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看到太子之后,竟若无其事地迎了上去,还大惊小怪地说:“哎呀大哥,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要爱惜身体啊!”
太子一直恍惚着,听他如此说,才在脸上抹了一下,像从梦里刚醒来一样咕哝着,“我没法爱惜身体啊……阿云一死,我这心就空了。”
一丝阴笑爬上杨广的嘴角,见他恍惚,趁机挑动他,“大哥节哀……不仅仅是为了身体……母后若知道你这样,恐怕还要不悦。”
太子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凸显怒容,恨恨地说:“阿云已经死了,我连为她哭几声都不可以吗?这件事我实在不想多说,母后这次也忒心狠……”
杨广听他说出犯戒的话来,并不相劝,只是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显然是挑动他说得更多。萧美儿倒是慌张起来,可又不能去掩太子的口。随意一瞥,竟发现杨广的亲随里有一人鬼鬼祟祟地往灵堂外走去,心头顿时一片冰凉。她表情复杂地看了杨广一眼:他肯定是叫人去打小报告吧。独孤皇后对太子的印象本来已经很坏,再被挑唆的话,不知道会怒成什么样子。萧美儿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忍,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她感到有锥子般的冷风往她的骨头里刺。
此时独孤皇后正对着灯坐着。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朦胧的天光把殿外的每一处都照得影影绰绰的,就像有鬼影在漂浮。她命宫女把所有的蜡烛都点上,殿内顷刻便亮如白昼。她虽然心性强悍,但有时也会怕黑,年纪大了更是如此。
隋文帝此时正在御书房批奏章,即使来了,老夫老妻的,也不会给她多少温存。原本很喜欢的大儿子现在正在给她讨厌的狐狸精大办葬礼,说不定正恨着她呢。最喜爱的二儿子恐怕也在灵堂那边,此时肯定不能过来。她总领后宫的手段甚是酷辣,宫里也没有能说得上话的宫妃。在这个不怎么寒冷的晚上,她忽然感到冰寒刺骨,因为她由衷地觉得,自己现在成了孤家寡人。
一滴蜡油无声地滑了下来,在无数烛光中滑过,恍惚闪出七彩的亮色。独孤皇后的心里动了一下:要不然还是遣个太监去吊唁吧,不要和儿子把关系搞得太僵了。但是想起太子前些日子顶撞她的样子,活脱脱地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样子,她强悍的心性又起来了,决定无论如何都不去吊唁。
强悍归强悍,她因此感到更空虚了。虽然知道这么晚了有诸多不便,她还是把张夫人宣进宫来。张夫人的儿子是朝廷重臣,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为人很是乖巧,挺会讨独孤皇后喜欢。独孤皇后一宣她就到了,和往常一样,只是她平日无事都会带着三分笑的,今天竟依稀有些愁容。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脸上愁云惨淡的?”见她这副模样,独孤皇后更加不悦,竟暗暗起了个不合体统的想法:如果她知道是谁惹张夫人如此不高兴,她一定要把他抓来打死。
“没有,奴婢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张夫人慌忙微笑,努力打起精神,仓促掩饰更显可疑,“灯影晃着了吧。让奴婢来陪皇后娘娘下棋吧,这么多天没下,手都生了,还需皇后娘娘好好指导呢。”
故意挑不用说话的事情干啊……独孤皇后慢慢地垂下眼帘。人一说话就容易暴露内心的隐秘,看来张夫人真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宫女们赶紧收拾桌子,摆上棋盘。张夫人强颜欢笑,亲手摆上棋子。独孤皇后静静地看着她,缓缓地沉声说:“你可知道,你这样哀家完全可以问你一个欺瞒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