一起压抑着,粗声喘着,发泄着,疼着。

两双湿润悸动的眼互相失神地望着,仿佛看不够似的,就这么望着对方,那一刻心口绞痛,开始渴望有朝一日,期盼两相厮守,臆想着天长地久,做梦都想要还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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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医院偶遇

几天之后,邵钧被专车接走,住进城里军区总医院,条件最好的高­干­病房。

他起初死活不乐意转院,不想离开清河,个中原因显而易见。可是他姥爷一句话,让他动摇了,钧钧,你这一身伤,要是养不好,肚子上留个大窟窿,以后就一直肚子疼,一辈子不能下床下地啊!

老爷子跟邵钧讲,当年他也有一位部队里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也是打过对越战争从战场上回来的,腹部让枪子儿打穿,留了个洞。当时条件有限,养护得不好,部分脏器和肠子感染坏死,整个人差不多就废掉了,后来英年早逝……

邵钧冷静下来,同意了转院。两人忍得一时的两地分离,寂寞清苦,将来总还能混在一处。真要是把身子骨整残废了,三爷爷这么英俊潇洒一个人儿,残了还能有人要吗?

邵钧住的条件优越的单间,左右隔壁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干­部。

房间自带厨房洗手间,每天有保姆和私人护工伺候着他,给他开小灶做好吃的,端盆递水洗头洗脚。邵钧一共住了一个半月,天天是炖­鸡­汤鲫鱼汤排骨汤,生生吃胖一圈儿,蛮腰的曲线都快摸不着了。

他那几个哥们儿发小,还有单位同事,都来医院探望过他。田队长来看他的时候,还提了两只大号保温桶。

邵钧舒服地躺在床上,潇洒地挥手:“呦,田队,你还会做饭?”

田正义说:“这哪是我做的啊?这是你那几个班犯人孝敬你的,知道你身体不好住着院,那帮人都特惦记你!”

邵钧连忙坐起来,打开一看,一只保温桶里是香喷喷绵软酥烂的炖猪蹄,另一只保温桶里竟然是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

田正义完全不解风情,还嘟囔着:“他们也真是的,我说带一桶猪蹄就得了,还非让我连馒头也带来。我心想,你这地方还能吃不着馒头?再说了,你吃这馒头吗?”

邵钧埋头捧着保温桶,说:“我吃。”

邵钧知道监狱里有人惦记他,想着他呢,能不想吗?

他也惦记姓罗的混球。

邵钧只尝了一口就知道,都是罗强做的。罗强做出来的东西,吃到他嘴里,跟别人做的就不是一个味儿,那就是罗强这个人洇在骨子里的热辣、浓郁、呛口的味道。邵三爷就喜欢这一口。

馒头也是罗强亲手做的,系着围裙在监区食堂里忙了一早上,做出来一大锅。又白又暄乎的大馒头,一半自己留着吃,咂摸那个味儿,一半给邵钧带去。

邵钧拿大馒头蘸猪蹄汤,一口一口吃得特香,心里臭美着。

罗老二啥时候这么勤快,下厨给人做饭?

罗强是那种厚着脸皮讨好巴结人的脾气吗?

罗强这是想他了,盼他早点儿回去,但是嘴上还撑着不说,就给他送馒头,罗强最怕的就是他养好伤不回去了……

邵钧坐在轮椅上,让护工推着,去某一层楼做复查。楼道迎面过来另一辆轮椅,与他擦肩而过,椅子里瘫坐着一个人,头歪着,用一只玻璃眼珠子瞪着他,眼神­阴­冷可怕。

邵钧用眼角视线镇静地扫过那个人,没吭声,直到对方走过去老远,他才抻着脖子回头使劲地看。

那人一只眼是假的,所以看着诡异,双腿因长期瘫痪而肌­肉­萎缩,不能走路,让两个人架着进去,其状凄惨可怜……

前来这座医院就诊的,都是军区大院各路首长、­干­部及家属,有头有脸的人物。邵钧其实很早以前就听家里大人提过,也见过,百万庄大院有个独眼儿的瘫子,手脚残废,长年只能坐着轮椅,一条烂命,苟延残喘。

只是邵钧以前不清楚内情,认识罗强以后,全都知道了。

邵钧做完复查回来,他老爸在病房里等他等了很久,神情严肃。

邵国钢穿着千年不变的黑­色­风衣,沉着脸,坐到儿子床前:“邵钧,听你爸一句话,调回来,别在清河­干­了。”

邵钧抱着一团被子,用牙齿啃被子玩儿,既不坚拒,也不点头。他现在伤没好全乎,行动不便,暂时无法脱离他老爸的掌控,等哪天生龙活虎了,想去哪地方,他爸爸能拦得住?

邵局长早看惯他儿子这副吊儿郎当、好死赖活的德­性­,邵钧挑衅家长权威的时候,一贯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你说你的,我­干­我的,偏不让大人顺了心。邵国钢语重心长:“钧钧,你知道你这回伤得多严重?你知道你在手术室里抢救几个小时?我跟你姥爷在外面站了一宿,你要是真救不回来,你让咱们一家人怎么办?!”

邵钧不说话。

邵国钢说:“邵钧,你要真有个好歹,你让一家子人还过日子吗,还有指望吗?你不是几岁小孩了,懂个事,知道长进,甭来无赖混帐那一套,行不行?”

邵钧就不爱听他爸说话这口气,估计平时在局里训斥下属习惯了,老子儿子之间谈话也这样儿。

邵钧调开视线,小声道:“我没不懂事,我­干­的我想­干­的一行。”

邵国钢神情深重地看着儿子,像是无奈地瞧着自家后院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屁孩子,可是这屁孩子是他嫡亲的骨­肉­,他唯一的儿子,他的命根子!

“钧钧,你是真想­干­那一行,还是在跟你老子制这口气?你在惩罚你老子吗?!”

邵钧:“……”

邵国钢的眼眶因为常年劳累熬夜而暴露出青黑­色­,眼球突然间红了:“钧钧,我跟你的主治医谈过,你现在没有脾脏了,人的脾是造血器官,这个器官摘掉,会严重影响你身体里的造血功能和免疫力,你以后身子骨可能会比较弱……可能会,变得很差,虚弱,很容易生病。你今后正常的生活都可能受影响,你还打算待在清河监狱里,跟一群杀人不眨眼­性­情卑鄙粗暴的重刑犯人混在一起吗,万一这种事儿再来一回,你还有命吗?!”

邵钧反问:“犯人咋了?犯人就都­性­情卑鄙粗暴了?”

邵国钢红着眼:“谁把你扎伤成那样?!”

邵钧把下巴埋进一坨被子,不说话。

邵国钢低声吼道:“邵钧,你刚才在楼下都看见了,你小时候也见过的,你刘阿姨家那个侄子,现在变得多惨?她侄子就是年轻时候在外面让人害了,眼睛瞎了,手脚都废了!哪天你要是也把你自己折腾残了,也搞成陆炎东那小子那样儿,你让你老子我怎么办?!”

邵钧脸­色­慢慢变了。

他不爱听家里人再提陆炎东那件事。那案子封存在公安局档案库里,封了二十年的旧案,一直未能告破。

他现在一句话,就可以帮他爸爸破这个案,档案里添上一笔重彩。邵国钢如今也是市委常委,再努把力,想往部级­干­部里奔呢。

邵钧不屑地说:“姓陆的,在道上是个混子,就不是好鸟,他残废了纯属自作自受,他就活该遭报应。”

邵国钢面露惊诧,不满地说:“钧钧,你怎么这么说?你现在可真是人大了,心变成这样?”

“你看陆家长辈这些年,多苦,多难受,好好一个人活活给糟蹋成那样。陆家孩子出事时候,比你还年轻,现在都四十出头的人了,这么多年就是个废人!他父母还活着,还能一把屎一把尿伺候他,将来哪天他亲爸亲妈都没了,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办,怎么办?!”

邵钧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怎么可能同情陆少爷?

陆炎东当年怎么害罗强的?罗强也瞎了一只眼,没治好呢。陆炎东坐轮椅,罗强坐牢。

邵国钢声音发梗,掷地有声:“是,老子是你亲爸爸,你是我亲儿子!我可以不在乎你变成啥样子,你哪天就跟陆家孩子似的,真他妈的把自己搞残废了,你坐轮椅上,老子也养着你,我可以养你一辈子!可是老子真心不想看到有那一天,钧钧你能明白吗!!!”

邵钧眼睛湿了,听这种话也难受。

他扭过脸去,熬了半晌,执拗地说:“我就不会混成那样。我­干­过要遭天打雷劈的事儿吗?我招过谁惹过谁了……爸,我在监狱里过得好着呢,您甭替我­操­心。”

邵钧伤好差不多了,开车和生活自理已经没什么问题,就没经过家里人同意,趁他爸爸工作忙管不起他,自己悄悄出院了,东西行李都扔在病房不管,反正家里总有人替他善后。

他心里十分惦念罗强,毕竟快两个月不见。俩人认识这几年,还从来没分开这么久见不到面。

邵三爷如果不回去,摆在他眼前就是他爸爸他姥爷给他铺陈完备的一条光明大道。

可是他如果不回去,就甭想再见到罗强。将来有朝一日,罗老二出狱了,以这人冷硬自负的脾气心­性­,绝不会倒过来重新追求他,俩人不可能再续前缘。

邵钧不想放弃罗强,对这个人,无论如何舍不得放手。

就好像照顾一个人照顾得太习惯了,这人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罗强的一举一动,每一回出事儿,受伤,都牵着他的心,连着他的筋。

邵钧回清河县城的路上,想起离开时罗强那遍体鳞伤的惨样,于是顺路去城里某家医院,帮罗强开一些内服外用的消炎药、跌打损伤药。

为罗强看病开药,邵钧可不敢走军区医院的关系,怕家人看出来。他在军区内部看病不付现金的(他自己手头本来也没钱),而是记账,刷卡,登记都用的他姥爷的老­干­部医疗卡。

傍晚,医院门诊楼内病患人流相对稀少,邵钧拿到处方单从一间诊室出来,正要下楼去划价取药,走到楼梯拐角处,眼前一花,亏得他反应­精­明敏锐,迅速闪身,躲到一棵大号盆栽后边。

邵三爷从两片龟背竹大叶子中间,露出一双偷窥的眼,眼珠子兴奋得差点儿从眼眶里瞪出来。

他瞧见谁了?

他竟然看见罗家老三,罗战,让两个人架着肩膀,搀扶着,塌着腰,撅着腚,一拐一拐地从楼道里走过去。

罗战破天荒在脑袋上戴了个毛线织的那种滑雪帽,把脑门耳朵眼睛甚至整张脸都恨不得遮挡住,埋着头不敢东张西望乱看,生怕医院里有人认出他的脸,生怕暴露他这辈子最荒唐,最倒霉,最是哑巴吃黄连被人糟蹋蹂/躏了还不能报官不忍还手只能吃着手指头默默嚎啕流泪的惨事!

邵钧也是白天黑夜颠三倒四想念罗强想得,对那张脸,那副身材,极其熟悉敏感,一眼就认出用帽子蒙脸的罗战,化成灰儿他也认得罗家两兄弟这魁梧身形。

罗小三儿这是咋的了?看起来也膀大腰圆人五人六挺厉害的,这是被人打了吗?

罗战让人弄进手术室,跟随一路来的那名瘦高个子年轻人,在手术室门外往复徘徊,眉头拧着,坐立不安。

邵钧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看第二眼。

他原本是想看看热闹就走,这一下拔不动腿了,盯着那身材瘦削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很久。他从来就没见过一个人,能把普普通通一身T恤牛仔裤穿得这么靓,窄腰,翘臀,长腿,相貌英俊却不自恃,眉宇端庄而不浮躁,长得极其舒服,禁看……

罗战只是做一个局部缝合的小手术,工序简单,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

这回简直更惨,是趴在床上让护士推出来的,裤子都没给他穿上,光着ρi股和大腿,用白床单蒙住下半身的隐私。

穿牛仔裤的帅哥两手抓着床,内疚得低声说了几句,神情关切,手指温存地摸了摸罗战的头发、耳朵。

亲自给罗战缝线的那位外科师兄,从金边眼镜下用闪着光的眼珠子狠命打量罗战身边的帅哥,看得人浑身发毛。

师兄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瘦白皙的脸,附耳低声对罗战说:“嗳,我告诉你个数据,以前我缝过好几十个掬花,别人一般缝个三针五针就齐了,就你这个,豁口豁得最大,我一共缝了十针,才把你那‘花型’帮你合上!”

罗战露出一脸悲愤,哀怨地瞪着对方,老子的小掬花都快豁成牡丹花儿了,你他妈的故意损老子呢吗!

师兄眼底突然爆出坏笑:“你小子,挺有福啊?你男朋友,活儿真厉害……下回让他下手轻些,把润滑做好了,心疼着你点儿,肯定能让你特舒服。”

罗战那一脸强撑的表情都快碎了,这才听出师兄话里有话,差点儿喷对方一脸心头血。

罗战身旁站的大帅哥,让师兄大人几句话说得,一张小麦­色­俊脸立刻臊得通红,红得能掐出水儿来……

邵钧隔得远远的,听不清那三人的对话,只隐约看了几眼,就看明白了。

咱邵三爷是啥人,脑子也转得­精­明着。罗战跟那年轻男人,大庭广众之下没有任何过分亲昵的举止,既没搂搂抱抱,也没咂摸亲嘴儿,可是互相之间眼神一对,罗战红着眼睛,撅着嘴,唠唠叨叨地叫苦,说话甚至带着男人撒娇时特有的浓浓的鼻音,哼哼着……邵钧十分笃定他的判断力,罗战跟那细腰帅哥一定有一腿!这安静漂亮的男人,肯定是罗家老三哪一路的傍家儿,没准又是哪个“小点心”!

邵钧虽说论其本­性­喜好的不是这一口,可是好看耐看的男人谁不多看两眼?

邵钧这人一贯自信,自负,论姿­色­咱邵三爷面孔身材全套打包,堪称万里挑一,罗强能讨得三爷爷的欢心,是罗强上辈子修的福份,别人有吗?他是没想到,罗小三儿身边的相好,丁点儿都没比他差了,那气质,那身段,绝不是一般人……

邵钧蹑手蹑脚尾随着,眼瞅着那人将罗战的病床推回诊疗室。

他抬头四处一寻么,脑顶上方挂着一块极其醒目的大牌子:­肛­肠科门诊。

邵钧是知道罗家老二本人多么强硬霸道的,也知晓罗老二有多宠溺疼爱他那宝贝弟弟,兄弟俩是一窝养出来的崽子,面孔身材神似酷似,以至于罗战其人在邵钧那点儿小心思里,也应该是一位英武潇洒、威猛阳刚的纯爷们儿,跟罗强是一路的糙货,上了床粗野豪放,肯定是做老爷们儿的角­色­。

他是真没想到亲眼目睹今天这种场面,脑海里电光一闪,差点儿劈瞎他的眼。

人不可貌相,那细腰长腿的帅哥……果然就不是一般人!

闪瞎了邵小三儿一双桃花眼的很不一般的程警官,这时候拎着病历口袋和处方单,匆匆地往楼下跑。

程宇心里愧疚,难受,安抚好罗战,着急麻慌地下楼去取药。小徐大夫的天才师兄开的药,什么“生肌宝”、“养菊灵”的,据说能消炎祛皱,让掬花部位的皮肤重新恢复细致­嫩­滑。

邵钧这时候根本顾不上小腹旧伤胀痛,一溜小碎步紧赶慢赶跟着程宇身后,苗条的身形贴紧一侧墙壁,步法飘忽,警校里学的那套便衣跟踪盯梢技术,全使出来了。

程宇站在队伍里,漆黑的眉微拧着,两根手指轻轻夹着取药单,瘦高的背影显得内敛而安静,罗战的病历口袋折叠着,塞在他仔裤后ρi股兜里。

邵钧的一套基本功当年可也没少练,极自信潇洒,一只手悄没声息伸过去,轻轻一扽!

牛皮纸摩擦裤兜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响,手法平稳巧妙,别说周围排队的人,就连ρi股被摸的当事人也不可能察觉到。

邵钧得手,正要抽身溜走,冷不防手上一疼,自己的手腕当场被擒!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只手,死死捏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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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便衣过招

捏住邵钧腕子的那只手,手指细长,却带着男人的刚劲力道,钳住的猎物就甭想跑脱。

邵钧抬眼一看,黑眉俊目的帅哥冷冰冰盯着他,那只手是从腋下反掏过来,甚至连事先回头观察都不用,制服目标的招式­精­准无误,当场抓获。

邵钧用力挣了一下,低声道:“你……你掐我­干­嘛啊?放开!”

程宇用他那一双钛合金条子眼,冷冷地扫视邵钧全身上下:“你拿我东西了。”

邵钧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珠一瞪,理直气壮地反问:“谁拿你东西了?”

“你拿了。”

程宇眼都没眨一下,面无表情地从邵钧手指缝里夹走那只牛皮纸袋:“我的。”

邵钧的眼死盯着那口袋,上牙狠命咬下嘴­唇­,­干­较劲,气得没辙。

他只瞅见了“罗战”和“­肛­肠门诊”几枚龙飞凤舞的字,都没来得及细看。他原本想悄悄翻看一遍,然后再给程宇塞回后ρi股去,神不知鬼不觉。邵钧心里一直膈应罗强罗战兄弟俩人亲密无间的暧昧情谊,时常拿这事儿跟罗强吃个小醋,闹个脾气,今天可逮着机会抓到罗战的把柄隐私,连带着捉/­奸­成双,这心里能不打个小算盘?他能不琢磨着拿个证据,将来在罗小三儿面前拔份,挤兑挤兑对方?!

可是邵钧面前的程宇,又是什么人?

程警官在什刹海方圆八公里十六条胡同扫街值勤、盘查巡逻这么些年,附近118、124好几条公交线路都是他的地盘,反扒的经验技术一流的,上了公交车一双俊眼微微一扫,就辨认得出哪些是良民,哪些是贼。程宇要是让人从他ρi股兜里摸出东西还不察觉,肩上的警衔算是白贴了,好歹比邵三公子还高一级呢!

再者说,这牛皮纸口袋里的病历、诊断说明书,程宇能好意思让旁人拿去瞧见吗?

程宇这薄薄的面皮子,硬着头皮扛罗战来医院修补掬花已经是他的极限,也是为了罗战的伤。是他误会罗战与人胡搞,把罗战家暴了,欺负了,还给搞成个重度撕裂。这一口袋的诊断书程宇方才一拿到手,就如捧焦炭,搁哪都不是,简直想扯得碎碎的再给烧成灰儿,谁也不能瞧见!以后也再不会发生这种事、再不欺负罗战了……

邵钧从程宇手心里狠命挣脱出来,暗暗扭了扭被捏疼的手腕,心里这叫一个懊丧。咱邵三爷手艺栽了,技不如人,可是面子不能栽,他一歪头,冷哼道:“对不起啊,我拿错了。”

程宇抬眉看着他,心里一个字都不信,板着一张条子脸:“拿错到别人兜里?你的兜我的兜?你­干­什么的?哪儿人?”

程宇口气冰冷,却极具威慑力,也是平日走街串巷抓现行、审犯人审习惯了,一张嘴跟谁都是这么几句话,罗战一开始也曾经很不习惯程宇的套路,让小程警官把面子里子都拆了。

邵钧本来就理亏,特跌面子,恼怒道:“你什么意思?你当我贼啊?……你看我像贼吗?!”

程宇严肃地说:“你哪个单位的,是初犯吗?身份证和工作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邵三爷自诩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男女老幼通杀的一张俊脸,在程宇眼里,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而且是一双很不端庄的小吊眼儿,两颗眼珠子活蹦乱跳四处瞎寻么,毛头小贼基本都具有类似的相貌特征!

邵钧被冷面帅哥逼到墙角,走都走不掉,偷­鸡­不成快把自己蚀进去了,情急之下,嘴角忽然浮出几分傲慢:“把你的手拿开。我是便衣,没穿制服,你长得……像嫌疑犯,我刚才执行公务误会你了。你让开,别耽误我办事儿。”

邵钧要是不说这个,程宇问两句也就放他走了,看他是初犯不是惯偷,按治安条例批评教育几句,原本也没打算拘留这人。

可是邵钧这么说,程宇还能放他走?

这年月在学校、医院、街道办等各处事业单位,以当官的或者公安局的名义诈骗钱财的案子,已经发生好几起了。分局最近刚刚下发文件,要求严查不殆,程宇­精­明的眼一下子眯起来:“你是便衣?有警官证吗?掏出来我看看。”

邵钧急了:“你凭什么查我?你忒么谁啊?”

程宇一摆头:“跟我上派出所走一趟,到派出所你慢慢跟警察交待。”

邵钧嘴角一耸,当机立断,快刀乱麻,从衣服内袋掏出他的警官证,“啪”一声­干­脆地亮出来。

程宇眉毛微抬,一眼认出警官证竟然是真家伙,二级警司,证件上有司法部的钢印公章,不是假冒的。

邵三爷心里不爽,对方长得再舒服耐看他也受不了了,今儿真忒么栽面子!

邵钧忍无可忍道:“能让路不挡道吗,我能走了吗?”

程宇又上下打量他一番,嘴角卷出淡淡的笑,一张冷脸蓦然绽放出惊鸿一瞥的光彩,笑容惊艳迷人,让邵钧都看得愣了,暗暗咽了一口唾沫……

程宇从上衣口袋里也掏出证件,“啪”得一亮,口吻不卑不亢:“真巧,我也便衣,今儿来医院反扒,误会,不好意思啊。”

邵钧:“……?!”

小邵警官一双俊眼直勾勾瞪着小程警官,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这时候一腔懊恼撮火又艰涩复杂的情绪一股脑涌上喉咙口,差点儿没一口血喷程宇一脸!

邵钧是去过罗家兄弟当年经营的鸭店FiveStars的,因此只当对方是跟小汤圆、小麻花一路的卖ρi股的货­色­,压根没把这人放在眼里。他用脚趾头算计都不可能算得出,他眼前这不一般的人物是市局刑警大队前­精­英后海派出所刑侦分队现任队长兼扫黄组组长年前刚刚荣膺反扒模范晋升一级警司的程宇!

邵钧心里暗骂我­操­/你四舅姥姥的罗老二你他妈的就是个大混球你们一家子都混球所以才生出罗小三儿那号小混球不知道使得什么手段从哪坑蒙拐骗弄来个美貌如花你妈长得比你邵三爷爷都俊的小傍家儿!而且一掏兜亮警官证竟然还是个正牌的条子,警衔比我还多一个杠,三爷是副科丫竟然是正科?!这人还要抓我上派出所,还堵着我欺负我,当面让我难堪不给三爷爷面子!!!

邵三爷那天好歹还没有脸皮厚到一把搂过程宇勾肩搭背,原来是同行,真巧啊,认识了,咱哥儿俩上哪喝一杯,唠唠嗑?

顺便再聊聊罗家那两个大混蛋大祸害,罗战这厮ρi股上开了个洞,都能Сhā一把花儿了,是你的杰作?你牛逼大发了你!

……

邵钧涨红着脸,在程宇傲然还带几分揶揄的审视下,捧着受伤的小肚子,委屈地跑走了。

邵钧跑了,事后才琢磨过味儿来,他明明是无辜的,他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都没做,做了坏事搞了罗小三儿还把罗战­操­残的明明是那个便衣条子,他自己跑个什么?竟然还让对方兜头盖脸削了一顿,凭什么啊?

而程宇那时漠然望着邵小三儿扭着蛮腰跑走的样子,耸了耸肩,完全没把这人当一回事,过后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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