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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重生之酒色贪杯 >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在很久之前,魏笑语在医院看到他的时候,他觉得他虽然在面前,可是又在一个不同的时空。

他的眼睛太黑了,那种黑­色­,不是那种体现­性­格黑暗的那种黑­色­。

那里像荒芜的坟场,寂静地让人发冷。

他像是在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人明明在这里,但是那双眼睛看着的并不是这里。

就像某些寂静的晚上,他一个人端着酒坐在沙发上,整个世界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可是渐渐的,他开始改变,就算是荒漠深处的灵魂也渴望改变。

他融入其他人的生活,自己的,魏七的,江莱的,各种人生。

今天本来是要去英国的,但是那边临时有些事情,魏笑语没有登上飞机。

当然回来的时候,发现顾小夕不见了,而且去见司徒尚岚了自然觉得不舒服。

不过他很高兴,今天的顾小夕和平常不一样。他伸手仿佛能直接触摸到他的灵魂。

对于魏笑语这样的人来说,顾小夕的过去没有任何价值。也许有什么事情造成了他那时候的个­性­,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魏笑语也不希望顾小夕拿出来再说一次。因为这种事情说一次就等于再经历一次,那过程一定不会愉快。

虽然不知道顾小夕和司徒尚岚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喜欢看到顾小夕现在的样子。

“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很高兴,”魏笑语轻吻他可爱的耳垂,他想在近处听见他的声音。

“嗯……”顾小夕轻轻地应了一声,并没有隐瞒。

“是因为……司徒尚岚吗?”魏笑语有些不满地问。

顾小夕忽然睁开眼睛,侧过头在魏笑语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真是的因为司徒尚岚?”魏笑语抱着顾小夕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

“当然不是,”顾小夕把头枕在魏笑语的肩膀上。

魏笑语明显松了一口气,“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去找他,我会不舒服。”

“……那我在你在的时候去找他。”顾小夕眨眨眼睛。

“唔……真是糟糕的­性­格,”魏笑语说着吻上顾小夕的­唇­。

在顾小夕还沉浸在吻中的时候,魏笑语忽然翻到顾小夕的身上,然后抓住顾小夕的脚踝,把他的腿轻轻拉开。

“喂喂……”顾小夕不满地叫起来。

“一次就好……”魏笑语的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情 欲。

“……是吗?”顾小夕十分不信任地看着魏笑语。

魏笑语没做出人任何承诺,毕竟这个承诺有些难以实现。

顾小夕本来身体就很累,所以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早上了,魏笑语一脸愧疚地看着自己。

“那个……你昨天太累了。”魏笑语一边推卸责任一边亲吻顾小夕的眼睛,“所以不能怪我呀……”

顾小夕任他轻吻,忽然推开他:“叫声老公听听。”

魏笑语愣了愣,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

“叫我老公。”顾小夕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老婆。”魏笑语小声地说。

“什么?”顾小夕抬起下巴,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呀……我明明是在上面的那个呀……”魏笑语小声地说。

顾小夕这次不搭话了,侧过身和刚跳上床来的雪莉玩。

他伸手捏捏雪莉柔软的脚掌,爪子已经隐藏起来,软软的。

雪莉把头探过来舔顾小夕的鼻子,顾小夕微微地眯起眼睛。雪莉顺着鼻尖往下,舌尖舔过顾小夕的­唇­,然后被魏笑语一下子拎起来。

“□,”魏笑语拎着它的脖子。

雪莉无助地挥舞手脚,倒没把爪子伸出来,跟魏笑语闹着玩,然后被魏笑语一把摔出床去。

“明天就再把它送到笑谦那里去,”魏笑语看着雪莉在椅子上安全着陆。

雪莉原本转身又想往床上奔,但是听到从魏笑语的嘴里说出的名字,它一下子稳住了身形,下一秒,飞快地逃离了他们的房间。

“现在连猫都知道疲软怕硬了啊,”魏笑语皱皱眉头。

换个角度来说,魏笑谦的杀手魅力横贯人物和动物,如果植物能说话的话,没准还能听到它们尖叫。

顾小夕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支着下巴是这样想的。

魏笑语俯下身亲吻顾小夕的耳垂:“出去吃饭吗?“

顾小夕还是不理他。

魏笑语皱着眉头,最后终于妥协地说:“我是说……好吧,但是,我总是在上面的那一个吧?”

顾小夕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魏笑语憋了半天,他这辈子估计没做过什么给魏家丢脸的事情,但是偶尔为了满足一下情人的小兴趣,也许那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

“好吧……”魏笑语轻轻叹了口气,“……老公。”

顾小夕原本是和魏笑语开玩笑的,但是如果骄傲如魏笑语这样的一个男人会在这些地方让步的话,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他忽然坐起来伸手抱住魏笑语。

魏笑语被顾小夕抱住,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了?”

顾小夕抱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摇摇头。

魏笑语用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聪明如魏笑语,自然知道顾小夕不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这样。

他的手指顺着顾小夕的头发顺到他的背脊。

在睡衣下面的皮肤柔软而­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

“怎么了?”魏笑语柔声问,“怎么忽然跟我撒娇了。”

顾小夕摇摇头,在魏笑语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顾小夕轻轻地开口:“……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叶秋生是开在黑夜中的娇艳的花朵,轻易地迷惑别人,幽幽地在彼岸盛开。

顾小夕是站在对岸的人,看着他顾影自怜,绽放的孤独又热烈。

只是远远地隔着一岸。

叶秋生停顿在那里,从此不再向前,顾小夕还要走,人生还没有走完。

没办法再陪着他,前面还有那么长的一段人生。

人生真是太长了,长到一个人走不完。所以能和一个人一起走就太好了。

有人能陪伴着自己,太好了。

顾小夕靠在魏笑语的肩膀上想。

夏日的阳光照进来,贴上他们的皮肤,静谧地只剩下他们的心跳。

魏笑语是个聪明的男人,他能适可而止,在该问的时候问,该沉默的时候沉默。

顾小夕轻轻地又在魏笑语耳边开口:“……谢谢你。”

谢谢你的沉默和抑制的好奇心,谢谢你不追根问底的­性­格,谢谢你能让保留属于自己的回忆。

魏笑语亲了亲他的头发:“……这个周末就结婚吧。”

顾小夕轻轻地点了点头。

婚礼安排在蓝­色­眼泪,走进大门的时候就能看到魏笑谦,这让顾小夕着实僵硬了一下。

阿姨也来出席,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顾小夕走过去抱住她。

虽然之前和阿姨说过,但是阿姨竟然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

顾小夕一直认为阿姨对魏笑语有种奇异的信任感,虽然这种感觉的出现一点依据也没有,但是女人对这种事情上面格外固执己见。

她还是穿着普通的衣服,顾小夕也没有特意给她买昂贵的服饰,在她的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顾小夕过去和他握手,也许在小雪的婚礼之前,他还能参加阿姨的婚礼。

夏日的阳光,蔚蓝的海岸,让这个世界很完美。

好歹蓝­色­眼泪里冷气打的十足,所以男士们依然穿着西装。

魏家的家长也来了一部分,似乎在看到顾小夕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魏又雪倒是和顾小夕意外地亲近,像个男孩子一样,拍着顾小夕的肩膀说:“别介意他们的目光,他们只是惊讶你那么好的条件居然能嫁给我们家。”

“那倒真是委屈小夕少爷了。”魏七端着酒杯在旁边悠闲地说。

“……都说的什么话,我有什么配不上小夕的。”魏笑语走过来,一副郁闷的表情。

魏又雪走过去拍了拍魏笑语的肩膀,然后侧身走开了。

魏笑语没理会她,把手伸给顾小夕:“我带你去见我父亲。”

顾小夕把手递给魏笑语,和他一块去大厅的另一侧。

老实说,顾小夕一点也没在魏老爷子身上发现他和他们兄弟类似的特征,除了那双墨蓝的眼睛,也许相貌也可以隔代遗传?

魏老爷子就像个普通的男人,坐在轮椅上,穿着唐装。

看到顾小夕只是轻轻地点点头,顾小夕向他问好,魏老爷子一直面带微笑。

最后只是说,以后常到本家来。

在魏老爷子旁边站着魏大,带着黑­色­的墨镜,顾小夕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站在那里很安静,这个执法森严,代表了家法的人,这会儿的存在感淡的让人感觉不到。

在魏老爷子说完以后,他只是轻轻地说了声恭喜。

整个大厅布置的十分华丽,这和魏笑语喜欢铺张浪费的­性­格没有一丝抵触。

司徒尚岚是一早就到的,出人意料,对他最热情的还是魏笑语。

魏笑语一口一个“我老婆说”之类的话,让司徒尚岚不禁苦笑。

当然,坏消息也是有的。

魏七向他们来告别。

这让顾小夕十分惊讶,但是魏笑语似乎一点也不惊奇,仿佛早就知道有那么一天。

“虽然在夜语很开心,但是还是要来向你们辞职。”魏七轻声说,“一直以来谢谢你们的照顾,我相信,下一任会比我更加出­色­。”

顾小夕皱皱眉头,魏笑语也没有说话。

“我要回到笑谦少爷身边去,所以,很抱歉……”魏笑谦在顾小夕想说话的时候就把话说出来,让顾小夕的半截话扼杀在了喉咙里。

“这对魏七来说好吗?”顾小夕皱着眉头跟旁边的魏笑语咬耳朵。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从小就在一块,”魏笑语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对魏七来说是不是件好事,不过……对我们来说倒是件麻烦的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顾小夕愣了愣,对面的人轻柔地说:“总之,这段时间请互相关照吧。”

顾小夕不禁抓紧魏笑语的袖子。

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正是魏大,他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而两人不好的预感也升腾起来。

“虽然对调酒不是很在行,但是我会尽力做到最好。”魏大柔声说。

这段恐怖的对方,让顾小夕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和魏笑语走上红地毯。

因为法律暂时还不承认同­性­恋婚姻,所以这只算是个内部仪式,当然,对两个当事人来说,仪式并不是只是仪式。

你是否愿意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我愿意

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上帝将你们结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阿门。

番外一

顾小夕蹭在被子里不愿意起来,他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然后用手把脸上的被子推开。

他刚睁开眼睛,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他的眼睑上。他眨眨眼,看到魏笑语正躺在旁边。

顾小夕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声,然后翻了个身,一副不爱搭理魏笑语的样子。

魏笑语连忙狗腿地蹭过去:“怎么了,昨天晚上好像就不开心……?”

“没什么。”顾小夕闷闷地说。

魏笑语过来轻轻咬了咬顾小夕的耳朵,怀里的身体轻轻地瑟缩了一下,然后那张清秀又­精­致的脸转过来,有些恼怒地看着他。

“有人让我的……老公生气了吗?”魏笑语讨好地笑笑,企图抚平顾小夕的怒气。

顾小夕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让魏笑语的心动了一下,他忍不住伸手把他搂在怀里。

顾小夕也没有拒绝……但是发出了一声哀怨的声音:“能不能让魏大离开?”

魏笑语愣了愣:“可是魏七不会回来帮忙了。”

“我不喜欢他……”顾小夕抱着被子小声的说,“他让我觉得……不舒服。”

“好了,亲爱的,”魏笑语严肃的说,“魏大虽然有些过于严厉,但是我保证魏大会比魏七更称职。”

“怎么会呢,我想魏七,我想他,他不该离开我们的……”顾小夕用委屈的口气哀怨地控诉。

魏笑语把顾小夕温柔的搂在怀里:“魏大当然会比魏七更称职,至少他不会把你和司徒尚岚出去逛个街或者很晚回来的事情隐瞒起来……”

那双墨蓝­色­的眼睛是一如既往的一往情深,可是这会儿顾小夕忽然发现,眼线这种东西,不是只有一个的。

“哈哈、哈哈,其实我也觉得魏大挺好的,”顾小夕一改哀怨的表情,讨好地过来舔舔魏笑语的嘴­唇­,伸手搂住魏笑语的脖子,“魏大很好。”

魏笑语好气又好笑地捏捏顾小夕的鼻子:“只要没人做错事,魏大还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久了你就知道了。”

“是、是、是,”顾小夕连忙点头,“我就是觉得魏大人不错。”

“而且,小夕,怎么说,你也不能有­性­别歧视啊。”魏笑语理所当然地说。

“那是,那是,我怎么能有­性­别歧视呢……”顾小夕顺着魏笑语的话说下,说到一半又抬起头来,“……什么­性­别歧视?我歧视谁了?”

“魏大呀。”魏笑语搂着顾小夕纤细的腰身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顾小夕艰难地说,的确有些东西超出了他的想象。

“魏大是个女孩子,所以呀,你别太严厉了,”魏笑语亲亲顾小夕的额头说,“当然,你要欺负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呀……小夕,你怎么了……?”

顾小夕已经表现出一幅石化的形态,而魏笑语的声音却越来越远……

×××

“我不觉得女孩子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顾小夕斩钉截铁的说,“虽然我不觉得所有的女孩子都应该像小雪那样表面可爱动人,但是绝对不能像魏大这样!”

江莱在吧台后面调酒,一边听着顾小夕的抱怨。

他抬头的时候,对着顾小夕的身后笑了一下。

顾小夕一瞬间有汗毛发直的感觉,他没勇气回过头,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回头就能解决的。

“您这么说,我可真难过,”后面的人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您是这么看我的。”

顾小夕缓缓转过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刚才……说了什么?”

魏大即使在晚上也带着墨镜,看着顾小夕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您刚才说了什么……好像是关于魏又雪小姐的事情吧?”

“魏又雪?”顾小夕眨了眨眼睛,知道魏大给了他台阶,于是他就顺着台阶下来,“是啊是啊,小雪这个小姑娘,太任­性­了,哎,我不是她家长,要不然……哼哼……那啥,你们随意,我有事先走了……”

说着顾小夕连忙站起来,一边讪笑着一边往旁边蹭。

想顾小夕本来的­性­格,黑白两道不吃,谁的面子也不卖。本来嘛,在他还是叶秋生的时候,他可没那么狗腿。但是真正接触了这些人,魏笑语或者魏笑谦,以及魏七、魏大这些人,那是一种真正的……麻烦。

麻烦这种东西可能不止是来自死亡的威胁,恐惧这种感觉,会让一个人更加圆滑和趋炎附势。

圆滑吧……顾小夕叹了口气,应该是这样的。他已经不是叶秋生了,不需要按照叶秋生的理念活下去了。他可以表现出害怕或者孱弱,他已经没有必要为了虚荣而表现的那么坚强。

顾小夕在一边抓抓头,好吧,也许这只是软弱的借口。

因为有人能让他依赖,所以就可以软弱了吧。这种感觉很好,虽然它同时伴随而来的是另一种危险。

“宝贝,在想什么?”忽然有人走到他身边,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

顾小夕抬起头,看到魏笑语正站在他身边,一只手正揽在他的身上。

“唔……没什么。”顾小夕侧过身,靠在魏笑语的身上。

魏笑语很少能逮到这种机会,顾小夕投怀送抱的日子可不多,他极其享受地把他搂在怀里。

“……我怎么觉得,魏大和小莱关系不错?”顾小夕在魏笑语的怀里,眼神不错地往吧台那边敲。

“噢,因为魏大很好相处吧。”魏笑语是这样说的。

×××

夜语名声在外,很多酒会都会来邀请夜语的调酒师。

反正魏笑语能赚一笔是一笔,所以对于这种酒会的态度是:钱多了,自然就能请的动。

这个权利就交给店长了,以前是魏七管的,魏七走了以后就是魏大。

这次的舞会是演艺圈的一个小型舞会。其实在演艺圈里,小型舞会才不容易参加,它们相对比较低调和严格,不是任何明星都能参加的。而前来参加都基本上都是那种演艺界的新星和重磅影星,以及一些名牌制作商和大制片商。

在这里,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当然,这里也可以寻找一个不错的“伴侣”。

总之,这里是有钱人消遣的地方,江莱叹了口气,一般­性­这种活不是轮到他­干­的,但是魏大不知道他不喜欢演艺圈,所以把他给派了过来。

这个时候,江莱就有些想念魏七了,魏七在,总是多照顾自己一些。

江莱正这样想的时候,不经意地一抬头,看到了站在自助餐桌前和一位知名制片商说话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简洁的休闲西服,因为是春季的关系,所以只在西服里面穿着白­色­的衬衫。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的脸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他就是适合站在那里地方的人,而自己就是那种站在任何地方都没办法引起别人注意的人。

江莱漫不经心地调着酒,一边想着,如果当时他不帮那个男人一把,不为他做那么多事,也许他依然会成功。

也许我只是自讨苦吃?也许我做的一切也许只是让他少走了一些弯路,而我的付出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他是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男人,他迟早会成功的。

江莱一边想着,一边把切好的水果装饰到杯子上,然后递给面前的客人,并且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是下一位客人。

这种舞会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来要求调酒,他们有更重要的事。

所以这位客人接待过以后,江莱稍微休息了一下。

离上次的事情已经有半年多了,不算长的时间,但是经历了很多事情。

比如顾小夕和魏笑语结婚了,虽然现在法律上不承认同­性­婚姻,但是他们倒是认真的举行了仪式,双方的长辈也认可了。

再来是魏七,魏七离开了夜语以后就很少出现了,偶尔晚上回来夜语。

顾小夕对魏七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说不上是讨厌,反正魏七来了顾小夕是又开心又害怕。江莱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因为魏七总是跟在一个英俊的男人身边,所以这个就是顾小夕不太欢迎魏七的原因吧。

之后在今年圣诞节的时候,魏又雪小姐和那个叫林悠然的家伙结婚了。婚礼没去参加,因为跟魏又雪小姐没什么交情,只是在夜语的时候看过一两眼,反正顾小夕是在那里叹气。怎么好好一个姑娘就嫁给了林悠然呢。

之后转过年来,就是现在了,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店长成了魏大,好像觉得别扭的人只剩下了顾小夕。

想到顾小夕说魏大的坏话的样子,江莱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说起来,小夕真是可爱,怪不得魏少爷这样的人也会喜欢上顾小夕。

虽然总觉得魏笑语不会因为这样喜欢上顾小夕,不过,两个人之间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反正爱情这种事情就是这样吧。

懂的人会很珍惜,而不懂的人就这样错失了吧……

“小莱?”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江莱抬起头,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衣着考究,英俊的男人。

江莱只是低头笑了笑,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和尴尬的样子。

那个男人把杯子的酒杯放下站到吧台前:“小莱……你没有死?”

“啊,上次只是医生误诊而已。”江莱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什么医生误诊!”男人伸手想要抓住江莱,江莱往后推了推,于是男人的手尴尬地晾在了那里。

男人的动作倒是引起了旁边一些人的侧目,他有些讪讪地收回手,然后在吧台前的吧凳上坐下。

那些疑惑的目光好一会儿才消失,江莱这才笑了笑:“好久不见,廷之。”

“你怎么……”邵廷之一下子压低了声音,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你怎么……”他说了两句,没有再说下去。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了江莱许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番外一(2)

“给我杯酒。”沉默了一会,邵廷之才压低着声音说。

江莱犹豫了下,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啤酒,倒在啤酒杯里给邵廷之推过去。

顺着酒杯的轨迹,江莱这才看到邵廷之的手指在轻微的颤动。他拿着杯子的手有些颤抖,以至于拿在手里的杯子也轻轻颤抖。

江莱皱皱眉头,他当然不相信人看到死而复生的人一点都不惊讶不害怕,不过作为演员,邵廷之倒是挺到份上的。

邵廷之一仰头把一整杯啤酒都灌了下去。江莱给他倒的是一种墨西哥的淡啤酒——科罗娜。

他眯着眼睛,看起来一年的时间里,邵廷之的酒量倒是见长啊。

江莱也不去管他,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之前江莱的确有想过,也许两个人不见面的话,对彼此都好。但是也有万一,万一遇上了,江莱也没有想要故意躲起来。

客人也就是有一个没一个的,反正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倒是邵廷之呆在这里十分显眼。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几波女客过来搭讪。但是邵廷之的脸­色­一直不好,在演艺圈这个地方,都是察言观­色­的人,自然就不去打搅邵廷之了。

“小莱……”

听到邵廷之略带苦涩的声音,江莱皱了皱眉头,转身走了过去。

“还要酒吗?”江莱过去轻声问。

邵廷之抬起头,江莱和以前有很大的不一样。

以前的江莱是什么样子。他总是一副安静的样子,偶尔笑笑,偶尔皱皱眉头,中规中矩,不会­干­些特别引人注目的事情。

邵廷之很多时候自己也不明白,那时候怎么就会喜欢上江莱了呢,怎么就愿意跟他一起,怎么就放着大把的美女,和这个少年呆在一块呢。

他们的­性­格相差很多,邵廷之注定是要站在镁光灯下的,注定是要被所有人注目的。但是江莱不一样,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高中没有毕业,虽然­性­格上有些软弱,但是却去了酒吧里上班,甚至在失踪了一段时间以后又到了酒吧里,和那里的人混在一起。

当然,演艺圈这个地方呆多了,对于地下世界的情况总是有些了解的。

当时知道夜语是属于黑道大家族魏家的时候,自己也冒出了一身冷汗,竟然去那里砸了店……

可是当时是真的气愤了,之前的确是有了江莱的帮助才能事半功倍地成为了演员,但是……一想到江莱离开自己那么久,心里就觉得很不痛快。

在邵廷之的印象中,江莱就是那种有些软弱的人。他以为江莱会和以前一样,出去气几天就会回来,他们之间不是一直这样的么……但是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回自己身边来……

是我错了吗?邵廷之那时候问自己,也许我做的太过分了……

刚在演艺界站稳脚跟,不可能弄出一些花边新闻来影响自己。

也许过几天他就会回来了——他是这样想的,可是江莱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他实在忍不住了,找了人去找他,终于在夜语找到了他。

“你要找的孩子在夜语。”当时那个人是这样说的,“夜语这个地方不是随便能进去的,你要去找人的话,最好小心一点。”

顾小夕的事情,邵廷之倒是听江莱说过一些。也是一个没有上大学的孩子,倒是会调不错的酒,有次他竟然还跟他去学了一次,然后回来手忙脚乱地做给自己喝。

“给我调杯Amber Dream(琥珀之梦)吧。”邵廷之轻声说,不管怎么说,江莱能活着……那就太好了。

江莱愣了愣,轻声说:“抱歉,我不会调那个酒。”

邵廷之抬起头,看着江莱的脸。

什么时候开始陌生起来?什么时候他的眼神那么冷漠,云淡风轻地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客人和调酒师。

江莱拒绝的很直接,他还记得那天顾小夕为自己调处琥珀之梦。

“Gin、Chartreuse、Vermouth分別代表钻石、祖母绿、红宝石,混合之后就成了琥珀。在宝石中,琥珀代表永恒、透明和纯洁,象征着爱情的永恒。”顾小夕那时候是这样说的。

现在回想起来,江莱甚至觉得顾小夕在看到他的时候,就看到了现在的结局,那双眼睛就像能看到很久的未来一样,那么寂静,那么漆黑……

“Amber Dream(琥珀之梦)……”江莱轻轻地说,“琥珀是古代松脂的化石,常常有不幸被松脂包裹住的动植物,一直保存到现在……虽然琥珀代表永恒,象征着爱情的永恒……”他看了看邵廷之,“可是,对于我来说……听起来就像一个黑­色­童话。”

江莱说完以后轻轻地转过身,走了开去。

一直到舞会结束,江莱也没有往邵廷之那边看一眼。

他们在一起也生活了好几年,但是现在无论是对江莱或者邵廷之,都那么陌生。

邵廷之还记得那天在手术室的外面,顾小夕拉着自己的领子说的话。

人有时候对理想太执着了,就看不到别人的伤害和付出。等到真正地到达了那个地方,才发现那些珍贵的东西早就不在原来的地方。

从医院回去以后,有好几天一直呆在家里。换了新的公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全扔了,他花了一天时间去找,但是这些东西哪能找的到。

他又去了原来的那间公寓,好不容易说服房东把公寓买下来,却发现里面已经面目全非,完全没有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陌生人的生活气息。

那个在他落选的时候安慰他的少年,在他失望的时候逗他开心的少年,虽然总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却在他的生活上独自为他撑起了天空的少年。

他总觉得自己了不起,有理想,有才华,有抱负。江莱什么都没有,可是事实上,他的生活全都依赖江莱,那个什么也不会的少年。

等他有能力的时候,江莱却死了。

他在那段时间有种没由来的恐慌。

难道一辈子就要活在没有江莱的世界里,难道都要活在对他的愧疚和想念中……?

邵廷之抬起头的时候,舞会已经结束了。

他一下子站起来,腿脚因为长期坐着所以有些麻,他一把抓住经过身边的人的手臂:“请等一下……那个叫江莱的调酒师呢?”

等他看清楚了不禁放开了那人的手臂。

他没见过这样的人。这个人长得很好,怎么说也有一百九十公分,即使在室内依然带着副黑­色­的墨镜。她穿着黑­色­的西装,薄­唇­抿成一条线,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这也是他放开那人手臂的原因。

“找江莱?”那人的声音很轻,但是邵廷之一下子竟然也没能分辨出这个人的­性­别。

“嗯……你有见到吗?”邵廷之四周寻找熟悉的身影。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不想就这么不见了……他还有很多话要说……

“噢,回夜语了吧。”那个人想了一下说,“有事吗?”

“……夜语?”

那人忽然笑了:“邵廷之?”

邵廷之愣了愣,但是依然点了点头。

那人抱着肩膀在那里看着他,最后露出一抹笑容:“你被我们店列进黑名单了,所以不要来找江莱了。”

“黑名单?”

“对,少­奶­­奶­列的,”那个人耸了下肩膀,“头号不欢迎的客人。”

邵廷之不知道她口里的少­奶­­奶­是谁,他只是冲口而出:“我不是客人。”

那人挑了挑眉:“你倒很会钻漏子。”

邵廷之咬了咬­唇­:“你们那里招服务生么?”

“……招啊。”

×××

顾小夕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除了电视上之外还能在夜语看到他。

“啊,我不管,为什么他会在这里!”顾小夕一把拉住魏笑语的领子。

“什、什么情况?”魏笑语一副茫然的样子。

“那个!”顾小夕把手一指,指着楼下服务生打扮的邵廷之。

“……那不是那个大明星吗?”魏笑语眨眨眼睛,“上次小雪给了我几部片子都是他演的,还不错……”

“什么……”

“我可以找他签名去么……?”魏笑语一边找本子和签字笔一边说。

“……去,去,你现在就去!”顾小夕一把拉住他,把他往楼下推。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的话,没准是一副犯罪现场的场面。

“宝贝、亲爱的、甜心……发生什么事了?”魏笑语不动声­色­地躲开顾小夕的手,然后一把把顾小夕搂在怀里。

“我不是说过他已经进入客人黑名单了吗?”顾小夕在魏笑语怀里挣扎。

“噢,他现在不是客人。”魏大忽然出现在楼梯口,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瓶酒,“他现在是服务生。”

顾小夕在魏笑语怀里愣了愣,魏笑语连忙松松领子,刚才差点被顾小夕掐死……

“……我们这里是不能兼职的。”顾小夕冷冷地说,“他是演员。”

“他已经辞掉了。”魏大轻轻地说。

“……我不明白,这和你没有关系。”顾小夕皱着眉头说。

魏大的眼睛在墨镜后面,所以顾小夕看不到,只是觉得那一瞬间竟然是异样的柔和:“噢,人总会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有为了梦想不惜一切的人,也有为了爱情而不惜一切的人。”

“什么意思?”顾小夕问。

魏大把酒瓶放下来:“小雪小姐是第一种人,而邵廷之是第二种人。”

“邵廷之……不是第一种人吗?”顾小夕转头看魏笑语。

魏笑语一副“我不认识他”的样子。

“江莱一个人也会寂寞,”魏大站在栏杆边看着楼下的酒吧,“而且也会把这种情绪带到工作上

来,多一个邵廷之不是很好吗?”

“曾经发生那么多事情,你不会明白的。”顾小夕看了魏大一眼,然后放松身体,靠在魏笑语身上,“但是,这是他们的事。”

XX年XX月,影坛红人邵廷之宣布息影,影后魏又雪对此表示惋惜……

番外二(1)

做杀手这一行,很少能功成身退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钱是赚不完的,等他们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往往是在弥留之际。

做杀手的理由有各种各样的,归根结底都是为了钱。

“我和笑语不一样,我没有别的技能,如果把我扔到城市里我八成会去卖苦力,生活会过的非常辛苦,”魏笑语一边说,一边熟练的装上弹匣,“所以,如果魏家倒了,我会很头疼。”

魏七帮他把阻击枪装到箱子里,并且把换口径时需要更换的弹匣,闭锁件,枪管等一并放了进去。

“噢,即使没有魏家,你也能成为优秀的杀手,”魏七把手提箱锁上,“虽然单­干­风险大一点,好歹你有不错的口碑。”

魏笑谦认真地想了想,把沙漠之鹰Сhā入枪套,套上黑­色­的西装:“如果单­干­的话,你还会跟着我吗?”

魏七笑了笑:“恐怕不行,笑谦少爷。”

魏笑语点点头,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对魏笑谦来说,理解就足够了,不需要在表情上表现出来。

他们的目的地是D港,那是一个海岛国家,但是位于军火交易通道的正中心。

魏家的一大家族产业就是军火走私,大部分是要流入中东、西欧国家。不过这段时间货品经常在D港受截。

魏家和当地的黑道以及官员谈判破裂。原来这边也有一股力量不小的走私集团。

所以这样一下来,魏笑谦要做的事情非常明显,谁也不能挡了魏家的财路。

魏七是晚上到了D港的码头的,他手上提着手提箱。深深地吸了几口带着海水气息的空气,他是偷渡过来的,因为枪是违禁品。

他看了看时间,大概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匆匆和这边的船老大打了招呼,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汽车开到市中心的星级宾馆。

从前台拿了钥匙,带着手提箱开进房间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魏七一皱眉,照理说魏笑谦是乘飞机过来的,应该早就到了这里才对。

难道中间出现了什么意外?

魏七警惕地查看房间,确认没有人以后又检查了一遍是否有什么不属于这个房间的设备,果然,在一些隐蔽的地方发现了窃听器。

难道魏家的暗杀密令对方已经知道了?

到了D港的事情除了魏家在D港的人,不会有别人知道。

魏七想到这里立刻悄悄地退出房间。

不管这边的人是不是早就已经被对方收买了,总之这边是不再安全了。也许魏笑谦已经出事了,或者听到什么风声走开了。

D港远在国外,魏家在国内的势力再大,但是在对方的一亩三分地上,自然没办法像在国内一样。

魏七皱皱眉头,好在房间里放置的都是窃听器,转出房间来,这才发现通道上放置了监视器,他小心翼翼地绕过监视器,走到安全通道那里。

安全通道的门已经上了锁,魏七用万能钥匙打开以后顺着楼梯到了三楼。他从三楼通道的窗户里翻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沿着外围的楼梯到了宾馆后面的小巷里。

那边的车子肯定是不能用了,所以只好转搭的士去小旅馆住了。

虽然不太肯定是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出了问题,但是很明显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在小旅馆里,魏七接通了魏笑语的电话。

他几乎能想象那个笑的像狐狸一样的魏家二少爷。虽然魏笑谦是长子,但是经过魏七长时间的观察,如果争夺起家业来,在谋略上,魏笑谦完全不是弟弟的对手。

当然,这样的事情一般­性­不会发生,他们两人一斗的话,魏家的实力一定会受损。魏家是个古老的黑道家族,这意味着想扳倒它的人要比效忠它的人更多。

手机是不能用了,魏七把卡销毁以后换上了别的卡给魏笑语打电话,当然通话内容已经加密。

他胡斯乱想着,直到电话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音乐。魏七郁闷地皱皱眉头,不用说,魏笑语肯定是在夜语。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音乐声渐渐轻了下来,大概是魏笑语换了个地方:“噢,魏七啊,有什么事情吗?”

魏七把这边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魏笑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常:“噢,是这样的吗?我会派人来D港查这边的人,但是那个人必须得死。”

“笑谦少爷有和您联系吗?”魏七看了看窗外,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但是外面依然灯火辉煌,D港是有名不夜城,现在的时间远远没到安静的时候。

“没有,我也没能联系到他,”魏笑语的声音很­干­脆,“所以这件事情暂时由你接手吧。”

“是,我明白了。”魏七柔声说,合上了电话。

事情往诡异的方向转变过去了,魏笑语最近也有些麻烦,所以暂时不会再派杀手过来了。

魏笑谦又失踪了,魏笑语肯定还要派人去找他。

不过对于魏七来说,这倒是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

“噢,魏七,你­性­格温柔,思维缜密,适合做助手。”这是魏家的老当家给他做的结论。

真感谢老当家的这句话,魏七只做着一些辅助­性­质的工作。

魏七是在四岁的时候进入魏家的,他是老当家收养的第六个孩子,取名叫魏七。

当然,其实按照顺序排名的话,他应该叫魏六,但是魏大在魏家代表的并不是一个称谓,而是一个职位。

在魏七进入魏家的时候,魏大的位置一直空着,过了一年是一个少年坐上了魏大的位置。

而魏七是老当家收养的最后一个孩子。

“你是一个好孩子,”魏老当家摸着魏七的头是这样说的。

魏七那时候只有四岁,在他迈进魏家的这一天开始,那四年无数的记忆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从今开始,他只能是魏七了。

魏是魏家的姓,七代表了他的身份。

从今天开始他会学习很多东西,为了这个家。

“啊,魏七,为什么要养长头发呢,那些孩子都是短头发啊,”魏家的二少爷在某天下午忽然抬起头问。

魏七笑了笑没有说话,那时候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直到长大了才明白,也许自己只是不想被同化而已。

他不是叛逆,只是……不想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们的想法做而已。

虽然……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虽然,他只能叫魏七而已。

魏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他把手机放回口袋。

手提箱里装的是狙击枪,还有沙漠之鹰,以及一些零件。

其实他用不惯沙漠之鹰,不但因为后坐力太大,也因为分量有些重,近身战的时候不易快速攻击。不过魏笑谦少爷倒是使用自如,真是让人惊讶。

不过沙漠之鹰可以使用多种大威力枪弹,杀伤力堪比小口径步枪。像魏七喜欢用的勃朗宁M1935有效­射­程只有50米,而沙漠之鹰可达200米,难怪魏笑谦少爷喜欢用它了。

魏七将枪组装好,掂了掂分量,重的他不想随时带在身上。

魏七想了想还是把它放回了手提箱里,决定先去洗个澡再说。

这是一家小旅馆,不过位于市中心所以价格也不低。

至少洗个澡,魏七想。

魏笑谦不见了,虽然有些担心,但是还不至于担心,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几乎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那个活着的死神。

第一次见到魏笑谦的时候,是七岁的时候。

他是长子,那时候老当家是魏笑谦的爷爷。

杀人的手段是魏笑谦的爷爷亲自训练的。

老当家把“杀人”称做一种技能,他的论调是:一个人在世界上,总得有一技傍身。

魏笑谦好像天生就是死神降临一样,他的动作总能让人惊讶。

“也许哥哥更适合国家­射­击运动员啊……”最小的么女魏又雪惊讶地看着魏笑谦说。

魏笑谦想了一会说:“那么小雪呢?”

魏又雪提着白­色­的裙子,上面有着粉­色­的绸带,她转了一个圈:“噢,我天生应该站在舞台上。”

魏笑谦看了自己手里的枪一眼,然后很认真地对还没上幼儿园的妹妹说:“我想我不太适合当运动员。”

魏又雪眨了眨眼,没说什么。魏笑谦摸摸魏又雪的头说:“你倒是适合跳跳舞,唱唱歌的。”

魏又雪笑起来:“因为我是女孩子。”

魏七安静地在旁边看着,他忽然想,他们都有自己未来,真是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魏笑谦就好像怎么样都死不掉一样,无论多么危机的情况他总能活着回来。

专家说,人有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有坚持活下去的愿望。

魏七有时候想,也许自己没有,死亡代表什么,如果有一天他明白了,大概就会坦然接受吧。

魏七擦­干­身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已经很长了。

现在觉得自己那时候挺孩子气的,因为头发再长也改变不了什么。从他迈进魏家的时候开始,未来什么的,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番二(2)

意外来拜访的时候,总是不会挑时间,就在凌晨三点的时候,魏七的房门大响,让他不得不拿起沉重的沙漠之鹰。

他从门上的猫眼里没有看到任何人,但是敲门声却还在继续。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鬼敲门……?半夜三更的小旅馆里的敲门声的确有些渗人。

虽然不知道鬼是不是会怕沙漠之鹰,不过魏七一向不会在这种事情前退缩。也许是跟着魏笑谦的时间长了,有什么比死神更可怕呢。

魏七拉开门,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一下子撞到自己怀里。

“……求求你,救救我……”小女孩的声音很轻,抱着魏七的腰,回头看门外。

魏七犹豫了一下,探出身体向通道上看去,在通道拐角处有几个影子,正要走过来,魏七下意识地把门关上,这样这个小女孩就安全地在魏七的房间里了。

小女孩很感激地看着他,然后捂住自己的嘴,虽然看上去很慌乱,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魏七看了她一眼,把沙漠之鹰握在手里,贴在门板上。

即使是厚重的地毯依然抵挡不住这几个人的重量,他们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旅馆里特别响亮。

小女孩看了看魏七,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墙边,踮起脚把电灯的开关关掉。

房间里一片安静,房间外的声音更加明显。

那些人似乎是在抓这个小女孩,他们正在一户一户地敲着门。

他们正在和房客争论些什么,大概是要强行进入房间找些什么。

因为位于市中心,所以窗外的霓虹灯光照入房间,魏七能看到那个小女孩缩在衣柜的角落里,捂着自己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照魏七的了解,D港这边,黑社会一向横行,连政府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虽然黑社会有些霸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和一个小女孩过不去。

魏七忽然想起一部有名的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嗯……里面的桥段还是有些相似的。

很快,敲门声到了自己隔壁,魏七犹豫了一下,把沙漠之鹰别在自己身后,做了个手势让小女孩躲到衣柜里,自己把灯打开。

一会儿,敲门声就响起来。

魏七打开门,看到几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他揉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女孩?”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说,“有没有敲你的门?”

魏七茫然地摇摇头。

那个人一把推开魏七,探身进去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转身就想走。

忽然旁边的一个男人忽然说:“你是外地人吗?长得挺漂亮的。”

魏七愣了愣,低着头轻声说:“我是外地过来旅游的。”

“噢?一个人?”那个人似乎对魏七特别感兴趣,往前走了一步靠近魏七。

魏七一皱眉,往后退了一步:“今天住在这里,明天去亲戚那里。”

那个有发出猥琐的笑声说:“你知不知道,这片地区是我们几个哥们管的……”说着伸手要去摸魏七的脸,“我倒很少看到有男人留头发,留的那么好看的。”

魏七侧过身避开,没说什么,倒是旁边那个男人拉了他一把:“走走,去找那个小兔崽子,别对外地人出手。”

那个人被拉了一把,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魏七,一副遗憾的样子,嘴里说着:“好吧……那我们走吧……”

他们走了以后,魏七松了口气,把门关上,把脸上的头发拨开。

衣柜的门轻轻地打开,小女孩探出脑袋,然后又关上衣柜。

直到整个通道都安静下来,那些人骂骂咧咧的走到楼下上了车,小女孩才走出来。

“谢谢你……”她一边按住自己的胸口,一边跑到窗边看着那些车子疾驰而去。

魏七看着她,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估计刚才侧着身才没有被猫眼看见。

她的头发卷卷的,发­色­是浅栗­色­的,与肩齐平,头上扎着粉­色­的发带,和粉­色­的洋装呼应。

虽然有些凌乱,但是从气质和衣着上看,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你什么时候走?”魏七坐在床上,把沙漠之鹰放到枕头下。

那个小女孩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办法自己走出去,他们在抓我。”

魏七把自己的视线转移开:“我明天就会走。”

小女孩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魏七说:“刚才那把是沙漠之鹰吗?那东西老沉了,如果我没记错,这把枪是进口到美国的那种吧?”

魏七愣了愣,他不知道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一眼就能看出来。当然,魏家大部分人都认识,但是这不是常识,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眼力。

“你怎么知道?”魏七轻声问。

小女孩警惕地看了看魏七:“IMI公司为了避开美国政府对进口枪支进行的限制,因此对销往美国的‘沙漠之鹰’只生产零件,等到了国内再进行加工组装。”

这把枪的确是从美国那边拿的,之前以­色­列原产的那把在上次任务中遗失了,所以魏笑谦在美国那批货里直接拿了一把。

小女孩加了一句:“我看的出来。”

魏七看着那个小女孩,她明显很害怕,但是努力装出大人的样子。也许她的眼力的确不错,但是这会儿她要的可能不仅仅是逃命的机会。

魏七柔声说:“你说的没有错,”他从枕头底下把枪拿出来,枪口对准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下意识地站起来,连身体也微微颤抖,她黑­色­的眼睛看着魏七,倔强而胆怯。

魏七没想到能在一个小女孩的眼里看到这两种复杂的眼神。

“我觉得这里治安不太好,是吗?”魏七柔声说,慢慢地把枪放回原来的地方,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不用枪也能让对方闭嘴。

小女孩没有枪的威胁,稍微平静了一点,她开口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肯定不是普通旅客。”

“答对了。”魏七温和得笑了笑。

小女孩又说:“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就不会说出去。”

魏七笑起来:“你要去找警察吗?”

小女孩咬咬­唇­,然后点点头。

魏七在床上躺下:“我自己还有事情要做,对不起,帮不了你。”

小女孩忽然跑到魏七面前,眼泪流出来,她一直在压抑,让自己看起来勇敢一点坚强一点。其实十一二岁的女孩,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被魏七拒绝以后,她就哭起来,哭声没有一点儿压制,就是成语放声大哭的意思。

魏七被吓了一条,那个女孩趴在床沿上哭的稀里哗啦。原本那种态度他倒无所谓,在他的世界里,男人女人大多是这样的。

他很少见到这样率直的人,在魏家,即使是小孩子也不会这样大哭。他们通常会躲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角落里,默默地流眼泪。在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学会了自我保护和坚强。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个小女孩,最后摸摸她的头,柔软的头发轻轻摩挲着掌心。

那个女孩抬起头的时候,哭的很难看,鼻涕眼泪都在一块了。

魏七嫌恶地看了看床单,然后往旁边挪了挪。

她还哭着,只是没那么厉害,好像那些委屈和惊吓都跟着眼泪一起流出来了。

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用袖子擦脸,然后慢慢地向外面走。

“等一下。”在那个小女孩打开门的时候,魏七把她叫住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她,但是等他回过身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已经把门关上了,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他为难地抓抓头:“……你可以说说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如果我帮不了你,你还是离开吧。”

小女孩愣了愣,魏七从床上起来,拉着她的手去浴室,她的手是孩子特有的柔软,握在手里让魏七想起自己小时候。

不太会哭,因为哭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老当家说,魏七要多笑一点,这样事情会慢慢好起来的,会让周围的人心情也好。

其实哭和笑,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因为在他们年幼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因为他们的苦笑来帮助他们。

魏七用毛巾给小女孩擦了脸,想着明天买套新的衣服让她穿下,粉­色­的洋装太明显了。

“你来D港做什么的?”小女孩一边擦脸一边说,“你是特工或者间谍吗?”

魏七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小女孩把毛巾榨­干­:“妈妈说,国家很不稳定,有很多别的国家的特工和间谍。”

魏七摸摸小女孩的头:“你妈妈是谁?”

小女孩想了想,然后说:“我妈妈叫苏琪,我叫爱莎。”

魏七这回是真的惊讶了,苏琪不是D港的女总统吗?

番二(3)

苏琪是首任女总统,虽然D港不大,但是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在国际上也广受瞩目。

地理位置一旦特殊,就容易招惹那些特工间谍什么的,魏七不太懂那些政治,但是他能想象,苏琪过的肯定不怎么轻松。

要不然爱莎怎么会面对绑架自己的歹徒?

洗过脸以后的爱莎好多了,她的眼睛还红红的,这让魏七想起小兔子。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魏七带着爱莎回到卧室。

照理说,魏七不该带着她,他现在的是能多不起眼就要多不起眼。他要执行的是暗杀任务,带着这么个明显的目标实在太明显了。

“总之,先睡一会儿。”魏七柔声说,他定的是双标间,有两张床,于是爱莎就睡到另一张床上。

小女孩很快就睡着了,哭泣和逃命都是件浪费体力的事情。

魏七闭目养神,事情要比他想象的复杂多了。不知道魏笑谦一个人出任务的时候,是不是也会碰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D港黑社会的眼线要比警察更多,在政府机构中也渗入了他们的力量。

这也是女总统苏琪最头痛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处理好政府和黑社会之间的问题。能和平共处就该偷笑了,现在看起来,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黑社会想取得主动权。

D港的政府虽然反对军火走私,但是在私底下倒是和魏家不错。这次,这边的人想把军火走私出去,首先得摆平政府。

难道他们是想以爱莎做威胁,让苏琪让步吗?

听起来似乎有些俗套,当然即使很多人都用过,只要管用就行。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儿女是最重要的吧。

如果是魏笑谦的话,八成……不会管吧?

就在清晨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一封邮件到了魏七的手机上。

是魏笑语发过来的。

爱莎已经醒了过来,揉揉眼睛看着魏七:“你没睡吗?”

魏七摇摇头:“睡过一会了。”

爱莎看了看魏七:“……那么,你打算做什么去?”

魏七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我把你送回你妈妈身边去。”

爱莎有些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但是随即又警惕地看着魏七。

在越危险的时刻就越容易交付信任,但是迟早有一天那种信任会害了你。

魏七笑了笑:“今天五点有个酒会,你母亲会出席,我带你过去。”

“……为什么?”她小声问。她的声音还带着孩子的稚气尾音,但是充满了对人­性­的质疑。

魏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有自己的活­干­,带你去是顺便。”

爱莎盯着魏七看,最后松了一口气,她抱着膝盖看了魏七半晌:“……你真好。”

魏七把沙漠之鹰拿出来放到自己后腰,看着窗外说:“你妈妈没有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吗?”

爱莎愣了愣,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自己粉红­色­的裙摆:“妈妈说,世界上好人多,可是给我的感觉却正相反。”

魏七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去浴室刷牙洗脸。

这个世界上,到底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魏七以前也想过这种问题,当然,这种哲学­性­的问题没有答案,因为人不是以好人和坏人分类的。

魏七出来的时候爱莎还坐在床上。他去浴室里找了一次­性­的梳子给爱莎。

“把头发扎起来吧,等下去换套衣服,要不然太显眼了。”魏七说。

爱莎点点头,手忙脚乱地梳理头发。魏七看不下去了,过去帮爱莎梳头。

原本是卷卷的及肩的头发,魏七梳了个马尾。

“你还会梳头发呢,”爱莎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不错呢,比我爸强多了。”

“我们家也有个小姑娘,老五总是给她梳头发,我在旁边看着也会了。”魏七轻声说,给她夹上可爱的动物夹子。

魏七在房间里留了钱,在另一侧带着爱莎从窗户里下去。

昨天那些人在这里把爱莎找丢了,肯定对这里注了意了,如果从大门出去就太显眼了。

果然,魏七在大门口看到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子,车里的人一直盯着门口。

爱莎拉拉魏七的袖子问:“我该叫你什么?”

魏七想了想说:“我……以前姓肖。”

“肖哥哥?”爱莎想了一会说。

魏七点点头。

在几条街的童装店,爱莎挑了两个小时才挑出一套粉­色­的夏装,是T恤和粉­色­的短裤,这样便于行动。

魏七对此表现出极好的耐­性­,两个人就像哥哥妹妹一样逛街,让路人不由地注目,英俊的哥哥和漂亮可爱的妹妹自然是注目的焦点。

好在D港是个旅游城市,流动­性­很大。他们在南区的一家星级宾馆住下。

在那家宾馆的对面是一家高档的俱乐部。

“我来过这里。”爱莎指着这家俱乐部说,“今天晚上妈妈也会来吗?”

魏七点点头,拉着爱莎回到客房。

爱莎看到魏七把那只箱子放到墙边,然后去浴室洗了澡以后躺床上闭目养神。

她猜不透他的身份,当然她还小,但是……一点也不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什么危险的。

爱莎一向对养长发的男人没什么好感……但是这个男人倒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他是典型的东方人,带着东方神秘而浓厚的历史气息。

爱莎不能给妈妈打电话,妈妈的手机似乎被监听了……不知道那些家伙有没有在威胁妈妈。

爱莎走到窗台边,看着脚边的箱子——肖哥哥似乎一直带着这个箱子。

爱莎低头看这个箱子,上面有很复杂的密码,她见过这种箱子,不但需要密码而且隔音防火……

她不禁用手去触摸它的手柄。

“危险品噢。”

不知道什么时候魏七已经在床上坐起来,笑着看着爱莎。

昨天还觉得魏七的笑容很温和,容易让人亲近,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害怕起来。

爱莎连忙把手缩回去:“我只是看看……”然后转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魏七也没有说什么,继续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爱莎看了看魏七,转身叫了些客房服务,然后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东西。电视声音自然不响,毕竟晚上得靠魏七把自己带进去。

魏七在傍晚的时候收到了魏笑语的邮件,里面是一张名单,排出了肯定没问题的魏家的人。也就是说,如果魏七遇上麻烦,可以去找他们。

魏七匆匆浏览一遍,然后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对于魏笑语的名单,魏七不抱任何怀疑,因为魏笑语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些差错意味着什么。他之前已经犯过一次错了,所以他不会再犯了。

魏笑谦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已经两天了。

魏七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这边的天气很好。

十岁的那年,他才看到魏笑谦。之前魏笑谦都不住在本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一两次。

每次都是沉默的点点头,然后匆匆擦身而过。他对这个大少爷没什么印象也没有。

没想到最后站在自己面前的会是魏笑谦。

同样是十岁的两个孩子,他却是属于他的那一个。

很多年以后顾小夕会大叫着“他到底是受到了什么样变态的教育才会这个样子!”

当然,顾小夕口中的“他”自然就是魏笑谦。

魏七之前也不习惯,笑谦少爷的­性­格似乎从来也没有改变过。

他有些自我,觉得事情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他生活在一个主观的世界。

笑语少爷养了一只叫雪莉的猫,笑谦少爷若无其事地把她从十楼上扔了下去,一脸无辜地说:“不是说猫有九条命吗?”

雪莉没有死,不过受了重伤就是了。

“唔……也许是有些道理的,”罪魁祸首是这样说的,然后认真的点点头。

生命的珍贵在他眼里大概什么都不是,或者说在他眼里,生命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那是因为做杀手的关系吗?

魏二少爷就很惜命,从来都是做幕后工作的。

魏七一边想着一边休息,夜­色­很快降临,叫了客房服务以后,匆匆填饱肚子。

爱莎凑到魏七近前:“你会带我去见妈妈吗?”

魏七轻轻点点头,然后把箱子拿过来,箱子里只有小口径的步枪,没办法拿到俱乐部里去,所以只能把箱子放着,但是考虑到这是魏笑谦的东西,又不能随便扔在房间里。

“哇……你连这种东西都带了?”爱莎惊讶地看着箱子里的东西。

魏七皱皱眉头说:“我不能把箱子带进去,因为没有什么作用。”

“你可以寄存到俱乐部的总台去。”爱莎建议说。

“我还没有疯,”魏七看了她一眼。

爱莎恶作剧地吐吐舌头:“或者你可以之后回来取这个箱子。”

魏七想了想,点了点头:“这是别人的东西,我不能随便搞丢了。”

爱莎过来帮他合上箱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衣柜里。

“把房间多开几天,”爱莎把柜子上的钥匙拔下来扔给魏七,“这样不会有人住进来。”

魏七收起钥匙点点头,这样打扫房间的人就不会随便开衣柜了。

番二(4)

魏七在邮件里看过,俱乐部今天因为要举办一个酒会,所以不会对外开放。

魏笑语没有在邮件里标明是什么类型的酒会,不过这对魏七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带着爱莎偷偷溜进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更衣室,找了一套调酒师的衣服换上。

“你穿调酒师的衣服很好看。”爱莎在一边评价。

“谢谢,”魏七找出一套女仆装扔给爱莎,“我居然在男更衣间找到这个。”

爱莎有些为难地把衣服展开:“这是给萝莉穿的。”

“你不是吗?”魏七把沙漠之鹰别在腰侧,黑­色­的马甲有些宽松,不碰到是看不见的。

爱莎说:“沙漠之鹰的稳定­性­不错,但是你的是组装过的,不怕走火吗?”

魏七冷着脸看她:“你最好快点换衣服。”

爱莎像个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换衣服,魏七很自觉地背过身去。

爱莎似乎有些混血儿的血统,所以穿这样的女仆装非常漂亮。

她用恶狠狠的语气说:“你最好确定俱乐部里的人都这么穿。”

魏七耸耸肩膀表示无所谓。

虽然不知道男­性­更衣间为什么会出现萝莉尺寸的女仆装,不过进入会场以后你会发现凡是女­性­服务员都是这类装扮。

“幸好我们蒙对了,”魏七走进吧台,在里面看着爱莎。

现在是准备时间,客人们还没有到,魏七开始准备需要调酒的材料。

“……你看起来挺认真的,”爱莎有些惊讶地看着魏七。

魏七正在打橙汁,一边说:“调制­鸡­尾酒之前,要将就被和所有材料预先准备好,如果在调制过程中再耗费时间去找酒杯或某一种材料,那是调不出一杯高质量的­鸡­尾酒的。”

爱莎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你真的会调酒?”

魏七笑了笑,他的笑容温和而令人容易亲近,好像他真的是一个温柔的调酒师,事实上,在一个小时以前,他还在摆弄他的沙漠之鹰:“调酒是我的个人爱好。”

爱莎吞了一口口水:“……无所不能这次词也许可以用在你身上。”

魏七笑了笑:“要喝点什么吗?”

爱莎露出小孩子特有的笑容:“我还未成年。”

魏七没有继续推荐,只是安静地擦拭杯子。

爱莎支着下巴看着魏七,浅橙­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如此安宁。她之前听说过那些职业的人,杀手、间谍或者特工什么的。

他们潜伏在人群中,可以是任何一个职业,也许某天傍晚就擦过你的肩膀。他们能融入任何一个角­色­,扮演成另一个人……

“肖哥哥……事情办完以后就会走吗?”爱莎开口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话竟然就出口了。

魏七没有抬头,依然在那里慢慢擦拭着酒杯:“会啊,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是杀手吗?”爱莎小声说,“不是间谍或者特供,也不是别的政府的工作人员吧?”

魏七这次没有回答,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又拿起另一个擦拭。

爱莎看着他洁白修长的手指,她还记得他握枪的样子,即使那时候房间里没有开灯。

酒会很快就开始了。

苏琪是在大部分人都到了的时候进场的,爱莎一眼就看到了她,但是走了几步还是停下来了。

现在苏琪旁边的人太多了,爱莎这样跑过去,很可能会让事情出现什么意外的转变。

爱莎转到魏七的吧台:“什么时候找她?”

“等她一个人的时候。”魏七轻声说,说着调了杯利口酒给旁边的一位漂亮女士。

爱莎斜着眼睛看着旁边那位漂亮的女士,她穿着紫­色­的拖地礼服,腰身纤细。

魏七把酒拿过去以后,很愉快地和那位女士攀谈,那位女士很快就笑起来,两人的气氛十分融洽。

爱莎看了看,跳下吧凳往那位女士身边走过,冷冷地扔下一句:“胸大无脑。”

×××

苏琪是的国籍是D港的,是前任总统的女儿,作为女­性­政治家,虽然有家庭的扶植,但是能走到这一步也是相当不错的。

她现在三十出头,正是风华的好年纪。苏琪和爱莎一样是柔软的打着卷的栗­色­头发,魏七觉得她就是爱莎二十年后的翻版。

当然,爱莎得具备这样的气质才行。

魏七调了杯灰姑娘,然后放到托盘里,托着托盘走到爱莎身边,耳语了几句就往苏琪那里走去。

苏琪正一个人站在自助餐桌前,她的晚餐还没有吃,女儿的失踪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一颗重磅炸弹。

着急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她小时候就明白,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爱莎是不是已经被对方抓住了,作为筹码,他们一定会开条件,那时候该怎么办?

她这两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对方迟迟没有这方面的表示。

她抬起头,看到一位调酒师端着托盘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想见你的女儿……跟我走……”

×××

爱莎在最里面的休息室,这里的钥匙是魏七刚才给她的,她不知道魏七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这个休息室不大,而且不引人注意。俱乐部里有许多这样的休息室。

不知道为什么。爱莎觉得自己竟然那么相信魏七……也许自己看着母亲比较好,现在母亲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如果这次没见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她正胡思乱想着,休息室的门锁忽然响了起来,她­精­神紧张地看着那扇门,推门进来的是魏七。

魏七走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苏琪。

苏琪看到爱莎果然在那里,一下子跑过去抱住女儿。

女儿的出现解决了很多难题,更多的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担心和记挂全消失了。

“妈妈……”爱莎在苏琪的怀里哭起来,“我这次真的差点被抓住……”

苏琪爱怜地抱着女儿:“好了好了,妈妈会多派些人保护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爱莎在苏琪怀里点头,正沉浸在呣子团聚中,忽然感到苏琪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抱着自己的手臂缩紧了。

爱莎有些惊讶地抬头,魏七手里银­色­的沙漠之鹰正对准自己,枪洞漆黑对视着她的眸子。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魏七,她是知道他有任务要做的,她也知道他是来杀人的,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拿起枪对着自己。

爱莎看着魏七,喃喃地说:“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魏七安静地看着自己,拉开保险栓。

苏琪比爱莎镇定许多:“你是哪方的人?”

魏七没有说话,他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手指白皙修长,好像就是刚才那个普通英俊的调酒师。

“肖哥哥……你……你原来是利用我的……”爱莎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哭过还是因为这种背叛的感觉,她在人生中第一次尝试到。

“……我想,也许你来见你母亲最后一面,”魏七柔声说,“如果我不带你来,你再也看不到你母亲了。”

“不对、不对!”爱莎哭起来,抓住母亲的手臂,“你明明对我那么好,就像哥哥一样……为什么……?”

“我很喜欢你,所以才来带你见苏琪,”魏七柔声说,“这和杀你母亲并没有冲突,我只是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魏七第一次那么耐心的解释,沙漠之鹰真的很重,重的几乎让他抬不起手臂。

“……对不起,爱莎。”魏七轻声说。

魏七一出生就不知道父母是谁,目之所及都是和他一样孤单的孩子。

四岁的时候,院长告诉他,你有一个新的家了。

有几个人来把他带到魏家,魏七第一眼看到的是魏家的当家人,魏笑谦的爷爷。

那个老人在去年去世了。

他总是笑呵呵的样子,摸着魏七的头说,你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孩子。

看到爱莎哭的这样,魏七忽然迷茫起来,我真的温柔又善良吗?

爱莎很可爱,魏七在本家也能看到很可爱的女孩子。她们坚强而自立,从来不哭。就算哭,也不会让别人看见。

魏又雪是个例外,她是唯一的女孩子,长辈非常纵容。

老当家曾经说“能挑起魏家担子的人已经有了,所以小雪啊,就让她­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吧。”

当然,老当家的死了以后,魏又雪的保护屏障就消失了,现在能站在舞台上,也是靠着魏笑谦和魏笑语。

爱莎不一样,她当然也是了不起的女孩,但是她比她们柔软的多,像片花瓣一样,轻轻一按就满指的汁液。

番二(5)

这时候,整个俱乐部爆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接下去又连着一些爆炸声,估计后面的声音是瓦斯管爆炸了。

爱莎还看着魏七,对面的男人还是拿着沙漠之鹰,那些爆炸声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本来人会下意识地惊慌,这时候是逃离的好机会,但是魏七根本不为此所动。

他的枪指着苏琪,黑­色­的眸子中出现毫不掩饰的杀气。

正在这个时候,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好像那扇门没有锁一样。

爱莎知道,这扇门刚才已经被魏七锁起来了。

爱莎看着推门进来的男人,他就像串门的邻居一样随意,但是他身上……有种和魏七类似的气质。

他比魏七高一个头,看上去更适合做模特,因为长相英俊,身材也很好。

那个男人有双墨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像个混血儿。

魏七是背对着门的,这会儿转过身,楞了一下:“……笑谦少爷?”

“该走了,事情办完了。”魏笑谦一把揽住魏七的腰,“马上就要有警察过来了。”

魏七被他一带,撞到他怀里,魏笑谦顺势把沙漠之鹰拿过去:“……哎,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吗?”

“苏琪……”魏七在魏笑谦怀里挣扎,指着苏琪和爱莎。

“噢,回去再说,”魏笑谦熟练地把沙漠之鹰收起来,对苏琪和爱莎一笑:“告辞。”

爱莎接触到那双墨蓝的眼睛,就仿佛心脏掉进了冰块里。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看上去斯文优雅,还带着那么点书卷气,但是那眼神一瞥就让人畏惧。

森冷而锐利……就好像死神的镰刀一样冰冷。

但是,当那个男人看向魏七的时候,那种感觉仿佛又消失了。

“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魏七皱着眉说。

魏笑谦一偏头:“任务出错了,苏琪不用杀。”

“任务出错了?”魏七惊讶地看着魏笑谦,这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炽热的气浪随着通道几乎涌进这边的休息室。

“过不了两分钟,这里会爆炸。”魏笑谦眯起眼睛笑着说。

“什么?”魏七惊讶地看着魏笑谦。

“还有一分五十秒。”对面的人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魏七看向爱莎:“你们快走!”

苏琪犹豫了一下,拉着爱莎往外面跑去。

爱莎的眼睛一直看着魏七,直到走出房间。

好聚好散,妈妈以前说过的。

“一分二十秒。”魏笑谦看看手表说。

魏七瞪着他没说话。

魏笑谦露出一个笑容,优雅而愉悦:“你说过,如果我不在魏家了,你是不会跟我的走的。”

“你现在脱离魏家了吗?”魏七诧异地问。

魏笑谦墨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如果是呢?你不跟我走吗?”

魏七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魏笑谦看看手表:“还有四十秒。”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魏七面前,“跟我走吗?”

魏七一皱眉,叹了口气,把手放到魏笑谦手上:“……无赖。”

“唔……走吧,还有二十五秒。”

×××

两天以后,爱莎重新回到那家宾馆的房间。

对面的俱乐部一样被炸的一塌糊涂,幸好受伤的人员不多,大部分还是黑社会的人。

两天前,这边黑社会的几个头目在举办酒会的时候被杀了。

现在从宾馆的窗户里看过去,一片狼藉。

她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备用钥匙,轻轻地打开了衣柜。里面只有一只箱子。

她一挥手,走进来一个男人,手里拿着解码器,放在箱子上,数字飞快地跳动,最后出现一栏数字。

解码专家把数字输入进去,箱子打开了。里面是组装的小口径步枪,爱莎熟练地看了下弹道,5.45×39毫米。

“小姐……这把枪?”旁边的专家问。

“带回去吧。”爱莎轻声说。

小口径步枪的­射­程范围为400-600米,用来狙击还差一点。

那个人……应该不会再来拿这箱子了吧。

×××

“到底怎么回事?”魏七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伏特加,他手里有一杯。

魏笑谦走过来站在他面前说:“我到了D港以后发现这边的事情不对劲,但是也没有通知你,我想你知道我没出现,就应该明白事情出差错了。”

“看起来我还不算太笨。”魏七挑挑眉说。

魏笑谦柔声说:“之后我发现D港这边我们的人,已经背叛了,所以计划改变了。苏琪并没有招惹魏家,倒是那边的黑社会觉得她继续坐在总统的位置上,迟早会对他们造成伤害,所以决定借我们的手杀掉她。”

“所以说,我们的信息完全出错了?”魏七郁闷地说。

“基本上是的,”魏笑谦耸耸肩膀,“所以确定了之后我才动手——总之,我来的算是时候吧。”

魏七咬着杯沿,含糊地应了一声:“还行……”

魏笑谦俯下身体,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把魏七圈在怀里,低笑起来:“你还是得跟着我走……”

“……唔,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魏七无奈的点点头。

——————全文完

第一章

顾小夕趴在窗口看见外面的五颜六­色­的电线在各家的屋檐上来回交错,有些鸟儿落在那里。

水泥电线杆有些倾斜,但是没人将这些当回事,照样走进走出。

目之所及都是这种简易的二层式建筑。这种建筑大多建于刚解放时期,或者更早。

有钱的人早就搬离了这里,剩下的人还等着拆迁。

他现在在二楼,抬起头能看到交错的电线就像一张大网罩在头顶一样,上面是瓦蓝瓦蓝的天空。

蔚蓝的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很美,美得让人心醉。

顾小夕回过头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给自己整理东西。

他歪歪头说:“阿姨,那些东西不要带了。”

被他叫做阿姨的女人抬起头来:“怎么不要带了,听阿姨的话,这些东西都用的到,这次去大城市……唉……”

她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顾小夕仍旧转回头趴在窗口看人来人往。

顾小夕的父母在很早的时候就死了,是阿姨养大的,现在和阿姨住在十平方的出租房里。

他们不是等着拆迁,对于他们来说,拆迁越晚越好,要不然就要去找新的,便宜的房子了。

顾小夕高中刚毕业,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大学也同意减少学费,甚至提出了各种赞助,以及奖学金计划。

顾小夕却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毕竟对于他来说——大学可用不着再上一遍了。

顾小夕在一个月前遇上了一次车祸,那时候的顾小夕其实已经死了。

取代那个年轻的灵魂的是另一个人的灵魂,同样因为车祸。

睁开眼睛的时候是陌生的身体和陌生的环境,视线那么清晰,仿佛连空气中的微尘都能被看见。

一双很好的眼睛,那时候,他想,事情可能向不同的方向发展了。

年轻的身体,虽然有些过于纤细,但是总没有什么残缺。

事故很大,所幸身体没有落下残疾,唯一受伤的只有这个身体的灵魂。

于是他成了顾小夕,并且继续活下去。

“小夕……你真的要去吗?”阿姨还是不放心,对她来说,顾小夕只有十八岁,刚从学校里出来,对社会理解的不深。

顾小夕回过头,露出一个笑容:“我能照顾自己的。”

声音轻柔,虽然还带着稚气,却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阿姨愣了愣又低头整理衣服,把她所有想到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阿姨整理东西的“沙沙”声。

忽然,连那个声音也没有,顾小夕转过头,看到阿姨坐在行李袋前哭。

她才二十八,还没有结婚,哥哥死的早,就剩下侄子一个人,她带着他,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顾小夕事实上只和她生活了一个月。他知道她是一个固执的女人,坚强而且倔强。

这种人在什么社会中都能活下去,尽管活的不太好,但是比起娇生惯养的小姐们更容易存活。

不过起跑点不同,注定成不了比较。

顾小夕走过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会照顾自己的,阿姨。”

女人拉住他的手哭了起来:“你可以不用去的,我们……”

顾小夕知道,就算他不出去工作,阿姨还是会养着他。

他蹲下身,对女人说:“谢谢你养育了我十八年,以后我会养你。”

女人哭地更凶了,有时候爱的付出不求回报,在一起或许就是一种回报。她不住的摇头,但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顾小夕感谢她的眼泪和体贴,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那个姿势。

最后女人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整理东西——直到楼下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

顾小夕跑到窗户口,向那辆黑­色­的奔驰摇了摇手,转身对女人说:“我该走了。”

女人点点头,把行李袋拉上拉链。

到了门口的时候,顾小夕拿过两大袋沉甸甸的行李,对阿姨说:“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休息天我会来看你。”

阿姨点点头,没有再送,但是门一直没有关,女人在门口看着他走下去。

看着他纤细的背影拿着那两大袋的行李。

顾小夕刚走到楼下,就有个男人走过来帮他拿行李。

看到他简陋的行李袋,他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将它们放进了后座。

“老板在等你。”那个男人说,然后打开了车门,顾小夕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空空荡荡的窗户,然后坐了进去。

这里是贫民区,离市中心有三个小时的车程。

顾小夕闭着眼睛靠在柔软的座椅上,能感觉到熟悉的闹市吹到脸上的风。

他想,自己还是习惯喧闹的世界。顾小夕原来的世界太简单,太真诚,太温暖,呆久了,会忘记这个世界的残酷。

“到了,”旁边沉默的男人说了话,顾小夕自己开门走下车。

喧闹的城市似乎都是一个样子,忙碌的人群,巨大的广告牌,鳞次栉比的大厦以及那些偶尔流露的机巧的眼神。

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皮衣,下摆一直垂到小腿,领子上镶着黑­色­的皮毛,几乎遮住了下半张脸。

那个男人转头看着顾小夕,墨蓝的眼睛眯着一条弧线:“这就是我的店。”

顾小夕抬头看了一下,在闹市上一家很大的酒吧,现在是下午,还没有营业。

门口站着两个漂亮的女接待,看到穿着皮衣的男人走过来,立刻弯腰叫“老板”,顾小夕乖乖地跟在后面,行李已经被人拿下来直接送到他的房间,车子也开去了停车场。

就顾小夕看来,这是他见过最好的酒吧了,比起国外的一些酒吧,这里显得更加的……华丽,有些接近上流社会的俱乐部了。

他走进酒吧跟着前面的老板走到了贵宾区的开放式包厢。

他们坐的地方能看到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垂下来的水晶,剔透而­精­致。

“这就是我的店。”穿着皮衣的老板优雅地交叠起双腿,“你说你不需要我支付多余的车祸费用,却想在我的店里找个工作。”

“是的,对于我来说,工作比一大笔赔偿款有用的多。”顾小夕在这个男人对面坐下来,他看到那个男人的手指­干­净而白皙,手腕被隐藏在柔软的黑­色­皮草中。

“可惜很多人都看不到这一点,”男人柔声说,“你应该用那笔钱来读大学的,即使在大学里其实学不到什么。”

顾小夕看着那个男人,在他重生以前的生活中,他能看到类似的人,并且习惯和他们打交道。

他们计算利益,筹划集资,他们是生活在城市边缘的一种人,手里却握着大量的金钱。

顾小夕对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我觉得我应该学会养活自己和我的长辈。”

男人挑了挑眉,无所谓的点点头,问旁边那个男人:“现在店里还有什么空置的位子?”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男人回答:“服务员、门童还有调酒师。”

“门童如何?”男人轻声问顾小夕。

“……我想做调酒师。”顾小夕回答。

男人摇摇头:“我们不收学徒,而且我们这里的调酒师要高级以上的,也就是职业等级3级以上,你有资格证书吗?”

顾小夕皱皱眉头,他以前有一份,虽然是国外的,不过现在在国内只认可劳动部职业鉴定中心的证书。当然,就算是他们承认国外的证书,那张证书上也不是自己的名字。

他为难的摇摇头。

男人支着下巴看着顾小夕:“你才十七岁,会调酒吗?”

顾小夕点点头:“以前学过一点。”

“可是我这里的客人都很挑剔,”男人柔声说,“要不然你先在我身边做些杂事?”

顾小夕摇摇头。

男人看着他说:“你很漂亮,我想把你留在身边,你没有必要工作的。”

这是一句很直白的……呃,包养的话。

顾小夕皱着眉头听着,然后快速摇了摇头,他露出孩子气的表情:“你撞了我。”

男人笑了出来,顾小夕不得不说,他笑起来很好看。

“好吧,”男人柔声说,“我尝尝你调的酒。”

第二章

这里的酒吧采用的是英式酒吧,主酒吧设有巴凳,紧挨着吧台。这样就给了客人和调酒师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从此看出,这个酒吧要求的调酒师必须具备较全面的业务知识和服务、推销技巧。

顾小夕走进吧台,男人则堆在吧台的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他。

“调酒师不简单,尤其我这里的。”男人支着下巴说,“所以还是呆在我身边比较好。”

顾小夕看了他一眼说:“那我还是选择赔偿款吧。”

“真不可爱。”男人支着下巴说。

顾小夕不理他,继续在酒柜里找酒。

虽然顾小夕高中里学过英语,但是和酒吧里的酒的名称可搭不上边。

好在顾小夕身体里的灵魂并不是真的顾小夕。

酒吧里卖的酒很多都是国外生产的酒,商标都用英文标示。

顾小夕对这些很熟悉,他以前也做过类似的工作,所以选酒的时候不会出现差错。

男人趴在吧台上,沉默地看着,他看到顾小夕修长的手指划过酒柜的木格,几乎不用看酒的产地,似乎光从瓶子的颜­色­和形状就能判断它来自哪个国家。

因为即使是同一种酒,产地不一样的话,口感也会大相径庭。

“马丁尼可以吗?”顾小夕转头问。

“伏特加马丁尼,”男人眯着眼睛说,“摇匀,不要搅。”

顾小夕皱皱眉头,但是没说什么,但是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客人都这样点酒吗?”

“我在学邦德。”男人支着下巴说,“我觉得这样很帅啊。”

顾小夕从酒架上把酒拿出来:“很没有品位。”

男人用孩子气的声音说:“我就要那样。”

顾小夕冷哼一声没说什么,顾客就是上帝,不过反过来说,老板其实和上帝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用右手提及瓶颈部分,并迅速向上抛出,准确地用手掌接住瓶体的中间部分。

他这一手让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掌声。

谁都知道这是英式调酒的第一步的技巧,要求动作迅速稳准、连贯。

虽然得到了掌声,不过顾小夕却暗暗地擦了一把汗,酒瓶有些沉,差点从手里脱落。

这倒不是说顾小夕不熟练,只是这个身体的协调­性­比较差,而且毕竟在少年,力气上还是有些微妙的差别。

男人还是坐在那里,没说什么话,就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顾小夕用左手托住瓶底,右手扶住瓶颈,呈45度角把商标给男人看。

因为男人学邦德的台词,所以顾小夕按照007里面的配方,选用了戈登琴酒作为基酒。

男人轻轻的点点头,顾小夕开瓶量酒,用三分戈登琴酒,一分伏特加,半分Kina Lillet开胃酒,加冰摇匀,再从旁边的冰盘中拿出一片柠檬,Сhā到酒杯上。

顾小夕将马丁尼推到男人面前,等他品尝。

男人支着下巴看着那杯马丁尼,轻轻地说:“听说马丁尼的配方有268种以上,你会几种?”

“我会调客人想要的。”顾小夕将酒瓶放回架子上,回头学男人的样子,在吧台上支着下巴。

“我听说这样调酒不太好?”男人问。

“因为马丁尼应该是搅拌而不是摇和,”顾小夕抓抓头发说,“因为基酒是琴酒,所以只有搅拌才不会损伤到它,才能让分子舒服地躺在其他分子上,而摇晃的动作会让冰破碎,从而产生更多的水。”

“我不喜欢水。”男人不满地说。

顾小夕耸耸肩膀:“这样也会减弱酒的劲度,影响口感,也会让马丁尼看起来浑浊一点。”

“这个酒好像有个名字?”男人又问。

“噢,James bond Martin。”顾小夕笑着说,“有些地方会这样称呼它。”

男人眯着眼睛,嫌恶地看了那本马丁尼一眼,把酒推给旁边的一位调酒师:“尝下味道。”

旁边那位调酒师,拿起杯子轻轻地啜了一口,朝男人点点头。

“可是你才十八岁。”男人说,“不如你在我身边呆两年?”

顾小夕摇摇头。

男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你做调酒师吧。”

“待遇呢?”顾小夕问。

男人从吧凳上起来:“待遇从优。”

顾小夕露出一个笑容:“谢谢老板。”

男人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转身离开了酒吧,毕竟现在还没有到营业时间。

顾小夕之前并不知道老板的名字,只知道他姓魏。

店里所有的人都叫他老板。

他看上去才二十多,很难从外貌上看出是否超出了三十岁。

看上去他有些外国血统,五官深刻而立体,­唇­很薄,笑起来却有种温和的味道。

顾小夕在这一行混的很久了,他知道对于这种人来说,酒吧不过是一个幌子,来不来钱是无所谓的,他一定在暗地里有什么大案子,当然,这可是普通员工所不知道的,而顾小夕也没有兴趣去知道。

“……请让一让。”顾小夕皱着眉头说。

“这是我的房间。”对面的人面不改­色­的说。

“可它现在属于我。”顾小夕打开衣柜将一大包东西塞进去。

“房产证上还写着我呢。”

顾小夕看了他一眼:“老板,请别这样。”

男人走进顾小夕的房间,转了一圈:“太小了。去住我那里。”

“不需要。”顾小夕冷冷地说,打开另一包行李,里面有一些日常用品,都是顾小夕平常在用的。牙膏牙刷都是很便宜的塑料制品,顾小夕将它们放在配套的洗手间。

男人只好坐在顾小夕的床上:“我会给你发工资的。”

顾小夕看也不看他,继续整理东西:“你当然应该发我工资,你是老板。”

“也许你愿意另外再打一份工?”男人眯起眼睛,墨蓝­色­的眼睛显得更加幽深。

“不了,我只是个孩子。”顾小夕将颜­色­陈旧的小闹钟拿出来放到床头柜上,据说那是阿姨在顾小夕开始上小学的时候买给他的,用了很久了。

“真不可爱。”男人用不满的语气说。

“谢谢夸奖。”顾小夕从里面摸出一个枕头,阿姨想的真周到,但是这里用不到。

“我叫魏笑语,你可以叫我的名字。”魏笑语热情地说。

顾小夕想了一会,走到床边对魏笑语说:“请让一下,老板。”

“叫我的名字。”魏笑语坚持说。

“……魏笑语。”顾小夕叫他的名字。

“……叫笑语看看。”魏笑语又说。

“……笑语。”顾小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魏笑语站起来,对顾小夕说:“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孩子,也许我用车撞你一下是对的。”

顾小夕将自己床上的那个枕头拿起来,换上了阿姨给自己准备的那个:“那次我差点死掉。”事实上,那次顾小夕已经死掉,但是自己的灵魂也因为交通事故莫名其妙地进入了顾小夕的身体,所以这个叫魏笑语的男人才没有背负上杀人罪。

顾小夕回头看了站在床边的高挑英俊男人,对于这种男人来说,也许撞死一个人算不了什么事,而自己——也是因此而死的。

“你怎么了?”魏笑语忽然出声,看到顾小夕对自己露出迷惑的表情,他便说:“呃,你刚才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杀气腾腾的,我是说,我对你还是挺友好的……”

顾小夕愣了愣,把手指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抱歉……我只是,有些累了。”

魏笑语沉默了一会说:“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可以上班了。”

顾小夕点点头,然后转身进了旁边的洗手间,一会儿传来关门的声音,他知道魏笑语已经走了。

在洗漱台上,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脸。

他重重揉了一下,脸颊传来轻微的疼痛。他的呼吸有些沉重,镜子里的人也是如此。

似乎是不管多久都不能习惯一样,镜子里的脸过于年轻,年轻到负担不起心里的黑暗。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的脸,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甚至更小。

黑­色­的短发,白皙的皮肤,因为用冷水洗过脸而显得有些微红。

那双黑­色­的眼睛却像夜幕一样深沉,洗手间窗户的阳光落在眼皮上,幽深的瞳仁没有一丝反光,那不是属于孩子的眼睛。

魏笑语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在还没有重生以前,他就听过他的名字。

顾小夕揉揉自己的黑发,拿毛巾把脸上的水珠擦掉。

在没有重生以前,他依靠别人生活,过着肮脏不堪的生活,可是现在……他想更单纯一点。

他能游走在黑暗之中,但是决不能再被诱惑了。

第三章

这家酒吧的名字叫夜语,在这座城市里不太有名,但是却是出了名的价格昂贵。

这里客人也不多,因为采取的是会员制,所以顾客群大多固定。

作为老板,魏笑语很少呆在这里,更少看到他忙碌。

他的位置是固定的,格出来的包间,里面灯光明亮,喝点酒或者看报纸,要不然就坐在那里看着外面,似乎什么都没想。

顾小夕支着下巴看到这些客人,很多都是在报纸上见过的。

暗语之所以没什么名气,是因为它只流传于这些社会名流,富豪商贾之间。当然,更多的还是这些人的孩子们——这里就像二世祖的集会。

这些孩子可真够疯狂的,顾小夕想着,一边用手巾擦拭酒杯,让它们在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这些二世祖喜欢在这里包上一个房间,然后花天酒地,每天都有不同的花样。当然,这钱可不是他们工作出来的。他们一天的花销可以是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或者两年,或者三年以上,并且他们以攀比为乐。

顾小夕将酒杯放好,看看快到了下班的时间。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多,也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时候,接他班的人快要来了,吧台前又没有什么客人,他准备放下酒杯走了,却有人坐在了吧台旁。

顾小夕旁边的调酒师走过去,却被那个人赶走。

“小夕。”那个人轻柔的叫他,声音温柔。

顾小夕抬起头,对上魏笑语那双笑眯眯的眼睛。

魏笑语很喜欢笑,和他的名字一样,但是顾小夕也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危险,你永远猜不透他们在想些什么心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忽然笑着给你一刀。

“我快下班了。”顾小夕说。

魏笑语支着下巴看着他,顾小夕能看到他那双和­肉­食动物一样危险的眼睛,他侧过头不去看他。

魏笑语笑着说:“可是还是十分钟呢,我的员工应该按时上下班。”

顾小夕低头看看手表,只好走到魏笑语面前,和他隔着一个吧台问:“老板需要什么?”

“我喜欢味道柔和一点的,加橘橙酒的最好。”魏笑语说,皮衣在灯光下散发着昂贵的味道。

顾小夕转身为魏笑语选酒。

魏笑语看到顾小夕纤细的身体被包裹在白­色­的衬衫里,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诱人而迷幻的­色­彩。

他支着头看着,看到他白皙的脖子没入衬衫的领子中,年轻的侧脸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醉人的光晕。

他看着顾小夕熟练的拿出酒瓶——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看上面的商标了,对已经熟悉这个酒吧的调酒师来说,商标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就像对自己的手脚一样,顾小夕知道每瓶酒的摆放位置。

在以前,他对调酒只是有兴趣而已,没想到现在会将它当做职业。

魏笑语看到顾小夕修长的手指抓住浅­色­朗姆酒的瓶子,将它倒入雪克杯中,并估量它所占的分数。

又拿起橘橙酒倒进去,最后放入新鲜的柠檬汁,倒入冰块,盖上雪克杯,用手摇晃它。

他的动作是那么熟练和自然,很难想象那是出自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孩子。

这个孩子对酒吧一点也不害怕,对这种喧闹的环境也不觉得不适,好像他在这种地方呆的很久了,才从他的脸上显现出一种难得的淡定。

他摇着雪克杯的手法那么优雅自然,魏笑语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想象着它因为情 欲而扭曲的样子……

就在魏笑语想着的时候,顾小夕的雪克杯一下子放在吧台上,把魏笑语吓了一跳,他有些心虚地看着顾小夕,却没有发现他露出任何表情。

顾小夕用滤冰器滤去冰块,将酒倒入酒杯中。

魏笑语到顾小夕将酒杯推到他面前,然后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X.Y.Z.’。”顾小夕回答他,“不是很烈的酒,是用橘橙酒和柠檬汁混成为基酒调和的,很多女士喜欢。”顾小夕看看自己的手表,“我下班了。”

顾小夕向魏笑语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了吧台,接替他的人刚才已经到了,看到魏笑语坐在这里,连忙走了上来。

魏笑语看着顾小夕的背影消失在吧台,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看着手边的X.Y.Z.。

“老板?”那个调酒师问,“还需要什么吗?”

“这个酒是什么意思?”魏笑语转头问调酒师。

调酒师看了看说:“这是一种­鸡­尾酒,为什么要这样命名我也不清楚。通常的说法是:认识总是从颜­色­或者ABC开始,调酒就要与此相反,也就是表示没有比这更高的阶段了。”

“可是我刚才看小夕调出来似乎很简单啊。”魏笑语疑惑的说,“而且他给我调完就走了。”

调酒师笑了笑:“当然还有一种说法,因为也有人讲X.Y.Z代表的是英文的最后几个字母。也就代表结束的意思。”

那位调酒师继续说:“这是最后一杯酒的意思。只要调酒师上了这一款酒,就代表着叫客人离开。通常将‘X.Y.Z.’称为最后一杯酒。”

魏笑语看着倒三角的高跟酒杯,把他推到调酒师面前:“给你喝吧。”

调酒师困惑地接过酒杯,看魏笑语转身离开吧台。

“什么呀,怎么就结束了呀。”魏笑语喃喃地说。

顾小夕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是酒吧给员工住的房间,都是单间。能在这里上班的员工都是非常优秀的,相对的,这里的工资也非常优渥。

顾小夕还没有领到过工资,不知道有多少钱。他也没有问过魏笑语,不过听别人说倒是比一般的酒吧要高出三四倍。

住在顾小夕隔壁的是个叫江莱的少年,也是高中刚毕业,长得眉清目秀,是在这里做服务员的。

顾小夕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他要上班。

“下班了吗?”江莱走上去问。

顾小夕点点头,侧身想绕过他,没想到江莱却挡在了顾小夕面前。

顾小夕抬起头,看到这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怎么了?”

“没、没什么……”江莱抓抓头,“那个,你饿不饿,我在你门口放了一个饭盒……”

顾小夕皱皱眉头,现在是凌晨一点,的确有些饿了,但是……

看到顾小夕困惑的眼神,江莱连忙说,“没什么,如果你不想吃的话就放那里好了……我还多一点……那个、我想你应该饿了。”

江莱的口齿有些不清,脸上了淡出一层粉­色­。

顾小夕看了看他,轻轻的说:“谢谢。”

江莱愣了愣,连忙点点头:“那个、那个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做的……我上班去了!”

江莱立刻绕过顾小夕走了开去。顾小夕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口果然有一个塑料饭盒。

他弯腰拿起来,还是热的,饭盒外面的塑料袋里面沾满了细小的水珠。

他拿出钥匙打开房门,里面很暖和。现在是冬天,虽然这个城市的冬天不太冷,但是厚一点的外套还是要穿的。

房间里的暖气一直供应着,他把外套放到一边的架子上,露出里面调酒师的衣服。

调酒师对身高和容貌有一定的要求,当然,并不要求每个调酒师要像现在的明星偶像一样。但是必须要有得体的服饰、健康的仪表、高雅的风度和亲善的表情。

在顾小夕没重生之前,并不知道一个真正调酒师的要求有那么多。

这些在顾小夕以前来说,很容易办到,因为之前的职业是个很特殊的职业。

现在嘛,这个身体的外表有些过于稚­嫩­,不过幸好这里的客人其实并不是那么挑剔。倒是那个老板魏笑语经常喜欢缠着自己。

顾小夕自问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漂亮,但是魏笑语就是喜欢逗自己。他知道自己不能和这种人深交,一旦将心交付就会死无全尸。

顾小夕解开自己的领结,并且轻轻地解开扣子,准备换睡衣睡觉。

他脱下衬衫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冷风,他有些困惑地转过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魏笑语站在自己的门口,冷风就是从那里吹进来的。

魏笑语穿着长及小腿的皮衣,将他的身材衬托地更加挺拔高挑,黑­色­皮衣领口袖口上的皮毛给他增添了一种奢华和高贵的味道。

他的手Сhā在皮衣的口袋里,黑­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顾小夕有些尴尬地转过身,那种带着露骨的欲 望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自在。

******************

在魏笑语还没有做出下一步行动前,顾小夕将旁边的睡衣快速地套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魏笑语关上了门,走进了顾小夕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这里的隔音设备很好,虽然前面就是酒吧。现在是凌晨一点多,所以就更加安静。

魏笑语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坐在了桌子旁边的椅子上。

廉价的椅子跟他比起来可真不相配,顾小夕无所谓地想,然后把自己调酒师的衣服用衣架挂起

来,挂到衣橱里。

魏笑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这里真够小的,连我养的猫都嫌窄。”

虽然魏笑语总说顾小夕的房间太小,但是算上洗手间也差不多有二十个平方了。

当然有些人会拦出一些平方来做厨房或者小客厅,不过顾小夕只是将房间做了卧室,在床边放上了一张桌子,靠着墙的地方放上了一些置物架。

顾小夕看了他一眼,坐在他的对面:“这可是你给员工的房间,这话应该我们抱怨才对。”

魏笑语没说什么,黑­色­的眼睛只是看着他。

顾小夕不理他,伸手拿过江莱给他的饭盒,轻轻地解开塑料袋的结。

魏笑语看着那只塑料饭盒,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东西?”

“饭盒。”

“我当然知道是饭盒……可是为什么会有?”魏笑语瞪着那只无辜的饭盒,好像要在它身上看出

一个洞来。

顾小夕小心地打开饭盒,是分隔式的饭盒。大一点的格子放着白粥,小一点的格子是咸菜。

对方还很体贴地为他准备了一次­性­的筷子,不过顾小夕还是去抽屉里找出了自己的勺子。

“粥陪咸菜?”魏笑语的眉毛向上挑。

“好香。”顾小夕由衷地说,对顾小夕来说,在这样的晚上用这个做夜宵真是不错的选择,明天应该谢谢江莱的。

“你饿了?”对面的那个男人嫌恶地看着饭盒。

“对啊。”顾小夕舀了一勺粥放在嘴里,还有些烫。

“我带你出去吃夜宵好吗?”魏笑语问。

“我要吃这个。”顾小夕舀了点咸菜放在雪白的粥里,吃了一口,露出满意的表情。

“……有那么好吃吗?”魏笑语讽刺地看着他。

这次顾小夕不说话了,只是吃着粥。

魏笑语支着下巴看他吃粥,他的嘴­唇­因为粥的温度而显得有些红润,张开的时候就想一种无声的诱惑,让魏笑语的心上就像一只小爪子在挠。

“我也饿了。”魏笑语忽然出声。

顾小夕抬头疑惑地看着他,然后拿起旁边一次­性­的筷子递到魏笑语面前。

魏笑语推开那双筷子:“我要用勺子。”

顾小夕皱皱眉头,不过没说什么,转身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勺子上沾满了水珠,看起来他已经洗过了。

“我就一只勺子,”顾小夕将饭盒推到他面前,“这边的粥我没吃过。”

魏笑语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吃过也没关系啊。”

顾小夕抱着肩膀站在桌子旁边,看着那个衣着华丽的男人正在吃粥。

着可真是一幅诡异的场景,顾小夕揉揉眉心,看着魏笑语把粥都吃完,然后过去收拾桌子。

“很好吃。”魏笑语认真的说,“你每天给我做宵夜,我付你工钱。”

“我也很想领这笔钱,不过,这不是我做的。”顾小夕拿起饭盒,用抹布擦了擦桌子,“是隔壁的孩子给我的。”

“他为什么做给你吃?”魏笑语不满地说。

“我怎么知道?”顾小夕奇怪地说,然后转身进洗手间准备洗饭盒。

“你怎么不知道就吃了?”魏笑语跟着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很小,顾小夕走进去洗完,魏笑语就只能站在门口。

“你不也吃了吗?”顾小夕转开水龙头开始洗碗。

“我又不知道是他做的。”

“也有可能不是他做的,”顾小夕安慰他。

“可是问题又不在这里。”魏笑语瞪着顾小夕,“你把问题绕远了。”

“什么?”后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算了。”魏笑语转身走了出去。

顾小夕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听到关门的声音。他轻轻地摇摇头,老板的想法就是很奇怪,不是他这样的人能理解的。

于是他就继续洗碗。

洗好碗以后,顾小夕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两点了,他又转身去洗手间洗了个澡,这次他注意关上了门。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然后打了一个呵欠,关了灯,闭上眼睛。

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他起来刷牙洗脸晒被子。

饭盒是洗好了,不过江莱昨天是晚班,所以应该还在睡觉,应该要下午才会起来。

他伸伸懒腰,走出房间去了酒吧。

酒吧就在他们员工公寓的前面,他进去的时候,只有几个人在打扫卫生。

他走进吧台,在重生之前,他很喜欢这个地方。

吧台是一条界线,阻拦了热情的客人,他很喜欢这种方式。在以前空闲的时候,他也会冒充一下调酒师。

他背靠在吧台上,看着木格酒架上摆放着的酒瓶。

因为“夜语”是非常昂贵的酒吧,所以也配备了侍酒师,所以让调酒师的工作就轻松了不少。

当然,侍酒师和调酒师,不能说哪个职业比哪个职业轻松,不过顾小夕就是不太喜欢和客人过于亲近了。

在木格酒柜的旁边是一个大冰柜,用来存放各种有温度要求的酒。

他打开酒柜看到了久违的百利甜酒,这是他以前很爱的一种酒。

虽然百利甜酒是一种女士酒品,不过那时候顾小夕可爱极了它。

他把它从冰柜里拿出来——因为百利甜酒的存放温度是0-25度,但是因为酒吧里气温不定,所以还是放在冰柜里以求稳妥。

百利爱尔兰­奶­油威士忌——百利甜(Baileys)由新鲜的爱尔兰­奶­油、纯正的爱尔兰威士忌、各种天然香料、巧克力以及爱尔兰­精­酿烈酒调配而成,这些高品质元素的自然结合而形成的香滑纯正口感让它得到了众多消费者的喜爱。

顾小夕发出一声叹息,然后从冰柜里拿出一些冰。

将冰块放入酒杯,然后开了一瓶百利甜酒,将酒倒入杯子里。

巧克力般柔和的­色­泽轻轻撞击着冰块,发出轻微的声音,在安静的酒吧里显得寂寞而柔和。

他拿起杯子轻轻地啜了一口,顾小夕发出满足地叹息。

酒吧里很安静,只有冰块漂浮撞击的轻微声音,顾小夕又轻轻地啜了一口。

这个身体还不太适合喝酒,但是味觉没有改变,那种味道让人如此的怀念,以至于有种让顾小夕落泪的冲动。

因为百利甜酒的保质期是一年,顾小夕看了看酒瓶上的保质期,是上个月刚到的,所以非常新鲜。

百利甜酒通过独特的酿造工艺技术,BAILEYS既保持了­奶­油的天然新鲜和丝绸般的顺滑口感,又达成了于与巧克力和酒­精­的完美融合。

虽然有些孩子气,但是那是顾小夕以前最常喝的酒,而且只要加上冰块就可以了。

忽然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到魏笑语走了进来,身边依然跟着那个高大且沉默的男人。

魏笑语摆摆手,那个男人就走开了。

第四章

魏笑语走过来,像往常一样坐在了吧台前。

“这样的也给我一杯。”他说,眼睛看着顾小夕白皙柔软的手指。

顾小夕皱皱眉:“这种酒很甜。”

“我要喝。”魏笑语的话有些孩子气。

于是顾小夕另外拿了个杯子放了些冰后,倒了些百里甜酒,推到魏笑语的面前。

魏笑语看了看顾小夕的,又看看自己的,露出警惕的样子:“这个酒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吧?”

“没有,百利甜酒就是这样喝的。”顾小夕又拿起自己的被子喝了一口。

魏笑语也拿起来喝了一口:“……好像饮料。”

顾小夕笑了笑:“百利甜里起码有50%的新鲜­奶­油。只有17%的酒­精­度,所以不太容易醉。”

魏笑语又喝了一口:“虽然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但你给我喝的也……太简单了吧?”

顾小夕放下自己的酒杯,笑着看着他:“你喜欢喝什么样的,这种酒是女士酒品,都很甜。”

“……那还是这样吧。”魏笑语又拿起来喝了一口,“说起来,这次好像是我第一次喝你调的酒。”

“好像是吧。”顾小夕无所谓的回答。

魏笑语看着透明的杯子外面浮现细微的水珠,忽然说:“你果然是小孩子,喜欢喝这种酒。”

顾小夕笑起来,魏笑语看着他,不可否认顾小夕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孩子气。也许因为他本身就是孩子的关系,但是有时候看着他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眉眼很柔和,视线就像雾气一样飘渺,不像孩子一样稚气也不像成|人一样坚定。睫毛很长,眼神很淡,仿佛眼里看不见任何人,不是傲慢,只是漠不关心。那种视线扫过你的时候很淡,却把自己的影子留在了别人的眼里。

也许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种人,不像花一样娇艳,可是一再地注视就会将你的灵魂都吸引过去。

毫无疑问,顾小夕就是这样一个人,身上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让魏笑语不自觉地跟着。

前几天魏笑语就让你拿来了顾小夕厚厚的一叠资料,事无巨细地都呈现在那份资料上。

厚厚的一叠,浓缩了他的一生。

可是资料就似乎描述的就是另外一个人。

资料上的顾小夕,在刚出生的时候就父母双亡,全靠阿姨养大。生活拮据,在学校里的成绩既不拔尖也不后进。

安安分分的一个学生,走在马路上的时候被自己的车撞了。

那时候他心情有些不好,毕竟做亏一笔生意的时候,没人心情能好地起来。

那时候有些晚,开车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乱。风速让他感觉平静,忽然车灯找到一张年轻的脸,苍白而且惊慌——这种表情,从那之后魏笑语再也没有从顾小夕脸上见过。

对魏笑语来说,就算撞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看到那具纤细的身体里流出那么多的血,将斑马线的白­色­条纹都盖住了。

夜风凉凉的,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打电话。

过了几分钟,一辆救护车开了过来。

这辆不是属于医院的,而是属于魏笑语的。

另外开来的还有一辆黑­色­的宝马,魏笑语对现场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开着那辆­干­净的宝马离开了现场。会有人替他处理,他一点也不需要担心。

那天晚上他睡的很好,早上按时起床,然后依然按自己的方式生活。

直到一个星期以后他才想起这件事情,所以打了电话给负责这件事情的人。

出乎魏笑语的意料,在魏笑语看来,当时从那个孩子的身体里至少流出了四分之一的血,没想到那个孩子还活着。

不但活着,身上只是一些擦伤,甚至没落下残疾。

他想起那张被车灯照住的苍白的脸,于是他去见了他。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景象。

作为魏笑语这样身份的人,本来是不愿意出现的,毕竟事情到了不能收拾的时候,会有人替他顶罪,所以他还是不露面为妙。

不过既然对方什么事情也没有,那么魏笑语就可以出面了。

他推开病房的门——因为魏笑语的关系,所以病房是独立的,甚至比宾馆的房间更舒适。

病房的东面是巨大的落地窗,白­色­的窗帘被拉起来,阳光从玻璃里透过来,洒在病房里,让这间房间看起来就像某个别墅里的卧室。

地上是木纹的地板,还铺着一块浅蓝­色­的地毯。落地窗前放满了花,每天他的手下都会派人送花来,以表歉意。

大多是探望病人的花,鲜艳而动人,在清晨的阳光下,美丽地就像一幅油画。

窗户的旁边就是病床,床上坐着一个少年,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白皙而柔软。指尖落在书本上,带着一种安宁的感觉。他的五官很柔和,黑­色­的发丝服帖地贴上他的脖子,让他看起来显得那么纤细。

眼睛在阳光下,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黑­色­。

魏笑语站在门口,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这时候顾小夕抬起头。

黑­色­的眼睛那么寂静和荒芜,像一片无边的黑暗。阳光落到他的眼皮上,却一点也没有进入他的眼睛。

“你是谁?”顾小夕轻轻地问。

魏笑语走进房间,将手里的花放到桌子上,转头看着他:“……我是撞了你的人。”

当然,后来的事情似乎有些出乎魏笑语的意料,比如这个少年进了他的酒吧做调酒师之类的。

也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魏笑语觉得自己意料的事情似乎……没有那么准确了。

他看着顾小夕站在吧台后面,身上有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资料上的档案很清楚,顾小夕没有接触过酒吧,更没有学过调酒。

但是那天,他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技巧,不是经年累月使用的话,根本没办法那么熟练。更别提那些酒的调配方法,和各种酒的知识了。

魏笑语想和顾小夕说话,但是两个人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他就没话题找话题:“这种酒怎么这么奇怪,是谁想出来的呀。”

顾小夕笑了笑没有说。

“这是一种利口酒吧?我以前虽然喝过,但是没有你这么偷懒的。”魏笑语继续说。

顾小夕看了看杯子里残留的酒液,轻轻地说:“我就喜欢这样喝,当然,这也是最纯正的调法。”

“应该让客人都点这个,这样就不用店里的司机将他们送回去了。”魏笑语耸耸肩膀说。

“这个酒当然也会醉,”顾小夕将剩下的酒倒进自己的杯子,“这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只是我觉得很浪漫。”

“你应该说给我听听的,”魏笑语强烈要求,“告诉客人酒的起源也是调酒师的工作。”

顾小夕孩子气地扁扁嘴,“可是现在还没有到上班时间。”

魏笑语继续劝说:“可是你是在酒吧里。”

顾小夕耸耸肩膀,心想反正时间还早,于是看了魏笑语一眼说:“百利甜的发祥地是在英国,当然大部分酒我都觉得是在那里产生的。

那里有一位著名的调酒师,调酒师的太太是一名出­色­的女­性­,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有一天,很不幸,调酒师的太太死于一次意外。调酒师从此悲伤,过着孤单的生活。直到一次出行的飞机上,调酒师遇到了一位像极了他前妻的空姐。他仿佛重获新生,一切生命的希望再一次点燃。那以后,调酒师疯狂的追求着那位空姐。但是空姐并不能接受调酒师的爱,空姐对调酒师说,有时候人的心会被蒙住,你对你前妻的思念和对我的爱完全是不同的情感,就像是­奶­和威士忌永远无法混在一起。调酒师听完空姐的话,默默的走开。他用了一年的时间,终于将­奶­和威士忌相溶,而且加了蜂密使味道也混为一体,并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Baileys Rock),以此证明他对空姐的爱。”

魏笑语听了以后,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了问:“那位空姐一定接受了。”

“没错。”顾小夕点点头。

魏笑语伸了个懒腰:“传说都是这样的,这也没什么浪漫的。”

顾小夕继续道:“当他知道空姐终于肯品尝这第一杯Baileys Rock时,忍不住在杯里加上了一滴眼泪。”

“于是每一瓶Baileys Rock里都有她的一滴眼泪?”

顾小夕听到这个,笑了起来,眉角弯弯,孩子气地很:“怎么可能,他要存多少眼泪,百利甜才够卖?它可是甜酒之冠,销量很大噢。”

魏笑语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说话,这样笑着。说话的尾音轻微地上挑,竟然让他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妩媚。

也许是注意到魏笑语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顾小夕连忙侧过脸,笑容也隐了下去。

“……我先回去了。”顾小夕轻轻地说,把自己的杯子拿走,伸手来拿魏笑语的杯子。

“我还没喝完呢。”魏笑语连忙说。

顾小夕沉默的拿走自己的杯子,转身离开了吧台。

魏笑语看着他的背影,支着下巴想着顾小夕刚才的样子,然后轻轻地喝了一口百利甜。冰块已经融化在酒里,但是口感依然醇厚滑润。

现在酒吧里只有魏笑语一个人在喝酒,安安静静的酒吧,和晚上真是两个世界。

********************

他想起昨天晚上做的一个梦,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做类似的梦了,所以他忍不住回味。

他梦见了顾小夕。

他梦见顾小夕坐在沙发上看书,指节微微地弯曲,轻轻地捏着书页的一角,然后将这一页轻轻地翻了过去。

外面的阳光很好,落在铺着木制地板的客厅里,已经沙发上。他养的那只叫雪莉的猫趴在顾小夕的怀里,一副懒骨头的样子。

他走过去,皮肤甚至能感觉阳光的温度。

他坐在顾小夕身边,顾小夕像平常一样没有抬头,黑­色­的眼睛还是看着书本。

他伸出手,手肘架在顾小夕的肩膀上,指尖落在他的黑­色­发丝上,温柔地抚摸。

那触觉是如此光滑,仿佛一种轨迹的诱惑一样,让他的手指顺着发丝落下,碰触他的脸颊。

指尖顺着他的脸颊的线条落在他的­唇­角。

手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轻轻抚上他柔软的嘴­唇­,甚至轻轻揉 捏。

顾小夕终于抬起头,黑­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就如同幽深的坟墓一样的冷寂,和这种居家的氛围一点也不相配。

可是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能激起某种欲 望。

他把他压在沙发上,雪莉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只关心眼前的这个人。

当他看到那双黑­色­的眼睛染上一层□的时候,竟然是那么的妩媚动人,虽然锐利地像一把暗杀者的刀子,但是却比那种刀子更能要他的命。

不过对魏笑语来说,最可惜的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做下面的事情,就已经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他有些烦恼地看着自己的床单。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做过这种丢人的事情了。

魏笑语坐在吧台上,把杯子里的酒都喝完。

魏笑语从不在这方面下功夫。他的私生活或许有些那么男女不拘,不过比起同一个世界的人来说,远称不上混乱。

当然,等有很多人想爬上你的床的时候,你就得在质量上下功夫。

所以魏笑语的床伴一向很漂亮。比顾小夕好看的很多,但是……

他有些懊恼地看向吧台后方,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再去一趟他的宿舍。

答案似乎显然易见,因为魏笑语的时间很多,所以就算得不到顾小夕,浪费一点时间看看他似乎也没有关系……

他刚走出了一步,身边的男人从暗处走出来:“老板,今天晚上有个家庭聚会。”

“现在几点?”魏笑语不甘心地转过身。

“已经五点了。”那个男人恭敬地回答。

魏笑语伸了个懒腰,皮衣勾勒出他修长高挑的身体:“好吧好吧,越忙的时候他们却是喜欢呆一块。”

虽然旁边的男人很想提醒魏笑语——您现在什么事情也没有。不过他不敢,老板总归是老板,不是能一起开玩笑的朋友。

魏笑语是个危险的人,尽管有时候看上去是那么斯文无害,不过,他和死神的代理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顾小夕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百利甜的味道没有改变,但是身体不是以前的身体了。这么年轻的身体还不适合过多饮酒。

前几天他喝了一点酒,以前非常了解的酒味,到了这个身体里就变了味。

真是讽刺,自己明明现在做着调酒师的工作,可是一喝酒就会醉,连酒­精­含量最低的利口酒也会让他醉。

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他一下子趴到了床上。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魏笑语的脸,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种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看得出魏笑语再向自己发出邀请。如果是以前,他想都没想就会答应了,但是现在……

他只是想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另一种和以前不一样的生活。

人们总是会忽略百利甜那百分之十七的酒­精­含量,并且为此付出代价。

顾小夕就是其中一个。

他昏昏沉沉的时候被人摇醒。

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张眉清目秀的脸。

这种脸很漂亮,是标准的美人,不过同样也美得没有什么特­色­。

顾小夕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回到了从前,他的手几乎要勾上去了,但是却听到对方开口:“小夕,你睡着了吗?该上班了。”

顾小夕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闭上眼睛,再睁开来的时候,恢复了一贯的沉寂。

他揉揉眼睛,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七点半,该上班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坐在床沿边好一会儿,才认出旁边站着的那个人——江莱。

“我今天和你上一个班,”那个少年开心地说。

“噢……”顾小夕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把饭盒拿出来。

江莱站在那里,他的头发是种柔软的栗­色­,瞳孔的颜­色­也很浅,看上去就像一颗漂亮的珠子。这样的外表看上去,令人感到舒服和放松。

“谢谢你昨天给我的宵夜。”顾小夕将饭盒递过去。

“没、没事。”江莱立刻说,有些忙乱地接过顾小夕递过来的饭盒。

顾小夕看江莱站在房间里不走,于是拿了衣服去洗手间里换衣服。

换衣服出来的时候,江莱还站在那里。浅褐­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慌乱,顾小夕在白衬衫外面穿上外套:“你和我一起过去吗?”

“嗯……”江莱点点头,手里还拿着饭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顾小夕把刚才打开的门又轻轻关上。

顾小夕倒是很感兴趣,这个小男孩会用昨天的粥跟他来交换点什么东西。

他站在那里,等江莱说出来。

江莱看到顾小夕的样子,低着头,顾小夕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我……我想学调酒……”江莱的声音很低,轻轻的,就像小猫的声音。

顾小夕挑挑眉:“……你想学?”

“我只要学一种……或者两种!我是说……”江莱的声音越来越轻,顾小夕不仔细听几乎都听不到。

最后一句倒是听地清楚:“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

顾小夕轻轻地打开自己的房门:“等下班了再说吧。”

江莱的抬起脸,漂亮的脸上又是期待,又是失望。他马上低下头,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好的……”

“上班去吧,”顾小夕柔声说。

第五章

夜语酒吧有分清吧和热吧,今天顾小夕和江莱的班是在清吧。

清吧(PUB)或称英式小餐吧, 是流行于英伦三岛的一种酒吧形式。

虽然说清吧PUB即PUBLIC HOUSE的简称, 是大众化消费场所,但是在夜语依然贵的吓人,好像钱都是白开水一样,用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不过清吧会比其他的酒吧更清闲一点。来这里喝酒的人大多是来聊天谈事的,这里的音乐也更为柔和。

在夜语里似乎有些类似商务区,包间也很多。客人虽然多,但是吧台上却只有两三个人,别的调酒师正在招呼。

顾小夕站在吧台后面,用手巾擦拭酒杯。

他以前经常做这个,到了现在站在吧台上也习惯­性­地做这个。

杯子明明已经很­干­净了,顾小夕还是将它们一个个地擦了一遍,从新挂到上面的杯架上。

凌晨一点是下班的时候,接班的调酒师已经到了,顾小夕和他们打了招呼就想离开。

他抬头看到江莱正在看自己,和自己的视线接触了以后,又迅速把头低下。

江莱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顾小夕却叫住了他。

“不是想学调酒吗?”顾小夕站在吧台后面对他说。

江莱惊讶地眨了眨眼,然后马上跑到吧台前。他不敢坐到吧凳上,那是给客人坐的。

“去换身衣服,我在这里等你。”顾小夕轻轻地说。

他看到江莱露出惊喜的笑容,然后马上转身跑开了。

顾小夕支着下巴,看着江莱的背影:“……嗯,年轻真好。”

请不自觉地讲完这句话以后,愣了愣又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按照年龄的话,他比江莱可以还要小上一两岁。

江莱回来的时候穿了一件T恤,配上牛仔裤。这样的穿着让他看上去小了不少。

他趴在吧台上看着自己,眼睛闪闪发亮。顾小夕疑惑的想着,似乎自己曾经见过某种类似的小动物……

一时间想不起来,顾小夕也没有强迫自己,他拿起旁边一个雪克壶说:“因为你只要学一两种,但是我觉得还是要将调酒的方法教给你,所以从最基本的学起好吗?”

江莱的脸都红了,浅褐­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更像一颗玻璃珠:“……可以吗?”

顾小夕点点头,拿起雪克壶给江莱看:“在­鸡­尾酒里最普遍而简单的放吧就是摇晃这个雪克壶,这个方法被称为摇荡法。”

江莱接过雪克壶点点头:“我看你用过,只要……把冰块和酒放进去就好了吗?”

顾小夕点点头:“用雪克壶是为了去除酒味的辛辣,使酒温和并且入口顺畅。因为国内的人喜欢喝烈酒的人不多,所以对大多数客人都会用摇荡法。“

江莱好奇地拿起夹冰器,夹了几块冰放进雪克壶中,轻轻摇晃了几下。

里面发出了冰块撞击的声音,已经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

顾小夕说:“多种酒混合的时候,要用量杯量出正确的分量,当然,不一定要按照书上的成分比,对于调酒师来说,客人的口味是最重要的。”

江莱乖乖的点点头,看着顾小夕用量杯量出正确的分量,然后倒入雪克壶,并且将它盖起来:“基本上来说,是先放酒再放冰块,不过现在嘛,你知道就好了。”

顾小夕盖好雪克壶继续说:“雪克壶的拿法是右手大拇指抵住上盖食指及小指夹住雪克壶。”他一边说一边演示给江莱看,“而中指和无名指是用来支撑雪克壶的。”

说着顾小夕给江莱演示了一遍,并且利落地一转个,递给江莱:“来拿看看。”

江莱好奇地接过雪克壶,做刚才的姿势给顾小夕看。

顾小夕皱皱眉头,因为两个人隔了一个吧台,所以交流起来并不是那么方便。

于是他招呼江莱进吧台里。

因为清吧这个时候吧台上除了另外几位调酒师,根本就没有人,所以江莱也放心地进入了吧台。

“左手无名指及中指托住雪克壶底部食指及小指夹住雪克壶,大拇指夹住过滤盖。”顾小夕一边说一边教。

因为是手上动作的细节部分,难免两个人的身体相接触。

本来是没有什么人会在意的,但是魏笑语却来了酒吧。

魏笑语的家庭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一点了,搞得他睡意全无,于是他又来到了酒吧。

一到酒吧就不自觉地寻找顾小夕的身影,问了值班的经理才知道顾小夕今天在清吧。

于是他刚进清吧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

明明是已经下班的两个人,还站在吧台后面。

顾小夕轻轻圈住一个漂亮的少年,手把手地在弄雪克壶。

魏笑语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只是看着那两个人。

他看到顾小夕难得温和的笑容,白皙的手指划过另一个人的手腕,身体贴着另一个人。

仅仅是这样就能让他感到一阵嫉妒。

他想起在医院的病房前,打开门的瞬间,那个少年轻轻地抬起头,阳光落下来,温柔地镀上一层暖金­色­。黑­色­的眼睛却一片沉寂。

可是现在,他看到顾小夕对这个少年微笑,嘴角上翘的样子让他有种难受的感觉。

“老板?”旁边的男人轻轻地出声。

“吧台后面的那个孩子是谁?”魏笑语的眼睛看着顾小夕怀里的少年,轻轻地问。

值班经理立刻走了过来:“是服务员江莱,先生,他现在已经下班了。”

“是谁规定服务员能进吧台的?”魏笑语的视线没有从顾小夕身上挪开,语气却更加森冷。

值班经理在旁边直冒冷汗,有时候恐惧无关财富。也许能找一份比这里更好的工作,但是这一刻只是对魏笑语莫名的恐惧,可能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我、我去开除他们。”值班经理低着头说。

刚才他不是没有看到顾小夕和江莱在吧台里面。虽然这是酒吧的规则不允许的,但是因为这两个都是小孩子,而且现在清吧的客人比较少,吧台前也没有客人……更不会想到老板会来。

魏笑语皱皱眉头:“开除那个服务员就可以了。”

“是、是。”经理立刻答应。

魏笑语转身走出清吧:“好好教育你的员工,有些地方,有些东西不能随便碰。”

“是的,老板。”值班经理立刻说,尽管觉得魏笑语的话里有话,但是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

顾小夕和江莱离开酒吧的时候是三点多。

再次上班的时候,顾小夕没有看到江莱,等交班的时候也没有看到。

他有些疑惑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记得江莱今天和自己还是一个班的。

他到门口的时候,房门口有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顾小夕弯下腰捡起来,是他昨天还给江莱的饭盒。

皮肤能感觉到饭盒上传来的热量,他疑惑着推开门,却发现魏笑语坐在椅子上。

那把线条简洁的椅子和这个人真是不相配。

魏笑语交叠着修长的腿,皮衣的下摆几乎拖到地面。他的手放在扶手上,白皙修长的手指,一看就是那种不事生产的少爷。上面还带着戒指,以及一看就觉得价值不菲的手表。黑­色­的皮衣上的皮毛让魏笑语看上去更加柔和。

他坐在那里看上去斯文无害,华丽奢侈,就像某本杂志的封面模特。

“你怎么进来的?”顾小夕将饭盒放在桌子上,把外面的厚外套脱掉。

房间里的空调已经开了,所以很暖和。

魏笑语伸出手,手心里面有一把钥匙:“万用钥匙,随便去哪儿。”

顾小夕皱皱眉头,坐在魏笑语的对面:“我房间里可没有藏酒吧里的东西。”

魏笑语看着桌子上的饭盒,对顾小夕的话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支着下巴说:“那个服务员被辞退了。”

**********

顾小夕愣了愣,黑­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冷寂,他轻轻地回答:“是吗?”他一边说一边将塑料袋轻轻地解开。

“你不关心吗?”魏笑语双手托着下巴问,这个动作有些孩子气,但是由他做出来却多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顾小夕打开饭盒的盖,里面还是白粥和咸菜,他拿起勺子吃了一口:“没什么关心不关心的,原本就是不认识的人。”

“你可真是冷淡,”魏笑语眯起黑­色­的眼睛,顾小夕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属于黑夜中­肉­食动物的眼睛,慵懒中带着锐利,就像棉花里的针。

“江莱还小,他不该在这里赚钱,”顾小夕慢慢地吃粥,“他应该去读书,或者去做些别的事情,酒吧里可不该是他跨入社会的第一步。”

“那你呢?”魏笑语忽然问。

顾小夕愣了愣,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他轻轻地说:“我该学的已经学好了。”

“比如说?”

“不让自己犯同样的错误,”顾小夕轻轻地回答,低着头吃粥,“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也不要去强求。”

魏笑语托着下巴看着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他有些不确定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他听。

“如果强求呢?”魏笑语问。

他看到对面的少年抬起头,黑­色­的眼睛一片冷寂,就像夜幕下的坟墓一样没有生气,但是偏偏让人觉得美丽地移不开视线。

顾小夕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用勺子轻轻敲击饭盒沿,然后转过头谨慎地回答:“也许行,不过强求的东西不一定是你真的想要的。”

魏笑语笑起来:“这是什么哲学家的话。”

顾小夕耸耸肩膀,他的表达能力一向不太好,不过这可不是让顾小夕觉得羞愧的事情。

魏笑语又说:“给我吃一半。”

顾小夕头也不抬:“这是江莱的。”

魏笑语又觉得嫉妒:“现在是你的了,你有行使权。”

顾小夕想了好一会儿,才将饭盒推到魏笑语面前,给他洗了勺子,放到他的手里。

魏笑语有那么一会儿得意,可下一秒又为自己感到悲哀。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魏笑语居然为一碗粥……不,半碗粥而得意了。

吃完以后,魏笑语抬起头说:“明天晚上之前,他会离开这里的。”

顾小夕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魏笑语又说:“以后下班了我带你去吃宵夜。”

顾小夕头也没抬:“为什么?”

“……你太瘦。”魏笑语说。

顾小夕笑了出来:“难道你还要拿员工当猪­肉­论斤卖吗?”

魏笑语却没有笑,黑­色­的眼睛看着顾小夕说:“就是太瘦了啊,所以在床上抱起来的感觉可能会不太好。”

顾小夕面对这种直白的挑 逗只是笑笑,魏笑语无趣地扁扁嘴。

魏笑语走的时候已经晚上三点多了,所以顾小夕早上拿着饭盒敲开了江莱的门。

江莱的房间是在顾小夕旁边,但是顾小夕一直没有留意过。

开门的是江莱,他漂亮的脸上有些憔悴,但是看到顾小夕就露出了笑容。

江莱的房间还划出了一块地当厨房。

房间里很安静,墙角堆着一些箱子和行李,没有多少东西,都是一些很旧的东西。

顾小夕坐到椅子上,江莱坐在他旁边的椅子。

“谢谢你的夜宵。”顾小夕将饭盒递给江莱。

江莱笑着接过,没说什么,站起来将饭盒放到行李包里,又走过来坐下。

顾小夕看着江莱的脸,任谁都能看出江莱强颜欢笑的样子。

这里的工资很高,即使是一个服务员,工资也比一般的白领高。在江莱这样的年纪,如果凭真本事是不可能拿那么高的工资的,所以任谁都会觉得可惜。

“我听说你被开除了,”顾小夕轻轻的说。

江莱脸上的笑容一下子退掉了,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

“之后有什么打算?”顾小夕问,在这种情况下,帮助他理解眼前的形势要比空洞的安慰的话要有用的多。

江莱茫然地摇摇头:“……我不想丢掉这份工作,我……找不到比它工资更高的工作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顾小夕想。他摸了摸江莱的头:“酒吧不适合你,这里太复杂。”

顾小夕在酒吧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知道这里的客人都是了不起的客人。

有钱有权的人难免会有些偏激的想法。他见过几个客人对一个服务员动手动脚,也见过几个客人带服务员离开。

他知道江莱没有遇上,但是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这样的事情,江莱难免会遇上。

他还很小,人生的路还很长,不应该就这样折在这种酒吧里。

当然,这里的老板魏笑语是严令禁止这种事情的,但是如果是服务员自愿的话,魏笑语也不会有意见。

不是每个人都经得起诱惑,顾小夕以前就没能过了这一关,这次只是不希望江莱和自己以前一样。

“……可是我需要钱。”江莱轻轻地说,他的声音很轻,“……我希望我能帮助他的,尽管是很微不足道的……”

顾小夕虽然不明白江莱说的是什么,但是从语气里已经能听出一些了。他很聪明,也看过太多事情。

“是要帮助谁……?”顾小夕低头问他。

江莱低着头没说话,顾小夕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两人沉默了很久,顾小夕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请等一下……”江莱忽然拉住顾小夕的袖子。

顾小夕转过头,却看到江莱低着头,只能看到他被咬着的­唇­泛出暗沉的血­色­。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壁钟的指针走动的声音,江莱放开了手,抬起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没什么。”

顾小夕站在那里没走,轻轻叹了口气说:“这样吧,我去和老板说说。”

“可以吗?”江莱浅褐­色­的瞳仁里升腾出一种希望。

“我试试。”顾小夕柔声说,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门没有再看江莱一眼。

他怕看到那种眼神,那种眼神让他印象太深刻了。在以前的朋友里就有这么一个。

后来,他死了。

顾小夕站在走廊里,有那么一会出神。

相似的事情似乎要重复,也许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无论换了什么样的环境,成了什么样的人,总能碰上那一种人,一种为爱付出的人,他们能做的那么完美而决绝。

之前就在一些人的嘴里听到过江莱的一些事情,很节俭,很省,非常小气。

不过顾小夕却是非常钟爱半夜回来还热着的白粥。

第六章

顾小夕这是第一次和值班经理主动搭话,问出了魏笑语所在的房间。

在夜语的房间中,最东边的总统套间是魏笑语的。

魏笑语很少住在这里,通常是住在自己家里,不过这段时间倒是在夜语呆的比较多。

乘着电梯到了最顶层,顾小夕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想去找魏笑语。

电梯的门打开以后是一条铺着红­色­天鹅绒地毯的通道。

通道的门口站着几个高大的男人,清一­色­的黑­色­西装,让人容易联想起那些黑帮片里的桥段。

“顾先生?”其中一个男人走了上来,“老板在等你。”

这倒不是魏笑语知道顾小夕一定会来找他,只不过整个夜语都有监控探头,有人上了最高的一层自然会报告给魏笑语。

顾小夕点了点头,当然,他这么点年纪被称为先生还有些过早,不过这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就像顾小夕只是一个称谓,他根本不叫顾小夕。

那个男人领着顾小夕走进通道,一路上顾小夕都能看到那些监控,看起来魏笑语似乎对自己的安全有些担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干­嘛还要经常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来呢?

不过有钱人的想法就是那么奇怪,当你拥有了世界上大多数的好东西的时候,你开始想要更刺激的东西——果然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啊。

顾小夕一边想一边跟着男人走。

最后在一扇金­色­的镂花门前停下,并对顾小夕做了“请”的姿势。

顾小夕轻轻叹了一口气,把两扇门慢慢推开。

里面的布置连顾小夕都惊讶地挑了挑眉。

顾小夕自问之前已经见过不少有钱人的豪华宅邸,不过和魏笑语比起来似乎还差那么一点。

水晶吊灯从中间垂落下来,就像从天际落下来的星辰。顾小夕知道它们每一颗都纯度很高,价值不菲。

房间里的布置极尽奢侈——尽管这个房间只是他暂时休息的房间。

怪不得他要说自己的房间太小——连他家的猫都嫌窄了。

顾小夕最先看到的还是魏笑语。

他是在任何环境下都非常引人注意的人。

黑­色­的皮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甚至还带着一副眼镜,一副正在看书的样子。

顾小夕硬着头皮走过去,他平时可以对魏笑语爱搭不理,但是现在是来求人家办事,自然要将脾气收敛一些了。

魏笑语抬头朝顾小夕笑了笑,将手里的书本轻轻合上,放在一边:“我猜你是为了江莱的事情?”

顾小夕皱眉:“是的。”

魏笑语翘起嘴角,把眼镜摘了下来,放在书本上,向顾小夕伸出手:“过来。”

顾小夕走过去,水晶灯的灯光温柔却在某个角度锐利地扎人。

他乖乖地站在魏笑语的面前。

魏笑语轻轻抚摸他的手指。

是少年人的手指,白皙柔软,右手的中指上有一层薄茧,是长期用笔的关系。他顺着他的手指向上,是纤细的手腕,隐约能看到青­色­的经脉。

“坐我腿上。”魏笑语轻轻地说。

顾小夕低垂着眼帘,坐在魏笑语的腿上,腰被魏笑语搂住。

魏笑语将下巴搁在顾小夕的肩膀上:“如果你不来就好了。”

顾小夕轻声道:“为什么这么说?”

魏笑语用下巴轻轻摩挲顾小夕的肩胛:“这样我就觉得你一点也不在乎那个孩子。”

顾小夕侧过身,黑­色­的眼睛看着魏笑语:“你能留下他吗?”

“我有条件。”魏笑语笑着后仰,舒适地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抚摸顾小夕腰侧的线条。

顾小夕觉得有些痒,轻轻地侧了侧身,糟糕地发现对方眼里的欲 望更加深沉:“……什么条件?”

魏笑语黑­色­的眼睛弯起来,里面没有一点笑意,却是露骨的欲 望:“我要你……”

顾小夕下一秒钟就从魏笑语腿上站了起来:“那算了。”他很­干­脆的说,“那你就让江莱走吧。”

扔下这句话,顾小夕转身就要走,但是被魏笑语一把拉住手腕,把他从新拉回自己怀里:“喂、喂、等一下啊,我们好商量啊……”

“跟你没什么好商量的,”顾小夕不耐烦地说,“谈不拢就算了。”

魏笑语倒真没想到顾小夕能这么­干­脆,虽然觉得这样拉住一个人似乎有些掉架子,但是他实在不能忍受那诱人的身体再离开自己。

那双一直冷寂的黑­色­眼睛里露出难得的微怒,怀里的身体虽然是想离开自己,但是对于魏笑语来说,似乎更像……一种挑 逗。

魏笑语不顾顾小夕的反抗,收紧手臂,让纤细的身体更贴近自己。

他的手臂圈着顾小夕的腰,透过衣料,他能感觉对方柔软的腰肢。年轻而富有弹­性­,如果压在身

下,扭动起来一定非常要命……

“放开我!”对面那个少年的皮肤已经呈现一种透明的粉­色­。

事实上,魏笑语只看到他开了又张的­唇­,等他想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的时候,对方已经合上了­唇­,愤怒地瞪着他。

魏笑语呼吸有些沉重起来,感到下 身泛起一种难以控制的欲望,他现在就想要他。

他一转身,将顾小夕压在身下。沙发足够大,足够容纳两个人,更何况现在是一个人压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魏笑语的重量让顾小夕发出轻微的呻吟,他倒真没想到魏笑语看上去瘦瘦的,倒还真的挺重,真奇怪他的脂肪藏在哪里了。

这次顾小夕没有反抗了,漆黑的眼睛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魏笑语看着他­精­致的脸。第一次见到顾小夕的时候,他就想这么接近地看他,一低头就能吻到他。

他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然后顺着优美的颈侧抚摸到突起的锁骨……

隔着衣服轻轻抚摸顾小夕单薄的胸膛,手指很热,少年的皮肤却很凉。

顾小夕在那只手继续向下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腕。

魏笑语看着他,同样黑­色­的眼睛里是露骨的欲 望,他开口说话:“我要你。”

顾小夕忽然笑起来,黑­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你要对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犯下强 暴罪吗?”

魏笑语看着他的笑容,正在想着强 暴罪要判几年牢,膝盖却不老实得摩挲着顾小夕双 腿 内 侧。

顾小夕的笑容很漂亮,水晶灯的光芒落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仿佛沾染了金­色­的光芒。

魏笑语的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眼角,稚­嫩­的皮肤带来平时绝不会有的刺激,他俯下身去去吻他的­唇­。

照魏笑语的身份,他对一个孩子是不会用强的,世界上漂亮的床伴多的是,而他也从来不认为固定的床伴是什么必需品。

他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生意,比如家族里复杂的关系,哪件事情都比这重要。

可是,事情总有意外。撞见顾小夕仿佛成了一件注定的事情,漆黑的眼睛,和琢磨不定的笑容,都成了吸引他的条件。

就像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命中注定会被一颗星辰吸引,并为此付出自己半生的等待和一生的情义。

而命中注定的意思就是,任何人也无法改变。

魏笑语倒没有想到那么深刻的事情,他只是想要他。要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自己,并且霸占他的生活。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想吻他的­唇­。

可是刚俯下身去的时候,腰侧居然压倒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起先还以为是顾小夕被他勾 引起来的欲 望。可是很快就感觉到不到,毕竟,他对这些很熟悉,虽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一下子就从顾小夕的身上起来,一只手的手腕还被顾小夕握住,顾小夕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漆黑着对着自己——就是刚才抵在自己腰眼上的硬硬的东西……

他摸了一下自己腰上的枪套,里面已经空了。

***************

“……亲爱的,那个东西很危险……”魏笑语曾经被人用枪指过不下十次,不过似乎没有比这次更加紧张了。

他的下 体还坚硬着,身上有情 欲引起的燥热,而现在却被身下的少年用枪指着,这可太不人道了。

更何况,枪的危险之处在于一个­精­通使用它的人,或者从未使用过的人。

顾小夕应该是属于后者。

顾小夕的手上拿着枪,沉重的金属感让他感觉到一阵心安,他露出一个笑容:“你是否还想继续?”

魏笑语的回答自然是愿意,可是被顾小夕拿枪指着,他正在考虑,如果这样说的话,顾小夕会不会开枪。

所以他没有讲话,虽然心里有个声音大声喊着愿意,不过这会儿他却不敢出声。

于是只能看着顾小夕,他的笑容和平时不同。平时的顾小夕笑容淡淡的,好像那就是一种表情,而非来自内心,但是——也许是水晶灯的光芒过于柔和,让顾小夕现在的笑容看上去诱人极了。

眉眼弯起来,黑­色­的眼睛隐没在长长的睫毛里,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拉开了大半,隐约能看到单薄的胸膛上白皙的皮肤已经微红的|­乳­ 尖。那种笑容有点像引 诱,有点像撒娇,在少年的脸上形成了魏笑语无法抵抗的诱惑。

他觉得喉咙很­干­,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声调显得平稳:“……把枪放下来好吗?”

顾小夕孩子气地摇了摇头,用魏笑语从来没有听过的妩媚声音说:“我很喜欢这种枪。”

“那送给你好了。”魏笑语立刻热情地说,企图让对方把枪放下,“小心点,这和自动手枪一样……”

“真惊讶你会有这种枪,”顾小夕笑起来,笑容还有些孩子气,“LM4西墨林手枪,这可是被限量生产的。”

魏笑语没有说话,有些惊讶地看着顾小夕,当然,像这种限量的手枪,网上都有资料,男孩子都喜欢这种。

但是他还是惊讶顾小夕能一下子叫出它的名字。

魏笑语企图缓解一下气氛,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以为你是个调酒专家,原来对于枪械你也知道的不少。”

顾小夕看着手里的LM4西墨林手枪,轻轻地说:“据我所知,这种西墨林手枪可能是0.45英寸ACP手枪中最小的一种。”

魏笑语说:“据我所知也是如此。”

“这么小的手枪居然能转五发枪弹,”顾小夕看着魏笑语,魏笑语正准备侧身抢走顾小夕手上的枪,当顾小夕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有些尴尬地呆在那里,顾小夕用温和的声音说:“而且……第一发枪弹装在弹膛里,可以像转轮手枪或大套筒座的0.45英寸自动手枪一样,在紧急状态下迅速­射­击。”

这段解释在魏笑语耳朵里听起来更像一则通告,意思是,如果他再乱动,那么这把手枪很快就会变成自动手枪了,并不需要拉保险了。

魏笑语楞了半晌,说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别人的:“……很专业的枪械知识。”

顾小夕笑了笑:“调酒师什么都知道一点,因为接触的客人是各种各样的。”

魏笑语沉默地看着顾小夕,那张脸年轻而­精­致,可是眼睛里冷冷的黑­色­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就像金属一样那样冰冷无机质,当他拿上枪的时候,仿佛能看到死神长袍的下摆正在轻微地摆动。

顾小夕忽然开口说:“你觉得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

“什么提议?”魏笑语将顾小夕来的意图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只是被那双黑­色­的眼睛吸引住了。

顾小夕轻轻地皱眉:“江莱的事情。”

“哪个江莱?”

“……”

“……”

“……你要开除的那个服务员。”顾小夕只能提醒他。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魏笑语觉得自己的经历就像一下子从艳 情片到了枪战片的紧张气氛,然后又跳到了生活片,他有些不适应得转转头——脖子有些僵硬。

“他不用走了。”魏笑语向顾小夕妥协。

顾小夕又问:“那宵夜呢?”

“一人一半。”魏笑语坚持说。

顾小夕挑挑眉,放开魏笑语的手腕,“好吧,你是老板。”

魏笑语一下子下了沙发,站在那里看着顾小夕。

对魏笑语来说,真是一副诱惑的场景。

顾小夕倚在沙发上,黑­色­的发丝衬着白皙的皮肤,衬衫被拉开了一半,下摆被蹭了上去,露出纤细的腰肢。松松垮垮的牛仔裤是一条低腰的,一副准备掉下来的样子,两条腿微微的打开,仿佛一用力就能拉开一样……

魏笑语很有自制力地转过头:“……我晚上来吃宵夜。”

他听到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知道顾小夕正从沙发上起来。

经过刚才的事情,身体的冲动已经平复下去,但是想到得到顾小夕的欲望却更加强烈。

这个人的生长环境是怎么样的?从提供的资料上看,一点也看不出顾小夕的背景。那份资料简介明了 ,除了生活拮据一点,另外的都是一个正常人会过的生活。

可是事实又不是这样,他能优雅地调酒,也能在利益和诱惑面前站停,甚至还有那么点熟悉枪械。

当他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的时候,这个孩子甚至能分辨出怎么样坐下来会让对方承受更轻的重量,甚至是在搂着他的时候,那具身体也没有显现出平常人该有的紧绷和僵硬。

甚至是在被压在身下的时候,直到事后,连魏笑语现在都不知道顾小夕是怎么拿到那把LM4西墨林手枪。

他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那并不是离去的声音,而是越来越接近自己,他刚想转身的时候,腰上却被一只手按住。

他想转过身去,却没有动,冰冷的金属沿着他的腰际绕到腰前。

“我把枪还给你,”顾小夕的声音就在他的背后,他甚至能听到顾小夕的呼吸以及温度。

他下意识地接住LM4西墨林手枪,然后顺从地将他放回腰际。

转过身的时候,魏笑语看到顾小夕正走向门口。

他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每向前迈一步都像对他的一个诱惑。

魏笑语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尽管他很想现在就叫手下将这个人抓住,让他在自己的身下发出情 欲的呻吟和卑微的迎合。

不过没有关系,反正魏笑语是个有耐心的人,他还有很多时间,至少用不着犯上什么强 暴罪。

“让他准备宵夜,我晚上就要喝的!”魏笑语冲那个背影叫道。

顾小夕没理他,推开那两扇门就走出去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是沙发显得有些凌乱,水晶灯的光芒落下来意外地柔和。

他走过来坐到沙发上才发现,身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顾小夕一边走一遍把衬衫的扣子扣上,头发有些凌乱,他用手摆弄了一下。

从魏笑语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那些保镖一样的男人对他露出暧昧的笑容,顾小夕没有理睬他们。

和来的时候一样,他是坐电梯下去的。到了电梯里,他扶住电梯的扶手,失重的感觉让身体有些虚脱。

说起来,他倒不是第一次碰枪,只是对面的人是魏笑语。

如果对方认真起来,顾小夕这种半吊子可比不了他。

当然,他也知道魏笑语不会因为那么一件事情就动真格。但是,即使是这样,魏笑语的视线还是令他不舒服。

毕竟,据他所知,魏笑语对枪械,可是专家。

第七章

顾小夕回到宿舍安抚了一下江莱以后,就到酒吧上班。

上班的时候倒是平安无事,魏笑语也没有来找自己。

一点多下班回到宿舍的时候,正惊讶门口怎么没有饭盒。推门进去的时候,椅子上依然坐着黑­色­皮衣,看上去就值一大笔绑票费的男人——魏笑语。

魏笑语家很有钱,这是酒吧里的人说的,再往深处的事情,大家就不知道了。

顾小夕想,也许魏笑语之前都没有喝过白粥,所以对此显得情有独钟。

房间里上不上锁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想要进来的人,不是一把锁就能挡住的。

魏笑语正支着下巴盯着那饭盒,他还没有解开塑料袋,因为打开了粥就会变冷。

他嘴里咬着勺子,听到开门声就转过头来,黑­色­的眼睛就像弯弯的月亮。

顾小夕被他看的一阵汗毛倒竖。

“我要申请换锁。”顾小夕立刻说。

魏笑语点点头:“我明天会让人给你换视网膜识别系统的锁,这会让你更安全。”

我的不安全完全来自你,顾小夕在心里愤怒的想,但是没有说出来。

毕竟对方可是酒吧的老板。

他脱掉厚厚的外套,在魏笑语对面坐下。

魏笑语将饭盒推到他的面前:“吃宵夜吧。”

顾小夕去找勺子,才发现被魏笑语含在嘴里,他瞪着他,魏笑语无辜地眨眨眼,然后把勺子从口中拿出来:“还给你。”

“……不要了。”顾小夕瞪着他,这是从阿姨家带来的勺子,真可惜,他还蛮喜欢的。

后者理所当然地霸占了那只勺子,解开塑料袋开始吃粥。

顾小夕撑着下巴看着魏笑语。

一身华丽和昂贵,魏家的人都是这副样子。

以前顾小夕就听说过魏家,很了不起的家族。越是历史悠久的家族,就越是懂得隐蔽。比如说魏家是黑市上最大的军火贩子,这位姓魏的公子,似乎只是喜欢在酒吧里晃悠。

魏家有几个孩子顾小夕倒是不清楚,但是说起魏家,知道的人也很少。顾小夕只是在以前的工作中偶尔听一些人说起,只有只字片语。

在那些人口中的魏家人似乎很难和魏笑语联系在一起。

冷酷无情,利益至上。

魏笑语忽然抬起头,对上顾小夕的视线:“怎么了?”

“……你把我的那一半粥也吃了。”顾小夕冷冷地说。

魏笑语看了看饭盒,毫无愧疚地说了一句,“抱歉,你自己说不要了的。”

顾小夕扁扁嘴,没有再说什么。

魏笑语却用勺子拨了点咸菜在白粥里,然后舀了一勺白粥,忽然递到顾小夕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这种亲密而温柔的动作,简直就像情人之间才会有的相处。

顾小夕愣了愣,一动没动,没后退,也没张嘴去吃。

勺子就在面前,上面的白粥散发着清香,还有淡淡的白气。

诱惑是挺诱惑,但是拿着勺子的人对顾小夕来说,和恶魔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所以顾小夕没动。

魏笑语另一只手撑着下巴,这只手举着勺子,勺子就在顾小夕的嘴边,他探一点就能吃到。

“不吃吗?”

“……不饿。”顾小夕很委婉地说。

“不吃就扣月薪。”魏笑语柔声说。

顾小夕犹豫了一下,张口把粥吞到了嘴里,还是热的,很好吃,嚼了嚼就咽了下去。

“吃了有加工资吗?”顾小夕不死心地问。

魏笑语笑地像只狐狸:“陪我上床有。”

顾小夕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夜宵都给你吃了呢。”

魏笑语把吃好的饭盒推开:“让我上一次,我让你吃一个月的粥。”

顾小夕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魏笑语见顾小夕不说话了,伸手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瓶酒:“这个算是补偿了。”

顾小夕接过酒,是百利甜。

“……是免费的吗?”顾小夕接过来问。

“这次是免费的,”魏笑语说,“上次在酒吧喝的那瓶要付钱。”

“你也喝了的。”顾小夕立刻说,无限哀怨地看着魏笑语。

魏笑语摊开手:“我来的时候你已经开瓶了。”

顾小夕不说话了,最后拿着百利甜站起来:“那,这瓶你就别想喝。”

魏笑语坐在椅子上说:“白粥很淡,我想喝点甜的。”

“……你其实是为了让我给你调酒才拿百利甜来的吧?”

“……你是我员工啊。”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老板。”顾小夕将百利甜放到冰箱里。

“现在不喝吗?”魏笑语不死心地问。

“不喝,等你走了喝。”顾小夕走过来整理桌子。

“明天休息吧?你准备做什么?”魏笑语忽然问。

顾小夕走进洗手间洗饭盒:“我要去看阿姨。”

魏笑语凑近来:“我陪你去。”

“……那么上次的百利甜给我免费。”

“……好吧。”

休息的那天是在周三,顾小夕坐在车里,有些无聊得看着周围的景物在眼前掠过,只剩下一段浅浅的浮影。

一只手抚上他的腰,顾小夕挣扎了一下就随他去了。

毕竟拒绝的太彻底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

不过顾小夕倒是低估了男人得寸进尺的特­性­。

那只手很快就把顾小夕从车窗边搂到怀里。

“喂……”顾小夕在魏笑语怀里抗议,可是男人的怀抱却固执得不容反抗。

“抱抱而已嘛,难得坐在一起。”魏笑语立刻说,纤细的腰肢在怀里扭动的感觉,让他立刻有了­性­ 冲动。

顾小夕很快就安静下来,毕竟这种反抗并没有什么效果,不如省点力气比较好。

“今天我没带枪,”魏笑语温和的开口,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顾小夕柔软的黑­色­头发和长长的睫毛。

“带Smith&Wesson的刀子也是一样。”顾小夕轻哼。

“啊,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帅啊。”魏笑语轻笑起来,看上去温文尔雅,“我又不会用。”

顾小夕狐疑地看着他:“是吗?”

魏笑语耸耸肩膀:“我生活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而且我也不打算抢我们家保镖的饭碗。”

顾小夕知道在这辆车后面应该还有一辆负责保护他们的车子,于是叹了口气:“你家保镖真可怜,主人就是不爱好好呆着。”

魏笑语忽然低头吻上顾小夕的头发,发丝柔软的触觉让嘴­唇­在上面流连不去。

怀里的身体很柔软,没有一丝僵硬也没有什么抵抗,魏笑语的手不自觉地向上抚摸上去,隔着衣料能感觉到对方细密的肌理和柔软的皮肤。

“到了。”顾小夕的声音像石头一样坚硬,紧接着是一阵轻微的刹车声。

魏笑语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到了的时候,顾小夕已经从魏笑语的怀里离开了,连魏笑语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如何做到的。

顾小夕站在车外,一只手扶在车门上,黑­色­的眼睛里露出难得的笑意:“还不下车吗老板?”

他绝对是故意的!魏笑语愤怒地想,他知道车子快要到目的地了才不反抗自己的,而自己——几乎把出门的目的忘了。

魏笑语有些尴尬地走出车子,低头告诉司机,让他等在这里。

“保镖不去吗?”顾小夕问。

魏笑语摇摇头表示不去:“总得给我留点自由吧?我觉得家里对我越来越过分了。”

顾小夕挑了挑眉,魏笑语看起来像是十足的二世祖。

顾小夕只知道魏笑谦,从排字和年纪上来看应该是魏笑语的长辈,从前接触的客人曾经提起过魏笑谦。

世界上最昂贵的杀手之一。

似乎很难和眼前这个男人联系起来。

原来杀手也会有亲戚,原来……像魏笑语这样的人也会有这么了不起的亲戚……

“小夕?”

被魏笑语一叫,顾小夕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刚才的表情……”魏笑语想了一下说,“很古怪。”

顾小夕耸耸肩膀:“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他不着痕迹地转过身,“……走吧。”

看惯了都市的花红酒绿,贫民区显得格外简陋。

三三两两的麻雀停在电线杆上,车子进不了狭窄的过道,于是顾小夕和魏笑语步行。

魏笑语还是穿着昂贵的皮衣,在阳光下看起来,就像一个风度翩翩的王子来到了一处乡下地方。

垃圾被随意丢在地上,好在现在是冬天,腐烂地比较慢。这种地方垃圾车也进不来,只有靠居民自己整理。

顾小夕熟门熟路地穿梭在里面,魏笑语是皱着眉头跟着。

魏笑语起先还和顾小夕抱怨员工宿舍很狭窄,现在看来是比这里好的多了。

顾小夕带着魏笑语走上熟悉的门楼,从走廊上可以看到自己的车子。原来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就只是走地高了一点。

顾小夕摸出钥匙,轻轻地推开门。

*******

房间里充满阳光的味道,因为窗户朝着南面。

一目了然的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

顾小夕让魏笑语进来,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你阿姨不在?”魏笑语看了一下房间问。

“很明显不在,”顾小夕耸耸肩膀说,“我阿姨要在工厂上班。”

魏笑语看了下手表:“什么时候回来,晚饭我可以请客。”

顾小夕笑了一下:“晚上十点的样子吧,如果活多的话,可能要到十一点、十二点。”

“怎么这样?”魏笑语皱皱眉头。

虽然同样是做生意,但是类型是天差地别。

“阿姨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就不去读书了,所以没上过什么课,只能在工厂­干­活了,”顾小夕帮阿姨把脏衣服收起来,“她还要养活我,供我上学,自然要多­干­一点活。”

魏笑语看着顾小夕忙东忙西,觉得自己似乎太占位置了,于是往靠窗那里站了站:“我很抱歉……”

在魏笑语的字典里有贫困,那是他在别人眼里看到的,伴随贫困的还有贪婪和卑微。

人为了钱似乎什么都会做,出卖朋友,背信弃义,甚至出卖妻子丈夫。魏笑语看得太多了,贫困这种词总能成为他们的借口。

像他们——顾小夕和他的阿姨,这样安于贫困的人,魏笑语看的不多。

于是他抱着肩膀看。

顾小夕把房间收拾­干­净,把买来的东西放进冰箱里——很老旧的冰箱,而且容量少的可怜。

不过顾小夕像是计算好的一样,一样一样的放进去,直到把它填满。牛­奶­,蔬菜,腊­肉­,豆制品什么的。

魏笑语今天早上还陪顾小夕去了超市,不过超市人太多,付钱的时候又要排队,所以魏笑语是在车里等顾小夕的。

他不知道顾小夕买的是些什么东西,因为顾小夕上车之前把东西都放后备箱了。

他没想到顾小夕买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牙膏、牙刷、油盐酱醋、洗发水、肥皂之类的。他皱着眉头看着,然后忍不住说:“你为什么不直接给钱?”

顾小夕把东西放到格子的位置,头也没抬:“阿姨没空去买,她一个月才休息两天。”

“总算还有休息天。”魏笑语翘翘嘴角,看着顾小夕把脏衣服拿到走廊里去洗,他不满地坐到床上。

房间里都是板凳,相比之下,还是床舒服一点……

等坐下发现其实……也不是那么舒服,单人床看上去就像是用木板搭起来的。

很难想象,顾小夕真的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

虽然手里拿到过他的资料报告,但是在酒吧里看到他为客人调酒的样子,在房间里看到他拿枪的样子,根本想象不出他以前的生活环境会是这样。

不过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用在顾小夕身上似乎相当恰当。

顾小夕过了一会进来,又从一大堆东西里翻出一条绒毯。

“起来,起来,我要铺床。”顾小夕把绒毯堆在床上,魏笑语连忙站起来,然后看着顾小夕将柔软的绒毯铺上去。

等铺完了他又坐上去,抬头去顾小夕说:“舒服了很多。”

顾小夕扔给他一个白眼,然后忙自己的去。

等顾小夕忙完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冬日的夜晚来的特别的早。

顾小夕伸了个懒腰,觉得腰酸背痛,他回头找魏笑语的时候,才发现魏笑语竟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顾小夕愣了愣,然后走到床边,看到魏笑语真的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没有开灯,从角落里蔓延出暧昧的黑暗。顾小夕低下头看魏笑语。

魏笑语长的很不错,从外表上来说。

他的睫毛很长,五官深刻而立体,嘴­唇­有些薄,嘴角总是向上翘着。额前的发丝是设计师­精­心设计的结果,而确实也起到了衬托气质的作用。

他躺在床上,身上依然是华贵的皮衣,但是……似乎要比平时看上去小上很多。

魏笑语也只有二十几岁,虽然平时看上去那么成熟和……老谋深算,但是,就人类的年纪而言,

他还小,还是个孩子。

他的睡颜很放松,有些孩子气的缩着肩膀。

顾小夕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他叫醒,手指刚触摸到他的肩膀,那双黑­色­的眼睛一下子睁开来,挟带着一种森冷和冰冷的金属般的气息。

下一秒顾小夕的视线完全调了个个,他被重重地压在床上,硬板床发出一身呻吟,几乎准备折断了。

顾小夕的呻吟声还没发出来的时候,锐利的刀锋已经贴上他的脖子。

冰冷的金属感觉仿佛死神的利器,如此接近自己,那是一种……呃,即使在重生前也没有的体验。

他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魏笑语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但是也没有想到身手居然是那么利落和敏捷。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一个人的呼吸——顾小夕在呼吸,而他似乎听到不魏笑语的呼吸。

Smith&Wesson特有的锐利让顾小夕可吓的不轻,更令顾小夕害怕的是——压在他身上的那个男人似乎还没有醒……

他的睫毛很长,墨蓝­色­的眼睛还有些迷茫,似乎在努力辨认现在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个人是谁。

他最好快点想起来,顾小夕在心里哀号,他可不想刚重生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掉。

“……笑语,是我……”顾小夕发出微弱的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喉咙运动的幅度小一些。这也是顾小夕第一次叫魏笑语的名字。

魏笑语沉默了很久——顾小夕估计他是需要时间从睡眠中清醒,这段时间可真是要命。

如果现在魏笑语要顾小夕陪他上床的话,顾小夕没准会答应——命总是比­性­重要吧。

“噢,小夕……抱歉,”魏笑语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你知道我最近总是有些紧张……”

“……没关系,你能不能把刀挪开……”顾小夕结结巴巴地说。

“刀?”魏笑语似乎现在才发现那把刀正架在怀里的少年的脖子上。

冰冷的金属贴着柔软的皮肤,这会儿清醒过来,魏笑语觉得这副场景似乎……显得有些……动人?

“Smith&Wesson homeland security Camo knife一向是我的最爱。”魏笑语的脸上重新恢复了原来的笑容,他的另一只手放开顾小夕。

虽然放开了对顾小夕的禁锢,但是刀还架在脖子上,顾小夕觉得还是不要动比较好,毕竟这是战斗刀,刀锋凛冽,非常凶悍。

当然,这是最新款,顾小夕一直想见识一下,没想到现在却在自己的面前,不是,在自己的脖子上。

大多数情况下,魏笑语眯着眼睛笑的时候,顾小夕总是觉得他不怀好意。

现在的笑容就属于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放开我……”顾小夕小声地说。

魏笑语却没有动,他拿着刀的手指很稳定,这却更让顾小夕有不好的预感。

魏笑语的另一只手从衣服的下摆伸进去,顺着顾小夕的腰际向上抚摸。

“……基本上,我觉得现在不是调情的时候,”顾小夕咬着­唇­一字一句的说。

魏笑语笑了笑:“为什么不是呢,难得你一动不动的让我摸。”

这种情况下,谁会动!顾小夕在心里暗骂,不过表面上还不能说,毕竟­性­命在魏笑语手里攥着呢。

而身体在这种情况下,还格外敏感。

魏笑语的手指柔软修长,划过皮肤的时候就像一种诱惑。

手指落在顾小夕单薄的胸膛,指尖熟悉的寻找他的敏 感点。

第八章

少年的身体是经不起太多的诱惑,尤其是在这个年纪。

尽管一把刀架在脖子上,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大脑反应某种冲动。

魏笑语显然知道该如何勾起男人的欲望,尤其对这样年轻的身体,更是容易。

他的手指很有技巧地揉 捏顾小夕胸口细小的□,让它在自己的手心挺立起来。

顾小夕咬着­唇­,抑制冲口而出的呻吟,他感觉到压着自己的魏笑语的呼吸慢慢地变得沉重了。

他的呼吸也沉重起来,大部分还是因为那把刀锋有些过于锐利,CKSURC的刀刃有20.55cm,刀刃厚0.65cm。

请相信,当它架在一个的脖子上的时候,绝对起到了震慑作用。

无论皮肤多么温暖,也无法去温暖刀刃,所以顾小夕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脖子已经冰冷地不属于自己的一样。

偏偏自己两腿间被男人硬邦邦的­性­ 器抵住,任由他轻轻摩挲带起自己的欲望。

他感觉魏笑语的手指在皮肤上划过的时候留下一串串火花,紧闭的­唇­还是不愿意溢出一丝呻吟。

他听见魏笑语的喘息已及低沉的声音:“……我要你叫给我听……然后我放了你。”

那个人的声音像恶魔一样温柔低沉,顾小夕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会做到哪一步。

顾小夕黑­色­的眼睛和他对视,魏笑语低下头,柔软的­唇­吻上他的眼睛。动作那么轻柔,就像冬日轻柔的落雪,春日飘落的花瓣。

“叫给我听。”他在顾小夕耳边温柔的诱惑,在顾小夕衣服里的手指,轻轻地围着|­乳­ 尖打圈,最后轻轻捏住那个细小的|­乳­ 尖,向上一提……

“啊……啊……”顾小夕不由自主地发出细微的呻吟。

就像黑夜中恍然盛开的­淫­ 靡花朵,在寂静中散发出诱人的芬芳,带着致命的毒气。

顾小夕不再控制自己的呼吸,喘息声伴随着轻微的呻吟,让这个简陋的房间蒙上了一层暧昧的气息。

“放下你的刀……”顾小夕喘息着说。

“……那我可以继续吗?”魏笑语不放弃地问。

“不可以。”顾小夕的声音很坚决,魏笑语在里面听到了厌恶。

虽然对这种事情魏笑语一向没有什么自制,不过他还是乖乖把手收了回来,另一只手却还赖在顾小夕的衣服里。

刀刃一挪开,顾小夕立刻一把推开魏笑语,后者很敏捷地再次搂住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拒绝我……”

魏笑语用一副可怜兮兮的语气,好像受伤害,被羞辱的人是他一样。

顾小夕反抗不过,只能被他搂在怀里,魏笑语看着他。

在黯淡的光线下那双黑­色­的眼睛显现一种锐利的锋芒,牙齿轻咬着嘴­唇­。

魏笑语盯着顾小夕,他能看到他松松垮垮的衣服,领口能看到单薄的胸膛,皮肤甚至还能感觉到那身体散发着蛊惑的热量。

虽然他现在非常想在一张床上占有他,不过,来日方长,来日必然方长。

魏笑语动作轻柔地将那把反­射­着冰冷光芒的刀放回靴子的刀鞘里——顾小夕可一点也不明白,他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把刀抽出来并且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的。

魏笑语挑挑眉:“好了,亲爱的,我请你吃晚饭。”

顾小夕冷哼一声,走出房间,即使背过身,也依然能感觉到背后火辣辣的视线。

坐在车上的时候,那个男人依然搂着他,顾小夕没有拒绝,拒绝也没有用。

晚餐倒是过的很愉快,昂贵的意大利餐厅很符合魏笑语的标准。

被刀刃威胁过的虚脱感让顾小夕觉得比平常更饿,而对于顾小夕的食量,魏笑语表现出了一个主人的宽容。

“看起来今天的约会进行的不错。”魏笑语轻轻啜了一口红酒。

“对我可是糟糕的一天……”顾小夕冷哼一声,同样也轻轻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他的动作停顿住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魏笑语。

魏笑语被他看得奇怪:“怎么了,宝贝?”

顾小夕这次没理会魏笑语称呼上的恶趣味,皱着眉头将酒杯放下:“这是什么?”

“……红酒?”魏笑语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杯子。

“……多少钱?”顾小夕又问。

魏笑语眨了眨眼睛——他买东西一向不问价钱,于是他摇铃让侍从进来——魏家有专门的房间。

等侍从走了以后,魏笑语公布了答案:“这酒不是这里的,是我哥哥的,只要我们家的人来了都可以喝……”魏笑语耸耸肩膀,“不过每次只能喝一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哥哥近年来越来越小气了。”

“……因为这种酒世界上只有二十四瓶。”顾小夕轻轻摇晃杯子,“每瓶售价11万美元以上,而且有价无市。”

“你这都喝的出?”这次换魏笑语惊讶了,倒不是惊讶那个价格——反正是别人买的,倒是惊讶顾小夕这都能品尝出来。

“……我以前喝过一点。”顾小夕轻轻地说,当然这句话中的“以前”是重生以前。

连他自己都惊讶这种红酒的酒味居然如此绵长。他已经忘记了大多数酒的味道,只记得它们的调配方法,而在此品尝到它的时候,居然能如此快速地回忆起那个味道。

“有些好酒,就算价格再高,也会有人买单。”顾小夕轻轻地说,“比如Chateau Mouton-Rothschild(木桐-罗斯柴尔德酒庄)原存的Jer oboam,4.5升装大瓶1945年的葡萄酒。”

“1945年份的?”对面的男人用一份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他。对魏笑语来说,红酒就是红酒,它的年份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那一年出产了二十四瓶Jer oboam,是世界上最贵的葡萄酒了。”顾小夕说,“据说,1945年是1929年后的第一个好年份,也是上世纪的三个波尔多年份(1929年、1945年、1961年)中最好的一个,这一年Mouton酒庄出产了24瓶Jer oboam,因此被称作‘世纪之酒’”,还被《Decanter》杂志评选为‘在世必尝的百大好酒’第一名。”

“有那么夸张吗?”听了顾小夕的介绍,魏笑语看看自己杯子里的葡萄酒,不觉得它和别的有什么区别。

顾小夕没有回答,拿起杯子又轻轻地抿了一口。

那种味道如此绵长和悠远,来自另一个世纪的味道。

尽管身体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但是Jer Oboam的味道依然没有改变。它蔓延过他的生命,纠结在他的灵魂里,随着记忆到了另一个身体。

顾小夕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那种味道如此怀念和醇香,果香丰富怡人。

就像酒评人所说的,木桐酒具有典型的赤霞珠特征——成熟的黑加仑子果味,咖啡、烤木香气,单宁劲道,需在瓶中陈年7到15年才能饮用。

那种味道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尤其是1945年份的24瓶。

魏笑语看着顾小夕,他不明白为什么气氛一下子变得悲伤起来。

他刚想开口询问的时候,他看到顾小夕的眼睛里有一滴眼泪落下来,紧接着又是一滴。

眼泪反­射­着柔和的蜡烛光芒,落在餐桌上支离破碎。

第三滴是落在魏笑语的手心里,晶莹剔透。

“听说美人鱼的眼泪会变成珍珠。”魏笑语弯腰说。

顾小夕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眼尾有一层泪水,暧昧地站在睫毛上,轻轻颤动。

那双眼睛是纯黑­色­的,魏笑语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眼睛。

如同所有的颜­色­退去鲜亮的外表,带着一种繁华落尽的悲悯,漆黑的没有一丝杂质。

他像着了魔一样,低头吻上顾小夕的眼睛,舌尖划过他的睫毛,竟然也能感觉一丝苦涩。

魏笑语这辈子可真没几次这样温柔又纯洁的吻,他没有这样的习惯去安慰一个人。

而当顾小夕露出意想不到的脆弱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学会了安慰。

当然他很识趣地马上离开了顾小夕的眼睛,至少现在他可不想看到顾小夕的眼里流露出对自己的厌恶。

顾小夕没说什么,黑­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好像那眼泪不是属于他的一样,而魏笑语分明品尝到里面苦涩的滋味。

*******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了饭,然后魏笑语送顾小夕回酒吧。

顾小夕窝在魏笑语的怀里,让魏笑语产生一种自己已经了解他的错觉,而事实上,除了那份资料以外,他似乎对顾小夕毫无所知。

外面的霓虹落在他白皙柔软的脸颊上,让他看起来如此年幼。他低头吻他的头发,他没有逃避。

魏笑语的手在顾小夕的腰侧上轻抚,不带任何的情 欲。他想把他关起来,无论他的坚强和他的脆弱都不让别人看见;无论他的快乐和他的悲伤只能和他分享。

只能依靠他,只能看着他……

听起来真是美妙,魏笑语这样对自己说,不过就现实条件来说,他现在还不想这样,起码……看到他落泪的样子的时候不再愿意这样。

回酒吧的路格外短暂,司机为他们打开车门——还得说自己的司机不机警,真是的,不会多绕两圈吗……

顾小夕从怀里离开的瞬间,魏笑语感觉一阵寂寞,他下意识地拉住顾小夕的手臂。

后者回头露出一个疑惑的目光。

“呃,明天­干­嘛?”魏笑语立刻问。

顾小夕想了一会说:“睡觉。”

魏笑语轻轻放开顾小夕的手臂,顾小夕向他点点头,转身往酒吧后面宿舍的路走去。

魏笑语吩咐司机:“明天早上把我送到这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后面一个黑衣男人忽然递上手机:“老板,家里的电话。”

“喂?”魏笑语皱着眉头按下通话键,然后缩回车子里,司机非常敬业地关上车门,回到自己的驾驶座。

“什么?又要聚会?”魏笑语皱起眉头,“我没有空……哥哥要回来?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很忙……”

“都要来吗?为什么一定要选明天……好吧好吧,随便你们!”魏笑语使劲关上手机,本来明天还想陪顾小夕的说,现在恐怕又要回家了……

顾小夕第二天很早就出门了,倒不是他想躲开魏笑语,而是那个地方有些远,顾小夕想早去早回。

去本市的长途汽车站买了票以后等在候车厅里。

他手里攥着那张票,指节有些发白,那个地名如此的熟悉。

他已经重生了,已经有了另一个身体,但是到车站看到那个地方的名字的时候。

回忆就像黑暗中的潮水一样无声无息地蔓延上来,那些深埋的记忆原来那么鲜活,仿佛昨天刚经历过。

两个城市也不是很远,自己有车的话还方便一点,现在……一个贫困家庭出生的,刚毕业的高中生哪有可能买到一辆车呢。

顾小夕检票了以后坐上了客车,说实话,顾小夕是第一次坐这种车,倒是有种新鲜感。

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远,离那个被称为家乡的地方越来越近。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顾小夕看到是魏笑语打来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小夕?”

电话那头传来了魏笑语特有的轻柔的声音,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隐约的音乐,听起来像是萨克斯。

“嗯,是我。”顾小夕轻轻的回答,他不太习惯在公众场合接电话,尤其是那么人多一起挤在一辆汽车上,“有事吗?”

对面的男人依然是那副优雅的语调:“没什么,只是想你了。”

听起来有些轻佻,顾小夕想,但是还是说:“是吗……”

“你在哪里?”男人继续问,一点也不在乎顾小夕的回答。

顾小夕看着车外的风景说:“我在车上。”

“要去哪里?”男人的话透露出一种好奇而非关切。

顾小夕沉默下来,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似乎没有意义。

“随便走走,”顾小夕柔声回答,声音轻柔而­干­脆。

电话那边的男人没出声,但是从电话里能听到一个女­性­的声音。

“魏先生,自从上个月的美丽夜晚后再也没见到您了,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

妩媚而甜腻的年轻女人的声音,虽然很轻,不过魏笑语的手机通话质量可相当不错。

又是一阵几十秒的沉默,顾小夕听到魏笑语的声音:“我晚些给你打电话,现在有些事。”

那个男人说完以后就把电话挂了。

顾小夕将手机放回口袋,用手背支着下巴看着窗外。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公路上,前面的路漫长得没有尽头,时不时有几辆私家车从客车旁边掠过。

他从前没有坐过客车,对他以前来说,那么多的人坐在一辆车里,简直有些不可想象。

不过现在来说……似乎感觉不错。这样的旅途上,有不认识的人陪伴,喧闹的环境下,显得自己……也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孤独。

顾小夕走出客运站,找到了熟悉的公交车站头,然后乘车去市立医院。

过去的种种就像做了一个梦。

他曾经过着奢侈的生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事实上,你一旦过上了那种生活就有些不容易戒掉。虚荣和财富交织在一起,纠缠在你所有的生活中,直到你愿意为了这一切付出全部。

不过这一切对顾小夕来说,直到生命完结为止,死亡的时候,他只想着一个女人。

他轻轻推开病房门,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顾小夕走过去温柔地看着她,伸手盖在她的手上,轻轻地说:“妈,我来看你了。”

女人的脸已经不再年轻了,顾小夕去世的时候她已经年过半百。

在三十年前她现在已经成了植物人,值得顾小夕庆幸的是,母亲已经没有知觉了,否则自己的死不知道会给老人家带来多大的刺激。

顾小夕没有重生前的确有在医院里存钱给母亲——不过现在估计没有剩多少了。

他拿起手机,按下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你在办公室吗?”他轻轻地问,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以后,顾小夕熟门熟路地去了这层病房尽头的主任办公室。

他轻轻叩开门,看到年轻的医生坐在办公桌后面。

这个男人长得斯文秀气,穿着白­色­的长袍,茶­色­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

顾小夕挠挠黑发,走了进来:“呃……司徒医生吗?”

“是我。”男人温和地回答,他对待病人一向有耐心,“你是哪位?”

顾小夕其实和司徒尚岚很熟,在重生之前,他们还经常一起喝酒。

要装作不认识真是有难度。

不过顾小夕还得装成不认识,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司徒尚岚的对面,低着头说:“呃,是这样的……”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司徒尚岚,“我是……我是叶秋生的朋友……”

顾小夕的话刚说完就感觉桌子对面的男人轻轻地一震。

他抬起头,看到男人眼里淡淡的忧伤。

冬日的阳光落在他茶­色­的眼睛里,那种忧伤接近某种忧郁。

司徒尚岚跟顾小夕是同一种人,隐藏地很深,悲伤的时候看不出,快乐的时候只是笑笑。

第九章

房间里一下子很安静,冬日的阳光落在他茶­色­的眼睛里,让那颗漂亮的眼珠接近琥珀­色­。

叶秋生是顾小夕原来的名字,现在听起来觉得那么陌生。叶秋生,他是在秋天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也是在秋天死去的。

夺去他生命的是一场车祸,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司徒尚岚会记得他。还会为他悲伤和怀念。

顾小夕打破这个沉默的气氛:“呃,我的朋友……以前在我这里存了一笔钱,我不确定他用来做什么……我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的意思是,他虽然死了,但是活着的人似乎还需要。”

“秋生的母亲吗?”司徒尚岚轻轻地说,茶­色­的眼睛打量着顾小夕,“她的确需要一笔治疗费,每个月。”

“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需要支付?”顾小夕试探着问,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像叶秋生。

司徒尚岚侧过身,在电脑上查资料,顾小夕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据顾小夕所知,司徒尚岚家很有钱,他的父亲是这所医院的院长,司徒尚岚回国不到两年。

虽然是从国外回来的,司徒尚岚的­性­格比较斯文腼腆,所以在酒吧里,请自己喝酒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惊讶。

顾小夕扶着自己的额头,回想起那个场景,现在觉得真是有够丢人。

幸好那是过去式了。

“半年以后。”司徒尚岚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顾小夕身上。

“嗯,那么在那之后我会用那笔钱的。”顾小夕说,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么,我走了。”

司徒尚岚也站了起来,他似乎有些话想说,但是没有说出口。

就在顾小夕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司徒尚岚才开口:“请等一下!”

顾小夕转回头看他。

“呃,你叫什么名字?”司徒尚岚问。

“……顾小夕。”顾小夕回答,“我是叶秋生远房的表弟,如果姑姑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打刚才那个号码。”

司徒尚岚点了点头,顿了顿又开口:“——我很抱歉,对你表哥的事情……”

顾小夕轻轻地摇摇头:“也许这对他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也许他一点也不想持续现在的生活。”

司徒尚岚愣了愣,顾小夕转身就走了。

事实上,顾小夕知道自己是跑开了,怯弱和逃避,因为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他回到了母亲的病房。

冬日的阳光落在房间里,静谧而慵懒。

顾小夕靠着窗口陪伴着再也不会醒来的母亲。

感谢沉默和牵挂。

在生命的最后,顾小夕看到那辆疾驰而来的车打出的明亮车灯。

那些虚荣和骄傲,那些欲 望和微不足道的爱情,那些曾经有过的羡慕和嫉妒,所有的所有就像风沙一样轻轻的掠过。

就像秋日的落叶,飘得轻柔,落的决绝。

尘埃落定后,他发现自己牵挂的人只有自己躺在病房的母亲。

原来,他的那些情人,他一个也不爱,原来那些镁光灯下的虚荣和银行里的存款一切都没有意义。

死亡的瞬间伴随的是一片寂静。

他回头看病床上的女人,头发和指甲还会长,会有人定时来修。

那个女人的时间已经静止了下来,也许永远也不会醒来。就算真的醒来,顾小夕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

尽管身体已经改变了,母亲却还是母亲,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女人。

温柔和严厉,爱和被爱,这种感受是母亲给与的记忆。

尽管在后来的生活,越暖越凉。

顾小夕在晚上六点多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

母亲还很好,他很放心。

不过现在却有另一件严峻的事实。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拿来纸笔寻思起来。

总算结束一天的家庭聚会的魏笑语轻轻推开顾小夕的门。

顾小夕的背向着门,正趴在桌子上想些什么。

魏笑语好奇地走过去,忽然伸手从后面搂住顾小夕。

怀里的身体并没有反抗,只是专注地看着面前那张纸。

上面是一串数字和加减法,魏笑语看不出什么,于是把下巴搁在顾小夕的肩膀上说:“小夕,想不想我?”

“不想。”顾小夕的回答很快。

“……那让我亲一下好不好?”魏笑语问。

“好。”怀里的人回答地和前一个问题一样快。

魏笑语愣了一下,心想便宜不赚白不赚,低头在顾小夕的耳朵上亲了一下。

后者毫无所觉地继续看着桌子上的那张纸,专注地咬着笔杆。

魏笑语不满地将顾小夕扳过来:“不想我吗?”他不死心地问。

后者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你刚才亲我一下,付我五百块。”

“……让我上一次多少钱?”魏笑语问。

“……那个不行。”顾小夕重新转过身继续计算。

“工资不够花吗?”魏笑语的语气酸溜溜的,“难道在养女人吗?”

“嗯。”后者点点头。

魏笑语的心一下子沉了一下去,一把把顾小夕从椅子上拉起来,伸手将他按在床上,墨蓝­色­的眼睛看着顾小夕:“你再说一遍。”

顾小夕这才将注意力调整过来,身体被男人压住的重量感让他愣了愣:“什么?”

“你刚才告诉我你在用钱养女人!”魏笑语一字一句地说。

顾小夕皱皱眉头,似乎在回想自己是否说过这样的话。

“就在刚才!”魏笑语忍不住说。

顾小夕连忙解释:“养我的阿姨啊……很重啊,你起来!”

魏笑语狐疑地看着他。

顾小夕皱皱眉头:“我才十八岁,不至于拿钱养女人吧。”

“也许你早熟一点。”压在身上的男人说。

顾小夕用手去推他:“……我一天到晚被你缠着,哪有空找女人!”

魏笑语忽然低头吻住顾小夕的颈项。炙热的气息拂在颈项上,顾小夕还来不及反应,滑腻的舌尖扫过皮肤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发出轻微的呻吟。

牙齿轻轻刮过皮肤,带来一种危险而霸道的感觉,顾小夕终于反应过来了,将魏笑语推开。

魏笑语没有防备到,被推倒旁边。而他的­唇­角还留着一丝暧昧的银丝。

顾小夕瞪着他,有些狼狈和愤怒。

魏笑语用手指轻轻擦去­唇­边那缕让顾小夕尴尬的银丝柔声说:“比想象的更好的味道。”

“……给我滚出去!”

×××

顾小夕一脸郁闷地在吧台上擦杯子。

尽管是平常用来让自己心情好一些的动作,但是今天似乎不太管用。

是少年人的秉­性­如此吗,顾小夕郁闷地想,会为了这么一个动作大动肝火?想想以前的自己,比较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想象呢。

今天依然是在清吧上班,清吧要轻松的多,热吧的人才叫多呢。

眼看到了下班的时候,顾小夕把正在收拾的江莱叫过来。

“小夕。”江莱甜甜的叫他的名字。

骨头都酥了,顾小夕心想,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最近你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

“因为工作保住了呀,”江莱的笑容在脸上扩大,“真要谢谢你,小夕。”

顾小夕挑挑眉,将手里的杯子放到头顶的杯架上说,“应该有些别的什么事吧?”

“啊,你能看出来吗?”江莱笑起来,“是有些事……他终于通过二审了呢。”

“听起来很不容易呢,”顾小夕微笑着说,江莱一定是心情好极了,所以才会提起那个人的事情。

“对啊,听说非常严格啊,”江莱趴在吧台上笑着说,脸上是满满的骄傲。

顾小夕转身倒了一杯牛­奶­给他:“还有三审吗?”

江莱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过牛­奶­,那是调味用的。反正过了今天也会被倒掉,所以顾小夕倒了一杯给江莱。

“有三审,”江莱点点头,“安排在下个月,真希望能通过。”

“下个月几号?要和人交班吗?”顾小夕支着下巴问,他在杯子里放上冰,倒上半杯百利甜,跟江莱一边聊天一边喝。

“不用……”江莱低下头,“我不去……”

顾小夕挑挑眉,他看得出来江莱很喜欢那个人,每个月的工资似乎都交给了那个人,为了他小小的成功居然能这么开心:“为什么不去?”

江莱的头低地更低:“嗯……他和朋友一起去,车子里坐不起……我也觉得那个城市有些远……”

顾小夕发出轻轻的叹息,伸手摸了摸江莱的头,头发很柔软,是个好脾气的人。

江莱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头,看着顾小夕忽然说:“……我真羡慕你,小夕。”

“羡慕我什么?”顾小夕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轻微的酒­精­蔓延在舌尖,更加浓郁是鲜­奶­和巧克力的味道。

江莱看了看自己杯子里的纯白的牛­奶­说:“虽然我们年级差不多……可是我总觉得你比我成熟很多,一个人活着也没有关系,不依靠别人也能活的很好……”

“你也很坚强啊,你还养活另一个人呢。”顾小夕柔声说。

江莱摇摇头:“不一样的,虽然我拿钱给他用,而事实上,是我离不开他,我一直依赖着他……”

顾小夕静静地听着,吧里的音乐很温柔,歌手忧郁的声音仿佛唱到了人的心里去。

“小夕却从来没有依靠过谁的样子,看起来总是那么独立……”江莱的声音很轻,手指轻轻转动杯子。

顾小夕从自己杯子里倒了一点百利甜到江莱的杯子里。

咖啡­色­的酒没入牛­奶­中,江莱轻轻摇晃了一下,牛­奶­就没有原来那么白皙了。

他轻轻啜了一口,淡淡到几乎品尝不出来的香味。

“如果坚强的代价是用痛苦得来的,我宁可你软弱一点。”顾小夕柔声说,将剩下的百利甜喝掉,走到后面的水槽那里洗杯子。

江莱困惑地看着顾小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顾小夕话里的意思。

值班经理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警告他们一下,虽说现在没什么客人,不过上次的事情让老板很不高兴,他可不想再去挑战那位老板的极限了。

他刚走上一步,就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向吧台走去。

值班经理楞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发现,坐在江莱旁边的男人竟然是魏笑语,魏老板。

有些人就是禁不起想……值班经理的汗潸潸下来,不确定要不要走上去。

他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两个男人拦住。他困惑地抬起头,看到那两个男人警告的眼神。显然,老板现在可不想有什么人去打扰他们。

******

顾小夕刚回到吧台就看到魏笑语坐在吧台前,旁边是惊讶着的江莱。

江莱转身就想走,却被魏笑语叫住:“反正吧里现在也没有人,你呆着也没关系。”

江莱转身求救似地看向顾小夕。

顾小夕轻轻咳嗽一声,对于他来说,误会什么的不算个什么事情,不过对于江莱来说,魏笑语的误会却非常危险——毕竟魏笑语对于辞退员工这种事情可不是要思考犹豫的事情。

他又轻轻咳嗽一声,看了看坐在吧台上看着自己的魏笑语。

英俊的脸和墨蓝­色­的眼睛,光鲜的外表和奢侈的身份——这让他看起来具有足够的魅力。

顾小夕又咳嗽了一声,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你感冒了吗?”魏笑语问。

“没有,我只是……”顾小夕连忙解释,“咳……在思考一些问题。”

“思考什么问题?”魏笑语一脸好笑着看着顾小夕。

“呃……比如说,”顾小夕偏着头想了一会说,“小莱说要学一款酒调给他的……呃,男朋友喝。”

“噢?”魏笑语挑了挑眉。

“所以我在想,学哪一种比较好。”顾小夕立刻说,“当然,我想了以后……”他转头对江莱说,“你觉得……Amber Dream如何?”

“琥珀之梦?”魏笑语冷哼一声。

顾小夕不理他,对江莱柔声说:“记住配方以后就很简单,我来教你。”

“可以吗……”江莱惊恐地看着旁边的魏笑语。

魏笑语支着下巴懒洋洋地说:“可以啊,我也看看怎么调的。”

顾小夕从口袋里摸出笔,在吧台上扯了一张纸为江莱写上了配方。

Dry Gin(­干­杜松子酒) 20ml+ Chartreuse(法国苦艾酒) 20ml+ sweet vermouth(蕁麻酒) 20ml+ Orange bitters(橙子苦液) 1dash

他把纸条交给江莱,从旁边拿出玻璃杯:“我演示一遍给你看,然后你就可以自己调。”

江莱将纸条放在手边,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Amber Dream是用玻璃调酒杯来调的。虽然不用摇晃,但是也要注意一些。如果当时室温比较高的时候,使用这种玻璃的杯子的时候,要先将冷水倒到杯子里,然后放入冰块。”顾小夕从旁边将冰片夹到杯子里,然后将杯子里的水滤掉,“这样是为了防止冰块直接进入调酒杯,产生骤冷骤热变化而使玻璃杯炸裂。”

江莱轻轻的点点头,魏笑语也好奇地看着。

顾小夕用量杯倒出­干­杜松子酒20ml轻轻倒入杯子中,透明的颜­色­在灯光下躺在杯底轻轻漾动,衬着杯子里的冰块反­射­出钻石一样的光芒。

顾小夕熟练地拿出绿­色­的法国苦艾酒,也倒了20ml进去,之后是红­色­的荨麻酒,也是同样的分量。

几种颜­色­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冰块在里面轻轻地晃动,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动人而迷幻的­色­彩。

“这是一种彩虹酒,倒入酒后要用调酒匙搅动一下。要快速和轻柔,时间要短……”顾小夕一边说一边用长长的调酒匙轻轻调和酒杯里的三种颜­色­的酒,冰块发出轻微的撞击声,“这种调配方法比较温和,而这种­鸡­尾酒是绝对不能用摇酒壶来调制的,知道吗?”

江莱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纸条上的配料:“Orange bitters(橙子苦液) 1dash,dash是什么?”

顾小夕从旁边拿出一个小瓶子:“这是注­射­瓶,叫Dash-bottle,dash是职业用语,直液体的注­射­分量是3-5滴,以现在的杯子来看的话,橙子苦液3滴就够了。”

说着顾小夕从标着Orange bitters的果汁瓶里,用注­射­瓶吸取了一些,在玻璃杯里滴了三滴。

江莱这才注意到,玻璃杯里的酒的颜­色­竟然已经变成了琥珀­色­,冰块漂浮在上面,显得优雅而静谧。

“Amber Dream。”顾小夕将杯子推到江莱面前,“也被称为Bijoux(宝石)。”

江莱拿过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子中轻轻漾动着,他抬起头看顾小夕:“我还是不明白……这酒是用颜­色­取名的吗?”

“Gin、Chartreuse、Vermouth分別代表钻石、祖母绿、红宝石,混合之后就成了琥珀,”顾小夕解释说,“在宝石中,琥珀代表永恒、透明和纯洁,象征着爱情的永恒。”

顾小夕讲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讲下去,江莱的脸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脸就像熟透的番茄,手里却紧紧拿着那张配方。

“那么魏老板想要喝什么呢?”顾小夕转头看向旁边那个英俊而年轻的老板。

“……不想喝酒。”魏笑语有些嫉妒地看着江莱。

顾小夕耸耸肩膀:“那么果汁可以吗?”

魏笑语恨恨地点点头,江莱则如获至宝地连着杯子一起,全部带走了,吧台上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你对那个孩子很好。”魏笑语语气有些不满。

顾小夕将一杯浅红­色­的果汁放到魏笑语面前:“他只是一个孩子。”

“你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一个老古董。”魏笑语接过酒杯喝了一口,“你也是个孩子,你还不满二十……这是什么?”

“Cinderella(灰姑娘),没有加酒,你晚上可以放心开车。”

“……怎么这种名字?”魏笑语摆弄手里的杯子。

“因为里面都是果汁,虽然也排在­鸡­尾酒里,不过不含酒­精­,”顾小夕擦拭用过的调酒器具,“没有酒的刺激,对男人来说就有些平淡了,也许称为果汁比较好,所以它的名字就叫仙杜瑞拉。”

第十章

顾小夕的生活看上去单调地有些过分,不仅连魏笑语这样说,甚至连江莱也这么觉得。

顾小夕放下书本,也许是自己需要检讨一下了?

生活太过于规律的话,似乎也会引起旁人们的注意吗?顾小夕揉揉眉心想,虽然他还挺喜欢这种生活方式的。

比起以前混乱的生活来说,这样的生活似乎能称上“禁欲”了。

“你应该谈谈恋爱!”对面的男人热情地向他游说,“当然,对于你这种孩子来说,自然是有丰富经验的恋爱人士比较好。”

比如我!那个男人虽然没有说出口,不过潜台词就是这一句。

顾小夕不感兴趣地将脸转到另一边,魏笑语不满地伸手将身边的少年搂到怀里:“有没有人说过,你太冷了?”

顾小夕靠在魏笑语的胸口说:“没有,有没有人说你过于热情?”

“……似乎没有。”魏笑语想了一下回答。

顾小夕眯着眼睛没有说话,魏笑语无聊地拿手指轻轻摩挲他柔软的­唇­。

顾小夕的­唇­­色­很淡,但是咬­唇­的时候,那颜­色­又艶丽地令人心动。

他能摸到­唇­上细腻的肌理,往里面能触摸到淡淡的湿润气息。

魏笑语心猿意马地摩挲着,而顾小夕像只猫咪一样眯着眼睛,丝毫不理会另一个男人由此产生的各种遐想。

“去教堂吗?”顾小夕忽然说。

“现在?”魏笑语反应过来,看了一下窗外漫天的夕阳——已经是傍晚了。

顾小夕从魏笑语怀里挣扎起来,从衣架上拿起厚厚的外套,转身就往外走。

刚打开门,顾小夕的就被抓住手腕,身体被拉回原来的那个怀抱:“让我亲一下,我就送你去。”

顾小夕还没来得及拒绝,魏笑语的­唇­就落下来。

这是顾小夕重生以后的第一次亲吻,简而言之,这是顾小夕的初吻。

虽然顾小夕还没有什么贞洁的观念,只不过初吻给魏笑语给抢走了……总是不太舒服。

魏笑语的吻很温柔,虽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个吻却显得小心翼翼又温柔细腻。

所以顾小夕也不显得讨厌。

魏笑语的亲吻从温柔变得霸道,舌尖宣布占领,挑起顾小夕的回应。

并不算生涩的回应,让魏笑语有些不满,但是仅仅是这样一个吻,却让笑傲情场的魏笑语欲罢不能。

他原本只是存着玩笑的心情,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似乎没那么容易离开。

他想勾起他的欲 望,却没想到,情动的人却是自己。

他慢慢地从他­唇­上离开,很淡的­唇­­色­因为亲 吻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温润而妖艳。

他看到他的­唇­角溢出几丝暧昧的液体,他皱着眉擦掉。

魏笑语看到他黑­色­的眼睛,没有任何一丝的波动,一片清明。

他有些失落的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很失望。

他无法很好的解释,是失望于自己技术还是对方根本不动的心。

“……你的心好像不在身上一样。”魏笑语喃喃的说,看着那双似乎什么也没有的黑­色­眼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只是心里有这样的感觉,而这次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一样,把话就这样说了出口。

顾小夕眯起眼睛看着抱着自己的那个男人。那双墨蓝的眼睛困惑而深情,于是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轻轻地开口:“我的心在这里,谁也看不见。”

他挣开魏笑语的怀抱,这次这个男人没有阻止,顾小夕说:“现在你该送我去教堂了吧?”

似乎越大的城市的教堂就越大?不过这个城市显然不是这样。

在战争的时候,这里的教堂几乎都被战火被燃尽了。现在政府似乎也没有重建的打算,不过在外城倒是有一座教堂。

魏笑语本来想自己开车,但是顾小夕坚持不要,据说是上次的后遗症,所以还是由司机代劳。

夕阳的颜­色­已经很深沉,顾小夕在车窗上看到如血一样的夕阳以及隐没在树丛中的,教堂的尖顶。

当然比起寺庙来,教堂的受欢迎程度的确不高,不过每座城市似乎都有它们的身影。

车子在教堂前停下来,顾小夕能看到石质的墙面以及巨大的尖顶窗户。彩­色­的大块玻璃上是一幅幅宗教图案,夜­色­中静谧而鲜艳。

顾小夕和魏笑语下了车,顾小夕走上台阶,魏笑语忽然伸手拉住他:“你来教堂做什么?”

“……祈祷和忏悔。”顾小夕说,“每个人来教堂不都这样吗?”

魏笑语轻轻放开顾小夕的手臂,看着少年的身影推开教堂的木门。

教堂里点着蜡烛,神台上是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旁边有圣母玛利亚,神态安详。

一排排长椅被整齐地排放,事实上,这个教堂他以前经常来。

夕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了,夜幕即将降临这所教堂。

他站在神像前站了一会,转身进了忏悔室。

魏笑语跟在后面,看到忏悔室的门被关上了。

他有些心动,他想听听顾小夕心里的话。在魏笑语像顾小夕这样的年纪的时候,他可没有这么深沉的心思。

顾小夕仿佛在拒绝一切,他不喜欢外界的诱惑,也不想付出什么。他的眉眼很淡,瞳孔的颜­色­却很深。他的表情很淡,有时候却是异常地坚持。

他似乎抱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但是谁也无法猜透,或者这样一个孩子,会有什么秘密呢?

他忽然想去忏悔室的隔间,他想听听,关于顾小夕的心声。

他的脚步几乎要迈出去了,但是最后还没有动……

他在第二排的长椅上坐下来。对魏笑语来说,他还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

魏家是个很大的家族,魏笑语是次子,也是被保护的那一个。因为有哥哥,所以次子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的紧张。

在他像顾小夕一样的年纪的时候,他以为自己遇见了爱情,就像每个人的人生中都能遇见的那种爱情。他以为自己最初遇见的那种,应该是爱情。

但是有些东西可经不起事实的考验,次子的恋爱会被家族里的人反复的查证。

直到有人扔了一叠资料在他面前。

“如果你要谈下去也无所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我只希望你能看清楚事情的本质,对我们来说,也许可以不揭露表象,但是心里必须明白本质。”哥哥温柔的说,然后就走开了。

不看见彼此的脆弱是最好的安慰方法。

魏笑语准备了一长串的话,比如自由的恋爱或者不是每个人都懂爱情的真谛,以及我愿意为了她脱离家族,就算没有魏家,我们也能活的很好之类……

可是打开资料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就像哥哥说的,也许可以不必揭露事情的表象,但是我们心里必须明白本质。

而那种爱情的本质就是欺骗,对十几岁的魏笑语来说,欺骗一次就够了。

家族其实从开始就没有制止他们的交往,而最后连建议分手的话也没有说。

只是那薄薄的一叠资料,对魏笑语来说已经足够。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去做。

魏笑语不愤世嫉俗,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将所有的真情看的一文不值。但是,他已经明白一些事情,真正的爱情从来不是能自己生出手脚来跑到他面前。

顾小夕推开忏悔室的门。照理说,这个时间神父应该下班了,不过这里的神父下班也许比较晚?

细密的格子窗户上能映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顾小夕在椅子上坐下,忏悔室的房间很小,小到让人产生一种压抑而安全的感觉。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要忏悔,神父。”

“主会聆听你的忏悔。”隔间里的男人轻柔地说,也许是神职人员的关系,里面带着淡淡的暖意。

“我……我觉得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顾小夕轻轻的说,“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另外一个环境。”

“在很久之前,我就想结束一切,之前的那种生活有些……混乱,”顾小夕抓抓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不一样的灵魂,神父……我是说,我得到了一个新的身份……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样让自己更轻松一点——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也有些无法适应现在。”

“上帝保佑你,孩子,”神父的声音很轻,从隔间传来的时候,有种温柔的感觉,“主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所否定的过去,关键在于,你是否认真考虑过将来?”

“……我没有考虑过。”顾小夕轻声说。

“要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得到什么样的东西,或者,想拥有怎么样的感情,”神父柔声说,“孩子,你需要思考一下,毕竟过去已经消失了。”

“有些人伤害了我,有些人还需要我的帮助,我无法隔绝地忘记这些,即使是在过去,但是这些依然要我背负起来,我的意思是……有些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顾小夕柔声说,他的声音很轻柔但是很­干­脆。

“不,亲爱的孩子,如果一个人把仇恨放在心中的话,那么人生注定不会快乐,”神父诚挚地说,“学会放下仇恨才是正确,也许你也是这么觉得,才会来这里的吧?”

“……我不知道,神父,”顾小夕轻轻的说,“我是想放弃一些什么,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可是……我总是没法忘记。”

“孩子……”神父说,“我建议你尝试一下接受别人比较好……”

神父的话还没有说完,顾小夕听见一个细微的开门声,接着他听到椅子向后拖的声音。

他愣了愣,至少他觉得神父可不会那么没礼貌。接着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有别于神父轻柔的声音:“抱歉,忏悔时间结束了。”

*****

顾小夕能从隔板上看到两个人的身影——而其中一个身影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倒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他意识到自己也许撞上了什么事情……

他猛然侧过身,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肩膀过去。

顾小夕的心跳得就像要从喉咙里出来了一样,面对真枪实战他还真是第一次,不管是在重生前,还是重生后。

充作隔板用的木格很细密,看不见隔壁的人的长相。只能从窗格上看出是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拿着枪……枪管很长,从刚才看来应该装了消音器。而刚才那位神父很可以已经被……杀了。

忏悔室里很狭窄,很难躲过第二发,顾小夕蹲下身体,伸手去拔门闩。

手刚碰上门闩,反手一推,门就开了。

顾小夕几乎是从里面滚出来的,不过现在不是顾及个人形象的时候。

魏笑语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夕?”

“趴下!”顾小夕冲他喊。

魏笑语一下子蹲下身去,只相差一秒的时间,魏笑语刚才坐的长椅背上发出一阵轻响。

魏笑语转头一看,在木质的椅背上,出现了一个小孔,上面还冒着细细的青烟。

“天啊,我不知道你在向一个杀手忏悔。”魏笑语转回头看到趴在旁边椅子后面的顾小夕说。

顾小夕皱皱眉头,那个人凭什么现在都一副开玩笑的样子:“你的保镖呢!”

“……是你决定要来教堂的。”那个男人一副责怪的口气。

顾小夕吸了口冷气,如果这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很明显他带了司机,并没有带保镖。

“你家的保镖太不敬业了……”顾小夕呻吟一声。

就在他们对话的中间,Сhā进了一个声音。

“魏家的人把暗杀已经当成家族的习惯吗?”顾小夕不敢抬头。

虽然他不确定那个杀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位置。如果他们现在因为好奇心而抬头的话,很可能被这个杀手一枪打中眉心而死。

这种时候可没有人会为了好奇心而扔出自己的命。

“没有哪个家族喜欢把被暗杀当做习惯。”魏笑语在椅背后闷闷地说,显然对这句话表示了相当的不满。

“那就奇怪了,你对此事的口气,和你哥哥一样轻松。”那个人轻轻地说,说话的时候枪械发出轻微的声音。顾小夕听见他自言自语:“我果然不喜欢用消音器,速度果然慢了很多。”

“如果你和我哥哥是同行的话,”魏笑语说,“你就该知道,魏家的生意不是好接的。”

“的确如此,但是由此而来的收益也十分可观,”那个人的语气轻松,“你看,我的意思是,我就算杀十个人,也不一定能得到对等的收益,我­干­嘛要费工夫去杀十个人呢。”

“……杀人是犯法的。”顾小夕小声地提醒这位杀手。

“所以才赚钱嘛。”那个人柔声回答,“好了,还有必要躲吗?”

顾小夕的位置能看到魏笑语,魏笑语则看不到顾小夕,所以魏笑语也无法确定顾小夕的具体位置,顾小夕却能看到他。

他看到魏笑语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件,然后轻轻地开始安装。

那些奇怪的零件如果放到顾小夕面前的话,八成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可是在魏笑语的手上却成了一把小型的枪。

事后顾小夕问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还要组装一把枪。魏笑语则理所当然的说,像上次那样带着枪抱你太危险了,我可不想正亲热的时候,它不争气地走火了。

当然,顾小夕知道魏笑语说的不是实话。那把组装的枪其实是麻醉枪,他是想抓活的。

对于魏家来说,杀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杀手身后的幕后买家。

他看到魏笑语用了很少的时间将枪无声地装完,从口袋里摸出细小的弹夹组装了上去。

他看到魏笑语低垂的眼神,熟练而深沉,和平时的魏笑语不同。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好像这样的表情就是脸的一部分。

烛光让整个教堂显得明亮,枪械反­射­出冷冷的光芒,但是比不上那双更加冰冷的墨蓝­色­眼睛。

他可以让自己面露笑容,同时眼­色­深沉。

顾小夕没法想象那种生长环境,笑容变成了一种掩饰,而真心被埋藏在更深的地方。

越是历史悠久的家族,里面的黑暗就是越是深沉,敌人也越多。注定你永远无法和暴发户一样,真正地放任灵魂纸醉金迷。

除非你脱离家族。

顾小夕看到魏笑语侧过身,手里拿着那把枪。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拿着枪的时候很稳定,仿佛那就是它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所以接下来的情况在顾小夕看起来就有些混乱。因为真正的这种枪战和电视上演的完全不一样。

巨大的响声冲击着心脏,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上仿佛就剩下自己的心跳声了。

顾小夕以前也摸过枪,但是那只是兴趣而已,那兴趣也只维持了三个月而已。

现在面对的却是一个杀手。

这是一种很奇怪很令人恐惧的体验。仿佛你无论幻化成多小的样子,也都是在死神的­阴­影之下。

魏笑语的动作很快,但他静止下来的时候,那双墨蓝的眼睛指向了自己。

顾小夕愣了愣,一个陌生的男人正拿枪指着自己,而魏笑语则拿枪指着他。

那个男人大概有三十岁,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看上去斯文无害,但是手里的枪却指着自己。

“你带着一个孩子来教堂,而这个孩子是来忏悔的。”那个男人的枪对着自己,但是脸却看向魏笑语。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这种行为真是有些外行。

顾小夕向旁边挪了挪,可是那个男人的背后就像长着眼睛一样,拿着枪的手也向旁边偏了偏,枪口幽黑,依然对着顾小夕的心脏。

“我对情人的要求总是尽量满足。”魏笑语的声音很轻,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但是握着枪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第十一章

顾小夕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有些嘲讽地想,这可真是不错的人生体验。

他站在那里,很快就明白了现在的形势,看起来,似乎自己成了一个筹码。至于是否有价值,就要看魏笑语怎么说了。

“好了,魏二少爷,请放下枪,站到您的情人身边。”那个人说,优雅而轻柔。

“我有很多情人,”魏笑语没有动,“没有人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是吗?”那个杀手轻轻地说,眼睛依然看着魏笑语,手指扣动扳机,没有一丝犹豫。

砰——

那个人竟然真的开枪,顾小夕只觉得一阵剧痛从手臂上传来。

这倒好,他来教堂想开解一下烦闷的心情而已,现在却被人当做靶子­射­了一枪。

枪的后坐力让那个男人的手震动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稳定。

顾小夕觉得全身的力气全部被抽去了一样,沿着长椅慢慢的斜下来。

血很快就浸出,每根神经都痛地要断掉一样,并且持续着。

他大口喘气,仿佛周围氧气稀薄。

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有过这样的经历,在被车撞的时候——

顾小夕抬起头,他看到那个人的枪口依然对着自己,角度依然那么准确,对着自己的心脏。

魏笑语的脸­色­有些白,但是笑容还没有退去,他站得那么直,手里的枪也对着杀手的心脏。

“请站过去,魏二少爷。”那个男人的声音依然轻柔。

魏笑语站着没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小夕看到他发白的指节。

顾小夕还没有从前一阵疼痛中回过神来,一种更锐利的痛觉再次霸占了自己的神经。

他的身体习惯­性­地向后震了震——

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地重生。

他的脑子里是这样想的。

胸口被开了一枪,血液只停顿了一下,就汹涌出来,瞬间就和上一个伤口的血渍连在了一起。

“住手!”魏笑语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迅速扔掉手里的枪,向那个男人伸出手,“别再开枪了,他还小。”

杀手耸耸肩膀,“所以恢复能力比较好。”

魏笑语慢慢地走向顾小夕。

那个男人带着猎人般专注的眼神看着魏笑语:“很荣幸能见到您,魏家的二公子,传闻总是有些夸大不是吗?”

魏笑语侧过身,检查顾小夕的伤口:“你的伤可真不深。”

顾小夕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也许是失血过多。那只冰凉的手指抚摸脸颊的时候,竟然是异样的舒适。

“宝贝……”魏笑语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怜惜,这种口气却让顾小夕头皮发麻……

忽然他看到魏笑语腰上的枪柄。

魏笑语背对着那个杀手,虽然杀手一般不需要留活口,但是如果雇主有特殊要求的话——看起来这个杀手是想抓活口。

皮衣落下来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顾小夕能看到那枪械优雅的手柄,光滑的线条隐没在白­色­的衬衫下摆下。

顾小夕的右手已经没有知觉了,他一直放松身体,肌­肉­紧绷的话会让血流地更快。

不过左手还能用,虽然魏笑语以前撞了他,并且现在总是缠着他,经常趁着上司之便吃他的豆腐……

如果他现在当着自己的面被杀手带走的话,那可不是顾小夕希望看到的。

顾小夕利用皮衣挡住视线,伸手摸到魏笑语的腰上。

一般­性­来说,顾小夕瞄准率比较差,尤其是视线被挡住的情况下。

不过他还是用左手熟练地扣下扳机。

LM4西墨林手枪,可以像自动手枪一样在紧急状态下迅速­射­击,并且第一发枪弹就装在弹膛里。

魏笑语带着这种枪是非常有用的。

只是可惜了魏笑语昂贵的皮衣。

魏笑语迅速转过身的时候,顾小夕只觉得一阵头晕,他只听到身体倒地的声音。

他想那应该不是自己发出的,要不就是那个杀手,那不就是魏笑语。

不过他现在可没时间想这个,黑暗寂静而不容反抗地蔓延过来,迅速吞噬了他的意识。

×××

顾小夕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能看到轻柔的阳光。

落在洁白的被单上,那些阳光就像一层金­色­。

他觉得有些冷,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可是微微一动就是一阵剧痛。

“唔……”他不由地发出呻吟。

他再向上看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优雅的身影。

一如往常的黑­色­皮衣,上面纤长的黑­色­皮毛遮住了他的脖子,侧脸是动人的英俊。

“小夕,”那个人回头向他露出一个笑容,“恭喜你,又从死神那里绕了一圈回来。”

“这是第二次了,”顾小夕发出沙哑的声音,微弱的连自己也听不清楚,不过对方还是听到了。

魏笑语走过来,低头亲吻顾小夕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然后亲吻到他的手心。

因为一直在挂点滴,整只手都显得冰凉,魏笑语的­唇­温暖而柔软,落在手指上很舒服。

“抱歉,不会有下次了。”魏笑语轻轻地说。

这次顾小夕没有在魏笑语的脸上看到笑容。

他只是忽然想,也许自己有天死了就是因为这个男人。

原因很简单,无论是车祸还是枪杀,似乎都是由这个男人挑起来的,那么也许下次他就没有什么好命了。

很多女人都说,男人的保证跟他们吃饭一样随便,顾小夕倒很赞同这句话。

他马上又陷入了昏睡。他不习惯莫名其妙的爱情,不习惯突如其来的兴趣和关心,也许他根本不应该去做什么调酒师,至少不应该跟魏笑语走那么近。

如果自己死了,阿姨怎么办,她会很难过的,还有以前的母亲,后续的医疗费没有人会负担的。

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他醒醒睡睡,意识一直不太清醒。听医生说,失血过多,第二发子弹差点打中心脏之类的。

这期间醒来的时候总能看到魏笑语。顾小夕心想着,这个纨绔子弟真是没什么工作要忙,有钱就是好啊,都不用为生计忙碌。

总是躺在床上真让人有些郁闷。

虽然这里电视和书籍都不缺,不过顾小夕还是觉得无聊。

这天他醒着的时候没有看到魏笑语,推门进来的是另一个男人。

他也是一双墨蓝的眼睛。

他的举止优雅而斯文,就像一位学者。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墨蓝­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犹豫,他的手里捧着一把红­色­玫瑰。

他像主人一样将玫瑰装进瓶子里。

顾小夕可不知道看病人也是送玫瑰的。

于是他轻轻开口:“先生,探望病人可不送玫瑰。”

那个人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不可否认,极具魅力:“抱歉,我只知道这一种花。”

顾小夕扁扁嘴,没说什么。

那个男人站在那里没动,他想了一会说:“我是来向你表示感谢的。”

“因为什么?”

“救了我的弟弟,虽然他一直不承认,但是事实总是事实,”那个人耸耸肩膀说,“总得有人在这件事情上向你道谢。”

“……嗯。”顾小夕想说几句不用客气之类的话,不过他身为一个受害者,可没有那么大度。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男人的谢意。

那个男人忽然走了过来,顾小夕却感到一种寒意。

那个人的脸很漂亮,很英俊,比起那些影视明星更有涵养。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忽然伸手抚摸顾小夕的脸颊。

很凉的手指,然后那个男人柔声说:“那我就先告辞了。”

“……再见。”顾小夕讷讷地说。

男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侧过身忽然说:“对了,如果觉得笑语不够好的话,你可以来找我,他一向不太体贴。”

“……呃,谢谢。”顾小夕这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知道那个男人体贴地为他关上房门,他才有种能够呼吸的感觉。

他在床上发出轻微的喘息,那个人的手冰凉而稳定。他手上的皮肤很好,只有掌心的那几处略微硬一下,有一层薄茧。他知道,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

********************

顾小夕正想着这件事情的时候,病房的门又被推开来了,这次走进来的是魏笑语。

魏笑语的手里拿着午餐,他看到了花瓶里的玫瑰,于是皱了皱眉头。

“天啊,我哥哥来过了。”他发出一声惊呼,然后把那瓶玫瑰,连同瓶子一起拿了出去,然后回房间的时候,手上什么也没有了。

“花呢?”他问。

“扔了。”魏笑语说,然后又加上了一句,“下次他如果再来的话,直接报警。”

“我不知道你还相信警察。”顾小夕嘲笑他说。

魏笑语耸耸肩膀:“请相信,亲爱的,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的时候最好去找警察。”

顾小夕冷哼一声,又觉得好奇:“他是你哥哥?”

魏笑语走过来坐到顾小夕床沿上,点点头:“我有个哥哥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个,还有一个妹妹。”

“哥哥是刚才那位吗?”

“嗯,他叫魏笑谦。”魏笑语满不在乎地说,“他总是有些神经质,你以后看到他也要装作不认识。”

顾小夕有那么一瞬间脑子空白,他知道魏笑谦。

世界上最昂贵的杀手之一,魏家杀手集团的第一把手。

“说起来……上次的1945年jer oboam是你哥哥的?”顾小夕问。

“是啊,好像是某次……呃,工作的报酬吧,”魏笑语在那里斟酌用词,“价钱不是很贵,但是东西不错,哥哥就接了。”

“……果然很贵。”顾小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在喝jer bobam的时候可不知道,那瓶是用人命换来的……

他有种恶心的感觉,仿佛那瓶酒里装的不是酒而是鲜血……

“你的脸­色­不太好,亲爱的……”魏笑语用一副甜的腻死人的表情看着他,深情而温柔。

顾小夕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明明是同样墨蓝­色­的眼睛,在那个人的眼里却令人怕的要命。

如果……跟那种男人上床的话,应该很刺激吧……

顾小夕不着边际地想着,那种男人在床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喂喂。你在想什么?”旁边的魏笑语忽然叫起来。

“怎么了?”

“……一副­色­迷迷的样子,”魏笑语不满地说,“我跟你说噢,我哥哥对感情的事情一窍不通,如果你还想好好活下去,还是不要打他的主意比较好。”

“……我看上去有那么明显吗?”顾小夕忧郁地说。

魏笑语冷哼一声没搭话。

顾小夕倒是知道一些表面上斯文冷静的人,背后会有多么疯狂,所以对这些人总是敬谢不敏。

“噢,对了,”魏笑语说,“医生说你已经可以出院了,但是还需要休养一下,毕竟流了不少血……”

“还不是因为你。”顾小夕不满地说。

“所以你出院以后就住我的房间,”魏笑语理所当然的接下去,“住我的房间好了,反正你也去过的。”

“那你呢?”顾小夕直觉地反问。

“我的床很大。”魏笑语露出开心的笑容,“足够我们两个人一起睡了。”

“……我回自己房间好了。”顾小夕立刻说。

魏笑语摇摇头:“你现在为我受了伤,魏家的家训可教育我不能轻易舍弃这些人啊。”

“为你受伤的人多了……”顾小夕继续反驳,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唇­就被魏笑语吻住,仅仅是温柔的一吻,马上就放开了他:“不过你是特别的。”

“……真是灾难。”顾小夕叹了口气说,顺便伸手,用手背在自己嘴­唇­上擦了擦。

“所以我会报答你呀。”魏笑语笑着说。

顾小夕不屑地说:“我只要你离我远点就行。”

魏笑语忽然不笑了,墨蓝的眼睛看着他。

这种眼神让顾小夕有些发毛。比如你一旦习惯一个人常用表情后,那个人露出另一种表情,会让你很不适应。

“恐怕,你俘虏了一个你不想俘虏的人。”魏笑语柔声说,从床上站了起来,“我去让他们准备一下——我会在房间里加一个吧台,你能调酒给我喝吗?”

“我不会调给你喝的——”顾小夕的话还没有说完,魏笑语就走了出去。

顾小夕紧紧攥住被子,天啊,他陷入了一个什么境地,魏笑语这种语气听起来简直和软禁没什么区别了?

顾小夕郁闷地托着下巴。金屋藏娇这种事情他以前也遇到过……好吧,那种生活的确算的上是惬意……

不过他一点也不打算在现在再来一次。

可是他凭什么和魏家去抗衡……凭他只是一个调酒师……?

当然,事情还没有到达这么复杂的地步。对魏笑语来说,新鲜感一过的东西就不怎么有趣了,而任何东西都无法永远保持新鲜感。

也许现在应该开始祈祷,祈祷他对自己快点厌烦起来。

同­性­恋交往对顾小夕来说也不是非拒绝不可,更何况是这样年轻的身体。

只不过,魏家的地位太过特殊,顾小夕一点也不想和魏家沾上关系。

也许应该向魏笑语妥协,毕竟有些人就是喜欢别人拒绝他。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好,也许魏笑语就属于这种人。

大概正是因为这个魏笑语才会缠着自己不放?如果迎合魏笑语的话是不是可以让魏笑语马上对自己失去兴趣呢?

应该是这样的吧?似乎像魏笑语这样的人就是骄傲地有些过分了,容不得别人的拒绝。

顾小夕忽然笑了起来,他怎么忘了呢,从前的职业教条中就是有一条,如何引起客人的兴趣,欲拒还迎要比直接接受可是要好上几倍呢。

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条呢,莫非上次被车撞傻了。他有些孩子气地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头。

“我不知道你是用这个方法来做智力训练的。”魏笑语的声音从门边传过来,是一贯的优雅轻松,“车已经开过来了,我们该搬家了。”

顾小夕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魏笑语上来开门的时候看到顾小夕孩子地笑着,那种笑容单纯而开心——他当然不知道,那是因为顾小夕认为他已经知道了如何摆脱魏笑语的方法了。

他看到顾小夕轻轻地掀开薄被,露出医院浅蓝条的睡裤,一副准备下床的样子。他走过去,伸手搂住顾小夕的腰:“……我抱你下去。”

他原本以为顾小夕会坚决地拒绝他,不过没想到顾小夕这次竟然没有反对,甚至还顺从地将手臂挂到自己的脖子上。

他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软软的声音:“噢……谢谢。”

他从来没有听过顾小夕用这种声音说话,软软的,就像小猫的叫声,如同尖利的爪子只是在心上轻轻地划过。

魏笑语发誓,这辈子真的没有过这种感受,甚至还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好在久经情场,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伸手将顾小夕横抱在怀里。

顾小夕的身体很柔软,有种意料不到的温顺。他低头看他的脸。

眼睛还是那么漆黑和冷寂,就如同深夜中的大海,只是里面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仿佛一个黑­色­的陷阱。可是明明知道是陷阱却愿意跳下去,即使那代表着万劫不复。

魏笑语愣了愣,低头吻上顾小夕黑­色­的眼睛:“不要离开我……”

“暂时不会,毕竟你是我老板啊。”怀里的少年语气轻松地说,“只要不借故克扣我工钱,并且帮我交掉社会保险,当然,有奖金就最好了……”

魏笑语皱皱眉头,看着怀里的少年正在喋喋不休地列举各种福利:“而且,我这次受伤是算工伤的话,应该还会有补□,再说了,我没有去上班的日子还是应该发我工钱吧,起码应该有低保啊……”

第十二章

所谓金钱决定效率,所以效率的快慢,完全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

一个生动的例子就是魏笑语房间的吧台。

顾小夕进去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吧台的位置原来是一个小餐厅的隔间。

他好奇地走进吧台,看到木制的酒架上摆放整齐的酒,已经一应酒吧调酒用具,不由再次感叹金钱的力量。

魏笑语坐在吧台前的巴凳上说:“你受伤的事情我没有和你阿姨说,我只是说你去……英国学习去了,她很高兴。”

“可惜我并没有去,”顾小夕叹了一口气说,“我一直在病床上呢。”

“我们下次可以去,如果你身体完全恢复了,第二天我们就可以去。”魏笑语笑着说。

顾小夕看了坐在对面的瘟神一眼,自从见到魏笑语,似乎生命就完全没有保障,流血都能装满一个开水桶了。

也许命中相克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顾小夕转身从冰箱里拿出百利甜,轻轻地倒在杯子里,再倒上同样比例的牛­奶­,杯子里散发出淡淡的香甜味。他把杯子推到魏笑语面前,自己又倒了一杯同样的百利甜,加上了牛­奶­。

“身体不好的人要少喝酒。”坐在巴凳上的魏笑语忽然说。

“……那你为什么要做一个吧台。”顾小夕斜眼看了他一眼。

魏笑语耸耸肩膀,没有回答。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在哪里学的调酒?”魏笑语看着顾小夕的侧脸问。

水晶灯的光芒落在顾小夕年轻而­精­致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仿佛承受不住光芒的重量而轻轻地垂着,顾小夕喝了一口百利甜没有说话。

魏笑语皱皱眉头,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这样一个年轻的孩子,是怎么样学会那些专业调酒的技能,是怎么样能把那些配方记得滚瓜烂熟。

一个刚毕业的高中生是怎么样做到这一点的?

“……你真的叫顾小夕吗?”魏笑语轻轻开口,话音一落,连他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当然。”顾小夕对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他当然是顾小夕,无论是指纹还是血液样本,无论是长相还是别的什么,他是顾小夕本人无疑。

当一个人的人生中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做成资料摊在魏笑语面前的时候,他真的很难分辨出,眼前的顾小夕就是那个资料上的顾小夕。

他在学校里是如何的隐藏才能显得那么单纯无害,他是如何隐匿在人群中,不让任何人发现他身上的不同?

“我听说你在学校的英语很差?”魏笑语的手指轻轻地在杯沿上滑动,眼睛看着已经被牛­奶­融合的百利甜。

“啊,是不怎么好,”顾小夕轻轻地回答,“英语课对我来说和天方夜谭没有什么区别了。”

“可是你却认识那些酒瓶上的英语,在吧台上你也能和外籍客人用英语聊天。”魏笑语反驳顾小夕说。

顾小夕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因为我补习了。”

“那么调酒呢?你可不比专业的调酒师差。”魏笑语立刻说。

顾小夕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过头看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沉寂得如同黑夜中的墓场。

顾小夕说:“总有些人对某些方面比较拿手,也许我就属于那一类。”他的声音很轻柔而且极富耐心,“如果你觉得我危险,你可以开除我。”

“我不会的。”魏笑语忽然抓住顾小夕放在吧台上的手。

少年人特有的手,手指柔软,指节纤细,上面没有因为时间而留下的痕迹。

顾小夕没有抽回手,他用另一只手拿起酒杯,黑­色­的眼睛仿佛专注地在看某个角落,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然后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完。

两个人沉默下来,魏笑语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问过的问题。虽然那些问题一直放在自己的心里,不过事实上,他并没有打算拿出来问顾小夕。他正在思索刚才的口气里是否带着严重的质问语气。

顾小夕却开口了:“对了,你妹妹是­干­什么的?”

魏笑语很高兴顾小夕问的不是自己的哥哥魏笑谦,毕竟杀手集团负责人的身份说出来似乎有些尴尬。于是他笑着告诉顾小夕:“我的妹妹是个演员,家里的人一直觉得她给我们家丢脸了……不过她似乎对这个职业情有独钟,今年过年的时候还和家里大吵了一架,搬出去住了。”

顾小夕在以前真没有听说过魏家有个女儿,所以魏笑语以前说起有个妹妹的时候,倒挺惊讶的。

像魏家这样历史悠久的家族,教育出来的女­性­应该也是非常出­色­,没想到会去做……呃,演员。

演艺界中的黑幕要比想象的更多,那个地方可不比黑社会里­干­净。

当然,魏家如果涉足演艺界的话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听魏笑语叙述起来,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顾小夕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挑起来:“听起来你妹妹很任­性­?”

“我觉得世界上没人比她更任­性­了,”魏笑语难得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为她一个人转的,过段时间还要在酒吧开舞会。”

“听起来倒是不错。”顾小夕点点头,“她的经纪人呢?”

“没人敢做她的经纪人,所以她自己又担任了经济人。”魏笑语叹了口气,“我的父亲差点被她气死,我和哥哥觉得,能让那个老头子露出那种表情的可能只有我妹妹了。”

“……真是令人惊讶。”顾小夕挑了挑了眉。

“是啊,照我家老头子的想法是想将她嫁到国外,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已经成为遥远的梦想了。”魏笑语笑起来,仿佛觉得自己父亲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有趣,“当然,事情过段时间就会回到轨迹上吧。”

“什么意思?”

“……魏家的孩子可不能太任­性­。”魏笑语轻轻地说。

房间里的气氛甚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也许这就是暴发户的孩子和贵族的孩子的区别,越古老的家族的子嗣,负担的东西也更加多,容不得太多的任­性­。

“……我困了。”顾小夕打了个呵欠,把魏笑语的空杯子也拿过来一起洗了,然后转身去浴室洗澡。

当然,顾小夕拒绝共浴,所以他出来了以后才让魏笑语进去洗澡。

浴室的门是磨砂玻璃的门,顾小夕站在镜子前吹头发,一抬眼就能看见那扇门。

里面有柔和的灯光,魏笑语的影子映在玻璃门上。他能看到他每一个动作,顾小夕不由地嫉妒,这个男人的身材真够不错的……

他把头发吹­干­以后趴上了床,睡衣是魏笑语早就给他准备的,尺寸很体贴,床也大的很体贴……

当然这么大的KING SIZE 再多两个人也不会嫌挤。

顾小夕伸手摸了一下,非常的柔软,但是又很有弹­性­。帘幔垂下来,给房间增添了一份暧昧的气息。

想到魏笑语曾经在这张床上做过什么,顾小夕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他不想睡在这里,不过又没有办法——至少在来这里前得出的那个结论告诉自己,不要再引起他的兴趣了。

顾小夕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蹭到床上去。虽然是冬季,但是房间里开着空调,所以也不觉得冷,被子也不是很厚,盖着很是舒服。

浴室的门忽然打开,然后顾小夕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魏笑语站在床边。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关系,魏笑语看上去要比平时柔和很多。

虽然魏笑语平时总是一副笑着的样子,黑­色­的长皮衣也很配他,但是总给人一种拒人的冷漠感。现在……呃,光着身体,似乎让人觉得容易亲近多了——即使,现在他看上去是一副诱惑+邀请的姿态。

魏笑语只在下半身裹了条浴巾,黑­色­的头发还没­干­,一颗水珠反­射­着水晶灯柔和的光芒,然后落了下来,被柔软的毯子吸收。

顾小夕只是望着他,没有说话。

*************

他的皮肤很白,而且健康,并没有因为一副懒骨头而疏于锻炼。他的腹肌漂亮地让顾小夕嫉妒,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优雅的线条从上而下,不禁让顾小夕感到自卑。

顾小夕虽然命令自己转过头,不过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下瞟。他能看到他笔直而修长的腿,膝盖以下被床遮盖住。他的眼睛就落在他平坦的小腹以下的位置。

那里虽然被浴巾盖着,但是……或许是灯光打的不错,他能看到微微的隆起……

顾小夕感到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脸上的温度似乎也比平时高,于是他迅速地转过头,背对着魏笑语。

后者刚掀开被子的一角,顾小夕便叫起来:“把头发吹­干­了再上床。”

魏笑语嘟囔了一声,顾小夕就听到了离开的脚步声,魏笑语应该去吹头发了。

顾小夕睡在床上,困惑地皱了皱眉头,照理说自己不应该这样欲求不满,不过现在的身体是十八岁的少年人,正在青春期——所以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吧……

顾小夕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些事情。他闭上眼睛以后听到魏笑语的脚步声,感觉到床铺因为他的重量而轻轻地下陷。

他听到魏笑语轻轻地叫他的名字,他没有应声,然后一双手伸过来将他搂到怀里。

温暖而又让人觉得安全的怀抱,顾小夕想,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拿把枪抵住魏笑语的头,他会是什么表情,他还能那样临危不乱吗?

他能听到他的心跳声,稳定而健康,有种让人放心入睡的节奏……

×××

顾小夕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窗帘没有拉开,所以整个房间暗暗的,旁边的男人已经离开了,看样子也是刚走不久。

他躺在床上没有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已经有很久没有梦见以前的事情了。

他眯起眼睛,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了。

叶秋生死的时候是在秋天,刚过了二十八岁的生日,然后过马路的时候就被车撞死了。

二十八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忆,但是又觉得那些回忆非常可耻。

二十八年并不长,也许人生感悟比不了那些七老八十的人,但是他总是有些感悟的。

比如说,什么事情都不能太相信,要不然被伤害的只能是自己。这就像一种赌博,你把整颗心放在那种信任上面,一旦被背叛起来就是格外的惨烈。

比如说,这个世界什么都需要钱,母亲的生命就是靠金钱来延续,尽管医生司徒尚岚告诉过他,母亲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母亲已经是和他唯一有血脉的亲人,他不想那么孤单。即使是个植物人也好,即使她什么话也不能说。

或者再比如说,这个世界上靠道德维持的责任太脆弱了,比如自己的父亲。那个男人带走了所有的钱,和另一个女人走了。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等待也变得格外的漫长,然后发现母亲的那句“也许再等等就会回来了”竟然那么残忍。

当然,人活了一辈子,总会有心动的时候。

一个可爱漂亮又单纯的女孩子,她虽然很穷,但是非常的固执,那是叶秋生自己身上从来找不到的品质。他称它为“坚强”,觉得那是比钱更值钱的东西。他资助她读完大学,但始终没有和她说过自己的职业。

“在想什么?”魏笑语忽然凑过来。

顾小夕吓了一跳,才发现魏笑语根本没离开这个房间。

“在想什么?”男人又问,墨蓝­色­的眼睛盯着他,专注地像个猎人的眼神。

“……我的隐私权。”顾小夕转过脸,不去看那双眼睛。

“我猜猜?”魏笑语发出轻轻的笑声。

顾小夕转回头,用古怪的表情看着他:“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

魏笑语靠在垫子上,开口说:“你总是有些缺乏表情,我觉得一个孩子不能总这样,你知道,捉摸不透的小孩很不讨喜。”

“那可真是太好了,”顾小夕迅速说。

魏笑语无所谓的耸耸肩膀:“你知道吗,你看上去很冷漠,很让人捉摸不透,拒人千里之外,似乎充满一种神秘感……”魏笑语忽然一翻身将正准备起来换衣服的顾小夕压在身下。

那双黑­色­的眼睛还是一片沉寂,似乎里面什么也没有,又或者是融合了五彩斑斓后的黑­色­。魏笑语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我却觉得你非常的坦率。”

顾小夕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魏笑语墨蓝­色­的眼睛。

“你活的很率直,不喜欢的就拒绝,喜欢的就亲近,觉得好的就要,不好的不要。有人会觉得你隐藏的太深,可是我却觉得你很率直,我很喜欢。”魏笑语压在顾小夕的身上温和地说。

魏笑语说的话是连顾小夕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事实上,他并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大部分时候,他总是想自己千万不要再过以前的生活。

以前的生活太虚伪,纸醉金迷,所有的钱都是炫耀的资本,似乎对自己来说,虚荣就是生活的全部。

而在现在,他一直在拒绝诱惑,想活的和以前不再一样。也许那并不称为坦率,也许自己只是想过另一种生活。

不太累,不太虚荣,不需要以别人为主,不需要有太多的钱。

只是想有一份自己的职业而已。

“小夕?”魏笑语的手指伸过来抚摸他的睫毛。

顾小夕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哭了。”魏笑语说,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他的眼角,眼泪在皮肤上划出淡淡的痕迹。

魏笑语说:“我在你这样的年纪才不会多愁善感。”

顾小夕将身上的男人推开:“我只是被你压的喘不过气来了而已,我肩膀上还有伤。”

魏笑语挑挑眉。

顾小夕掀开被子准备起来,魏笑语坐在床上看他:“今天准备做什么去?”

“我去看阿姨。”顾小夕轻轻地说。

“我让人送你去。”魏笑语说。

顾小夕伸了个懒腰:“用不着,我自己去。”

“你擅长拒绝别人,而且很直接,”魏笑语不满地说,墨蓝­色­的眼睛瞪着顾小夕。

顾小夕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好意太少。”

是的,这个世界上的好意太少,所以顾小夕要拒绝那些大多数的好意。

当然,他之前想过也许自己的迎合可以在一段时间以后让魏笑语失去兴趣。

但是刚才魏笑语的话又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和过去彻底不同,包括那些手段。

虽然说魏笑语是个麻烦,但是比起很久没见的阿姨来说,显然去探望一下阿姨更重要。

第十三章

按照顾小夕的工资存两三个月,付个首付也能买辆车了。

顾小夕抓着公交车的扶手一边计算着。买了车也方便他跑来跑去,一会要去看母亲,一会要去看阿姨,车费倒不算贵,就是转车转来转去太费时间。

吃住都可以算魏笑语的,那么剩下的工资用来还车贷,车子的开销,以及各种支出够是够了,但是加上母亲每个月的医疗费就不够了。

想到这里,顾小夕真是后悔,以前就想着花天酒地,不知道存钱,自己存款为零,再说存在医院里的钱也很少……

真是前世造孽……

下了公交车以后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以前住的地方。

房间里依然没有人。

顾小夕把唯一的窗户上,被阳光晒地发白的深蓝­色­窗帘解下来,从背包里翻出浅蓝­色­的窗帘挂了上去。

满意地看着漂亮的浅蓝­色­窗帘,在日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晕。

像上次一样,他把牛­奶­­鸡­蛋什么的放进了冰箱,小小的冰箱一下就满了。

顾小夕拿着菜慢腾腾地走到走廊上的厨房里去做饭。

今天是周末,阿姨不加班。

房间虽小,有些角落还是积满了灰尘——这当然不是阿姨太懒,实在是没有时间。

以前顾小夕在家的时候都是顾小夕打扫的。

虽然重生了之后,阿姨皱着眉头说,做出来的饭菜和以前不太一样,不过并没有被阿姨放在心上。

顾小夕在整理墙角的大一堆报纸,这些大多是以前他读书的时候留下的英语周报什么的,在翻到其中一份报纸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那是他被魏笑语撞了一个月前的报纸。

上面整版的都是描述一场车祸。

“富家公子深夜飙车,撞死无辜路人。”

报纸上的图片是一张警察正在处理现场的近照。这篇报道详细描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但是并没有指出肇事者是谁。报道甚至用简图让读者能更明白当时的情况。

死者是年仅二十八岁的青年,名字是叶秋生。

顾小夕紧紧攥着那张报纸,看到曾经那么熟悉的名字,竟然有种眩晕的感觉。

这张报纸自然不是偶尔出现在这里的,他出院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来了当地的报纸,想到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惜,报纸的消息并不全面,在这一期以后,报纸就不再报导这件事情,舆论的力量完全被压了下去。

顾小夕把报纸轻轻地放下,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

看到报纸的那一瞬间,心脏是一种异样的疼痛。那是一张描述自己死亡事实报纸,仿佛在提醒他现在的重生是多么不可思议。

他的心一直跳着,谁能发现在他的年轻的身体里是一个曾经死去的灵魂!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无法找到呼吸。

是的,他可以淡然面对曾经发生的事情,他以为他可以。有人说死亡是一种解脱,那么他就是解脱了。从以前的身份里,从以前的那些尴尬的关系里解脱了,他现在有一个年轻的身体,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已经单纯的背景和身份,已经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经历。

但是看到的那一瞬间竟然是无比的愤怒。

也许对叶秋生来说,因祸得福,摆脱了从前的种种可以重新开始,但是总该有人为这件事情负责,总该有人为这场死亡付出代价。

顾小夕的胸口不住地起伏着,脑子里一片混乱。死亡的愤怒,生命的陨落,那种痛苦一直抵达灵魂深处。顾小夕的事情他管不了,但是自己的死亡让他感到一种愤怒。

他的­性­格可以冷淡,可以漠视,但是这种直接的情绪反应却没有办法漠视。

他深深地呼吸,然后从椅子上起来,将报纸一起叠起来,丢到外面的垃圾桶里,然后继续打扫。

夕阳洒进房间里,顾小夕忽然感到那一切那么不真实。

仿佛他上一眼还看到灯红酒绿的街道,下一秒就是间小小的房子。夕阳落在浅蓝­色­的窗帘上,是异样的静谧。

顾小夕走到窗边,趴在窗台上。

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这里还是那么拥挤和颓败,一个生活简陋的贫民区。

从他出院以后,顾小夕经常趴在窗户上看着这一片建筑群,灰­色­的电线将它无序地分割,肮脏的里弄蜿蜒蔓延。

他以为这种生活会难以忍耐,可是比想象的简单很多。

原来过去的生活那么累,原来自己以前活的那么虚伪,原来自己活得那么虚伪还要装作很快乐。

而贫穷,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暮­色­下,他看到阿姨的身影。

以前阿姨回家的时候,会习惯­性­的抬头看一下窗户,顾小夕总会在那里等他。

虽然顾小夕离开了那么久,但是阿姨还是保留着那个习惯。

她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顾小夕,然后兴冲冲地回到了家里。

晚上是顾小夕做的晚餐,只够两个人吃,也是一些家常菜。反正阿姨平时都是在厂里吃的。

阿姨只是念着以后东西不要买,钱自己留着,城里消费大,物价高,如果有多的钱就存起来之类

的话。顾小夕笑着答应,一边整理餐桌。

吃晚饭一起看电视,然后顾小夕赶在最后一班车前回了酒吧。

顾小夕刚洗好澡出来的时候魏笑语已经回来了。

“晚上好。”魏笑语把顾小夕拉过来搂到怀里,低头亲吻他的颈项,沐浴液的香味让人的­精­神放松。

“喂喂!”顾小夕推开他,“你欲求不满啊。”

魏笑语很诚实地点点头。

顾小夕白了他一眼去客厅看电视。

“今天去看阿姨了吗?”魏笑语跟在后面也进了客厅。

“嗯。”顾小夕应了一声,打开了电视。

“阿姨还好吗?”魏笑语走到吧台旁边给顾小夕倒了杯百利甜,递给他。

顾小夕看了他一眼,接过杯子,轻轻地摇晃一下,杯子里发出冰块轻微撞击的声音:“冰块放多了。”

“多了吗?”魏笑语蹭过来好奇地看着杯子,“我觉得差不多啊。”

顾小夕笑了一下,继续看电视,手里的杯子轻轻摇晃着,冰块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

“小夕,给我调杯酒吧?”魏笑语笑嘻嘻地说。

顾小夕看了他一眼:“抱歉,我还没上班,我现在在病假中。”

“非得这么小气吗?”魏笑语叹了一口气,“好歹我也是你老板呀。”

顾小夕转头看魏笑语,俊美的脸,和混血儿特有的墨蓝­色­眼睛。

心里仿佛有根弦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自己,魏笑语是第一个。

“时薪三倍。”顾小夕放下杯子说。

魏笑语连忙点头,顾小夕站起来朝他看一眼:“现在开始算时间。”

“好。”带着宠溺的声音很温柔。

“酒量好吗?”顾小夕轻轻地问。

“一般。”

“有想点的酒吗?”

“Bloody Caesar。”魏笑语支着下巴说,“我听说在美国和加拿大,Bloody Caesar血腥凯撒是评价一个好的调酒师的标准。”

顾小夕转身去木格酒柜上选酒:“讨厌伏特加吗?”

“不算讨厌。”魏笑语在后面说。

顾小夕在伏尔加的架子上选了Persovka,从冰箱里拿出新鲜的番茄榨汁。

虽说是在房间内的吧台,东西和酒吧里相比倒是一样不缺。

顾小夕在旁边的托盘里拿出平底酒杯,将Persovka倒入装有冰块的酒杯,大约杯子的五分之一,剩下的五分之四是克拉玛特(Clamato)果汁,再加入一点新鲜的番茄汁,装饰上芹菜梗以后,推到魏笑语面前。

“Bloody Caesar。”顾小夕轻轻地说。

***********

魏笑语拿起杯子,杯子上因为温度的差异而出现了细小的水珠。

“你真是什么都会。”魏笑语看着顾小夕柔声说。

顾小夕整理着吧台,轻轻得说:“没听说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吗?”

“你也太早了吧?”魏笑语说,“我在你那点年纪的时候,还在读书。”

顾小夕冲他耸耸肩:“很多孩子会选择在十八岁以后踏上社会工作,我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因为家里没钱?”

“因为现实所迫。”顾小夕轻轻地说,顾小夕以前也没有读过太多的书,都是后来学的。

这个世界太现实,不是读书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

魏笑语喝了一口血腥凯撒:“你不想继续读书吗?”

顾小夕摇摇头,将酒瓶放到原来的木格上,刚榨好的番茄汁还剩半杯,他拿在手里慢慢地喝。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喝着手里的饮料,偌大的房间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

顾小夕低头看着杯子里的番茄汁,和血液一样艶丽的颜­色­。

他想起白天的那张报纸,彩印的图片上能看到叶秋生衣服的一角。血液已经呈现了黑­色­,丑陋地蔓延开来。

他知道自己的血液颜­色­并不是那种漆黑的颜­色­,而是鲜艳的红­色­。

他看着手里的杯子,胃忽然出现一阵痉挛,他拿着杯子靠在旁边的吧台上。那种鲜艳的液体仿佛散发出一种浓烈的血腥气……

“小夕?”魏笑语诧异地看着倚在吧台上的少年。

顾小夕的脸­色­惨白,握着杯子的指节泛白,他刚想过去问问他怎么回事——没想到顾小夕将玻璃杯放在吧台上以后转身就往旁边跑。

魏笑语立刻跟了过去:“小夕!”他叫他的名字,看着他进了卫生间,他停下了脚步,接着就听见呕吐的声音。

魏笑语很体贴地站在门外,一会儿听到水声,然后门被轻轻推开,顾小夕脸­色­惨白的站在了门口。

“原来你对番茄汁过敏。”魏笑语笑着说。

顾小夕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走到了沙发上坐了下来。

魏笑语没有坐在他身边,而是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低头看着顾小夕惨白的脸­色­。

他的眼睛是寂静的漆黑,此刻呈现出一些湿意,他的皮肤很白皙,这会儿看起来有些苍白。灰­色­的V领毛衣露出他欣长的颈项和纤细的锁骨。黑­色­的头发很柔软,他有些虚弱地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扶着胃。

魏笑语很有自制地移开视线,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拿给顾小夕。

顾小夕愣了愣,接过魏笑语的好意。

骨瓷的牛­奶­杯,上面是猫咪妈妈在照顾小猫咪。顾小夕没有拿着杯柄,而是用手把杯子围起来。

温暖而不烫,牛­奶­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烦躁的情绪也随之减淡了很多。

顾小夕喝了几口牛­奶­,胃里本来还微微有些抽搐,在卫生间里已经喝过一些水,要不然胃里没有东西的话很容易呕出血来。

“……谢谢。”顾小夕低着头轻轻地说。

魏笑语伸手摸摸他的头。他第一次觉得顾小夕还小。

他知道顾小夕只有十八岁,他知道他只是个孩子。但是他总是处处表现出他成熟的一面,表现出他即使不需要任何帮助也可以独当一面,失去任何人都可以活下去的冷漠。

可是现在,魏笑语忽然觉得他还小,还是个孩子。

他摸摸他黑­色­的头发,然后站起来转身离开客厅。

经过吧台的时候,他把番茄汁连同血腥凯撒一起倒进了水槽,然后到厨房里,想了想还是煮了点麦片粥。

太­精­致的东西魏笑语还做不来,粥倒是以前常做。

客厅的水晶灯的光芒是如此柔和,顾小夕窝在沙发里,手里捧着牛­奶­,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电视。

魏笑语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顾小夕把喝完的被子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明明只是一杯番茄汁,居然还能因为这个恶心。顾小夕轻轻地摇摇头,自己难道开始和女人一样纤细了吗……

魏笑语走过来,粥香让顾小夕惊讶地抬起头:“我不知道你还会煮粥。”

“那你可太小看我了。”魏笑语将托盘放下,“等会儿吃点粥再去睡。”

顾小夕抱着靠垫点点头。

托盘上放着一碗粥和放在另一个碟子的荷包蛋。

刚才那一吐,真将晚上和阿姨吃的晚餐吐掉了,想想还真有些可惜。

“你的胃不好吗?”魏笑语问。

“……偶尔会这样。”顾小夕敷衍着说,虽然这次因为以前的经历而呕吐,不过看起来这个身体的胃还是不太好,偶尔还会胃痛,应该是以前没有按时吃饭留下的结果。

“你应该按时吃饭的。”魏笑语坐在顾小夕身边说。

“我不是没钱嘛。”顾小夕拿过碗吃起粥来。

“店里有提供自助餐吧?”魏笑语不满地说。

“我说的是以前,”顾小夕一边吃一点说,“以前都是等阿姨来了一起吃的,所以胃不太好。”

“你现在应该开始吃些养胃的东西,你太瘦了。”魏笑语支着下巴说,“身体的吸收能力肯定也不好。”

顾小夕耸耸肩膀:“你要能给我涨工资我就能吃的更好了。”

“现在还不够吗?”

“我不还要养阿姨吗。”顾小夕用委屈的语气说。

“你阿姨不是有工作吗?”

“我打算存钱给她买个房子嘛。”顾小夕靠在沙发上,“顺便自己买个车……”

“我不是说过,你和我上床,这些东西不都有了吗?”魏笑语好笑地说。

顾小夕转头看他:“现在不就是吗?”

“不要在字面上挑毛病。”魏笑语挑挑眉说。

顾小夕笑嘻嘻地看着他:“打个商量吧,老板。”

魏笑语皱眉看着他:“你刚满十八岁,虽然可以从事调酒师的行业,但是毕竟没有考到职业资格证书,工资自然只有别的调酒师的一半。”

“资格证书?”顾小夕好奇地问,“要什么条件?”

“你要考吗?”魏笑语问。

“我能考吗?”顾小夕抱着抱枕兴致勃勃地问。在他还是叶秋生的时候,的确有考过那个,但是那次考试只是去考试而已,并没有详细了解报名条件什么的。

魏笑语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翻出一张纸递给顾小夕:“报名表格,刚才就想拿给你。”

顾小夕接过表格:“助理调酒师?”

“嗯。”

“那调酒师呢?”顾小夕抬头问。

“调酒师资格,你似乎也可以靠了,毕竟你有高中学历了。”魏笑语说,“不过高级调酒师要等拿到调酒师职业资格证书才行。”

“噢,谢谢。”顾小夕把表格收下,“我都忘记还要考资格证这回事了。”

“以前考过吗?”

顾小夕眼睛微微地眯起来:“怎么可能呢,我才十八岁啊。”

魏笑语有一瞬间的错觉,似乎顾小夕摆出一种诱惑的姿态。

他靠在沙发上,黑­色­的眼睛漆黑而沉寂,睫毛很长,垂下来是一种别样的妩媚,呈现一种慵懒的姿态,让人心动。

魏笑语伸过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苍白的皮肤因为刚才食物而渐渐恢复了血­色­。

他探过身去,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顾小夕疑惑地看着他,魏笑语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觉:“……呃,晚安吻而已。”

顾小夕忽然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魏笑语的身后。

“怎么了?”魏笑语问,并转头向后看去,他听见顾小夕轻柔的声音。

“……下雪了。”

第十四章

雪一直到早上也没有停,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顾小夕手里捧着热牛­奶­,看着整个城市被一片雪白笼罩。

南方的城市里很少下那么大的雪。

像被撕破的棉絮一样,在灰暗的天空中轻飘飘地落下来。

昨天晚上说起给阿姨买套房子倒是真的,这么冷的天气,阿姨晚上回家肯定很冷,最好买个房子,装个空调什么的。

对于没有暖气的南方来说,冬季的寒冷可能更加难熬。

魏笑语还没有起来,那家伙能睡很久,顾小夕真佩服他能长时间的睡觉。

房间里静悄悄的,顾小夕百无聊赖地翻出那张报名表格,看了一遍以后皱起了眉头。

上面注明了申报助理调酒师和调酒师的条件,以及范围。

顾小夕现在的职业是属于专门从事调酒的专业服务人员,所以毫无疑问可以申请报名。

可是无论是助理调酒师还是调酒师,都必须经过正规培训达到规定标准学时。

顾小夕想了一下,在夜语里应该有人兼职做培训吧,那么帮忙造个假经历也没有关系吧。

这样考助理调酒师是没有关系了,但是要考调酒师就不成了。除非自己从事调酒工作一年以上,或者有大专以上的学历。

——叶秋生是有大学本科的学历,但是顾小夕却没有。

顾小夕从进夜语开始到现在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是无法报考调酒师资格证的。

就算人事部愿意帮忙,但还需要老板的签字……

顾小夕向床上的男人瞟了一眼,把申请表格又放回口袋。

魏笑语是中午的时候起来的,窗外的雪已经很小了,变成了雨夹雪。

他伸了个懒腰,看到顾小夕抱着一大堆文件进来。

“那是什么?”魏笑语在床上问顾小夕。

“人事部送来的文件。”顾小夕把文件抱在怀里,“我帮你拿到书房去。”

魏笑语点点头。

虽然魏笑语对酒吧的生意不太上心,不过今天倒是难得翻起了人事部的文件。

顾小夕站在吧台里倒了一杯百利甜,轻轻地摇晃着。

夜语毫无疑问是魏家的产业,它采取会员制,是个有钱人消遣的地方,当然顾小夕知道它还有特殊的用途。

魏家几乎什么生意都做,军火走私或者赌场、暗杀什么的。夜语就是他们谈判的地方,所以在顾小夕工作之外的地方,应该还有一个酒吧是专门用来从事这种交易的地方。

魏笑语是负责管理的人,而且也是全国最大的军火贩子之一,在魏家的地位也应该不差。

当然这些事情和顾小夕暂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顾小夕自己感觉甚至越来越深入这一个圈子,把握分寸是首要要做的。

在夜语工作或者魏笑语接触并没有什么危险,如果魏笑语把他调到夜语最隐密的那个地方,那么就危险了。

顾小夕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抱着抱枕看着外面的小雨。

他转过头,魏笑语正在看文件,偶尔打几个电话。

魏笑语抬起头,冲他晃晃手里的纸:“我不记得你在我这里已经工作一年了……就算加上病假。”

“不是你让我考证嘛。”顾小夕讨好地蹭过来,“然后把我的工资一涨,我就准备买房了呀,你都不知道现在房价多贵……”

魏笑语伸手把顾小夕搂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把他手里的抱枕放到一边:“你要买房子?”

“是啊,我以后还可以和阿姨住,”顾小夕乖乖的点点头,为了证明只好先狗腿一下了,“房价那么高,起码先要付个首付啊……”车子的事情只好以后再考虑了。

“你要搬出去?”魏笑语眯起眼睛。

顾小夕天真的点点头。

魏笑语将那张人事部的那张,工作一年的证明放到桌子旁边,然后开始批阅下一份文件。

“这个……”顾小夕把证明又拿过来,“帮我签个字……”

“等你工作了一年再说。”魏笑语圈着顾小夕在下一份文件上签了字。

“为什么啊……”

“做人要诚实。”魏笑语低头在顾小夕的头发上亲了一口。

“那这个报名表呢?”顾小夕把表格摸出来。

“你可以留着明年用的。”魏笑语热情地建议。

“……哼。”顾小夕从魏笑语的怀里挣扎出来,“我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我要回宿舍住了。”

魏笑语把头看起来,看着靠在办公桌上的黑发少年,笑了笑说:“你的房间已经被新的员工住去了。”

“那我的东西呢?”顾小夕皱着眉头想起自己房间里一大堆的东西。

“暂时放在江莱的房间。”魏笑语说。

“那江莱住哪里?”

魏笑语重新低头看文件:“他辞职了。”

顾小夕愣了愣,他记得江莱是非常需要这份工作的,至少……他不会轻易放弃。

“……为什么要辞职?”顾小夕问,虽然他知道在魏笑语这里应该得不到答案。

“我不知道,”办公桌边的男人不负所望地说,“你可以去问问人事部。”

顾小夕抱过抱枕重新窝到沙发上去,后者则很高兴顾小夕不再继续搬离这里的问题。

“我的电话可以借你,你可以打电话给人事部。”魏笑语在后面热情地建议。

顾小夕瞪了他一眼,后者耸耸肩膀继续低头看文件。

当然,这个事情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对江莱已经很好了。

他忽然想起那杯Amber Bream,钻石一样的­干­杜松子酒,祖母绿般的法国苦艾酒,红宝石似的荨麻酒,搅动之后变成了动人的琥珀­色­。

在­鸡­尾酒中它象征爱情的永恒,那都是坚硬的石头,经过了时间的历练,磨砺出闪烁的光泽。他知道江莱很爱一个人,并且爱的愿意交付一切,因为那个人的成功而快乐。

顾小夕见过很多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太傻,也太容易让别人感动。

他只是希望他幸福而已。

也许这样走掉了也好,以免让他看到那些不希望的结局,跟着一起难过。

“对了,今天魏七回来了,你要跟我去见一下吗?”魏笑语的声音打断了顾小夕的思绪。

“魏七?”顾小夕转头好奇地看着他。

“夜语的店长,”魏笑语把处理好的文件叠在一起,“他也是个调酒师,呃,以前。”

“是你的亲戚吗?”顾小夕又问。

“反正从小就在我们家长大的。”魏笑语想了一会说,“我第一次被人家问这个问题。”

顾小夕愣了愣,当然,也许只有自己讲话不走脑子,既然魏七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象征排行的“七”字,怎么会是魏家的血族亲戚呢。

像那些古老又高贵的家族,总会培养一些没有名字的孩子,在需要的时候让他们起些作用。

顾小夕的下巴搁在沙发背上,黑­色­的眼睛看着魏笑语:“我该怎么称呼他?”

“你叫他名字就好了。”魏笑语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懒腰。

玄关传来男人的声音:“语少爷,魏七来了。”

*************

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走到客厅来的是个英俊的男人。

与其说是英俊不如说是个看起来让人非常舒服的男人。

他的头发长至腰际,用一条黑­色­的发带绑着,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的眼镜,黑­色­的西装和白衬衫让他看起来更显得斯文和充满书卷气。

他比魏笑语还高一些,顾小夕觉得他甚至超过了一米九。皮肤虽然显得有些苍白,但是全身散发出一种温和和容易亲近的气质。

顾小夕知道像魏家这样的家族,会培养出各种气质的人来适应各种工作,以便巩固整个家族的运行。

“语少爷。”魏七欠了欠身,“我从英国回来了。”

魏七说到英国,顾小夕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魏七给人的感觉就像中世纪的绅士,温文尔雅并且让人感到一种体贴。

“啊,魏七,”魏笑语走过来朝他笑了笑,“英国那里的事情解决了吗?”

“已经结束了。”魏七柔声回答,目光落在顾小夕身上。

他冲顾小夕温和一笑,并没有露出打量的目光:“你好。”

顾小夕愣了愣,回答:“你好,店长。”

魏七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跟着魏笑语走到旁边办公桌那边去。

顾小夕呆在沙发上没有动,他能听到隐约的说话声,但是听不到具体的事情。

那个叫魏七的男人的背影正好对着顾小夕,挡住了魏笑语。

在礼节上,这个男人挑剔不出任何毛病,温文尔雅,亲切和蔼。

可是如果这个男人的名字是叫“魏七”,那么这个男人无论做什么事,出发点永远都是为了魏家。小到一个动作,一个姿势,都是经过缜密的考虑和严格的训练,这样的人,是顾小夕从来不希望接触的。

魏家太大,因此而来的风险更大,所以这样的人更是千里挑一。

顾小夕不再去管他们,跑到吧台那里,给自己调了一杯百利甜加牛­奶­。

顾小夕到现在还不太喝别的酒。也许是这个身体过于年轻,还没有品尝过各种酒味,所以身体对酒本能的有种抵触情绪。对于像百利甜的那种利口甜酒倒是很欢迎。

以前是因为工作关系,所以喝了很多酒,渐渐的把调酒当成一种兴趣,事实上,顾小夕现在只是按照以前的手法在调酒,并没有自己品尝酒的意思。

也许对自己来说,永远不会再想体会Absolut Vodka绝对伏特加纯净的味道。

他很少喝醉,适度饮酒是他的原则,但是只有那么一次,他的自制完全崩溃,宿醉街头。

即使换了个身体,他依然能感觉到那次痛饮绝对伏特加的感觉。

当那种不带任何人工添加、调香、调味的伏特加进入喉咙的时候,那种感觉那种火辣辣的刺激,直到现在顾小夕似乎还能体验的到。

他走到酒柜边,在木格上寻找绝对伏特加的名字,在右边的角落看到了它的名字。

银­色­的瓶盖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伏特加的英文名是“VODKA”,意思是纯净的烈酒,在酒吧里经常会用到伏特加。因为它本身就没有任何的杂质和杂味,不会影响调出来的­鸡­尾酒的口感。

顾小夕把它轻轻地抽出来。

它看上去是如此的­干­净,透明的瓶子里是透明的液体,没有伏特加的标签的话谁也不会想到,当它进入喉咙的时候是如火焰一般灼热的感受。

那种感受让你觉得你还活着,让你觉得,你还活在这个让你觉得越来越麻木的世界上。

顾小夕放下手里的百利甜,在旁边拿了一个空酒杯,轻轻地倾斜瓶身,准备倒一些进去。

透明的液体呈现一个优雅的角度,即将落下的时候又退了回去。

顾小夕看到­干­净的手指轻轻地抵住了瓶颈,让伏特加又回到了瓶子里去。

他抬起头,听到那个男人温柔的声音:“它不适合你。”

顾小夕不知道什么时候,魏七站在他的身边。

“瑞典南部的绝对伏特加不适合你,它没有任何糖分。”魏七轻轻的说。

顾小夕顺从地将酒瓶放在吧台上,

“我听语少爷说你在做调酒师,”魏七轻轻的说,“我是夜语的店长,前段时间出去办点事情,很抱歉,应该是由我来带你熟悉夜语的。”

“你好,店长。”顾小夕说。

“你的伤好些了吗?”魏七问,“如果可以的话,我下午会带你熟悉一下夜语。”

说实话,顾小夕即使在夜语工作了几个月,仍然对夜语不太了解。不过他也不需要对夜语太了解,毕竟夜语不是什么安全的公共场所。

“好的,”他温顺的回答。

约好时间后,魏七就走了。

魏笑语在魏七走了以后,蹭到吧台边说:“你什么时候能像对魏七那样对我啊?”

“他是店长啊。”顾小夕的手指轻轻划过绝对伏特加线条优雅的瓶颈。

“可我是老板啊,”魏笑语不满地说。

顾小夕没有和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要伏特加吗?”

“……不要,”男人挑剔地说,“下午要去魏七那里吗?”

顾小夕点点头,魏笑语指指桌子上那叠文件说,“帮我拿到人事部去,我以老板的身份。”

顾小夕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撑着下巴,修长的指尖在伏特加的瓶颈上轻轻摩挲。

他喝过很多酒,那是唯一醉的一次。

因为伏特加太­干­净了,那种纯净让人向往。

“每瓶绝对伏特加都产自瑞典南部的一个小镇,”顾小夕轻轻的说,“那里的特产冬小麦赋予了绝对伏特加优质细化的谷物特征。它用­精­馏法蒸馏出酒度高达96%的酒□,再使酒□流经盛有大量木炭的容器,以吸附酒液中的杂质(每10升蒸馏液用1.5千克木炭连续过滤不得少于8小时,40小时后至少要换掉10%的木炭),最后用蒸馏水稀释至酒度40-50%而成的。这使酒质更加晶莹澄澈,无­色­且清淡爽口。”

“所以伏特加太无趣了。”魏笑语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红酒。”

“酿造过程的用水就是在那个小镇里的深井中,通过采用单一产地、当地原料来制造使绝对伏特加公司(V&S Absolut Spirits)可以完全控制生产的所有环节,从而确保每一滴酒都能达到绝对顶级的质量标准。所有口味的绝对伏特加都是由伏特加与纯天然的原料混合而成,绝不添加任何糖份。”

“所以……呃……”魏笑语想了想说,“所以它的质量很好?”

“所以它很­干­净,”顾小夕笑了笑,转身拿着百利甜的杯子走开了。

魏笑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走开,他能感觉到顾小夕的话里有那么一丝丝的伤感,他说不出是什么。那种感觉虚无缥缈但是确实存在,就想顾小夕明明就在眼前,但是却似乎总也抓不住他的实体一样。

魏笑语看了看吧台上透明的绝对伏特加。

真是令人惊讶,魏笑语想,从长于北欧严寒那坚实的冬小麦,到源自深井的洁净泉水,全球数以万计的绝对伏特加,其原料都产自那个传奇小镇,甚至连酒瓶都是。

那么晶莹剔透,就像北欧那个国家的冰雪……

魏笑语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果然­干­净得没有任何味道,只剩下火辣辣的感觉刺激着感官。

“我果然比较喜欢红酒。”魏笑语靠在吧台上自言自语的说。

顾小夕的手里百利甜已经只剩下一半,他转头看窗外,雨已经停了。

外面的城市显现出原本的灰­色­,到了夜晚这里将被霓虹所覆盖。

他忽然想起北欧,满眼的白­色­,苍茫深邃,就像整个世界都变得­干­­干­净净。

第十五章

顾小夕是在下午两点到了夜语的。

正确的来说,直接坐电梯就能到夜语了。

整幢大楼当然都是属于魏家的财产,夜语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顾小夕知道魏家做的一般都是走私生意,夜语无疑成了最好的交易场所。在前几年,夜语的交易甚至到了公开化的地步,近年来倒是有些收敛,不过在夜语里做走私勾当,无疑是一张万能的通行证。

所以,即使是最普通的客人,都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也正因为夜语的背后是整个魏家在支撑,即使是客人也不会特意为难这里的工作人员,这对顾小夕来说倒是一个不错的条件。

在夜语的工作人员那里,顾小夕没有听说过魏七,这里的工作人员——或者说无论是谁,都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包括私事。

所以,如果不用魏笑语的电话去问人事部江莱离开的原因,那么以个人身份是根本无法从夜语知道一点消息的。

这和顾小夕以前工作的地方完全相反,毕竟,这里的一些消息,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魏七在吧台边等顾小夕。

他看上去风度翩翩又温文尔雅,好像魏家的人都有那么一种气质。他们都掩饰的很好,而表面下面的真实却不是任何人都能看到的。

魏七冲他招招手,顾小夕便走了过去:“你在这里工作了几个月了,应该对吧台比较了解了?”

顾小夕点点头:“基本上。”

“夜语的很大,为了满足各种客人的需求,所以备了很多种酒,其中最麻烦的还是葡萄酒。”魏七带顾小夕进入吧台,现在是下午,夜语还没有开始营业。

“葡萄酒在出厂后海出于一个缓慢熟化的的过程中,这也是葡萄酒又叫“活酒”或“有生命的酒”的由来。因此,葡萄酒的保存自然就关系到葡萄酒在瓶中陈年的质量。如果把它储存在适当的环境中,这种熟化的过程就会进行得最充分,使其口感更为醇香。”魏七一边说一边指着吧台后面巨大的架子。

巨大的架子上排列着许多葡萄酒,这些葡萄酒并没有被放置在木格上,而是被放在专用恒温酒柜中。

“如果以葡萄酒储存的通用标准13℃作为基准,如果温度上升到17℃,酒的成熟速度会是原来的1.2~1.5倍,如果温度增加到23℃,成熟速度将变成2~8倍,温度升高到32℃,成熟速度将变为4~56倍。”魏七说,“当然,成熟速度的变化也和酿酒所用葡萄品种、酿造法不同而不同。”

顾小夕以前对调酒只是兴趣而已,对于这些专业的知识,还真是不太清楚,所以他很感兴趣的听着,并且问:“如果温度高了会让酒的成熟速度加快,这样会影响口感吗?”

魏七点点头:“成熟速度过快,会让酒的风味比较粗糙,而且有时会发生过分氧化,让酒变质。”

顾小夕点点头,抬头看着一大排恒温酒柜,上面标明着温度。这些娇贵的葡萄酒们就这样被分隔开来。

“葡萄酒大多使用软木塞,所以不放在酒柜中的葡萄酒也要注意温度。”魏七继续说,指着吧台后面的葡萄酒木制酒柜区,“湿度太低,软布塞会变得­干­燥,影响密封效果,让更多的空气与酒接触,加速酒的氧化,导致酒变质。即使酒没有变质,­干­燥的软木塞在开瓶的时候很容易断裂甚至碎掉,那时就免不了有很多木屑掉到酒里,这可是有点令人讨厌的事情;如果湿度过高有时也不好,软木塞容易发霉,而且,在酒窖里的话,还容易滋生一种甲虫,这种象虱子大小的甲虫会把软木塞咬坏。”

顾小夕点点头,夜语常年都开着空调,基本上保持恒温状态,当然,偶尔气氛过于热烈的时候,也会让空气温度提升,这时候专门保养红酒的服务员回来用­干­布擦­干­瓶身以及酒柜内侧的水珠,或者在酒柜边放入一个小水碟增加湿度。

“不要随便动它们,”魏七柔声说,“酿酒师把平躺着存放的葡萄酒叫做‘睡美人’,夜语里的葡萄酒基本上都是从原产地的酒窖里收购过来的,即使在运输途中也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所以作为调酒师也请不要轻易让它们改变姿势。”

顾小夕又乖乖点点头。

魏七笑了笑:“基本上要注意的红酒方面的事情我都说了,那么接下来是别的酒,别的酒基本上就没有那么娇气了……”

顾小夕皱皱眉头,光葡萄酒就讲了一下午了,现在竟然还要继续……

虽然起先顾小夕还有一些兴趣,但是被魏七这样长时间的轰炸,顾小夕还真是有些疲劳。

魏七看到顾小夕的表情笑了笑:“小夕,一个调酒师不是光会调酒。”

虽然说的很有道理……

“我只希望你只是个调酒师而已,夜语这个地方并不适合你。”魏七柔声说。

顾小夕愣了愣,魏七的话里有话。

他看向魏七的时候,魏七已经侧身走开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去休息吧。”

顾小夕看着魏七离开的背影,看着像墙壁一样的酒柜。

就像表面上一样,魏七是个很……好的人。

也许魏七出现的早一些,他也许会放弃调酒师的工作——至少是夜语的调酒师工作,但是现在,顾小夕知道已经晚了。

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伴走到了吧台前,正在和魏七说些什么。

顾小夕呆呆的站在那里,视线无法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

他身上连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这么僵硬的站在那里,一步都走不动。身上的肌­肉­和协调系统宣布□,以至于他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找不到。

周围的空气变的稀薄起来,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男人和女人。

正确的来说,顾小夕那时候什么也没有想。

就像他还是叶秋生的时候,在死亡来临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想。

他没有想为什么会死,也没有想死后会,他原本所在的关系网会变成怎么样。

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身体被魏七摇晃地几乎要摔倒。

“小夕!你怎么了?”魏七诧异地看着这个少年,那一瞬间,仿佛灵魂从鲜活的身体上一下子褪去,整个人变的如同一个雕像一般,原本就漆黑的眼睛变得更加荒芜,而脸­色­是惊人的苍白。

顾小夕回过神,茫然地看着魏七,身体没有一丝的力气,幸好被魏七扶着,要不然顾小夕已经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叫救护车……”魏七把顾小夕搂在怀里,感觉少年的身体是异样的冰冷,并且轻轻地颤抖。

顾小夕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抓住魏七的手臂。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要回房间……”刚说完,顾小夕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支撑,晕倒在魏七的怀里。

魏七学过一些医术,所以知道顾小夕只是因为情绪激动而晕倒而已,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了,所以还是遵从顾小夕的意见,送他回到魏笑语的房间里去。

所以魏七很尴尬地在魏笑语质疑的视线下,把顾小夕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魏笑语过来把魏七拉开,为顾小夕脱掉外套,然后盖上被子,直到顾小夕的呼吸平和下来,才把魏七拉到旁边的房间。

“别告诉我,他看到夜语这么好,所以激动地晕过去了。”魏笑语坐在沙发上盯着从英国才回来的夜语的店长魏七。

魏七有些尴尬地解释:“正确的说是,我在和他说完葡萄酒要注意的方面之后……”

魏笑语还没有说话。

魏七立刻说:“我不建议你把夜语店里的葡萄酒全部下柜。”

“他怎么会这样,早上还好好的?”魏笑语有些暴躁的说,他很少这样表露出自己的情绪,而现在竟然一点也不想克制自己的愤怒和担心。

“请别这样,语少爷。”魏七皱着眉头说,“也许只是因为伤势而引起的一些晕眩之类的,您以前受伤的时候也能体会到的,不是吗?”

魏笑语沉默下来,忽然抬头问魏七:“你没有对他做什么吧?”

“当然没有,”魏七柔声回答,“只要没有对魏家构成威胁,您的一切行动自由,包括喜欢一些什么人之类的。”

魏笑语转过头去不说话。

*************************

顾小夕醒过来的时候,落地窗外面的天空是一种凝重的灰­色­。

天空还没有完全变暗,所以失去意识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他在床上长长吁了一口气,在柔软的被子里蹭了蹭。

听到脚步声,顾小夕又轻轻闭上眼睛。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所以门被推开来以后,不仔细听的话是听不见脚步声的。

他听到魏七温和的声音:“请放心,语少爷,小夕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他……没关系吧?”魏笑语的声音很担心,顾小夕感觉到身体被人轻轻的抱起来。

“请让他保持平躺的姿势,语少爷。”魏七轻声提醒魏笑语。

魏笑语嘟囔一声将顾小夕又放回床上去,手指轻轻抚摸顾小夕光洁的皮肤,低头亲吻他的头发。

“语少爷,今天晚上还有一单生意要做,我帮您定在二十二号房间。”魏七说。

魏笑语没吱声,过了一会才听到他不满的声音:“我想陪小夕。”

“你可以带他一起去。”魏七柔声说。

“可以吗?”

“可以,不过您要想清楚,”魏七的声音优柔如同缓慢的行板,“一旦把这个孩子拉进我们的圈子,他要离开就不可能了,除非他死了。”

“无所谓啊,”魏笑语指尖轻轻抚摸顾小夕柔软的­唇­瓣,“我就是不放他。”

“我明白了。”魏七不再说话,一会儿传来门关上的声音,顾小夕知道魏七已经走了。

顾小夕慢慢地张开眼睛,对上魏笑语笑眯眯的墨蓝­色­眼睛。

“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魏笑语轻轻地问。

“……没听到。”顾小夕抬手将魏笑语在自己脸上比划的手指拂开。

“要不要我再说一遍?”魏笑语仍然笑着说。

“不要。”顾小夕抓着被角,翻过身去,用背脊对着魏笑语,“我很累。”

“那我去叫魏七来照顾你,”魏笑语在顾小夕背后柔声说。

“……我就想一个人睡会。”顾小夕的声音在被子里听来闷闷的。

“我事情办完了就来陪你。”魏笑语低头亲吻顾小夕柔软的头发。

“……嗯。”顾小夕发出轻微的声音,就像入睡的猫咪。

直到他听到魏笑语离开的脚步声,以及关门的声音。顾小夕才慢慢从被子里钻出来,平躺在床上,看着床幔顶上优雅细致的褶皱发愣。

刚才在酒吧里和魏七说话的男人他认识。

在他还是叶秋生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不过从黑­色­幽默的角度来说,他是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人。

在他还是叶秋生的时候,他曾经在一些比较适合伤感的时间想过自己死亡的情景。

也许会一个人死,没有任何吊唁的人,也许安静或者不甘。

不过还真没有想过自己是被车撞死的,然后世界上一点声息也没有。没有任何声音为自己的死亡透露一丝的悲悯,死亡的声音被掩盖在金钱下。而造成这个死亡的人,没有付出相应的生命代价。

顾小夕曲起膝盖靠在床上,这张床大的离谱,顾小夕皱皱眉头,继续想自己的心事。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自控能力不错,但是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还是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毕竟是杀了自己的凶手啊,怎么可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保持平静呢。

顾小夕从床上爬起来,窗外的霓虹已经亮起来。

房间很大,魏笑语一个人怎么住的习惯呢。

他走到大厅,是柔和的水晶灯光芒,柔柔地洒下来,他走到吧台。

家里的吧台和酒吧的就是不同,没有那种气氛,放在这里只会是一件摆设。

等和魏笑语分开的时候,这个吧台将会彻底沦为一个摆设。

顾小夕对自己的坚持也是意外的诧异。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对魏笑语永远说“不”?这种坚持练他自己也没办法解释。

他以前可不是那么有原则的人。

他不知道魏笑语的耐心还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并不是离开了夜语就什么也做不了,只是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离开夜语。

或许是因为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个男人,也许是因为……魏笑语?

顾小夕从没像今天一样浮躁,他在更衣间换了衣服后,走出了魏笑语的房间。

因为魏笑语已经出去了,所以原本站满保镖的门口只剩下三四个保镖——当然,这只是­肉­眼可见。

“请等一下,小少爷。”其中一个男人忽然走了出来。

顾小夕被这个称呼楞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应声。

那个男人非常温和得说:“语少爷希望您在房间里休息。”

“我有些无聊,去下面的酒吧走走。”顾小夕也同意礼貌地回答。

男人犹豫了一下说:“请注意安全,要不……我派人陪您去?”

顾小夕摇摇头,转身就离开了。

夜语每天的生意都非常好。

顾小夕走进吧台的时候看到了魏七正站在那里。

即使是在这种喧闹而热烈的环境中,这个男人依然保持着一种中世纪绅士般的优雅。

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正在轻轻地擦拭酒杯,然后把它们放到相应的位置。

玻璃器皿反­射­着五颜六­色­的灯光,显现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魏七侧过身的时候看到了顾小夕:“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顾小夕点点头:“好些了,我在床上躺不住,所以下来看看。”

魏七露出温和的笑容,不管这个笑容是不是他装出来的,但是顾小夕仍然觉得温和和诚恳:“是吗,不需要勉强噢。”

“谢谢,”顾小夕轻轻地回答。

魏七用毛巾擦擦手说:“我正好有些事情,你能帮我看下这边吗?”

“好的。”顾小夕走到魏七身边。

“拜托了。”魏七说完就离开了吧台。

顾小夕支着下巴看着魏七穿进人群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用手指敲击着吧台的台面。

“小夕?”

顾小夕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过头的时候惊讶地看着站在吧台前的人,对面的男人也露出惊

讶的目光。

“司徒先生?”顾小夕马上露出职业­性­的笑容,“真没想到能在这会儿遇到您。”

司徒尚岚礼貌的笑了笑,在顾小夕对面的吧凳上坐了下来。

第十六章

司徒尚岚依然是那副斯文的样子,就像任何年轻医生一样,温文尔雅。

夜语是实行会员制的高级会所,能拿到会员资格的自然是有丰厚家底的人。

司徒尚岚作为医院的继承人自然拥有不菲的家底,但是在顾小夕的认识中,他可不是那种会来这种酒吧的男人。

“要酒吗?”顾小夕轻声问。

司徒尚岚回答:“菲诺雷雪莉(Fino)。”

顾小夕转身到放置着雪莉酒的架子上抽出产地在赫雷斯的菲诺雷雪莉。

顾小夕转身对在吧台另一侧负责配菜的人说:“一份西班牙生火腿。”

被摆到吧台上的是一杯菲诺雷雪莉和一盘西班牙的生火腿。

“你怎么知道要用火腿配?”司徒尚岚轻轻拿起酒杯。

顾小夕看着深黄|­色­的雪莉酒:“雪莉酒不都是这样喝的吗?”

“只有西班牙人才喜欢这样,”司徒尚岚用­精­致的叉子叉起火腿片,“不愧是夜语,总为客人想的那么体贴。”

“你是西班牙人吗?”顾小夕笑起来,“这边喜欢雪莉酒的客人不多,也不会有人喜欢配上生火腿来喝,就像雷辛那白酒单点,而不配希腊菜那样。”

司徒尚岚笑起来:“我之前也不喜欢雪莉,直到那次我和秋生一起去了西班牙。”

说到这里司徒尚岚沉默下来。

顾小夕皱皱眉头,就那次旅游来说,是非常快乐的。

两个人为了雪莉酒还专门去了世界上唯一生产独特雪莉的地方,西班牙安达鲁西西省的赫雷斯。

“我们约好今年再去的,可是秋生却……”司徒尚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雪莉,“我之前一直不喜欢雪莉酒那种奇怪的味道,那种浓缩型的酸苹果味道让我对这种酒毫无兴趣。”

顾小夕笑起来,深黄|­色­的酒在灯光下就像一种凝固的琥珀­色­:“可是莎士比亚还是赞美她为‘装在瓶子里的西班牙阳光’。”

司徒尚岚的指尖在酒杯上轻轻摩挲:“我也是因为秋生啊,秋生对酒也很在行。”

“是吗?”顾小夕笑了笑,如果说自己在是叶秋生的时候,唯一的朋友,就是司徒尚岚了。

以前和司徒尚岚出门喝酒,或者去哪里旅行,都是花司徒尚岚的钱。当然,作为一个朋友来说,司徒尚岚足够大方,而另一方面,叶秋生只是不希望和司徒尚岚在一起的时候,用的是别的男人给的钱。

当时的想法在现在想来,其实也蛮天真的。顾小夕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他抬头的时候,对上司徒尚岚茶­色­的眼睛,他听见司徒尚岚叫他的名字,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和包容:“秋生……”

顾小夕在那一瞬间竟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仿佛所有的死亡和改变还没有来到,仿佛两个人还是像平常一样坐在酒吧里喝酒,然后司徒尚岚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顾小夕几乎要应出声,但是又险险的住了口,既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笑容:“我表哥……已经去世了。”

“抱歉……”司徒尚岚愣了愣,把酒杯里的雪莉一下子喝完,“我只是忽然觉得你和秋生那么相似……抱歉。”

“因为我们有血缘关系。”顾小夕含糊的说。

司徒尚岚从椅子上站起来,似乎是准备告辞。

这时候从角落里走出一个黑衣的高大男人,顾小夕愣了愣,这个男人他是见过的——在魏笑语身边。

那个男人在司徒尚岚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司徒尚岚点了点头,侧身对顾小夕说:“抱歉,我还有些事情……”

“好的,再见司徒先生。”顾小夕的脸上重新恢复职业笑容,目送着司徒尚岚和那个黑衣男人离开。

一会儿就有服务生将吧台上的雪莉和生火腿撤下。

西班牙的生火腿几乎全部只用粗盐调味,而且只是自然风­干­,少见熏火腿,非常简单自然。因连蹄带骨腌制,吃的时候必需用手工切下薄片,在西班牙酒吧里常有专人在吧台负责现切生火腿,虽然这些火腿都经过很久的陈年,但一切下来很快就会变­干­走味,所以一定是随叫随切。

夜语里也有这一配备,自然是因为这里的消费水平高的吓人。

只要有钱,你能享受到世界上大多数的风味纯正的特产。简单来说,就是有钱人的享受。

司徒尚岚虽然有钱,也是医院唯一的继承人,在社会上来说,也是不低的身份,如果需要,自然也能拿到夜语的会员卡,但是顾小夕在意的是,为什么和司徒尚岚接触的会是魏笑语的手下。

魏家代表的另个一层面社会的力量,和医生这种职业似乎一点关系也没有。

魏笑语不会轻易和毫无关系的人接触,那么是司徒尚岚有什么问题了?

顾小夕回忆和司徒尚岚一起的点滴,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作为继承人,他并不是那么忙碌。偶尔还能出去旅游什么的——这又不能说明什么,而且经常会带着自己。

就像司徒尚岚说的那样,在西班牙爱上了雪莉酒。

顾小夕看到魏七从人群中回来,对魏七露出一个笑容。

“抱歉,让你帮我代班了。”魏七笑着说。

“没关系。”顾小夕回答,“我想先回去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魏七柔声说,“我送你上去吧?”

在谢绝魏七店长的好意后,顾小夕搭电梯到了夜语的十层。

叶秋生曾经陪过一个客人来过这里。顾小夕就是从这个客人口中得知了庞大的魏家的事情,也知道了魏七口中的“二十二号房间”实际上指的就是大楼的二十二层中的秘密房间。

秘密房间顾小夕自然没有去,而是在旁边的房间里等着的。

顾小夕的房间里拿着一瓶百利甜,从十层的电梯里走出来,再走到楼层的另一侧等电梯。

这部电梯再往上就要接受严格的检查,于是顾小夕就不再往上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电梯的指示灯停在了二十二层。

顾小夕按下了往下的电梯,然后迅速躲到一边。只是几秒的时间,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的打开。

从墙边放置的小镜子上可以看到电梯里的人是司徒尚岚和另外几个黑衣保镖。

“怎么没有人?”司徒尚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淡,一点也不像顾小夕刚才听到的那个温和声音,但是镜子里映­射­出来的明明是司徒尚岚。

那双茶­色­的眼睛是如此锐利和冷淡,顾小夕看到的镜子里司徒尚岚的视线也同样落在镜子上的时候——仿佛心脏被一冰块碰触一般,本能地从那块玻璃上将视线移开,躲到柱子后面的­阴­影里。

顾小夕刚松了口气,立刻就有双手抓住了顾小夕的肩膀。

顾小夕愣了愣,酒瓶故意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放开他。”

依然是温和的和以前没有区别的声音。

顾小夕抬头看到司徒尚岚站在那里,发出怯弱的声音:“司徒先生……”

“你没事吧?”司徒尚岚过来推开抓住顾小夕的黑衣男人。

“我……”顾小夕露出委屈的表情,没说什么话,只是向后退了一步。

“没事,”司徒尚岚向两边的黑衣人说,“你们先走吧。”

那两个黑衣人看了顾小夕一眼,有些惊讶居然会是顾小夕——老板现在的情人。

但是在司徒尚岚面前又不好说,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走开去了——当然,顾小夕也确定,这件事情一会儿就会被魏笑语知道了。

“小夕,你怎么在这儿?”司徒尚岚柔声问,轻轻抚摸顾小夕的后背,安慰顾小夕有些惊慌的情绪。

顾小夕只是一时好奇而已,而这个人又正好是司徒尚岚。

因为以前叶秋生和司徒尚岚实在太熟了,他们之间除了­性­ 行 为没发生以外,基本上已经属于毫无隔阂了。

顾小夕就是太惊讶司徒尚岚竟然会和黑道的魏笑语有来往。

“我只是……走错路了,我才到夜语来上班……”顾小夕轻轻的说,低着头不去看那双漂亮的茶­色­眼睛。

现在露出如此关切表情的司徒尚岚和镜子中的那个司徒尚岚根本不像是一个人那样。

“我送你去坐另一个电梯。”司徒尚岚柔声说,拉着顾小夕向楼层的另一边走去。

顾小夕被他拉着跟在身后,他能感觉到他温暖的掌心和柔软的手指。他记得在那些夜晚,他是如何抚摸他的头发,安慰他,并陪他在酒吧喝酒到深夜。

也许那些只是某些表象。

是不是人真的那么难以理解,是不是人和人之间没有真实的信赖。

司徒尚岚是顾小夕重生之后唯一找的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难道在叶秋生的生命里,连唯一信赖的人都没有吗?

是不是我叶秋生的人生失败的那么彻底?

第十七章

司徒尚岚把顾小夕送到夜语以后就离开了,顾小夕又坐电梯到了魏笑语的房间。

魏笑语还没有回来,顾小夕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于是进浴室洗澡。

当温暖的水从花洒里出来落到身上的时候——这个时候才有一种真实的感觉。

热水顺着皮肤蜿蜒而下,顾小夕的手撑在浴室的墙上。

他记得那次西班牙的旅行。

西班牙热情的阳光,和那个盛产雪莉酒的小镇赫雷斯。

顾小夕摇摇头,沾在头发上的水珠四散开来。

一些人总会有些秘密,就像自己也是如此。就像自己并没有像在司徒尚岚面前表现的那么豁达。

顾小夕纷乱的思绪和水声掩饰住了身后的脚步。

正当顾小夕刚冲完一遍,准备关上花洒的时候,腰忽然被人搂住,而嘴也被人捂住。

顾小夕直觉的用手肘向后击去,却被后者敏捷地挡住,并且听到熟悉的声音:“是我。”

顾小夕听到这个声音,感觉到一阵没由来的安心感,原本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洗澡怎么不关门?”魏笑语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明明是在勾引我。”

顾小夕在他怀里挣扎不开,任他抱着,花洒里的水落下来,湿了两个人的身体。

“我没关门,你不会帮我关吗?”顾小夕伸手去关花洒,手却被魏笑语拉住。

魏笑语说:“我以为你开着门等我进来呢。”

“你会不会太一厢情愿?”顾小夕烦躁地说。

魏笑语沉默了下来,只有花洒细微的声音。

顾小夕犹豫了下说:“抱歉……我只是……”

“你心情不好吗?”魏笑语柔声问,轻轻咬着他的耳朵。

“……没什么。”顾小夕想推开他,但是却一点也推不动,“放开我。”

魏笑语不是真的想做些什么,他只是想戏弄一下顾小夕,只是看到门开着,所以才进来的……

可是当顾小夕想让他放开的时候,魏笑语却一点也不想放开,甚至想放开也放开不了。

他早就想要顾小夕,在医院里见到顾小夕的时候就那样想。

仿佛在油画里般的那个少年,有着黑­色­眼睛和淡漠表情的少年看着自己的时候,魏笑语想,把这样的孩子压在身下会是什么感觉呢?

他的眼睛还会是那么幽深吗,还会和深夜的天空一样吗,不会被情 欲覆盖吗?

越是接触这个孩子,就越不能自己。他有时候脆弱地像面支离破碎的镜子,有时候又坚强得不像一个孩子。

当他一个人靠在吧台上,手里拿着酒杯的时候,魏笑语忽然觉得距离那么远。

那个人有自己的一个世界,他怎么样也走不进去。

魏笑语记得某一天晚上,他醒来的时候顾小夕并不在他身边,他走到客厅里,看到他倚在吧台上。

客厅里的水晶灯关掉了,外面霓虹的光芒淡淡的照进来,映­射­在透明的玻璃杯上,他的眼睛和周围的黑暗溶为一­色­,却透着另一种和平时不同的忧伤。

淡的像空气一样的忧伤,像夜晚的薄雾一样蔓延开来。

他安静地拿着酒杯,就这样站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那个世界是魏笑语走不进一步的地方。

他可以马上拥有他,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法进入他的世界。

无论是从他的资料上,还是他的年纪上,都无法看出他的世界会包含那么多的情愫。

那种忧伤的眼神让他心疼,是他从来不曾流露出来的。

那天晚上他没有打扰他回到自己的床上,但是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好一会儿魏笑语才感觉到脚步声以及旁边的床轻轻地下陷。

他装作睡的迷糊过去搂住纤细的少年,他感觉他柔软的皮肤如此冰凉。他把他抱在怀里,然后慢慢入睡。

花洒从头顶上落下来,水珠碎裂开来碰撞在洁白的大理石上。

魏笑语低头亲吻他湿了的头发。舌尖划过他的耳垂,沿着颈侧落到纤细的肩膀上。

“喂、喂……”顾小夕在他怀里挣扎,刚想发脾气却听到魏笑语温柔而低沉的声音。

“小夕,你一点都不想放纵一下吗……”魏笑语温柔的说,手划过顾小夕的皮肤,掌下的皮肤吸引着他的手四处游走,“我不会强迫你……我会等到你愿意的时候,但是今天……我只想让你快乐……”

魏笑语的手指轻轻揉捏顾小夕细小的□,他的亲吻温柔地让顾小夕放松警惕。

少年的身体经不起撩拨,不管他的灵魂是不是千锤百炼。身体永远臣服于快感。不知道是不是周围的环境关系,还是因为司徒尚岚引起的伤感或者只是因为魏笑语的诱惑,顾小夕忽然觉得也许魏笑语的建议也不错……

魏笑语的挑逗让身体轻微的颤抖,白皙的皮肤透出一种淡淡的粉­色­。

下 身温热的器官被魏笑语的手轻轻覆住,洁白的手指在粉­色­的器官上轻轻地□,顾小夕发出轻微的呻吟和渐粗的喘息。

虽然想法很成熟,但是脸却有些红。身体里的力量伴随着越来越强的欲望正在慢慢从身体里退出去。

他几乎有些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向前倒去,手臂撑在墙壁上以保持平衡,花洒里的水落下来,身体倒不太冷。

身后的男人紧紧地贴着他,他能感觉到男人坚硬的器官在他腰际轻轻地摩挲。

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顾小夕在魏笑语的怀里难耐地扭动。

魏笑语的另一只手探入顾小夕的­唇­中,碰触他滑腻的舌和贝壳一样的牙齿。

一旦决定要放弃理智放纵自己,沉沦往往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充满□的呻吟和肢体充满诱惑地涌动,让魏笑语痛苦不已。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顾小夕的侧脸,在高 潮的时候的表情让魏笑语心动,甚至有不顾一切压倒他的冲动。

只不过魏笑语的自制一向是他引以为傲的。

在少年的高 潮过后,魏笑语一手搂着他无力的身体,一手拿起旁边的大浴巾裹到顾小夕身上。

他打横抱起顾小夕,把喘息着的顾小夕放到床上,并擦­干­他的身体。

顾小夕在床上看着魏笑语,疲惫地眯起眼睛。

“你很体贴。”顾小夕轻轻地说。

“所以你该来做我情人的。”魏笑语吻他的­唇­。

顾小夕没有拒绝,但是在吻结束以后说:“我只是不想伤心。”说着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一会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不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

只是人生太漫长,沿途的风景各有各的美丽。谁能确定那片风景就是最终的归处,庭院深深的花丛中,春夏秋冬的花朵一遍遍地开,谁能指望谁的心坚硬如钻石,并且从一而终?

魏笑语和顾小夕都是吝啬感情的人,覆水难收的道理谁都懂,为这场爱恋付出多少感情,万一结束的时候还能收回多少。

魏笑语沉默地看着顾小夕,拿起旁边的毛巾轻轻地擦他的头发。

魏笑语的身上也是湿漉漉的,水珠从头发上落下来,落在顾小夕的脸上。

顾小夕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也许他一点也不想睁开眼睛。

魏笑语轻轻地擦到他脸上的水珠,又一滴掉落在顾小夕的脸上,像是他流下的泪。

他又擦去,心里没由来的心疼。

这样一个孩子,是不是能珍惜他的痛苦和破碎,那那些不得已和无人知晓的忧郁。

魏笑语站起来去换衣服,他只是不想伤害他。他不知道喜欢这份心情能保持多久,他一向是个反复无常的人。

当他不喜欢的时候,他该怎么面对顾小夕那双黑­色­的眼睛。

他去浴室拿毛巾,看到镜子前的自己。

黑­色­的短发和墨蓝的眼睛。他有过很多情人,许多人等着爬上他的床。分开是必然的事情,当那些女人为他寻死觅活的时候,他能淡然的移开视线。

当他想到如果顾小夕也会这样的时候……心不由得一阵紧缩。

他承诺不了他永远,至少现在似乎还不行——而顾小夕也未必愿意给自己一个永远。

他发出轻轻的叹息,然后开始擦自己的头发,并且换上睡衣。

手下的人说在十楼的限制电梯附近发现了顾小夕。

顾小夕的身份没有丝毫破绽,是个毫无疑问的……普通人?

魏笑语摇摇头,如果顾小夕是别有意图的接近他,那么结局就更简单了,他可以把他永远锁在身边。

但是顾小夕只是一个简单的孩子,魏笑语却更伤脑筋了。

第十八章

顾小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想想昨天自己在洗澡的时候竟然被魏笑语压在墙壁上,­射­在他的手里就觉得很丢脸。

“……你能不能不这样看我……”魏笑语手里拿着三明治有些尴尬地说。

顾小夕低下头不去看他,魏笑语笑嘻嘻地将新鲜的果汁推到顾小夕面前,顾小夕嫌恶地看了一眼。

魏笑语笑嘻嘻地问:“今天准备做什么,要不要我陪你去阿姨那里?”

“不要。”顾小夕冷冰冰地回答他,吃完早饭以后就出了门。

魏笑语支着下巴看着顾小夕出门,叹息了一声,也许昨天应该继续做下去的……

顾小夕只感觉身后一阵恶寒,更加郁闷昨天自己的一时懦弱,让魏笑语那个恶魔看自己的笑话。

他走出了夜语就拦了辆出租车去客运中心。

如果……司徒尚岚和魏笑语有生意上的往来,那么司徒尚岚无疑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别管以前和叶秋生有多熟。

让没有知觉的母亲躺在那里是非常危险的。顾小夕也不需要去弄清楚司徒尚岚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什么危险人物,为了保险期起见,顾小夕还是决定将母亲转移到别的医院。

倒不是顾小夕不愿意相信司徒尚岚,只是他没有冒险的资本而已。

坐在长途客车上的时候,顾小夕一边又埋怨司徒尚岚。

要不是昨天被司徒尚岚刺激一下,自己也不会在魏笑语面前那么丢脸了,想到昨天晚上在浴室里的情景,顾小夕的脸又红了起来,他连忙把脸转向车窗外飞快掠过的公路。

高速公路的两边都是南方特有的微小起伏的小丘陵。虽然是冬天,但是阳光格外灿烂。

天空似乎变得很低,天也蓝的透明,顾小夕支着头看着一路的阳光,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司徒家的医院是家非常大的私立医院,同时费用也高的吓人,叶秋生以前能负担起,不过对顾小夕来说倒是有些吃力。

如果司徒家和魏笑语有生意上的来往,难道是说药品走私之类的?对顾小夕来说这倒是无所谓的,只不过司徒尚岚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将母亲转院了再说……

顾小夕刚想坐电梯上楼,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在这个医院里看到了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那个人被两个黑衣男人陪着,走进了旁边的通道。

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曾经在夜语送过简单但是温热的夜宵的少年——江莱。

顾小夕原本对江莱是一份怜惜,那样傻傻地为爱情付出的人是让人心疼的。

原本顾小夕在知道江莱离开后,并不想知道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毕竟只是在一起工作了几个月的同事,感情再深夜不过如此,顾小夕只是出于个人的理由想在能拉一把的时候拉他一把。既然后来走了,那也不必故意寻找他。

只不过这次居然在医院里看到了他。

顾小夕向那边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江莱的样子既不像是自己有病,又不像来看望病人。令顾小夕犹豫的是,跟在江莱身边的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人冷峻而笔直的身影让顾小夕相信他们出自部队并且身手不错。

所以顾小夕停了下来。

在他是叶秋生的时候,就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也不是一个仗义热情的人,重生到了顾小夕的身上也是如此……

但是,顾小夕叹了一口气,他就是无法丢下江莱不管。

顾小夕放弃了先去母亲那里,而转身跟着刚才三个人走的那条通道走了过去。

这条通道上的人不少,往这边走是去放­射­科的方向,所以人来人往的并不安静。

顾小夕看到他们转身进了另一个转角后,人渐渐的少了起来。

顾小夕始终和他们保持距离,那两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靠的太近会让他们起疑。

医院是个死亡率非常高的地方,也是拍摄鬼片不错的去处。顾小夕对这个地方有些抵触情绪,毕竟在这里死去的人可能比一个墓园都要大了。

顾小夕越走越后悔——冷冰冰的地板和墙壁,白的晃眼的日光灯,以及仿佛走不到尽头的走廊。

整个走廊中只剩下前面三个人的脚步声,顾小夕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变得虚无起来。

比起真刀实枪来,顾小夕更害怕这种鬼神传说。他很早就听说过,医院是怨气十分重的地方。

越是这样想,顾小夕就越是害怕,身边什么防身的东西都没有拿。

早知道就向魏笑语要把防身的手枪了,反正他是军火贩子,一把手枪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

正当顾小夕胡思乱想的时候,顾小夕看到他们又转过一个弯,他走到那里停了下来,因为前面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周围的环境是如此的安静,仿佛整个世界上一点声音也没有,自己就像被隔离了开来,一种令人恐惧的寂寞和孤单感让顾小夕有些无所适从。

他忽然有些想念起魏笑语了。

这时候,他听到了铁链的声音以及一扇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的声音。

然后脚步声又响起来,顾小夕等脚步声远了一些才拐过转角,看到和墙壁齐平的一闪厚重铁门。

上面挂着块牌子——医疗重地,禁止入内

顾小夕站在铁门前愣了愣,他一点也不觉得江莱和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关系。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进去,三个人的脚步声因为铁门的阻挡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刚走到铁门前,指尖触摸到铁门,眼前的灯光一下子暗下来。

顾小夕还没有回头,就听到熟悉的温和的声音:“最近总是能和你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面呢。”

顾小夕的脑海中飞快地转过一个人——那张斯文无害的脸,如透明的珠子般漂亮的茶­色­眼睛,他的温柔和包容……

他只感觉到一阵麻痹的感觉,在还没有感觉到痛意的时候,知觉迅速的离开,然后黑暗降临了他的世界。

西班牙是个动人的地方,马德里风光秀丽,阳光灿烂,每年的晴天数在欧洲各大首都之首。

在海上享受阳光的时候,叶秋生和司徒尚岚从海里捡起一只古老的瓶子。

那是一只密封的双耳细颈小底瓶,尽管有着海水的冲刷,它上面依然沾染了细沙以及微小的海洋生物。

司徒尚岚皱着眉头,叶秋生却笑着拿到船尾用刷子细细地清理他。

司徒尚岚等了好一会才跟着去了船尾。

他看到叶秋生赤着脚坐在船尾的甲板上,用刷子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牢固的沙子和海藻刷去。

他抱着肩膀站在那里说:“你听说过神灯的故事吗?”

“一千零一夜的神话吗?那个会吃人的瓶子?”叶秋生专注地头也不抬。

“那个不是瓶子,是一把壶,它也不会吃人,会实现人的愿望。”司徒尚岚反驳说,“我对你的世界观保持怀疑态度。”

叶秋生笑起来:“童话里才有那么好的事情,关在瓶子里的哪会有什么神灵?”

“那这个瓶子里撞的是什么?”司徒尚岚弯下腰说,“也许也是一个魔鬼噢,我劝你还是把瓶子扔下去比较好噢,你知道,关于海洋诅咒的故事很多噢。”

叶秋生终于把瓶子清理­干­净,他拿在手里晃了晃:“就算是诅咒,我也不会扔掉的。”

“为什么?”

“因为这里面装的是‘西班牙的阳光’啊。”叶秋生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司徒尚岚凑过去看那只瓶子,里面装的是液体,既没有神仙也没有魔鬼。

海风吹过叶秋生的鬓角,留住他最后的笑容,绽放在西班牙的阳光下。

司徒尚岚不自觉地伸过手指,划过叶秋生柔软的嘴角。

“怎么了?”

“……你流口水了。”

来自公元前的葡萄酒的味道,配上肥腴圆滑的陈年黑脚猪生火腿。

叶秋生就这样让司徒尚岚爱上了雪莉。

或者……只是叶秋生将酒递给他的时候,那种单纯的笑容。

直到叶秋生死后,司徒尚岚一个人在书房里品尝雪莉酒那种独特的风味的时候,他总是想起那次西班牙的旅行。

司徒尚岚愣了愣,看向床上躺着的少年——顾小夕,这个在叶秋生死去以后忽然冒出来的孩子。

第十九章

顾小夕醒来的时候有些迷惑地看着天花板,后颈传来一阵酸痛。

他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指轻轻在后颈轻轻揉捏,然后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房间。

他皱了皱眉,然后才想起,自己是为了个母亲办转院手续而到司徒尚岚的医院来的。可是却在这里发现了江莱……

他猛地一转头——幸好没有扭到脖子,他看到司徒尚岚正拿着杯酒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自己。

如果没有判断错误的话,杯子里的应该是雪莉酒,从颜­色­上来看,深黄|­色­的应该是“稍甜”……

呃,现在不是应该想这个的时候。

顾小夕有些悲哀地想,自从自己从事了调酒事业以后,总是不由自主地看着人家杯子里的酒,并且推测酒的­性­质。

这毫无疑问是一间卧室,布置地舒适而华丽。虽然房间里并不显得沉闷,但是顾小夕并没有看到窗户。也许被帘幔挡住,也许……根本就没有窗户。

他摸了一下身上,手机已经被收走,手表也不知去向。

“我能问下现在几点吗?”顾小夕对坐在沙发上一副悠闲模样的司徒尚岚问。

“刚过中午。”司徒尚岚柔声回答。

房间里的灯光很温柔,但是看起来就像是夜晚,因为除了灯光,这里没有任何光源。

“呃……”顾小夕抓抓有些凌乱的黑发说,“我似乎在医院里迷了路……”

司徒尚岚笑了笑,笑容是一贯的斯文温和:“我们不需要做一些文字游戏,你能告诉我,你是谁派来的吗?”

顾小夕沉默地看着他。昨天司徒尚岚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而越是复杂的身份就会面临越复杂的人际网和更多不可预知的危险。

顾小夕从前就觉得司徒尚岚和自己不是同一个水平的人,却没想到他们会差的那么多……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调酒师啊,”顾小夕露出单纯的表情,外加疑惑和害怕。

虽然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在外表上,他们同样具有迷惑­性­以及表演­性­。

顾小夕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只是秋生的表弟。”

司徒尚岚听到这句话,忽然把酒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至少在叶秋生认识司徒尚岚的这段时间中,他并没有看到司徒尚岚做出如此粗鲁的动作。对于一个调酒师来说,这样放杯子可不是什么优雅的动作。

“你根本就不认识叶秋生,从前也没有接触过。”司徒尚岚忽然站起来走了过来。

顾小夕想退后已经来不及了,手腕被司徒尚岚抓住,不由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他起头的时候,看到司徒尚岚茶­色­的眼睛,很漂亮,就像透明的琉璃珠子,他以前很喜欢他的眼睛。

可是现在——那双茶­色­的眼睛就像在地狱中淬炼过的刀刃,刀锋锐利地划过他的皮肤。里面没有任何温度。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和叶秋生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从来没有听秋生提起你!”司徒尚岚看着他,语气是一贯的平和。

事实上,顾小夕曾经和很多危险人物呆过。他觉得魏笑语是个危险人物,魏笑谦也是,但是如果不是恰好碰到魏笑语的生意伙伴司徒尚岚,他根本不会把司徒尚岚归为那一类。

“你到底是谁?”司徒尚岚继续问。

“……那么你又有什么怕被别人知道的呢?”顾小夕忽然冷笑起来,“你在做一些什么走私生意,竟然在和魏家合作……?”

司徒尚岚忽然拽住顾小夕的手一下子按到床上。

手腕被翻转,甚至能听到骨节发出的呻吟声,顾小夕的汗也冒出来,只要司徒尚岚稍稍用力,手腕可能骨折,疼痛让顾小夕咬了咬­唇­。

“……我刚才看到一个孩子进了那扇铁门……”顾小夕还是在问江莱的事情,“我认识那个孩子……所以就跟了进来……我本来是来探望伯母的……”

“什么伯母,你和秋生根本没有关系。”司徒尚岚的口气变得暴躁,似乎叶秋生这个名字是无人能触及的雷区,他仍然抓着顾小夕的手腕,把他从床上一拉拽起来,“你想知道吗?那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我要知道。”顾小夕咬着­唇­说。

“那么看过之后……你要有心理准备。”司徒尚岚冷冷地说。

顾小夕没有在搭话,司徒尚岚说的心里准备,他不知道是类似死亡的觉悟或者是对于即将看到的事情的心理准备。

司徒尚岚的身手比顾小夕想象的好上许多,手腕上的力道拿捏的正到好处。无论是走路还是开门,都能完好地防御对方的进攻。

这种细节顾小夕以前没有发现,或者说叶秋生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想。

顾小夕被他拉着走出房间。

房间外面是条长长的走廊——同样没有窗。顾小夕真不明白这里到底是建造在哪里。

走廊里虽然没有窗,但是很明亮,高高的天花板上是明亮的日光灯。

除此之外,虽然没有灯,但是在走廊两边是巨大的玻璃窗。

玻璃的另一边透进同样明亮的灯光。

“你要找的是这个孩子吗?”司徒尚岚轻轻地问,拉着顾小夕站定在一面玻璃前。

顾小夕惊讶地向里面望去,那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现在危险的处境。

那件房间是医院特有的白­色­,消毒水的味道仿佛一直透过玻璃蔓延到了走廊上。

房间很大,有些类似巨大的观察室。

里面的摆设也和观察室一样。

洁白的地砖和墙壁,一只只整齐的病床,有些病床空着,江莱躺在其中一张床上。

手上Сhā着管子,连接着盐水瓶。他看到他柔软的黑­色­头发,紧闭的眼睛和苍白的皮肤。

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好像连一丝动弹的力气也没有。

病房里没有看护人员,另外有几个人也躺在病床上,有年轻的也有年纪大的。

顾小夕呆呆地看着,甚至无法将视线从这个房间转开。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了吗?”司徒尚岚温和地问。

“……我早就该想到,”顾小夕的眼睛盯着病床上的江莱,“魏笑语对小生意根本看不上眼,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还以为是药品走私……”

他缓缓的转过头,黑­色­的眼睛看着司徒尚岚:“……你居然在从事人体器官走私……”

司徒尚岚沉默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双黑­色­的眼睛如此熟悉,有那么一会儿甚至有种和叶秋生的幻影交叠在一起的错觉。

就像叶秋生的那双黑­色­眼睛一样,如此沉寂和荒芜,周围明明那么明亮,却没有一丝光线进入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也溢不出一丝光亮。

“……秋生?”司徒尚岚不自觉地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抚摸他的睫毛,美丽的眼睛。

顾小夕趁他迷茫的时候,将手腕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另一只手刚挥过去却被司徒尚岚一下子抓住。

虽然顾小夕以前练过一些拳脚,不过那也是为了锻炼身体,和枪技一样只是出于一种兴趣而已。

司徒尚岚向后退了一点,离开顾小夕的身体。顾小夕正准备再次发力,却发现胳膊被扭到了后面,后面的人压到了他的后背,把他整个人压在了玻璃窗上。

这会让顾小夕真正的紧张起来。如果司徒尚岚只是一个做走私生意的少爷——就算是整个医院暗中的一把手,那么顾小夕也是有机会跑掉的。

但是现在他不会那么想了,司徒尚岚的手上并没有常年握枪而留下来的痕迹,手上的皮肤柔软而­干­净,就像只会握手术刀的手。可是现在看来,他的身手也不会比部队里的人差多少。

这个发现让顾小夕很沮丧,也许司徒尚岚和魏笑谦这种世界级的杀手不能比,但是至少现在,顾小夕在他手上是逃不掉的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司徒尚岚的声音很温柔,“我起先觉得你也许是魏家的人,可是他们似乎没有要接近我的理由,而这样也不是他们的作风……难道你是警方的人?虽然前些年我在国外闹的动静挺大的,但是我不太相信FBI会派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来,而且身份的档案也伪造的太没有水平了……”

“十八岁,谢谢,”顾小夕冷冷地纠正他,脸颊贴在厚实而冰冷的玻璃上,眼睛看着那个整洁的过分的病房,尽管里面的江莱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依然痛苦地皱着眉头。

“噢,抱歉,”后面的男人对年龄的问题毫无兴趣,“也许我不应该这么麻烦,你看……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免费提供器官,我是不会拒绝的……”

顾小夕这时候才想,当他是叶秋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算算不上­精­彩,倒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谁知到重生之后,他所遇到的事情是他上辈子都不能想象的。

第二十章

无论是司徒尚岚或者是魏笑语,像这一类人通常是没有什么探求­精­神的。如果有一个人让他们感觉一丝的不安,而又无法得到他确切的身份,那么好吧,他们放弃他们的好奇,并且采用通用的做法——宣布那个人的死刑。

就像现在,顾小夕甚至已经能感觉到那种锐利的杀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了。

这条走廊宽大而明亮,无数日光灯让这里没有一丝­阴­暗。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但是如果有一些关于这方面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血腥气是非常难以消除的。

也许真正的顾小夕可能注意不到,但是叶秋生所在的身体的顾小夕,一到这条走廊就察觉到了。

没有经过锻炼的身体是无法和司徒尚岚抗衡的,虽然叶秋生还会一点拳脚,但是顾小夕的身体可对那方面不太擅长。

重生是件夸张的事情,但是如果连身手都带到这个身体的话,会连顾小夕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知道司徒尚岚已经打定了主意——当眼前的顾小夕被肢解后,被放入各种容器的时候,没有人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放开我……”顾小夕叹了口气说,用顾小夕的身份显然已经无法对眼前的事情产生任何帮助了。

司徒尚岚愣了愣,然后顺从地放开了顾小夕——这并不影响事情的结果,因为他没有可以翻盘的条件。

他退后一点,抱着肩膀看着这个少年慢慢地转过来。

他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有一种亲切感,那双黑­色­的眼睛和叶秋生的很像。那么漆黑,那么幽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却又仿佛里面装的太多。

这个少年的身体有些过于纤细,虽然黑­色­的眼睛和叶秋生有些相似,但是那双眼睛还缺少了一样东西……

司徒尚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杀他,可是叶秋生真的让他犹豫了。

他看着顾小夕皱着眉头揉揉肩膀,然后看他抬起头叫自己的名字:“尚岚,我真的觉得你已经疯了,我觉得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识你……”

他呆在那里,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露出熟悉的光芒——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呃……”顾小夕抓抓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事实上我也解释不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分尸这类的,没准我还能重生一次……”

那个少年抱着肩膀笑着看着他,和刚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做一个医生,并且是从小接受西方教育的医生,司徒尚岚的脑子里从来没有过那么疯狂的念头。

他是那么熟悉那个人,熟悉他一切习惯的动作和说话的语气。

“……给点反应吧,尚岚,”顾小夕走到他面前,他靠在司徒尚岚的肩膀上,用黑­色­的眼睛看着他,“我是叶秋生,你把我忘了吗?我说……你不会真的想肢解我吧……”

司徒尚岚熟悉那种眼睛,黑­色­的很漂亮。

顾小夕的眼睛就是一片沉寂,里面什么也没有,叶秋生的不一样。同样是漆黑的颜­色­,但更多的是伪装。即使知道是伪装,也会不自觉地被吸引。

那双黑­色­的眼睛明明那么冰冷,却透露出一丝妩媚,蛊惑着每个看到他的人。

他想起那个绝美的人,在酒吧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拿着一杯酒慢吞吞地喝着,然后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

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挑逗,叶秋生的诱惑就是那样的致命。

司徒尚岚伸手拉住顾小夕的手臂,冷冷地说:“回房间去。”

“痛……”顾小夕的声音在收到司徒尚岚冰冷的视线后自动消音。

顾小夕重新回到走廊尽头的卧室,在沙发上坐下,缓缓地交叠起双腿,伸手拿起那本雪莉酒。

他轻轻摇晃那杯酒,雪莉散发出清淡的麦香味,他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司徒尚岚,眯起黑­色­的眼睛:“我原本以为有秘密的是我一个人而已,没想到你比我隐藏得更深。”

司徒尚岚走过来坐在顾小夕旁边,沉默地拿出烟,熟练地在指尖点燃。

烟味让顾小夕皱了皱眉头:“你以前不吸烟的。”

司徒尚岚看了他一眼,把烟捻熄,把顾小夕手里的杯子拿去,一口气将里面的酒喝了下去。

顾小夕刚想说话,司徒尚岚却放下酒,茶­色­的眼睛看着他。

即使是刚才那种场合,那双茶­色­的眼睛依然平静而温和,可是现在,里面竟然折­射­出一种疯狂。

“你到底是谁?”司徒尚岚的语气几乎算的上咬牙切齿。

顾小夕想,也许他一辈子都没几次这么失态的样子。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叶秋生,我以为你知道了。”

顾小夕继续说,“我今天是来给我妈办转院手续的,说实话,从上次夜语碰到你以后,我觉得我妈住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儿。”

“真的是你……?”

“上次车祸以后我就到了这个孩子的身体上……”顾小夕叹了口气说,“我本来打算过和以前不一样的生活,没想到……”他转过头,黑­色­的眼睛看着司徒尚岚,伸手搂住司徒尚岚的脖子,“没想到……你却要杀我。”

“……秋生?”司徒尚岚的声音像梦中的呓语,“……真的是你?”

顾小夕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我可是花了一个星期才消化了这个事实的。”

司徒尚岚露出迷惑的眼神。不会错的,只有叶秋生才有那样的眼神,只有他……

司徒尚岚吁了一口气,把顾小夕轻轻地推开:“我的接受能力一向比你强。”

“那倒是真的,”顾小夕笑起来,舒适地靠到沙发上,“现在看起来你的伪装能力比我还出­色­。”

“……只是你没有想到而已。”司徒尚岚侧过头说,“我没想到会再见到你,秋生。”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你商量这种事情,”顾小夕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司徒尚岚耸了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居然在从事人体器官走私……”顾小夕咬咬­唇­,转头看着他,“是你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司徒尚岚回复一贯的斯文和稳重:“谁也没疯,秋生。”

顾小夕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司徒尚岚靠近顾小夕问。

顾小夕看了他一眼:“这话我问你才对,你还打不打算把我分尸?”

“至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司徒尚岚诚实地回答,忽然伸过手在顾小夕的脸颊上划过,“最多就是把你永远关起来。”

顾小夕不满地推开司徒尚岚的手:“不要开这种玩笑。”

司徒尚岚笑起来,忽然低头吻上顾小夕柔软的­唇­,舌尖进入他的口腔,汲取他的温度。霸道地扫过他的牙齿,吮吸他的舌尖,宣布一种占领。

顾小夕并没有反抗,当司徒尚岚离开他的­唇­的时候,甚至带出一条暧昧的银丝。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以此表达我庆幸的情绪。”司徒尚岚茶­色­的眼睛温和得看着他。

“庆幸什么?”顾小夕皱着眉说,以前也的确和司徒尚岚接吻过,但只是那种普通的吻,不带任何情 欲的那种。

“至少我不需要把你分尸了。”司徒尚岚笑了笑。

“……我回去了。”顾小夕站起来说。

司徒尚岚伸手拉住他,带了一把,让他落在自己的怀里。

“给我说说之后的事情。”司徒尚岚把顾小夕圈在怀里,柔声说,“反正现在还早,等会我送你回去。”

顾小夕没有办法,就将自己重生之后的事情一一说给司徒尚岚说。唯独没有提和魏笑语的关系,至少在顾小夕看来,这似乎没有什么必要。

“我现在呢,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顾小夕看了司徒尚岚一眼,“我暂时不想和你扯上什么关系。”

“至于吗?”司徒尚岚皱皱眉头。

“怎么不至于,你犯法哎,”顾小夕扁扁嘴。

“这话说的,就看的你以前犯法的事情少见了一样。”司徒尚岚讽刺说。

“不是一回事好不好,”顾小夕在司徒尚岚的怀里挣扎,以表示对这句话的不满,“反正你听好了,没事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叫我‘秋生’。”

“有事呢?”

“有事也不要来找我。”顾小夕不留情的说,“今天去把我母亲的转院手续办一下,这件事情你帮我去做。”

果然是叶秋生,司徒尚岚苦笑着想,连指使人的语气也一样。

“不行噢,伯母可不能转院。”司徒尚岚搂着顾小夕的腰说,纤细的腰肢十分受用,让司徒尚岚的手流连不去。

“……不行。”顾小夕瞪着他,“一定要转院,这里太危险了。”

“我们受政府保护……”司徒尚岚企图说服顾小夕。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行,我不放心把我母亲放在这里。”顾小夕打断司徒尚岚的话。

“我会好好照顾伯母的……”

“不行!”

“……不过说起来,你现在用什么身份来让伯母转院呢?”司徒尚岚笑起来,“不要忘记,你现在可不是叶秋生了,而我是医生。”

“司徒尚岚!”顾小夕瞪着他。

司徒尚岚挑了挑眉。

顾小夕咬咬­唇­,在他怀里挣扎起来,“让开让开,我要走了!”

“留在这里不行吗?”司徒尚岚无视顾小夕的反抗问。

“不行,”顾小夕果断地说,“我不喜欢这里的味道,还有……”

司徒尚岚忽然伸手捂住顾小夕的嘴:“不要说我的名字。”

“你认真一点好不好。”顾小夕掰开司徒尚岚的手,“我妈留在这里也行,你给我上点心。”

“当然当然。”司徒尚岚立刻说。

第二十一章

基本上,叶秋生和司徒尚岚的相处模式就是这个样子。

顾小夕并没有放在心上。

“回夜语吗?”司徒尚岚问。

顾小夕点点头,转头看司徒尚岚:“说起来……那个孩子来这里­干­嘛?”

“哪个?”

“江莱,就是我刚才跟着进来的那个孩子,”顾小夕从司徒尚岚怀里起来,“我带你去看。”

两人重新回到走廊,顾小夕指着刚才那个病房里的少年说,“他不会是卖了什么器官吧?”

司徒尚岚看了一眼说:“到这里来的都是卖器官的,我们高价收购。”

“……他卖了什么?”顾小夕问,看着玻璃另一侧依然在昏迷的少年。

“肾,”司徒尚岚的语气毫无起伏,“这个房间的人都是来卖肾的,这种器官在黑市上需求量很大,而且人身上就算少了一个,对正常生活的影响也不是很大。”

“他才十几岁……”

“对啊,就是年轻的身体的器官才健康,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出售眼角膜……”司徒尚岚正说着,被顾小夕瞪了一眼,立刻住了嘴。

“……他那么需要钱?”顾小夕皱皱眉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司徒尚岚看了他一眼:“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顾小夕摇摇头没说话,站在那里看着江莱。

年轻的脸,苍白的皮肤。他想起在夜语里那个单纯的少年。

“要我把肾还给他吗?”司徒尚岚在顾小夕耳边轻轻地问。

“……不用,”顾小夕摇摇头,向回走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回到房间里后,顾小夕在酒架上抽出百利甜,给自己倒了一杯,若有所思地喝起来。

司徒尚岚则倒了一杯雪莉酒,依然在沙发上自斟自饮。

“撞你的那个人,你不好奇吗?”司徒尚岚忽然出声问。

顾小夕皱了皱眉头:“……我还没有考虑好。”

“你以前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啊,”司徒尚岚柔声提醒他。

顾小夕摇摇头:“……也许我并不是那样一个人。”顾小夕在叶秋生的时候,的确是那样做的,但是现在……他在前段时间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当司徒尚岚真正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又下不了决定。

如果是以前的叶秋生,一定会让对方也受到同样的伤害,但是……当他成为了顾小夕的时候,就注定他不再是叶秋生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落在司徒尚岚手里,受到了生命威胁,顾小夕根本不愿意和别人提重生的事情,更何况也没有什么人会相信吧。

“报纸上没有说。”顾小夕轻轻地说。

“我曾经去查过,”司徒尚岚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找一份更详细的。”

顾小夕点点头,没有再说下去。他上次已经在夜语看到他了。

“等我需要了会来和你拿。”顾小夕说。

“我等你。”

顾小夕和司徒尚岚吃了午餐后,直到晚上才被司徒尚岚送到夜语的前一条街。

“不要我送你过去吗?”司徒尚岚停下车问。

“嗯……”顾小夕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街上来往的车辆。

“……为什么要在夜语工作?”司徒尚岚问,“我听说他们挑选员工很严格,你怎么进去的?”

“资料上你应该看到了吧,一场交通事故,”顾小夕说,“当然,资料上没说是魏笑语撞的。”

“……真像你的风格。”司徒尚岚由衷地说,“不过没想到魏老板也会同意啊。”

顾小夕白了他一眼,准备下车,可是一推车门才发现被锁了。

他转头瞪着一脸无辜的司徒尚岚:“开门。”

司徒尚岚把车钥匙□,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我不太想让你走。”

“刚才怎么不说?”顾小夕瞪着他。

司徒尚岚转头,茶­色­的眼睛看着顾小夕:“我到现在还像是在做梦……”

“尚岚,我是叶秋生,所以你也只需要是司徒尚岚就可以了,”顾小夕轻轻地说,转头看司徒尚岚,“我们还可以是朋友,虽然事实上,我已经是顾小夕了。”

司徒尚岚看他眼里的妩媚一点点地退去,直到恢复顾小夕原来冷漠的神态。

“是的,我知道的,”司徒尚岚苦笑着说,“我是你朋友,我希望你过得比以前好。”

他拿出钥匙,开了锁,顾小夕推开车门,街上的凉风立刻包围了他。

他从车子里出来,看了驾驶座上的司徒尚岚说:“照顾我妈。”

“我知道。”司徒尚岚点点头。

顾小夕把车门关上,一直走到街口回头看的时候,司徒尚岚的车还停在那里。

司徒尚岚现在的心情可能很复杂,不是谁都能遇见借尸还魂之类的事情,但是顾小夕也好不到哪里去。

用叶秋生的身份说话很累,连笑容也累的很。

他把外套的领子竖起来,这个城市的冬天太冷了。

他还是喜欢和魏笑语在一起,可以没有表情,也可以什么都不说,他可以是叶秋生,也可以是顾小夕。更重要的,他可以是自己。

顾小夕回到魏笑语的房间的时候,那个男人不在,他把外套脱掉,外套上有淡淡的消毒术的味道。

他到吧台上抽出百利甜,然后拿了薯片到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上正在放晚间城市新闻,有病患投诉医院的服务不到位。

顾小夕皱皱眉头,想起那个印象中温润如水的男人,竟然是一个……呃……走私贩。

顾小夕一边端着酒,一边抚着额头。让他心里不舒服的是,江莱居然没钱到去卖肾……

在江莱离开的时候,顾小夕就想,也许将来江莱的结果并不会那么好,他没有找他,只是不想见到那个结果。

当他看到江莱在医院的时候,他跟上去了,在病床上的时候,他看见了。但是无能为力。

司徒尚岚也许可以把肾还他,但是……就像他对司徒尚岚说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正这样想的时候,男人回来了。

“啊,什么怪味?”魏笑语叫起来,“你去医院了?”

顾小夕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是啊,我去了医院,检查出有艾滋。”

魏笑语正在脱外套,听到这个话,一下子动作僵硬在那里。

顾小夕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身看着他,把下巴搁在沙发背上说:“你放心,艾滋只通过血液和­性­传染。”

魏笑语的外套只脱下来一个袖子,然后迅速跑到顾小夕面前:“你开玩笑的吧?你把医院证明拿出来看看,你怎么会有艾滋?”

“拿出来会解雇我吗?”顾小夕皱着眉,一副担心的表情。

“呃……我不建议你继续工作,如果你真的……艾滋的话。”魏笑语紧张的语无伦次,“不过没关系,我会让医生慢慢治疗……”

“艾滋不是绝症吗?”顾小夕叹了口气,飞快地看了魏笑语一眼,然后惋惜地说,“我本来都打算……”

“不要说那些没用的了,”魏笑语打断顾小夕的话,坐到顾小夕旁边,“确诊了吗,哪家医院看的?”

“……笑语。”顾小夕忽然叫魏笑语的名字。

魏笑语倒是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所以愣了愣。

顾小夕探过身,撒娇般地把头靠在魏笑语的肩膀上,轻轻地蹭了蹭,手伸过来把魏笑语的外套轻轻地脱掉。

他抬眼看魏笑语。

魏笑语很英俊,墨蓝­色­的眼睛和深刻的轮廓。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会让身边的情人感到体贴和尊重。

当然离开的时候会很残忍。对这种人来说,感情不是必须品,而是附属品。

顾小夕昂起头,柔软的舌头带着诱惑的气息,扫过魏笑语的­唇­:“别紧张……接吻不会传染的……”

这是顾小夕第一次主动诱惑,魏笑语想,只是未免做的太好了。

魏笑语呆呆地看着他,没有拒绝他进入自己的口腔。

水晶灯的光芒那么柔和,让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气息。

他坐在那里任凭顾小夕引诱。

他的手指柔软白皙,划过自己的胸膛,轻轻揭开衬衫的扣子。

然后他翻过身,跪在魏笑语前,膝盖恶意得轻轻摩挲他两腿间正在复苏的器官。

魏笑语看着他,尽管是顾小夕在引诱他,顾小夕依然是一脸懒散的表情,但是又从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种诱人的媚态。

他的手指不安分地在魏笑语身上移动,挑起一丛丛的火焰,他习惯于所有的挑逗手段。

他的吻移到魏笑语的耳垂上,牙齿恶意地咬了咬,男人的身体忠诚地给予反应。

顾小夕的声音是一种令人心动的妩媚:“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不要我,就你不行。”

带着霸道的宣言和撒娇般的口气,魏笑语觉得自己仿佛在一个旖旎的世界中迷失了,只有那双带着妩媚的漆黑眼睛。

第二十二章

顾小夕原本只是想戏弄魏笑语一下,毕竟昨天害自己那么丢脸,而且今天同样的,心情也依然低落。

顾小夕在以前见过很多有魅力的男人,他们满足女人对美梦般的王子似的条件。

魏笑语也是其中的一个,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才会不可避免地被吸引。

只不过,掠食动物始终是掠食动物。就算他看起来是只温顺的猫,但是在老鼠看来同样可怖。

魏笑语忽然翻身把顾小夕压在身下,依然是那种带着骄傲和掠夺的表情。比起平时斯文优雅的外表,顾小夕知道这才是魏笑语的真面目,就像司徒尚岚一样,冷酷无情才是那个医生的真面目。

“你在引诱我。”魏笑语轻轻地说,墨蓝­色­的眼睛看着顾小夕,就像一个猎人一样专注。

虽然很有趣,但是顾小夕还知道适可而止,他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我有艾滋……”

魏笑语看了他很久,然后放开他,然后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他对里面的人发出一串指令——关于艾滋的检测和治疗。

顾小夕从他身边起来,去茶几上拿杯子,里面是放着冰的百利甜。

魏笑语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忽然问:“你确定接吻不会传染吧?”

顾小夕本来斜着身子,躺在沙发上,抱着杯子在喝酒,被魏笑语的话一下子差点把酒喷出来。

魏笑语继续走来走去,顾小夕却笑起来,他向魏笑语举举杯子:“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吗?”

魏笑语愣了愣,并没有露出恼怒的表情,反倒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到沙发上:“……你到医院去­干­什么?”

“……我去看江莱。”顾小夕回答。

魏笑语并没有放在心上,江莱曾经是他的一个员工。虽然魏笑语也吃过一些江莱煮的粥,但是对这个少年依然毫不关心。

顾小夕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他很不好,我帮不了他。”

“钱的问题吗?”魏笑语问。

顾小夕摇摇头。

虽然江莱是为了钱而卖肾,但是事情究竟是不是钱的问题,顾小夕却说不出来。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对面的男人慢腾腾地说,然后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真的没有艾滋吗?”

“有艾滋还要做吗?”顾小夕斜着眼睛问,一副慵懒地姿态倚在沙发上,是种说不出的诱人风情。

魏笑语俯下身,吻了一下顾小夕的­唇­:“我要去咨询一下医生。”

顾小夕笑出来,从沙发上坐起来,继续喝着百利甜吃薯片,并没有再看魏笑语一眼。

魏笑语觉得无趣便先去洗澡,出来的时候穿着睡衣,看到顾小夕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

那副情景他几乎不想去打扰,年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黑­色­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遮住,仿佛

看着手里的酒,却似乎没有也没有看着。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摇晃着杯子,冰块发出优雅的撞击声。

“呃……周末有个家庭聚会,”魏笑语说,“我哥哥说,应该把你也带去。”

顾小夕惊讶地抬起头:“为什么?”

魏笑语有些苦恼地说:“我哥哥和老头子说,应该谢谢你之类的,毕竟你不是保镖……你知道,老头子说的话绝不会收回。”

“我能不去吗?”顾小夕小心翼翼地问。

“最好不要,”魏笑语耸耸肩膀,“我不想我哥再惦记你,这可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如果是上次教堂的事情的话,我只是帮我自己……”顾小夕讷讷地说。

“没关系,呃……虽然我有些亲戚比较怪,”魏笑语在那里安慰顾小夕,但是显然没有起什么效果。

“……我能不去吗?”顾小夕用一副可怜兮兮的语气再说了一遍。

魏笑语亲亲他的额头:“如果你要在我身边,就得去见见我家老头子。”

“我又不想……”顾小夕的话还没有说完,­唇­便被魏笑语吻住。

“……抱歉,已经晚了。”魏笑语的话没有丝毫的歉意。

******************

顾小夕看着魏笑语,好一会儿没说话,他伸手将魏笑语英俊的脸推开:“你知道我的答案的,”他慢慢地从沙发上起来,然后拿了杯子走开了。

魏笑语坐在沙发上没有再去纠缠顾小夕。

他听见水声,知道顾小夕正在清洗杯子,这个孩子一向爱­干­净。

事实上,魏笑语的感情经历并不顺利。

也许他拥有一切让女人动心的条件,那也只是外在而已。在那次遭人欺骗感情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魏笑语都对那些像空气一样贴过来的女人抱有敌意。当然,这种敌意在他更成熟以后就完全消失了。

一个男人足以让女人心动并不是坏事,反而更能满足男人的自尊心,关键是,这个男人清楚地看到这些女人要的是什么。

不是没有对他心动的人,男人或者女人,为他寻死觅活的也有,但是他不喜欢。

找一个能为之付出感情的人很难。魏笑语有次在夜语喝酒,在扶手上看着那些在音乐下狂欢的男男女女,他忽然想,如果真的出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那会怎么样。

他问魏七,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愿意为他付出所有的深情和等待,可是那个人并不爱我。那么就算是身体,我也应该把他留在身边吗?

魏七站在旁边,带着诱惑­色­彩的灯光从他的眼睛里拂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听了魏笑语的话,他露出温和的笑容:听起来很傻,不是吗?

魏笑语叹了一口气,他本来就不聪明。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那就应该小心翼翼的。

就像电视里那样,先装成一个普通人接近他,至少不是哪个人都能接受黑道背景的,不是哪个人都不会害怕那种充满血腥味的生活——然后让那个人爱上普通的自己——并不是因为那一大堆背景和多少的身价。这样的恋爱听起来既珍贵又浪漫,既真实又让人放心。

他为将来遇见心爱的人准备好了一切的计划,至今他的房间里还准备着廉价的房间和一间普通公寓的房子以及一张身份证。

他有时候就会想,先怎么接近,再怎么示好,怎么带着对方过一个廉价又浪漫的圣诞节。

可是在遇见顾小夕的时候,魏笑语想,糟糕,还没开始准备,一切就开始了。

那双黑­色­的眼睛明明那么深沉和荒芜,平静得如同死水波澜不惊,却又吸引着自己,为了那双黑­色­眼睛中偶尔的星光和笑意。

它可以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也可以锐利地像一把刀子,甚至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忧伤得让人心疼。可是里面唯独没有深情和爱,就像一个久历生活艰辛的灵魂,对一切漠不关心,溢出偶尔的光芒却让人趋之若鹜。

明明是那么年轻的容貌,却一点也让人轻松不起来。

魏笑语转过身想看顾小夕,可以转身的时候却看到顾小夕拿着骨瓷杯递给他。

他好奇地接过杯子,牛­奶­的香气弥漫开来。

“牛­奶­?”魏笑语皱皱眉头,成年以后他就不再喝这个了,上次只是觉得像顾小夕这样的孩子应该喝牛­奶­而不是酒才对。没想到这次,顾小夕竟然递了杯牛­奶­给他,“……牛­奶­味道太淡,我不喜欢。”

“牛­奶­里倒了些葡萄酒,有安眠的作用,”顾小夕侧过头避开魏笑语的眼神,“你最近睡眠质量似乎不太好,我睡你旁边累的很。”

魏笑语笑着接过杯子,他靠在沙发上,用手包住杯子,牛­奶­的温度让手暖和起来。他轻轻地喝了一口,牛­奶­的香气中有淡淡的葡萄酒香。

魏笑语抬起头,落地窗外又飘起来鹅毛大雪——今年倒是比往常冷的多。

魏笑语想,他­精­心准备的那些恋爱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无论是那把普通公寓的钥匙还是那些廉价的衣服。仿佛一切计划还没开始就结束地彻底。

他不知道“喜欢”这种心情能维持多长——也许短的就像薄雪暴露在阳光下的时间,但是他真的是被他吸引了。

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等着自己为之付出所有的等待和深情吗,是不是真的只是身体能留在身边也好?

魏笑语轻轻地将被子放到茶几上,瓷和玻璃相碰,发出轻微又清脆的声音。

“反正都晚了,就这样开始吧。”魏笑语自言自语得说。

“什么?”顾小夕远远地问。

魏笑语转过头,对顾小夕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谢谢。”

顾小夕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客厅,总觉得魏笑语的笑容不怀好意,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又下雪了。

第二十三章

顾小夕站在夜语的吧台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尽管和魏笑语住在一块非常的不错——住的好吃的好,工资奖金补贴还一分没少。

只不过,自从上次顾小夕说过要买房子以后,住房基金这一块居然就不扣了。

虽然顾小夕喜欢不­干­活白拿钱,但是和魏笑语在一块十分不自在,尤其是在那双墨蓝的眼睛,偶尔流露出来的深情下——顾小夕就觉得自己似乎没穿衣服一样尴尬。

上周末魏家的家族聚会顾小夕没有去。在那前一天的晚上,魏笑语还不死心地再问了一次,遭到顾小夕的拒绝以后,他就不再提这件事情了。

第二天魏笑语是带着魏七一起去郊区的魏宅,回来以后似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

顾小夕知道,魏笑语不会太勉强自己,这是魏笑语做人的态度。

说起来,魏笑语应该也算是什么“黑道太子”,毕竟他是做走私生意的一把手,不过从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就是了。

他没有专属黑道的霸气和傲气,也没有目空一切的姿态,跟电视里演出来的黑道太子一点儿也不像。

当然,魏家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黑道家族,那样的黑暗和血腥也许真的足以培养出类似贵族般完美气质的孩子。

比起魏笑语来,倒是那边VIP区的那个客人更像黑道太子。

那位客人已经连摔了十二个酒瓶了。

事实上,敢在夜语这样摔东西的人并不多。

因为这会败掉别的客人的兴致。

旁边的服务员小心翼翼地规劝着,那种姿态让顾小夕想到了原来在这里工作的服务生——江莱。

那个年轻又单纯的孩子,长得很漂亮,笑容­干­净又纯粹。上一次看到他是在司徒尚岚那里,他出售了自己的肾脏,无助地昏睡在床上,周围是一片惨白。

顾小夕站在玻璃前看着的时候,心里是一阵轻轻的抽痛。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愿意为一份感情付出全部。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司徒尚岚站在他的身边,口气是漫不经心的,询问要不要将肾脏还给他。顾小夕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个孩子还很小,只有十几岁,正是如花的年纪。

又是一阵清脆的声音,那边的客人又砸了一个酒瓶,顾小夕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一会儿,他看到魏七往那边走过去。

魏七给他的感觉太不真实了。永远是自制而温柔的表情,行为永远是谦逊有礼的,就像从那个­阴­雨绵绵的伦敦走出来的绅士一样。

他的黑发整齐地绑在脑后,西装上找不出一丝不和谐的皱褶。

他走过去,对那位客人柔声细语地说些什么,他说话一向这样。

那位客人的声音一下低一下高,仿佛在争论什么,而那位客人身后的一批人似乎一副准备开打的样子。

然后顾小夕看到了­精­彩的一幕。

老实说,也许一年中也没有过这样的场面。有人会向黑道的魏家挑衅,这听起来真够恐怖的。

直到那位客人带来的一个保镖手里出现了枪,这场谈判才算真正破裂。

其中一个人拿出枪,还没拉开保险,手腕忽然就被魏七抓住,然后一扭,手指自然而然得松开,枪就从他的手上落了下来。

枪落下来,正好落在魏七的手里。

魏七慢条斯理地拉开保险栓,温和英俊的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

他轻轻地举起枪,枪都漆黑对着那位客人。

客人身后的几个男人的手立刻都摸向腰间,旁边的服务员早就退了开去。

魏七又熟练地关上保险栓,顾小夕在吧台上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他熟悉那种动作,魏七绝对是熟悉枪械如同自己的呼吸,真难以相信,在这样优雅又斯文的表面下,隐藏的是什么样的凌厉身手。

已经有几个客人在望VIP区那里看了,魏七在那个客人耳边说了几声,把那支枪调了个头还给那个客人。那个客人做了一个手势,便站起来灰溜溜的离开了。

事情处理完以后,魏七对旁边的人吩咐了几句,然后转身往吧台那里走。

魏七走到顾小夕这边,看到顾小夕在看他,便转身走了过来。

“要喝什么,店长?”顾小夕立刻摆出一副没有在看热闹的表情。

魏笑语在前面的吧凳上坐下来:“白兰地,Neat。”

顾小夕转身在酒架上取下一瓶白兰地,用左手托住瓶底,右手扶住瓶颈,呈45度角,将上面的商标展示给魏七看。

魏七轻轻的点点头,顾小夕才开瓶,将白兰地倒入魏七面前的杯子。

魏七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轻轻地说:“我喜欢奥吉尔。”

顾小夕笑了笑:“很多人都喜欢法国的白兰地。”

魏七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调酒?”

“……呃,读书的时候,看过一些书,然后在家里尝试了一下……”顾小夕言辞含糊地将酒瓶放在一边。

魏七面前的酒杯里的“三星”奥吉尔白兰地散发出浓郁的橡木香味。

顾小夕有段时间也挺喜欢这个牌子的法国白兰地,因为法国对白兰地的要求一向严格,更因为在酒瓶商标上的那句话“The Oldest House in Cognac.”——意为“这是科涅克老店”,悠久的历史让白兰地的味道更加香醇。当然Bisquit(百事吉)也不错。

*****************

魏七看了顾小夕一眼,轻轻地说:“我找不出你的一点儿毛病。”

“那是好事?”顾小夕漫不经心地问,一边擦拭着吧台。

“当然,毕竟你现在还活着。”魏七的眼睛盯着顾小夕。

在酒吧各种灯光的照耀下,那双眼睛依然显现出一种沉寂的黑­色­,仿佛繁华落尽后的悲悯,不带一丝­色­彩。他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白皙而柔软,一看就泄了年纪的底——一个二十岁还不到的孩子。

“我活着是因为魏家没查到我的资料有哪儿不对?”顾小夕继续问。

“不,”魏七笑了笑,笑容温和而谦逊,“是因为语少爷。魏老爷不会让任何不安全的因素留在语少爷身边。”

“现在我是安全因素了?”顾小夕觉得有些惊讶,然后黑­色­的眼睛中的注意力终于落在魏七身上了,“我活着是因为,魏家的老爷子对我放心?”

“是对我放心。”魏七笑了笑,语气就像在下午茶上谈论今天的天气,“我在语少爷身边,会为他排除一切危险。”

“原来魏笑语是温室里的花朵。”顾小夕耸耸肩膀。

魏七愣了愣,忽然笑了一下,站了起来说:“好了,帮我把这瓶存起来吧。”

“乐意效劳。”顾小夕对他露出了营业­性­的笑容。等魏七走远了,顾小夕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难道是很久没在吧台上工作了,怎么说话这么冲呢。更何况那句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自己在和魏七争宠……?

顾小夕将酒放到客人的寄存的酒柜里,然后若有所思地回到吧台。

如果是平时,顾小夕肯定不会对魏七这样说话,毕竟现在自己是店员呢,而且还不是持证上岗的那种= =|||

可是当魏七说自己的活着的原因只是因为魏笑语身边有魏七。当然,事实上,魏七的那句话的意思,也许是一种警告,如果自己安了别的什么不好的心的话,这完全是一种警告。最好的方法也许是默不作声或者含糊带过。

而自己竟然……说出那种孩子气的话,说魏笑语是什么温室的花朵,借以嘲讽魏家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刚才可是接到了来自一个杀手的警告啊。

想到这里,顾小夕叹了口气,这辈子的生活真是惊险刺激。

因为顾小夕的宿舍早在那次刺杀事件后被取消了,所以顾小夕晚上还是住在魏笑语的房间里。

魏笑语还没睡,正在玩电脑,顾小夕好奇得从他后面走过去,发现他正无聊地在玩对对碰。

顾小夕从换衣间换好了衣服出来后,魏笑语才回过头来:“还不去洗澡?”

“我还要看会电视,”顾小夕回答,走到旁边的柜子里找零食,“……薯片没了?”

“我怎么知道……”魏笑语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我叫人给你买上来吧。”

顾小夕看了看时间,将近五点了:“要不,出去吃早点吧?”

魏笑语一看时间,笑出声来:“原来已经快到早上了。”

顾小夕去厨房给自己和魏笑语热了点牛­奶­,又倒了点百利甜:“要不要出去?我请客。”

魏笑语接过杯子说:“好啊……你真的很喜欢喝百利甜呢。”

“因为别的酒容易醉啊,”顾小夕耸耸肩膀,伸了个懒腰,肩膀上隐隐还有些疼。顾小夕忽然觉得教堂的那次自己真够幸运的,虽然中了两枪,但是还是活了下来。

顾小夕看见魏笑语从电脑前站起来,把杯子里的牛­奶­一口气喝掉,然后拿了外套要出去。

他们走出夜语的时候,街上的人还很少。冬天的天亮的比较晚,有些街上还亮着路灯,但是已经有人出门了。

做早点的据说两三点就起来了,两人没有开车,幸好两人都不是怕冷的体质。

这个时间吃早饭的人也不少,魏笑语倒是第一次来路边摊吃早饭,一直抱怨着地方窄,连他们家的猫都转不来身。

顾小夕斜了他一眼:“都是我请客了,你还挑三拣四?”

“……下次还是我出钱吧。”魏笑语拨了拨铝合金圆盘里的生煎。

顾小夕笑了笑:“以前有人和我说,偶尔这样吃个早餐也很浪漫。”

魏笑语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顾小夕,诚实地说:“我真没感觉出来。”

顾小夕去喝自己那碗豆浆,说实在的,他也没有感觉出来。

闹哄哄的早晨,上班族渐渐多了起来,到处都在嚷“老板!快一点……”很少有人像他们吃的那么悠闲,邻桌已经换了三拨人了。

以前是谁和他那么说的呢,一定有人对还是叶秋生的自己说过。现在顾小夕只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甚至想不起那个人的脸。顾小夕想了想,应该是一位娇气而有些空想主义的小少爷,觉得偶尔不坐车,来路边摊和心上人吃个早餐什么的,觉得很浪漫。

不过现在对顾小夕和魏笑语来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我可以请你吃早餐啊,为什么非得来这种地方……”对面的男人抱怨着,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黑道太子。

“以前有人跟我说,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可以一起来路边摊吃吃早点什么的,”顾小夕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不过我发现,那些浪漫的事情也许只是听着浪漫。”

“本来就是啊……夜语的餐厅里吃早饭,或者­干­脆在房间里吃,都比这里浪漫一百倍……”魏笑语接下去说,但是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有些惊讶得看着顾小夕,“……你刚才说什么?”

顾小夕站了起来,去老板那里结账,魏笑语楞楞的站在原地等他,直到那个黑­色­眼睛的少年走到他的面前。

第二十四章

“你刚才说……?”魏笑语站起来,墨蓝­色­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黑发的少年,“你刚才说什么?”

“浪漫的事情也许只是听着浪漫?”顾小夕想了一会回答,“怎么了?”

“不是!前面一句!”魏笑语叫起来,伸手抓住顾小夕的手臂,“是前面一句!”

顾小夕皱了皱眉头,魏笑语从来没有那么粗鲁过,可是现在他的手臂觉得非常疼,而且周围喧闹的人也被魏笑语这一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纷纷往这边投来好奇的视线。

“放开我!”顾小夕瞪着魏笑语说,“你怎么了?”

“……告诉我,你刚才说了什么?浪漫之前的那句!”魏笑语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因为愤怒或者什么心情不好,而这样用力抓着自己——几乎无视周围人的态度。

顾小夕想了想说:“……可以一起来路边摊吃吃早点什么的?”

“和谁?”男人急急地问。

顾小夕一下子明白了魏笑语那么激动的原因了,他皱着眉头看着魏笑语,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先放开我,”顾小夕在魏笑语怀里轻轻地说。

魏笑语也察觉了顾小夕的不快,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怀里的顾小夕。

身体恢复自由的顾小夕转身就走开了,魏笑语连忙跟上去:“小夕……”

顾小夕听到魏笑语叫自己,于是站停了转过身,魏笑语还没有开口,顾小夕便接上去:“如果我刚才说的话,让你产生了什么误会的话,我感到很抱歉。”

魏笑语站在对面静静地听,他俊美的脸上没有希望也没有期望,仅仅是刚刚一瞬间, 他表现的那么率直,让顾小夕有那么点不忍。只不过是刚刚转一个身,魏笑语的表情已经和原来一般不二了。

顾小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魏笑语要来吃早餐,反正就是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魏笑语说那样暧昧的话,反正也就是说了。那意味着什么,顾小夕不知道,也许仅仅是因为晚上在酒吧的时候是魏七说的那些话,也许是别的原因。

顾小夕有些苦恼的站在那里,一边后悔一边懊恼,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魏笑语,顾小夕的确是有些好感,毕竟魏笑语是个体贴的人,也给了自己一份工作。他自然也知道这些人,什么事情都是一时兴起,喜欢了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对于爱情这些事情,从来都没有任何负担。

魏笑语总是在向自己表白,我喜欢你。仅仅是喜欢。

一个人可以喜欢一只鞋子,一只花,甚至是某个时间,而非仅仅指爱情。

顾小夕也是这样,在他还是叶秋生的时候,他对许多男人说过喜欢。

他说:“我喜欢你。”喜欢你的钱,或者是你的车,而非你。

魏笑语和以前的叶秋生一样,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可是自从叶秋生成了顾小夕以后,格外抵触叶秋生的行为方式,以至于魏笑语有时候会觉得顾小夕很率直。

叶秋生以前也不会追求浪漫什么的,比起这个,名牌的衣服和高价的支票更能打动他。而顾小夕却忽然觉得偶尔出来浪漫一下也不错,可是——为什么会和魏笑语一起呢?

顾小夕正皱着眉头哭哭思索着,忽然头发被人揉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到魏笑语正无聊得站在自己的身边,他的手又抬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不是说要出来买薯片的吗?买好赶快回去,冷死了。”

顾小夕点点头,天知道他这个问题还要思考多久,而且早晨真的挺冷——给魏笑语这么一提醒,嗯……果然很冷。

于是顾小夕和魏笑语走进了旁边的一家大超市。

魏笑语推着超市的手推车,而顾小夕则负责拿零食。

“啊,怎么都是甜食?”魏笑语似乎已经完全忘记刚才那件事情了,看着一车的零食皱了皱眉头,“都说多吃会胖,你怎么还那么瘦。”

顾小夕从货架上抓了三袋加量装的凤爪扔到手推车里,“你不也一样吗?”

“谁说的,我也有锻炼啊。”魏笑语不满地抗议。

顾小夕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不屑的转过头。

魏笑语立刻说:“我有去健身房,夜语就有,下次带你一起去。”

“好啊,”顾小夕随意地应了一声,转头的时候发现魏笑语正在打电话。

“……对,就是那家,马上开车过来。”魏笑语说着挂掉了电话。

顾小夕问:“怎么了?”

魏笑语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我让人开车过来接我们。”

“为什么?”

“……我才不要和你拎那么一大包东西回夜语。”魏笑语嫌恶地看了一眼满满一推车的零食。

顾小夕笑了笑,继续去挑选零食。

在他啊转头的时候看到柱子的镜子上,自己竟然笑的那么开心。

魏笑语站在那里,一脸郁闷的样子,而自己却笑的很开心,就像一个十足的十八岁。顾小夕愣了愣,看了魏笑语一眼。

魏笑语被他看地有些发毛:“怎么了?”

“……没什么。”顾小夕叹了一口气,自己刚才居然笑得那么花痴……

*************************************

魏笑语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少年已经不见了,他有些郁闷地从床上爬起来。

忽然发现自己的床上趴着一个白乎乎软绵绵的东西。

因为刚睡醒,视线还有些模糊,却因为这团白白的东西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忽然那团白白的东西动了动,然后探出一张脸。

一双颜­色­迥异的眼睛,深邃的蓝­色­和翠绿­色­,在幽暗的房间里,显现一种诡异的­色­泽。

魏笑语愣了愣:“……天啊,雪莉?你怎么来了?”

床上的波斯猫懒懒地叫了一声,一扭脸不理魏笑语准备继续睡觉。

魏笑语一把把她抱起来:“雪莉……你该不会是那家伙带来的吧……?”

雪莉又懒懒地叫了一声,娇气地往魏笑语怀里蹭。

魏笑语一下子放开雪莉,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小夕去哪里了?”

×××

顾小夕打了个呵欠,眼睛上的黑眼圈像招牌一样亮着。

魏七走过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也许语少爷有些不知节制,不过好歹你今天上的也是早班啊。”

顾小夕抛给魏七一个哀怨的眼神,并没有对魏七的误解做出什么解释。

事实上,从超市回来以后,顾小夕的确睡的不好。

……为什么要和魏笑语去吃早餐,为什么要对他笑地那么花痴……

魏笑语明明是那么危险的人,为什么自己和他在一起却越来越习惯?

这些问题一直围绕着顾小夕,以至于晚上一直睡不好,直到上班前一两个小时才昏昏入睡。也就是睡了一两个小时就起来上班……

顾小夕又轻轻叹了口气,一脸哀怨地看着魏七。

魏七被他看的寒毛直竖,于是说:“呃……如果你觉得太困的话,不如回去休息吧?”

顾小夕摇摇头,也许回去了也睡不着,还不如在这里站站。

魏笑语给了顾小夕一个安慰的眼神便走开了。

顾小夕给自己倒了一杯百利甜,舌尖能感觉到那细腻而香甜的感觉,他舒适地眯起眼睛,身体渐渐的放松下来。

顾小夕从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难题,即使是在叶秋生的时候。

“晚上好,”一个温柔而低沉的声音在顾小夕耳边响起。

而顾小夕此刻却因为这个声音吓出了一声汗。

在以前,在顾小夕还是叶秋生的时候,他的听力就非常好,那是因为职业的关系。

每次接到电话,都必须从声音上辨别出声音的主人是否是认识的人,因为很可能一通电话就代表一笔大生意。

虽然现在成了顾小夕,但是这个习惯依然被保留了下来。

顾小夕握着杯子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抬起头,看到吧台前面的那个男人正优雅地坐下,墨蓝­色­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那双墨蓝­色­的眼睛明明是一种温柔的微笑,却让人感觉到冷到骨子里去。

“……魏先生?”顾小夕试探地叫了一声。

“没有打扰你吧?”这个男人显得礼貌而谦逊,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挑剔不出什么毛病,但是就是让顾小夕觉得害怕——这种人,即使是叶秋生也不愿意接近,不管他有多少钱。

“……大少爷?”魏七走过来,惊讶地看着坐在吧台前面的男人。

“噢,魏七啊,”男人侧过身,笑了笑。

“要我去把语少爷叫下来吗?”魏七笑着问,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顾小夕却能感觉到连魏七也感到了一阵紧张。

“不用,”魏笑谦转过身,仍旧看着顾小夕,“我是来找小夕的,你去忙吧。”

“好的。”魏七毫不迟疑地走开了——顾小夕倒不怪他不仗义,毕竟从魏七的态度可以看出来,在魏家,谁都害怕这位魏大少爷。

“……找我,呃……有事吗?”顾小夕开口问,仿佛酒吧的气温一下子冷了下来,连指尖都冷的没感觉了——当然,事实上,环境一点儿也没有改变,只是有些人天生就有这么一种压迫力。

“我让笑语把你带到魏家来,可是你不愿意来,”男人的语气很轻柔,但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顾小夕就像已经走到了世界末日。

“所以,我只好自己过来了。”男人微笑着说,墨蓝­色­的瞳孔在酒吧的灯光下,冷的让人停止呼吸。

******************************

“……其实我也挺想去的,上次……”顾小夕小声地说,但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竟然这么陌生。

在他是叶秋生的时候,他也接触过一些杀手,世界顶尖的杀手。

真正的顶尖杀手从来不会显得过分的冷漠和残忍,毕竟伴随高额佣金而来的是与之平等的危险。笑容从来不会在他们脸上丧失,因为对他们来说,冷酷就是怯弱,能一直保持笑容的杀手不多,真正的杀手懂得在人群中把自己隐藏起来。

叶秋生的一个客人曾经用非常温柔的声音说,我很少把枪拿出来,大部分时间,我会让他留在我的口袋里。

尽管那位客人和叶秋生很熟,也非常的温和——比起大多数的客人。但是却更让他害怕,一个杀手明白子弹的价值,一颗子弹就是一大笔钱,他们根本不愿意把力气留在毫无价值的人身上。

显然,魏笑谦也是属于这一类。

当然,顾小夕还有足够的勇气去挑战一个杀手的脾气,虽然一颗子弹价值不菲,但是一天的好心情对那些杀手来说,足够重要。

顾小夕正在想着以往和那些杀手接触的方式——显然不适用在魏笑谦身上。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魏笑谦为了什么来找自己。

魏笑谦抬眼看了顾小夕一眼:“你的反应让人愉快。”

这个变 态——顾小夕在心里腹诽,有些人就是喜欢别人怕他。越怕他就越让他有成就感,然后就满足自己某种变态的­精­神追求——顾小夕不太确定魏笑语的哥哥是不是有这样的毛病,不过无论如何,一个正常人是绝对无法拥有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也许,自己应该表现地无所谓一些,以让他对自己失去兴趣?

“……需要喝些什么吗?”顾小夕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外面很冷吧?”

“还好,”魏笑谦轻轻地回答,“请给我一杯伏特加,加冰。”

“好的,请稍等,”顾小夕礼貌地回答以后离开转过身,笑容还僵硬在脸上。

“我喜欢香草味。”后面的男人补充一句,顾小夕转头向那位煞神露出一个“了解”的微笑。

顾小夕抽出绝对伏特加的香草口味,为他打开瓶盖以后,将透明的烈­性­液体倒入酒杯中。

在绝对伏特加的系列中,顾小夕还是比较喜欢香草口味。ABSOLUT VANILIA(绝对伏特加香草口味)由天然的香草制成。为了获得丰富的香滑口味,取材时选用完整的香草。因此,ABSOLUT VANILIA的独特口味中还混合着点点­奶­油香果和黑巧克力的味道。

很惊讶,魏笑谦也会喜欢这种口味的伏特加,在顾小夕想象中,也许魏笑谦更喜欢Smirnoff(皇冠伏特加)。他有些好奇地看着魏笑谦喝着香草口味的伏特加,感慨了一声,原来这个冷血动物喜欢这种烈酒。

魏笑谦的外套被魏七放在一边,身上只穿了一条烟灰­色­的毛衣,黑­色­的头发有些长。因为吧凳比一般的椅子要高上一点,所以他低头喝酒的时候,刘海会遮住他的眼睛。在酒吧杂乱的灯光下,他的手指洁白而修长。

上面没有一个老茧,握着杯子的时候一点儿也没用力,看上去更像一个钢琴家的手。但是顾小夕知道,他握枪的时候,手指必定稳定而利落,熟悉每个环节如同他的呼吸……

魏笑谦忽然抬起头,墨蓝的眼睛对上顾小夕的眼睛:“你在看我的手指。”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顾小夕皱了皱眉头,杀手就是有这样的观察力。他们在跟踪监视猎物的时候,会把自己伪装成无辜的顾客,可能在购物,可能在吃饭,但是即使你看不到他们在看着你,你的一举一动依然在他们的眼里。

“我在想……也许你很会弹钢琴……”顾小夕讷讷地说,一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就想把自己拍死。简直是没话题找话题说,他可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危险分子搭上边。于是他又加上了一句:“因为你的手指很漂亮。”

……

顾小夕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好像脑子都变成糨糊了——一定和魏笑语有关……顾小夕将责任全部推到了魏笑语的身上。都是因为他的关系,他才会失眠,然后大脑供血不足,居然对世界顶尖的杀手说出那么轻佻的话——

“谢谢你的夸奖……”魏笑谦柔声说,“我想……”

魏笑谦还没有说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小夕!快点离开那个变态——”

顾小夕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人冲了过来,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头顶上居然还有一只白­色­的波斯猫……

第二十五章

这是一只血统古老高贵的波斯猫,气质雍容华贵,眼睛是蓝­色­和绿­色­的鸳鸯眼。

顾小夕从前也接触过一些名贵的猫,但是他还没有看到过这么深邃的猫的眼睛。明明是浅­色­的眼睛,却能显得那么深邃——有时候从猫的眼睛就能看出它是否拥有高贵的血统。

当然,魏家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黑道家族,教育出来的孩子自然都是风度翩翩——姑且不谈论他们的危险­性­,只是单从外表上来看的话。魏笑语是个非常完美的男人。

但是——如果一只猫和一个人以这样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的话,顾小夕实在是很难维持住自己僵硬的表情。

于是顾小夕就很不顾形象的笑了起来。

魏笑谦在旁边眯着眼睛看着。也许有种人天生就能吸引人的目光,无论他装地多么无辜和平凡。

刚才那双眼睛对着自己还是如深潭一样的寂静的漆黑,连脸部也是僵硬得像僵尸。所以魏笑谦觉得一定是弟弟在顾小夕面前说了什么——比如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之类的。

当然,那是事实,不过如果顾小夕不知道自己的职业的话,也许不会显得那么……害怕?

魏笑谦疑惑地看了旁边顶着雪莉的弟弟魏笑语,他一点也不觉得魏笑语的职业能比自己好到哪里去,为什么魏笑语一出现,那个孩子就那么开心呢。

魏笑语看着顾小夕笑的那个样子,连忙把头上的雪莉抱下来,有些尴尬地看了顾小夕一眼说:“呃……雪莉喜欢趴在我头上……”

雪莉窝在魏笑语怀里,懒懒地叫了一声。

声音纤细,一听就是波斯猫中的极品。

顾小夕盯着雪莉,盘算着,如果把她卖了能买几辆法拉利……

雪莉仿佛是感觉到那种危险的视线,一个劲地往魏笑语怀里躲。

魏笑语不管雪莉,警惕地看了旁边正在独自喝酒的魏笑谦一眼,对顾小夕说:“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顾小夕刚想开口,魏笑谦却先开口:“小夕刚才说我的手指漂亮。”

魏笑语转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顾小夕:“……我有些怀疑你的神经了。”

顾小夕的嘴角轻轻地抽搐了一下,“我只是……呃……一个普通的调酒师。”

“所以呢?”对面抱着猫的男人瞪着他。

“所以在和客人聊天……”顾小夕的语气更加无辜。

“他绝对不是你可以聊天的类型,”魏笑语斩钉截铁地说,“在家里,他的风评一向不好,尤其对他的床伴。”

“我的风评那里不好了?”另一个人不满地说,“我又没有什么S M的嗜好。”

“你的风评又不是我说了算的……”魏笑语继续说。

顾小夕看着斗嘴的两兄弟,支着下巴觉得有些无力。

一个是世界顶尖的杀手,一个是军火的二道贩子,吵架的水准也高不到哪里去……

“你来这里到底什么事?”魏笑语­干­脆直接问重点。

“来喝点酒。”魏笑谦轻轻地说,墨蓝­色­的眼睛看了一眼顾小夕。

“……你家有很多酒,不需要到这里来喝。”魏笑语冷冷地说。

“你家有很多酒吗?”顾小夕好奇地凑到魏笑谦面前问。

“是的,非常多,”魏笑谦回答说,“我在郊外有个别墅,里面有非常不错的酒。”

“你很喜欢酒吗?”顾小夕惊讶地问。他想起了那瓶令人销魂的Chateau Mouton-Rothschild(木桐-罗斯柴尔德酒庄)原存的Jer oboam。

“很喜欢。”对方轻轻地说,语气温柔,“你下次可以来我的别墅玩。”

“可以吗?”顾小夕犹豫着问。

“当然可以,”魏笑谦笑起来,尽管还是那么冰冷,“你可以随时来玩,我在那里还做了一个酒窖……”

“千万不能去,”魏笑语恶狠狠地说,“谁知道他拿谁的尸体去酿酒呢。”

“酒是用植物酿成的……”魏笑谦柔声说,“倒是腐烂的­肉­类可以做植物养分的供给。”

“……我还是去招呼别的客人吧。”顾小夕僵硬着身体准备撤离现场。

魏笑语和魏笑谦都在吧台外面,所以顾小夕很容易就脱了身。

走过吧台的转角,看到魏七正在吧台里给客人调酒。

魏七看到顾小夕来了,冲他露出一个同情的眼神:“看起来语少爷给你解围了。”

“……你也觉得魏笑谦很危险吗?”顾小夕凑过去问。

魏七刚送走了一位客人,所以伸手给顾小夕倒了一杯百利甜。

顾小夕道了声谢,然后接过杯子。

魏七自己是喝白兰地的,他笑了笑说:“很多人都觉得大少爷很危险。”

“我觉得应该是所有人吧,”顾小夕不客气的说,光是想到那双冰冷的墨蓝­色­眼睛,就感觉一阵寒意爬上背脊。

魏七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酒吧里吵吵嚷嚷的,但是顾小夕看魏七却依然有种­干­净而安宁的感觉。

忽然,他觉得魏七和魏笑谦有些相似,他们一样安静和风度翩翩,一样温文尔雅的如同绅士,不过不同的是,魏笑谦的冷意和魏七的温柔倒是个鲜明的对比。

“店长,你好像和魏笑谦很熟?”顾小夕凑近问。

魏七看了顾小夕一眼:“还好,我以前是给大少爷调酒的。”

“……哦,”顾小夕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2.

因为顾小夕今天上的是早班,所以刚过凌晨一点,他就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对兄弟,搭电梯回到了房间。

直到回到了房间,顾小夕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水晶灯有些耀眼,他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

顾小夕原本打算的很好,夜语中,调酒师的工资是最高的。他就是想好好存点钱,然后买个房子和阿姨一起住。

而且,母亲那边还要支付高额的医疗费用,不知道司徒尚岚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不会给他优惠一点。

毕竟他现在掌握着司徒尚岚的秘密啊,走私人体器官,中国可是明令禁止的啊。当然,如果那位医生坚持不能打折的话,那也没事——比起杀人灭口来,顾小夕宁可多花一点钱。

现在令顾小夕最头疼的,就是和黑道的大家族魏家扯上了关系。

本来嘛,就算做魏笑语的情人,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那和魏家一点也没有关系。而庞大的魏家从来也不会注意这种小事。

但是现在不一样。

魏笑谦来了。

魏笑谦是来找自己的,他一开始就说了。

因为自己没有去魏家,所以他来了。

当然,黑道上很多人都很讲义气,顾小夕知道,讲义气的是小混混。魏家讲的是利益,所以,一旦这件事情处理的不好,很可能小命就没了。

——果然,魏笑语就是自己命里的煞星。无论多么无辜的路人甲乙丙丁,只要和魏笑语牵上一点儿关系,就会死的很惨……

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要要求魏笑语让自己到这里来工作了,这样说不定还能活久一点。

顾小夕难过的想……

正在这个时候,眉头上忽然一片冰凉,顾小夕猛地睁开眼睛。

周围没有一丝变化,水晶灯还是那么温柔,只不过自己却被一片­阴­影罩住,抬头的时候,看到那个人挡住了头顶上的水晶灯发出的光线。

那个人的手指正落在顾小夕的眉间,是一片冰凉。

顾小夕惊讶地看着他,那个男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慢慢的收回手:“眉头皱起来的样子不适合你。”

顾小夕现在连后退的空间也没有,身体已经陷在了沙发里,而这个男人正站在他面前。

顾小夕咳嗽了一声,企图找回自己的说话能力:“……魏大少爷?”

“我打扰你休息了吗?”魏笑谦柔声问。

当然有——但是顾小夕不敢说,于是就看着魏笑谦。

魏笑谦长得很英俊,脸部的线条要比魏笑语更硬 直一点,就像刀刻一样的深刻,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几乎接近黑­色­。

他还是穿着那条烟灰­色­的毛衣,露出颈部白皙的皮肤,他的手慢慢收回去,顾小夕想起刚才那种冰凉的感觉。

他的手指,透着一种散发着死亡般气息的冰冷,让顾小夕不禁想,如果他的血液不是冷的,就是他天生体温偏低。

顾小夕比较偏向前者。

不过现在的姿势更令顾小夕尴尬。

因为有些累,所以顾小夕的姿势……呃,有那么点不文雅。

当然,这并不是一种引诱的姿势,姿势坐的时候是微微张开腿,靠在沙发上的。

所以现在,魏笑谦虽然站在他面前,但是他的右腿膝盖压在顾小夕两腿中间的沙发上,以至于顾小夕无法把两条腿合起来。

顾小夕也没办法把他推开,所以只好……继续这样尴尬的姿势。

顾小夕咳嗽了一声:“呃……笑语呢?”

“你离不开他吗?”男人俯下身,凑近顾小夕,“你才离开他一会儿。”

顾小夕——或者叶秋生,无论哪辈子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一个人类能给人那么冷入骨髓般的恐惧和颤栗。

明明是和魏笑语一样的墨蓝­色­眼睛,明明是那么相似的轮廓,偏偏给顾小夕的感觉那么不同。

没错,魏笑语也很可怕,他也杀过很多人,也许。

但是他们所不同的是,魏笑语是个军火贩子,职业类似商人,而杀人不过是业余。真正将杀人当做职业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顾小夕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到底杀了多少人,才会令自己散发出这种令人害怕的,死亡般的气息。到底是注视着多么生命的消陨才会让他拥有那么冰冷的视线……

顾小夕有种想要立刻推开他的冲动,但是身体却僵硬在那里,直到魏笑谦露出一个笑容:“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而且还很喜欢你。”

第二十六章

当顾小夕还是叶秋生的时候听过许多人的告白,即使他成了顾小夕,也能听到一些,比如魏笑语。

不过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令他……惊心动魄的告白。

时间流逝的步调依然如此缓慢和优雅,水晶灯的光芒也依然柔和明亮,但是顾小夕就是感到一阵晕眩——如果现在很不争气地晕过去,是不是有助于化解这样尴尬的场面?

顾小夕不是小孩,自然不会把魏笑谦的话当真,但是却无法抑制冲口而出的软弱——求求你,能不能不喜欢我……

好在顾小夕刚张开口,就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雪莉!雪莉……别跑!”

顾小夕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一道矫健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悄无声息地掠过,然后一个男人硬挤到他和魏笑谦之间,一边叫道:“让让!让让,雪莉,你给我过来!”

那道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然后优雅地转身,两只异­色­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然后发出一声纤细的叫声。然后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蹭到男人的脚边。

“咳咳、不好意思,”男人一边弯下腰伸出手,让雪莉跳到自己怀里,一边往旁边推魏笑谦,“让让,我家雪莉最近胖了,它过不来。”

魏笑谦被男人推开,冷淡的墨蓝­色­眼睛扫过还在沙发上发呆的顾小夕。

顾小夕从来没对魏笑语有这么多的好感,很感动得看着帮助他脱离困境的魏笑语。

魏笑语的背对着他,巧妙地帮他挡住了实现,一只手放在背后,对他做了一个“V”的手势,然后不着痕迹地伸回去。

顾小夕暗暗松了口气,他可真不擅长对付像魏笑谦这样的人。

在魏笑谦这样的人面前,任你巧舌如簧,甜言蜜语,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他心冷,所以你可煽不起他丝毫的热情。他可以轻易看穿你的一切——而他自己的心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叶秋生以前就很讨厌和这样的人交往,在他们面前,自己透明的像一张白纸,而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这个。

“你怎么招呼不打就走了,找你喝酒呢。”魏笑语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魏笑谦退了两步坐在沙发上,优雅地交叠起双腿说:“谁找我喝酒。”

“……呃,魏七,”魏笑语一副很了然的样子,“魏七呀,咳……我说,魏七以前就跟着你,你可不能抓着小错,就把他给赶走了呀。”

“你的意思是?”魏笑谦抬眼看他。

魏笑语耸耸肩膀:“我的意思是,你的人在我这里白吃白住的也有两年了,你什么时候方便把他带走呀?”

“老头子让他到你这里来的,不是我的问题,”魏笑谦轻轻地说,就像风过长廊,不留一丝痕迹,“魏七自己也明白的。”

魏笑语在顾小夕身边坐下来,对魏笑谦扬了扬下巴:“那么,魏七找你,你去不去?”

顾小夕惊讶地看着魏笑谦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么,我先走了。”

“不送。”魏笑语立刻说。

魏笑谦笑了笑——他是对着顾小夕笑的,看的顾小夕浑身僵硬,仿佛身上的血一样子冻结了一样,“那么,小夕,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魏笑谦说着,转身便离开了。

顾小夕听到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他和魏笑语坐在沙发上,房间里安静极了,谁也没开口。

顾小夕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僵硬,转头看旁边的男人:“你……觉得拉萨怎么样?”

“不错……你指哪方面?就旅游来讲,那里还是不错的……你去哪里?”魏笑语一把拉住正冲向卧室的顾小夕。

“跑啊,我连夜就订机票,”顾小夕转过身,斩钉截铁地说,“你哥哥说过几天来找我……我就觉得有个定时炸弹在我头上,我看着倒计时一分一秒的过去,但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去拉萨避难?”魏笑语把顾小夕抱进怀里安抚他,“你至于吗?不还有我吗?”

“你?”顾小夕打量了魏笑语一下,“……你就算了吧,保险一点,我还是去拉萨吧。”

顾小夕心里非常清楚,就站在魏笑语的立场上来说,能为他做到这一步是非常不容易了。

黑道社会其实和上流社会一样,名望家族沾不得一点儿污渍。

魏家是黑道上的大家族,如果传出去为了个男人,兄弟不合——就太不像话了。

而且魏笑语虽然是二少爷,手里掌握着魏家所有的生意来去,但是魏笑谦却是掌握着整个家族背后真正的力量,他们两无论是从血缘上,或者是厉害关系上,都不会翻脸——

所以刚才魏笑语做到那样,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怎么了,小夕?”魏笑语看着顾小夕脸上一阵黑一阵白,有些担心的说,“小夕啊,你放心,虽然有人曾经被我哥哥吓出神经病来——至今还在­精­神病院住着,但是你放心……”

顾小夕听见他的声音,抬头看着他,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笑语,我还是去拉萨吧。”

“小夕——”魏笑语抱着顾小夕,“你别吓我呀,不就一杀手嘛,哪个没见过啊——”

“你没听你哥要找我嘛——”

“他逗你玩呢,”魏笑语连忙说,“过几天,我妹妹生日,要在夜语举办生日宴会,提醒我注意一下而已,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真的?”顾小夕仿佛见到了清晨的曙光,“他刚才说……”

“跟你开玩笑的!”魏笑语信誓旦旦的保证,“而且,如果他敢对你怎么样的话,我、我……总之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但愿吧。”顾小夕遗憾得看了魏笑语一眼,尽管魏笑语保证的这么坚决,不过从顾小夕的角度来说,可不抱什么指望。

“所以……不去拉萨了吧?”魏笑语小心翼翼地问。

“不去了,”顾小夕叹了口气说,“我不喜欢那么偏僻的地方……”

“对啊,都是石头和草,有什么好玩,有时候一天都遇不上一个人……”魏笑语在那里诽谤拉萨市。

“我还是改去丽江吧……上次那个《一米阳光》就拍的不错……”顾小夕推开魏笑语,站了起来。

“不要啊、丽江那里都是毒品……”魏笑语连忙追了出去。

2.

顾小夕丽江到底没去成,倒不是因为魏笑语和机场打了招呼——凡是叫顾小夕的都不能上飞机,而是因为顾小夕的阿姨进了医院。

顾小夕火燎般的跑去了医院,对于那个勤劳本分的阿姨来说,现在应该是最需要他的时候。

医生是在凌晨给他打电话的,顾小夕看了下时间,正好是凌晨三点,魏笑语还没有回来。

顾小夕没有车,是魏七开车送他去的。

魏七和顾小夕到了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们,因为情况紧急,本院无法接受这位病患,将她转到了邻市的医院。

魏七又带着顾小夕连夜从高速上去了那家医院。

冬至已过,天亮的比较早了,魏七和顾小夕从医院的停车场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们赶到手术室的时候,手术室的灯亮着,外面的护士说,里面还在手术,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顾小夕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魏七摸摸他的头,说:“没事,别担心,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顾小夕胡乱的点点头,魏七就走了。

因为医院还没开门,所以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护士偶尔出出进进。

顾小夕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衬衫就出来,刚才一直在车里也没有发现,现在才觉得冷。

地上也是冰冷的大理石,连椅子都是铁制的,散发着金属气息的冰冷直接传递到了身上。

他抬头看了看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因为不是这间医院经手的,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警方竟然也没有联系自己……

顾小夕正想着的时候,身上微微的一种,然后那种冰冷的空气似乎被隔离开来。

他抬起头看到魏笑语在他身边,走廊那么静,他居然没有听到他走过来的声音。

“怎么样了?”魏笑语递给顾小夕一杯­奶­茶,顾小夕说了声谢,拿在手里暖手。

“这里条件真差,只有一次­性­的­奶­茶,”魏笑语抱怨着,企图引起顾小夕的注意。

因为顾小夕现在的脸­色­太难看了,他本来就显得有些营养不良,皮肤有些苍白,现在更是像一张白纸。

他探过身体,将顾小夕轻轻地搂在怀里,怀里的身体纤细又柔软,却冷的令人担心。

顾小夕一直没说话,只是握着杯子,直到魏笑语试探着叫他的名字:“小夕?”

顾小夕轻轻的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你说我是不是该多买份保险?”

“……呃,也许吧?”魏笑语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钱也不用担心……”

顾小夕轻轻摇摇头,然后问:“魏七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魏笑语说,“我昨天晚上有单生意出去了一下,没想到……”

“没想到你撞了我阿姨?”顾小夕接上去问。

“对啊……”魏笑语顺着顾小夕的话说,猛然感觉不对,“什么呀!我昨天晚上又没开车!”

“……噢,”顾小夕明显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是魏笑语的话,顾小夕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幸好不是。

“我有驾驶证好不好,我也不会总是酒后驾车啊……不要什么交通事故都联想到我身上啊!”魏笑语委屈的嚷嚷。

顾小夕在魏笑语怀里蹭了蹭,魏笑语就安静下来,他感到手指上有液体的热度,他以为是­奶­茶,低头的时候,才发现是顾小夕的眼泪。

顾小夕第一次掉眼泪,魏笑语惊讶的发现,他并不常看到顾小夕这样的样子。

即使上次在教堂里身上中了两枪的时候,眼睛依然是一片清明,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魏笑语不太拿顾小夕当孩子,他没有那个年纪该有的青涩,也没有那个年纪的脆弱和张狂。

他就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人,调酒的时候动作很优雅,在五­色­的灯光下,笑起来很平淡。

魏笑语觉得顾小夕很­性­感,在现代的社会上,不漂亮可以变的漂亮,没有钱也能变地有钱。但是顾小夕不一样,他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性­感,别人也学不来。

只是这样站着,拿着酒杯就是一种诱惑。他看起来冷冷地,无论谁来都拒绝,偏偏只是看你一眼,就留在了你的眼里。

他看起来一直不开心,但是没有流过眼泪。以至于魏笑语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

又是一滴眼泪落下来,魏笑语轻轻叹了一口气,用手抬起顾小夕的头,轻吻他的眼睛,里面是苦涩的眼泪。

“别担心,没事的,”魏笑语笨拙地安慰,对于这种情况,他一点也不擅长,“你阿姨很好……所以没事的。”

顾小夕的身体和灵魂是不一样的,尽管灵魂已经在社会中历练地坚强,身体依然是软弱的。

血脉的牵绊依然存在,不管那里面是死去的顾小夕还是依然活着的叶秋生。

顾小夕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没有死,用了最好的药,从国外请来最好的医生,不停地尝试各种方法,她还是那么安静地躺着。

有呼吸,有心跳,头发会长,指甲也会长,但是……也只是那样而已。

顾小夕想,阿姨是不是也会这样……他记得那天,母亲也是抢救了那么久的……

第二十七章

1.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顾小夕一下子从魏笑语怀里站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手术室的门,最先走出来的是医生。

那个医生,看到顾小夕楞了楞,问:“……你是里面的人的家人吗?”

“……是的。”顾小夕紧张的说。

“……我对这件事情感到很抱歉,”医生用一种官方式的语气,缓缓地说,“但是……我们已经尽力了……”

魏笑语也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忙伸手扶住顾小夕。

这种情况下,人是最容易脱力的——果然,魏笑语满意地感觉到顾小夕把全部重力放到了自己的身上——当然,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顾小夕也十分的伤心。

对于这件事情,商人式的魏笑语能从里面看到另一个机会。

阿姨是顾小夕唯一的亲人,现在她死了——对于死亡,魏笑语同样感到难过,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接下去的计划。

想想吧,魏笑语,魏笑语对自己说,这样的打击可不是一个孩子能接受的,生活刚有些起­色­,唯一的亲人就这样去世了,他们曾经在一起十八年,而死亡就是那么残忍。

所以当顾小夕绝望和悲痛的时候,一定要有一个人来安慰他——

而那个人就是我!魏笑语志在必得地想。

顾小夕自然没有想到魏笑语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有些艰难地去看医生那双沉静的眼睛:“我的阿姨,真的……”

“阿姨?”医生惊讶地看着他。

顾小夕不知所以地看着这个医生。

医生回头看了看手术室,然后摘下口罩,看着顾小夕说:“你说里面的是你的阿姨?”

顾小夕迟疑的点点头,有些奇怪医生的反应。

医生又不确定地回头看了看,虽然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仪器的一角,但是这好像又确定了他的信心,“可是孩子,虽然里面的人被撞的一塌糊涂,但是我能告诉你,里面的那位,是位男­性­……”

“什么!真的吗!”顾小夕一把抓住医生,“你说,里面的是个男的?”

“……呃,从人类生理特征上来说,是的……”医生讷讷地说。

×××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死了没有?”顾小夕冷冷地看着一边开车,一边笑到快要断气的魏笑语。

“还差一点……”魏笑语继续笑,“你听医生说里面的那个人是男的的时候,你的表情……”

“我表情怎么样?”顾小夕瞪着他说。

魏笑语终于止住笑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说:“太值得我放下一单生意,赶过来看你了。”

顾小夕侧过头不说话,高速公路上的景物飞快的掠过。从车窗的玻璃上,能看到魏笑语上扬的嘴角,看起来他心情真的不错。

顾小夕看到玻璃窗上的自己,同样的,嘴角也是噙着笑容。

这样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尽管黑­色­的眼睛依然如此的沉寂,但是……

竟然笑的如此花痴,顾小夕挑剔地看着玻璃上的自己。

不过……阿姨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刚才找原来的那家医院确认过了,原来是他们弄错了,顾小夕匆忙中也没有确认。

从本市转移到邻市的病患的确非常严重,不过阿姨只是轻微的撞伤而已,据说并不严重。

虽然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顾小夕一点也不着急。

交通事故是很让人担心和紧张,但是刚从死亡的打击上下来,心境要平和很多。所以大部分事情,是通过比较才会有效果。

所以当顾小夕踏进病房的时候,并不显得很紧张。

这是全市最好的医院,不过并不是特别为交通事故服务的。

每间医院的­性­质不同,国家设立和私人设立的有区别,而有些医院则是专门接受交通事故的病患。城市中,一旦有发生交通事故,通常会送到某间特定的医院。

而这间医院虽然是最好的,但是却一向很少接受因交通事故而受伤的病患。

所以顾小夕觉得有些奇怪。

即使是双人的病房,在这里也贵的离谱,何况阿姨住的是单间。

宾馆般的陈设,一点也感觉不到消毒水和医院特有的冰冷气息。

床上躺着阿姨,正在挂盐水,桌子上是一些水果,还有吃了一半的粥。

窗帘被体贴地拉起一半,阳光落在房间的另一侧。

这时候魏七开门走进来:“是搞错了吗?”他轻声问。

魏笑语回头笑着点点头——顾小夕都怀疑他的脸已经笑的僵硬了。

阿姨正在睡午觉,腿上绑着石膏,看起来应该只是轻微骨折而已,并不太严重,顾小夕才放下了心。

他侧过头:“帮我查下,是不是肇事司机定的房间?”

魏笑语对魏七吩咐了几句,和魏七一起走了出去。

顾小夕走过来,在病床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轻微的举动也让阿姨睁开了眼睛,除了脸上有些小的擦伤,脸上并没有严重的外伤。

“小夕?”阿姨的声音有些沙哑,顾小夕轻轻抚上她的手背——因为挂点滴而冰凉的皮肤,一直冷到心里去。

顾小夕低着头,眼泪很快掉下来,他马上用另一只手擦掉。低头靠在阿姨的手上,并且小心翼翼地不碰到输液的管子:“……还好没事。”

“嗯……”阿姨轻轻地应了一声,虽然脸­色­苍白的可怕,但是——还活着。

那实在太好了。

2.

顾小夕安慰了一下阿姨就从病房里出去了,现在阿姨需要好好休息,并不应该由她来转述事情的经过。

他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转头看到魏笑语和魏七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

魏笑语还是穿着那件长长的黑­色­皮衣,领子上黑­色­的皮草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墨蓝­色­的眼睛在明亮的走廊里显得幽深而隐蔽。

等到他们走到顾小夕的面前,顾小夕才抬头问:“怎么样?”

“房间是一个叫邵廷之的人订的。”魏笑语说。

顾小夕皱着眉头问:“可是这次事故通知我们的是医生,并不是警察啊,这也算交通事故吧。”

“我们也去交警那里查询了一下,没有任何信息,也许是私了了?”魏笑语问。

顾小夕摇摇头:“又不是轻微擦伤,警方会去处理的……难道连备案也没有吗?”

魏七摇摇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既然这个叫邵廷之的人,能阻止警方进入这件事情,那么他为什么不愿意出面呢?”

“房间定的是真名吗?”顾小夕问。

“邵廷之……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啊……”魏七忽然出声,然后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另外两个人:“邵廷之啊!你们不知道吗?”

两个对视了一眼,无辜地摇摇头。

“……刚拿了年度最受欢迎的电视剧男主角奖项的新人演员——邵廷之啊。”魏七惊讶地看着他们,“店里很多客人都在讨论他呢。”

顾小夕对这种电视剧不太感兴趣,还是比较喜欢美剧和新闻,所以对此并不熟悉,而魏笑语更是没有耐心来看这些什么八点档的热播连续剧。

“……你确定是那个邵廷之吗?”顾小夕不缺定得问。

“应该是啊,要不然怎么不愿露面呢,应该是怕这件事情上报纸吧。”魏七想了想说。

“可是,一个小演员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阻止警方查案呢?”顾小夕又问。

“也许警方更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呢?”魏笑语耸耸肩膀,口气轻松地说。

“你看看我阿姨都伤成什么样了,他们凭什么不放在心上!”顾小夕瞪着魏笑语说。

“……我错了,”魏笑语立刻检讨自己的态度,然后摸出手机,“等下……我问一下。”

说着拨了一个号码,说了几句以后就挂掉了。他连忙跑到顾小夕身边:“那个……我刚才去了解

了一下情况,你阿姨看起来就是一点外伤,比你上次受的伤还轻呢……”

魏笑语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机马上就响了起来,他按下了接通键。

“是的……查到了吗?”魏笑语轻轻地问。

魏七看着站在走廊上的魏笑语,和长子魏笑谦不同,魏笑语已经被生活磨砺得隐去了尖锐的角。

因为魏家两个孩子所执行的工作不同,所以­性­格也差别极大。

从魏笑谦那里离开,魏老爷子将自己送到了次子魏笑语那里。

以前,他只见过魏笑语几次,和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比起来,魏笑语似乎要温和地多。

但是,魏七知道,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原因,很简单——他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

冷酷,无情,自私。

这些都是来自他们家族遗传下来的,从血脉里带来的本质。

魏七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站着一边的顾小夕。

不得不承认,顾小夕是个很不一样的人,眉眼都是漂亮的,那是却不仅仅是如此。他看起来过于年轻,也过于安静。他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下竟然能有这样淡定的感觉,说实话,魏七觉得很不可思议。

顾小夕很能引起别人的兴趣,也许他自己不太清楚自己的这种魅力,就像一杯清酒,明明那么清澈,却醉了人的心。

这时候魏笑语也放下了电话,他有些胆怯地看了顾小夕一眼,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你周末就能看到邵廷之了。”

“我又没打算约他……”

魏笑语叹了口气:“周末我妹妹要到夜语来办生日,邵廷之就是她现任的男朋友。”

魏笑语之后的话就没有说下去,就算他没有说下去,顾小夕也知道他的意思。

的确,除了魏家,谁的手能伸那么长呢。

“……那么,你上次不是说你妹妹和魏家脱离关系吗?”顾小夕问。

魏笑语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说:“别开玩笑了,她怎么可能……脱离魏家?”

“什么意思?”

“除非她的身上流的不再是魏家的血。”魏笑语的语气变的冰冷,“否则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脱离魏家,当然,死——也是不错的方法。”

顾小夕叹了口气说:“……你们先回去吧,夜语还有很多事情,我在这里先照顾阿姨。”说着顾小夕转身进了阿姨的病房。

他关上门,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慢慢消失。

他靠在门背上,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轻微的电子声音,以及阿姨和自己的呼吸声。

顾小夕抓抓有些凌乱的头发,慢慢走过去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

第二十八章

顾小夕看着床上的女人,她还年轻,才二十八岁,还有大把的时间,为了养顾小夕却将人生最美好的那段时间完全用在了工作上。

没有读过书,也没有接触什么高品质的生活,很平淡。

这也是叶秋生重生后在镜子里看到顾小夕的第一个印象。

头发的颜­色­是很深的黑­色­,眼睛也是,眉眼很漂亮,但是看起来不是有强烈视觉冲击的漂亮。

都很淡,人也淡,生活也平淡。

这时候阿姨醒了,已经是傍晚了,护士进来送晚餐。

晚餐很丰盛,都是补身体的,但是清淡,适合病人吃。顾小夕一打听才知道是魏七吩咐的,他自然知道这是魏笑语的心思。

吃完饭后,顾小夕帮阿姨削苹果。

“躺在床上真不习惯,腰酸背疼的……”阿姨在床上抱怨。

顾小夕拿着水果刀一边削皮一边说:“好好休息吧,全身都是伤的……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阿姨靠在柔软的垫子上说:“我也搞不清楚……晚上下班的时候,那段路太黑了,我穿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车一下子就开过来……”

“然后就把你撞了?”

“他撞旁边的护栏上了,但是我也被带到了一下。”阿姨说,“我还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就到了医院……我没什么事吧?”

“没事,轻微骨折,”顾小夕笑了笑,把苹果递给阿姨,“骨头长得慢一点,反正那人把钱都付了,误工费也出了,你就放心休息呗。”

阿姨笑着看了顾小夕一眼:“我不得多­干­点活,存点儿钱吗?”

“存钱买房子?”

“给你娶媳­妇­啊。”

顾小夕没想到阿姨会这么说,连忙咳嗽了两下:“我……我才十八岁。”

“对啊,以后存还来得及吗?”阿姨叹了口气,“现在要有房有车,怎么样也得帮你把首付给付了。”

顾小夕连忙说:“以后的事,谁说得清,说不定还有倒贴的呢,你的钱以后还用不上呢。”

“钱哪有用不上的……”阿姨忽然话锋一转:“小夕,你该不是有了喜欢的人了吧?”

顾小夕一听,就觉得血往脸上涌,脑海中居然出现魏笑语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什、什么呀!”顾小夕的口齿都有些不清楚了,最令他惊讶的还不是阿姨的问题,倒是顾小夕觉得自己脑海里怎么会浮现出那个叫魏笑语的男人……

请相信叶秋生绝对能说谎的时候面不改­色­,即使被人揭穿一样也能镇定自如……但是顾小夕很快就发现,自己现在似乎无法做到这样的镇定了。

“真的有了?”阿姨笑起来,这样笑起来倒是令她看起来年轻不少,很多人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觉得她有三十多岁。

“没有没有,”顾小夕连忙说,“我怎么会有……没学历没背景的,谁会看上我……”

阿姨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小夕一眼:“反正,我就是要存钱。”

“存,存,”顾小夕顺着阿姨的话说,“不就是存钱吗,存着!”

阿姨笑了一会,两个人又沉默下来,有那么一会没说话。

阿姨忽然看顾小夕:“……我上次好害怕。”

“什么?”顾小夕问。

“上次车祸……”阿姨轻轻地说,“……我很怕失去你,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顾小夕探过身去抱着她。

其实她已经没有亲人了,顾小夕心知肚明。他轻轻地搂着她,他知道在顾小夕很小的时候,他依靠她,现在他会代替顾小夕照顾她。

×××

顾小夕回到夜语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一会房间就洗澡,然后飞快地奔到床边。

说实话,顾小夕困的不行,昨天上的早班,凌晨一点下班,才睡了两小时就被电话叫起来。

这一天连吓带累的,顾小夕差点晕在路上。

一掀开被子,一团白­色­的东西一下子扑向自己,顾小夕向后一退,那团雪白的东西一下子扑到自己脸上。

塞了自己一嘴的猫毛。

顾小夕一把抓住在自己头发上乱挠的凶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对方睁着一对无辜的异­色­眼睛,然后朝自己“喵”了一声。

顾小夕一把把雪莉往门边扔去。

雪白的波斯猫在空中优雅地翻了个身,轻轻地落到地上,无限委屈地又叫了一声,顾小夕没理她,钻到被子里去睡觉。

雪莉见顾小夕不理她,委屈地跑出了房间。

顾小夕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

顾小夕张开眼睛,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钟,修长的指针优雅地指着早晨九点半。

顾小夕眨了眨眼,看到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牛­奶­。

虽然房间里开着空调,但是依然能看到牛­奶­杯上冒出来的白­色­水汽,就像烟雾一样袅袅升腾,散发出香浓的­奶­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顾小夕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房间里的落地窗帘只遮了最外面白纱的那一层,阳光稀稀落落地从蕾丝的缝隙里穿过来,落在地上白­色­的绒毯,让人觉得异常的静谧而温暖。

顾小夕伸手把牛­奶­杯拿起来,因为杯子下垫着保温杯垫,所有牛­奶­不冷不烫,喝起来正好。

他喝了一口,侧过头,看到房门口有两个脑袋。

最上面是魏笑语的脑袋,下面是雪莉的头,一人一猫正在往自己这边探头观察,看到自己转过头看到了,一人一猫飞快地闪了出去。

顾小夕皱皱眉头,没去理他们,伸手过去拿衬衫。

这时候听见雪莉娇滴滴的叫声,然后就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从房门外仿佛被扔进来一样,然后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站在地上的雪莉,轻轻地朝门外叫了一声,门外没有任何声音。于是她又往房门口走了几步,然后慢腾腾地往顾小夕的床上蹭。

见顾小夕没有往外赶的样子,雪莉一下子跳到床上,爬到他的腿上,仰着小脸看他。

顾小夕看着这只名贵的波斯猫,有种想把她换成现金的冲动。

这只猫是魏笑谦带来的,走的时候却没有把它带走。

后来听魏七说,这只猫是魏笑语养的,魏笑谦只是把她从本家的宅子里带了出来而已。

顾小夕看着雪莉一副懒骨头的样子,轻轻曲起膝盖,雪莉从斜面上滑了下去,不满地抓住被子。

顾小夕伸手戳戳她圆圆的脑袋,她轻轻叫了一声,纤细而动听。

“魏笑语把你养的真是娇气,”顾小夕不满地说。

雪莉委屈地用爪子蹭了蹭脸。

顾小夕不理她,把衣服穿起来,下了床去洗脸刷牙。

雪莉从床上跳下来,顾小夕走到哪儿,她就奔到哪。

只要顾小夕停下来,她就支起身子趴在顾小夕的腿上,爪子抓着顾小夕的裤子。

顾小夕只好把她抱起来,雪莉窝在顾小夕的怀里眯着眼睛。

顾小夕想,那么魏笑语的妹妹是不是也这个娇气样子。

应该是吧,生在那么富裕的家庭,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定对她照顾有加吧。

那她也应该很任­性­,按照黑道魏家的身份,怎么会让小女儿去当什么明星。黑道有黑道的规则,他们可以做很多别人不能做的事情,但是也无法做别人看起来做的很简单的事情。

走到客厅的时候,看到魏笑语坐在沙发上,正在看娱乐新闻。

顾小夕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正在把玩遥控器。而顾小夕也能看出来,这种中指的指腹抵住一个支点,然后将整个物体旋转过来的习惯手势,是经常握枪的人才有的。

顾小夕走过去,把怀里的雪莉扔到魏笑语的身上。

“小夕,这么早就就起来啦……”魏笑语看了雪莉一眼,然后谄媚地靠过来。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

顾小夕看着挂在墙壁上的超大液晶电视,里面有一个男人正在面对着记者,是个英俊的男人,脸上是不耐烦的表情。

在镜头下方有个小标题“邵廷之一出门遭遇记者包围”。

屏幕里都是照相机发出的闪光灯,将男人的脸照的­阴­晴不定。

记者在提各种问题,那个男人只是沉默地推开记者艰难地前进。

“他就是邵廷之?”顾小夕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屏幕问。

“他就是邵廷之,”魏笑语不关心地说,“小夕,你昨天那么累,晚上就不要去上班了,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

顾小夕白了他一眼,魏笑语本来就是老板,不知道他怎么帮自己请假的。

魏笑语凑过来,搂着他的腰,顾小夕没有拒绝,魏笑语去吻他的耳垂,顾小夕侧着头避开了。

“你还在生气吗,又不是我撞的,”魏笑语委屈地靠在顾小夕的肩膀上。

顾小夕抖了两下肩膀,楞是没把他的脑袋抖掉,于是只好任由他靠着。

魏笑语继续分辩道:“那也不是我家亲戚撞的呀。”

“是你妹妹的男朋友,”顾小夕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都有些站不住理。

“我妹妹换男朋友很快的,也许周末来的就不是邵廷之了。”魏笑语讨好的说。

顾小夕拿过遥控器换了一个台,沉默着不说话。

“你想,交通事故嘛,都是意外,谁都不愿发生的。”魏笑语立刻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

“他应该来医院看看阿姨啊,最起码,他应该道歉吧?”顾小夕冷冷的说。

“应该应该,”魏笑语立刻说,“我马上打电话给小雪。”

“等下,”顾小夕拉住魏笑语,“不是说周末来夜语办生日派对吗?”

“你要去吗?”

“去啊。”顾小夕杀气腾腾的说。

“我哥哥也去哎……”

“……那我考虑一下。”

第二十九章

周日晚上夜语的一个宴会大厅被著名的女影星魏又雪包了下来,成了她的生日派对场所。

本来夜语是一个实行严格会员制的地方,今天是破例的一天,只要手上有魏又雪的请帖,都能随意进出夜语。

不过顾小夕倒能看得出来,魏笑语布置了许多暗哨和监控,只要一进宴会大厅的门,监控系统立刻能调出这个人所有的资料。

顾小夕支着下巴看着人来来往往,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很无聊吗?”

顾小夕转过头,看到穿着酒吧调酒师服的魏七正站在自己的边上。

“很无聊。”顾小夕又打了个呵欠,他看到魏笑语在人群里也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来的人都是一些有名的演艺界名人以及一些评论界的名人。他们穿着­精­致而昂贵的礼服,手里拿着香槟酒正在低声交谈,不时在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笑声。

顾小夕和魏七还是负责宴会上的调酒工作,其实真正来喝酒的人可不多,他们主要是来交际的。

所以就顾小夕来说,倒是挺清闲的,而且宴会上也有侍者托着托盘走来走去,随时提供夜语特供的“年份香槟”。

“魏小姐还没有来吗?”顾小夕问旁边正在擦拭杯子的魏七。

“雪小姐?”魏七看了一下手表,“她每次都是在宴会开始以后半小时来的,我想……应该快到了。”

“没想到魏家老爷子也会让女儿从事这种职业,”顾小夕感慨了一声,“我只听说过魏家老爷子是多么冷酷无私,倒没听过是个那么开明的父亲。”

顾小夕正看着魏七在擦拭杯子,看着他俊美的脸在方杯光滑的杯面上扭曲成一个嘲讽的笑容。

顾小夕不满地说:“我说错了吗?”

魏七把杯子放下,轻轻地说:“魏老爷子没有双面­性­格,雪小姐只是做了她两个哥哥不会也不敢做的事情。”

顾小夕惊讶的挑了挑眉:“听你的意思,好像你还很佩服魏小姐了。”

魏七还没有说话,人群中就传来一阵­骚­动,顾小夕抬头看到大厅门口走上来两个人。

顾小夕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邵廷之。

演艺界的新秀邵廷之,从他进入演艺圈出现在公众面前,还不过三个月,就立刻红的发紫,据说他的片约从今年一直能排到三年后。

无数集团来找他做品牌代言人,人气一路攀升,随着电视剧《炎虹》的热播,他的人气已经能与大牌演员平起平坐了。

顾小夕挑剔地看着邵廷之。

身材应该不错,皮肤看起来也还可以,五官长相可是说英俊,是现在小女孩喜欢的类型。头发是中长发,顾小夕看着有些碍眼,穿着打扮也是一般,看不出什么特别吸引人的特­色­。

在他旁边,挽着他进来的女孩,不用说就是魏笑语的妹妹——魏又雪。

长长的卷发,脸小巧又­精­致,眼睛和她的两个哥哥一样是墨蓝­色­,显得深邃而神秘。

魏又雪是挑剔不出瑕疵的美人胚子,她笑起来有种甜甜的感觉,就像贵族家出生的小女孩。天真又活泼,同时又不失贵族的优雅矜持。

魏又雪穿着一条紫­色­的礼服,丝质的面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宽宽的黑­色­腰封上是一朵白­色­的山茶,很能衬托她的气质。比起那些低胸露背礼服来,这种礼服更符合她的气质。

顾小夕不得不承认,她很漂亮。

很多人围上去祝贺魏又雪生辰快乐,顾小夕看到魏笑语在椅子上安静的坐着。

在灯光下的魏笑语穿着长长的皮衣,昂贵的皮质 反­射­出一阵浅浅的光晕,脸被皮草遮住了一半看不清他的表情。

越是接触的久,越是觉得奇怪。

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二道贩子,黑道魏家的次子——这些头衔让人不敢靠近,可是顾小夕对他的印象却是一个喜欢享受,有些任­性­,偶尔还会有些体贴的小动作的男人。

也许跟别人口中的那个印象不太一样,但是顾小夕直觉魏笑语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和他头顶上那些光环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魏笑语是个危险的人物,他总是表现出一种吸引人又让人觉得危险的气质,事实上,在顾小夕现在看来,也就是一个有些傻,有些烦的普通人。

仿佛是感知到了顾小夕的视线,魏笑语忽然抬起头,向他举了举杯子,朝他露出一副开心的样子。顾小夕皱了皱眉,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派对会场的气氛不错,似乎都是认识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演艺圈更有名的圈子了,所以即使是不认识的人,也能轻易想起对方的名字和经历,以至于整个大厅都充满柔和的音乐和笑声。

“这种场合还是我们最闲啊,”顾小夕靠在吧台上,背抵着吧台,看着正在擦杯子的魏七说。

“对啊,大家都忙着聊天呢。”魏七笑了笑,说着抬头看了看,然后又低头擦杯子。

顾小夕皱皱眉头,他注意到魏七已经不止一次地往门口看了,样子仿佛在等人。不过像魏七这样的人,即使是很着急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不过顾小夕倒是能从他一些小动作里看出来。

比如他一直在擦杯子,而且已经用一个小时擦着同一个杯子了——很显然他有点心神不定。

“在等魏大少爷?”顾小夕试探着问。

魏七并没有流露出被戳中心事的慌张,而是继续擦着杯子:“……我看起来有那么明显吗?”

顾小夕笑起来:“非常明显。”

魏七叹了口气,将杯子放下,换另一个杯子擦。

虽然有点对不起魏七,不过顾小夕倒是很高兴魏笑谦今天没有来,他总是容易让他紧张。这种感觉就像天敌之间与生俱来的紧张和刺激,每次对视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刺激和紧张。

不过顾小夕是柔弱的一方,所以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魏笑谦。

不过有些时候,事情总是不能让人如愿的。

当大厅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尼制风衣的男人的时候,顾小夕就觉得整个会场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

那个人是墨蓝­色­的眼睛和深刻的五官,额前的黑发有些长,几乎挡住视线,但是,顾小夕却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视线。

他走进来没有惊动任何人,每一步都显得优雅而缓慢,在顾小夕看来这简直和死神的步伐没什么区别。

魏笑谦径直走到吧台,站在魏七面前,然后优雅地在吧凳上坐下:“伏特加,加冰。”

魏七从后面的酒柜里熟练地抽出Bereginka伏特加,倒入伏特加专饮的玻璃水晶矮杯。

魏笑谦轻轻地啜了一口,然后抬头问魏七:“小夕呢?”

魏七看了看周围:“……哎?刚才还在这边呢……”

“算了,你陪我喝酒吧。”魏笑谦轻轻地转动杯子。

顾小夕在远远的地方看到魏笑谦对魏七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不禁感到全身血液仿佛冻结一般的冰冷。

“果然是店长啊……居然能在这样的人面前面不改­色­……”顾小夕喃喃地说,给自己倒了一杯百利甜。

忽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然后坐到了魏笑语的面前:“请给我一杯酒。”

“请问先生需要什么……”顾小夕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竟然是邵廷之,以致于顾小夕说话有些结巴,“……什么酒?”

邵廷之近看还是蛮不错的,就像用来形容某些女人用“第二眼美女”,而邵廷之可能属于第二眼美男。

这也许是他为什么适合演电视剧而不是电影。

他的个子比魏笑语矮一些,也比他壮实一点,看得出来有经常锻炼。黑­色­的头发有些长,几乎挡住了半张脸。

他穿着黑­色­的礼服,里面是藏蓝底银­色­条纹的衬衫,没有打领带,倒是露出了不错的皮肤。

他坐在那里有好一会儿没说话,仿佛被顾小夕这个问题问住了一样。

就在顾小夕没耐­性­的时候,他抬起头来:“我想要一杯‘Amber Dream(琥珀之梦)’。”

顾小夕挑了挑眉,轻声回道:“好的,请您等一下。”

邵廷之的­精­神不太好,昨天晚上的事情一直困扰着他。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拿出来,手机的呼叫方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皱了一下眉头,将手机放到了吧台上。

魏又雪正在招呼别的客人,所以邵廷之才有空到这边来喝杯酒。

顾小夕刚把几瓶酒放到吧台上,被手机的震动吓了一跳,微微扫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了顾小夕惊讶的名字——江莱。

邵廷之见顾小夕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于是就将手机拿回来,仍旧收在口袋里。

“呃……您刚才点的是什么……?”

“琥珀之梦。”邵廷之不耐烦地说。

“请稍等。”顾小夕微微一笑,开始调酒。

第三十章

琥珀之梦,是一种漂亮的彩虹酒。他只教了江莱一次,虽然把配方告诉了他,不过要调好可能还是有一点难度。

如钻石一般清澈的­干­杜松子酒,像翠绿­色­的祖母绿一样的法国苦艾酒以及红宝石般的荨麻酒,加入冰块后,搅动混合成一种漂亮的琥珀­色­。

滴上1dash的橙子苦液后,顾小夕将杯子轻轻地推到邵廷之面前:“Amber Dream。”

邵廷之惊讶地看着这杯­鸡­尾酒,不禁说:“原来真正的Amber Dream是这个样子的。”

他拿过杯子,杯子里的液体在灯光的映­射­下仿佛液化的琥珀,在杯子里轻轻流转。

“您喝过不正宗的Amber Dream吗?”顾小夕低头问他。

邵廷之抬起头,才发现是位非常年轻的调酒师。

年轻到有些超出邵廷之的预料,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仿佛是刚走出学校的学生。

不过比起学生来,他要稳重许多——也许只是因为他的眼睛颜­色­太黑了。

那种漆黑的眼睛不是那种有层次的深邃,也不是纯­色­的幽黑。就像从里往外蔓延出来的黑­色­,冷寂而安静。

吧台上的灯光落到他的眼睛里,却没有折­射­出任何光亮。

他就这么看着自己,那双黑­色­的眼睛如此沉寂,竟然一点也不符合这个少年的年纪。

“您喝过不正宗的Amber Dream吗?”那个少年笑着又问了一遍。

黑­色­的眼睛弯起来,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圈淡淡的­阴­影。

邵廷之仿佛被那个声音蛊惑了一样,轻轻地啜了一口­鸡­尾酒:“……我,以前喝过,味道很糟糕。”

顾小夕叹了一口气,忽然问:“那个……给你调酒的人呢?”

“分手了。”邵廷之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站了起来,“谢谢,很­精­致的酒。”

顾小夕笑了笑没说什么,看着邵廷之转身进入人群。

他站在魏又雪身边很相配,越看越英俊。

顾小夕看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将他喝过的杯子转身去清洗槽清洗。

“伏特加,加冰。”

顾小夕的动作一下子仿佛被快速冰冻了一样僵硬,他慢慢地转过头。

原本邵廷之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他笑起来温文尔雅,斯文自制,墨蓝­色­的眼睛微笑着看着自己。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点瑕疵。

顾小夕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快速地转头看看魏七在不在——很遗憾,顾小夕的视线中只能看到魏笑谦,一点儿也找不到魏七的身影。

他硬着头皮走到魏笑谦面前,托住酒瓶的底部,让上面的商标呈四十五度地呈现在危险的客人面前:“波兰­精­馏伏特加(Spirytus Rektyfikowany)可以吗?”

魏笑谦挑了挑眉:“噢,很烈的酒呢,就这个吧,ON THERS。”

顾小夕享用冷水倒入杯中,再放入冰块,再将水倒掉。因为现在大厅里气温很高,为了防止玻璃杯爆裂,所以才先放入冷水。

ON THERS是指在杯中预先放入冰块,再将酒淋在冰块上。

顾小夕开了瓶以后,犹豫了一下问:“要追水不?”

“不用,”魏笑谦回答的很­干­脆。

于是顾小夕将酒­精­度高达96%的伏特加缓缓地注入酒杯,在酒离杯口1/8处停下。

然后将杯子轻轻地推到魏笑谦面前:“Spirytus Rektyfikowany波兰­精­馏伏特加。”

“谢谢,”魏笑谦接过杯子,看了顾小夕一眼,“一口气喝完的话,然后走一条直线的话,免费吗?”

顾小夕扬扬眉:“当然。”

Spirytus Rektyfikowany是原产地波兰的伏特加,被称为“生命之水”,是世界上已知的最高度数的酒。经过了反复70回以上的蒸馏,达到了96%的酒­精­度数,堪称世界上最高纯度的烈酒。

在一些酒吧里还有这么一种说法:谁要一口气喝完一杯酒,然后走一段直线的路而不显醉意,这杯酒就免费。

顾小夕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等魏笑谦喝酒。

魏笑谦看了顾小夕一眼说:“……你跟雪莉很像。”

顾小夕愣了愣,直觉地出口:“我和那只娇气的猫哪里像了!”

魏笑谦没说话,笑了笑,将杯子拿起来一口气饮尽。

一般­性­来说,伏特加的饮用与服务标准为每位客人42毫升,用利口杯或古典杯服用,大部分情况下是用作佐餐酒喝餐后酒饮用。

当然,因为波兰­精­馏伏特加太烈,在中国不太有人这样纯饮,而是用来做基酒调制­鸡­尾酒。

魏笑谦放下杯子,墨蓝­色­的眼睛眯起来,加入冰块的伏特加就像冰融化于口中,进而转化成一股火焰般的清热。

“请吧,魏大少爷。”顾小夕在旁边怂恿魏笑谦。

魏笑谦墨蓝­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来沿着吧台走了一圈,走回来,然后在吧凳上坐下。

事实上,几乎没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顾小夕支着下巴,笑地像只偷了腥的猫,另一只手伸出来:“来,付钱吧。”

魏笑谦笑起来:“你是故意的。”

魏笑谦虽然走了一圈,但是没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走一条直线而不显醉意,毕竟波兰­精­馏伏特加是世界上最烈的酒了。

顾小夕倒没有否认,只是笑嘻嘻地看着魏笑谦:“开玩笑,96%的­精­馏酒呢。”

×××

魏又雪正在跟魏笑语聊天,却发现哥哥一直在走神。

“二哥?”魏又雪叫了魏笑语一声。

魏笑语应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自己身后。

“我刚说什么你听了吗?”魏又雪皱着眉头问。

“听了。”魏笑语依然看着那个方向。

魏又雪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哥哥!我明年要参加奥斯卡。”

“嗯……”魏笑语又应了一声。

魏又雪转身往魏笑语看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大哥魏笑谦正坐在吧台边,背对着他们。

在魏笑谦对面的是个年轻的调酒师,看上去应该还不到二十岁,这会儿正笑地开心,手里拿着一叠人民币正在数着。

“……还有人能在大哥面前笑的那么开心……”魏又雪惊讶地看着那个黑发少年。

这时候魏笑语推了她一把:“大哥特地来参加你的生日派对,还不去打个招呼?”

魏又雪点点头,不用魏笑语提醒也应该过去的,最起码,要好好看看那个能在魏笑谦面前笑成这样的黑发少年。

魏又雪走过去,在魏笑谦后面刚抬手准备拍魏笑谦的肩膀,又放下手。

大部分情况下,随便在后面拍一个杀手的肩膀可太不像话了。因为一个杀手在严酷的训练中,必然学会了防范。如果那么轻率地拍下肩膀,自己的命可能就没了,自己可必须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啊。

魏又雪又转到魏笑谦身边:“大哥?”

一股酒气让魏又雪惊讶地看着魏笑谦。

魏笑谦在旁边立刻说:“小雪,把哥哥扶下去,他有些醉了。”

“对啊,这个酒,后劲有些大。”顾小夕在旁边连忙说。

“可是……大哥从来不会醉呀……”魏又雪惊讶地说,转头看魏笑谦。

魏笑谦却说:“小雪陪我去休息一下。”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双墨蓝的眼睛依然清明,看不出一点醉意。他的笑容温文尔雅,一点也看不出醉意。

顾小夕支着下巴看他,杀手总有一些忌讳,比如绝不去一些地方,绝不用不熟悉的型号的枪,或者绝不醉酒。

真奇怪,顾小夕想,是什么让一个杀手这样放任自己,喝下了96%酒­精­度的伏特加呢。

也许魏笑谦已经醉了,不过他总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醉意,无论是弟弟妹妹,还是陌生人。

“大哥,走吧。”魏又雪扶着魏笑谦走。

魏笑谦却转头对在吧台上一副看好戏的顾小夕说:“我刚才给了你多少钱?”

顾小夕黑­色­的眼睛眯起来:“其余的是小费吧?”

魏笑谦加上一句:“还有下次的酒资。”

说完这句话,魏笑谦转身和魏又雪走了。

顾小夕楞楞地看着他们离开,转头问旁边的魏笑语:“他的话什么意思?”

“……下次还来找你。”魏笑语看了顾小夕一眼。

顾小夕把口袋里一叠人民币拿出来,看着魏笑语认真的说:“那我现在还他行不?”

魏笑语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着:“你觉得行吗?”

“……我错了……”顾小夕痛苦得说。

“谁让你刚才对他笑地一脸花痴样。”魏笑语酸溜溜地说,“给我一杯酒。”

“百利甜?”

“为什么又是百利甜?”魏笑语抗议道。

“……我刚才开了一瓶,才喝了一杯,”顾小夕倒了一杯百利甜给他,“所以这瓶你付钱。”他把杯子推到魏笑语面前。

魏笑语接过杯子,看着那杯空杯的伏特加特用水晶玻璃矮杯,抬头问:“他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顾小夕把魏笑谦刚留下的钱重新放回口袋里:“……我两个月的工资。”

“……其实你还是赚了。”魏笑语感叹了一声。

“下次他再来,我还请他喝波兰­精­馏伏特加。”顾小夕小心翼翼地将那瓶波兰­精­馏伏特加封好,放到酒柜里。

第三十一章

派对依旧在进行,魏又雪将魏笑谦送到夜语的房间里以后,又回到了派对上。

在吧台上看到了自己的二哥魏笑语。

他打量魏笑语对面的那个年轻的调酒师。

是个漂亮的孩子,白皙的皮肤和整洁的手指,眼眉是动人的,可即使是笑着的时候也有一种拒人的冷漠。

她走过去,在魏笑语旁边坐下,魏笑语有种毫不掩饰的惊讶,一点也没想到妹妹会坐在自己身边。

“你新男朋友呢?”魏笑语四周张望一下,企图将妹妹打发走。

“在跟别人聊天吧。”魏又雪不关心地说,墨蓝­色­的眼睛倒是一直盯着顾小夕。

“请给我一杯Dark Rum(黑朗姆)。”魏又雪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对着那个黑发的少年。

那个少年笑了一下:“请等一下。”说着转身去拿酒。

魏又雪转头看魏笑语,魏笑语又无意识地抬头,视线追随着那个少年的背影。

如果让魏又雪来形容魏笑语,不会有比他更适合“变化无常”这个词了。对某件东西,一会儿很喜欢,一会儿又可以随意损坏。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一辆很名贵的跑车,魏笑语很喜欢,总是开着它。可是有一天,魏老爷子又送了一辆跑车,他很快就不喜欢原来的那辆了。

她好奇地问,为什么。

魏笑语笑着摸着她的头说,总是有更好的。

魏又雪越来越大,就明白了。世界上总是有更好的东西。

更好的食物,更好的酒,更好的首饰,更好的伴侣……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魏又雪也知道,三兄妹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像魏笑语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是为了享受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的。

魏家提供他完全富裕而奢侈的生活,他为魏家建造了整条走私网络。

她看着旁边的魏笑语,懒洋洋地靠在吧台上,墨蓝­色­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来,是一种猎人的专注,只是多了一种魏又雪陌生的温柔。

那个调酒师很快就将黑朗姆酒倒入水晶玻璃酒杯。

棕红­色­的酒轻轻在漂亮的水晶酒杯里漾动,和着灯光映在冰块上的美丽反光。

魏又雪涂着浅粉­色­的指甲油,拿着杯子竟然也十分美丽。

顾小夕倒是有些惊讶这位美女居然也喝烈­性­酒。

在国际上,通常将酒­精­度在40%vol以上的就称为烈­性­酒。

烈­性­酒通常被分为七类,朗姆酒就是其中之一,而它还有一个绰号叫做海盗之久。因为过去横行在加勒比海地区的海盗都喜欢和朗姆酒。

不过朗姆酒似乎和这位可爱的小姐搭不上边。

当然,顾小夕知道黑道魏家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虽然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娇气的大小姐。

魏又雪正在和二哥有一下没一下的聊天,顾小夕反正也没有事情做,就在一边做糖浆。

很多­鸡­尾酒中会用到糖浆,今天准备的似乎不够用。

制作糖浆的时候,糖分和水的比例为3:1,顾小夕正在慢慢的搅拌,听见魏笑语将话题正慢慢地往邵廷之身上引。

“廷之?”魏又雪想了想说,“他很不错,我是说他演戏的天分上,科班出身,也很敬业,我挺喜欢的。”

“是你男朋友,你当然说喜欢了。”魏笑语不屑的说,“我只是觉得他人品不好。”

“他人品不好?”

“比如酒后驾车什么的。”魏笑语耸耸肩膀,“你想,我们魏家血统珍贵,万一你坐在他车上,他一不小心,出个什么意外,我们家老头子不难过的跳脚吗?”

“爸爸看中的也就是那点血脉……”魏又雪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腕。

这种眼光很危险——顾小夕在心里嘀咕,就像是有些仇视自己的血统一样,在一个女孩眼里露出这样的表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显然,这个女孩关注的问题和魏笑语的意思不太一样。

“那个邵廷之……”魏笑语还没有说完,魏又雪站了起来,对顾小夕笑了笑:“酒很好喝。”

然后对魏笑语说了句,我走了。

魏又雪转身离开了吧台。

“……你那句话让她完全转移了注意力。”顾小夕用种感慨的语气说。

“……看起来我妹妹和老头子的关系一点也没改变啊,”魏笑语叹了口气,继续摆弄自己那杯百利甜。

“他们关系不好吗?”顾小夕问。

“你有听过黑道家族去当演员的吗?”魏笑语问。

“……据我所知……好像只有你妹妹?”顾小夕不确定地说。

“我妹妹是个任­性­的孩子,因为她母亲很早就过世了。”

“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一个母亲的。”顾小夕惊讶地说。

魏笑语摇摇头:“我和笑谦是一个母亲,小雪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那么看起来,魏家老爷子应该也是墨兰­色­的眼睛了,顾小夕不着边际地想。

他支着下巴看到邵廷之正在和魏又雪说话,脸上是很温柔的表情。

据那些评论说,邵廷之是属于深情派的演员。他的眼神在注视着镜头的那一瞬间会很温柔,那种深情仿佛能把你融化。

如果谁能拥有他这样深情的注视,也许那个女人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评论报纸是这样说的,顾小夕想,也许江莱看到过邵廷之这样的视线,但是他却不是世界最幸福的。

不过也许……是自己搞错了也不一定,说不定他们仅仅是认识?

“还要去找邵廷之吗?”魏笑语问。

“过段时间再看吧。”顾小夕打了个呵欠,如果真的是江莱的恋人……顾小夕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了解他们之间的事情。

那个笑起来很羞涩的少年,曾经向自己讨教一款酒。

顾小夕知道他是为了爱情,所以告诉了他琥珀之梦的美丽­鸡­尾酒。

像钻石一样的­干­杜松子酒,像绿宝石一样的法国苦艾酒,像红宝石一样的荨麻酒。那些昂贵而坚硬的宝石般的­色­泽,缓缓地注入杯子里,搅拌后成了漂亮的琥珀­色­。

那种古代的松脂化石。这种酒的意思是代表着永恒的爱情。

“小夕?”魏笑语伸手摇了摇他。

“……怎么了?”顾小夕问。

“你的脸­色­不太好,”魏笑语关切地看着他,“累了吗?”

顾小夕摇摇头:“我想起以前的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魏笑语好奇地问,顾小夕从来没提过以前的事情,所有他很感兴趣。

“只是一般的朋友,也没有说过特别交心的话,”顾小夕回想着那个人的样子,“其实人是蛮好的,做我们这一行的,很少会有那样的人。”

“这一行?”魏笑语疑惑地问。

顾小夕没有理会他,继续说下去:“他对所有人都很好,所以对自己喜欢的人更好。”

“……然后呢?”魏笑语轻轻的问。

“然后他死了。”顾小夕抓抓有些凌乱的头发,“自杀。”

“……安眠药?”魏笑语又问。

顾小夕把杯子收起来,没有继续谈论这个问题。

顾小夕只是转过身,手里拿着魏又雪刚才的那杯朗姆酒,棕红­色­的酒液散发着酒类的清香。

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呢?顾小夕有些记不清楚了。

那个人很久没有来上班,于是叶秋生约了几个人一起去看他。

房门的密码叶秋生是记得的,推开门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

手机放在桌子上,已经没有电了。

有人在浴室里发现了他,割脉死的,血全流完了。

是不是真的能在死前来找我,是不是心里还有我?

叶秋生想,那个男人最后还是没有来,所以他的血流完了。

他就这样死了。

顾小夕将杯子轻轻放在托盘上的杯架上。

转身回来,看到魏笑语还坐着那里,墨蓝­色­的眼睛盯着自己。

“对了,你刚才说,你妹妹当演员你父亲不同意?”顾小夕问。

魏笑语看得出顾小夕想转移话题,他并没有刨根问底,所以说:“啊,是的,我想父亲应该快要行动了。”

“可是刚才她说明年要参加什么颁奖?她刚才在那里说……”

“奥斯卡。”魏笑语耸了耸肩膀,“多半去不了。”

“那可真可惜,”顾小夕看着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说。

“我妹妹一直学习表演,”魏笑语顺着顾小夕的视线看过去,“虽然老头子一直反对,不过她却意外地坚持了下来。”

“其实当个演员也没什么吧?”顾小夕说。

“这话你跟他说去。”魏笑语不负责任地说。

“跟谁?”

“我家老头子。”魏笑语笑着说。

“……又不是我妹妹。”顾小夕翻了个白眼,把魏笑语喝完的空杯子拿过来。

“以后也是你妹妹啊。”魏笑语无辜的叫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小夕又转身去洗杯子。

第二十二章

魏笑语毕竟是夜语的老板,所以也不能老陪着顾小夕,一会儿就离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放在口袋的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顾小夕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是一个熟悉的号码,来自医生司徒尚岚的。

顾小夕皱了皱眉头,点开短信。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母亲的治疗费用告罄,需要新的一笔费用,最后注明了缴交费用的最后日期,非常公式化的语气。

不过顾小夕知道,这次非去医院不可了。

他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刚发了一笔小财,这下子要全部掏出去,还要加上前几个月的积蓄。好在现在吃老板的,用老板的,省下了不少积蓄——不知道司徒尚岚看在他们曾经是好朋友的份上,能不能给自己打个折……?

正在郁闷地擦着杯子,忽然有人撞到吧台上,把顾小夕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位喝醉了的客人。

夜语在这里派对上提供的是夜语特供的年份香槟。比起一般的香槟要贵重的多。

香槟酒经过采收、榨汁之后(为了避免红葡萄破皮­色­素进入酒中,采收要以人工进行,榨汁压力也要特别轻柔),经过第一次发酵以及调配,便送至酒窖储存,进行第二次瓶中发酵(一般葡萄酒只是在橡木桶中进行一次培养),在二次发酵后期,还必须进行“摇瓶”,以人工每日将倒置的葡萄酒瓶旋转八分之一圈,这个手续的目的在于将酒内的酒渣(葡萄酒中的沉淀物,是发酵后死掉的酵母)摇至瓶口,方便日后去酒渣。

在第二次瓶中发酵之前,调酒师常会混合不同年份以及产区的葡萄酒,以配出需要的香槟酒口味,混合比例拿捏通常需要依靠调酒师的经验,才能酿出风味最­精­准的香槟,通常这也是各大香槟酒庄绝对商业机密,不过如果调酒师认为某年的气候稳定、葡萄质量好,也会决定只用当年的葡萄酿成香槟,这就是所谓的“年份香槟”(millesime)。

虽然魏笑语没有说过,但是如果是夜语特供的年份香槟的话,那么夜语可能在某个地方有一座很大的香槟酒庄。

虽然香槟酒经常用于宴会,不过既然是酒,其中的酒­精­含量必然会令人酒醉。

眼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皮肤倒是保养的不错,穿着昂贵的西装,稍微有点小肚子。

平常来夜语的都是了不起的客人,今天虽然是个意外,不过来的也都是演艺圈的名人。

顾小夕正犹豫要不要问他需要什么酒不。

那个人却忽然抬头直勾勾地看着顾小夕,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顾小夕的手。

“秋生?”他直直地看着顾小夕。

顾小夕愣了愣,说实话,他自己都没法从镜子里找出现在和秋生相似的地方。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怎么就能认出他来。

难不成他是­阴­阳眼,能看出身体和灵魂不是一个人,或者是什么道士……?难道现在连隐士也混迹演艺圈?

顾小夕仔细打量这个人,忽然想了起来。

顾小夕以前倒是真的见过他。

不过只是在舞会上见过一次,后来他约过自己几次,但是都被叶秋生拒绝了。

才见过一次面,就能一下子认出来吗?连司徒尚岚都没把自己认出来呀。

顾小夕的手任他抓着,心里的念头转过千万。世界上的确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能再世为人,进入另一个身体,那么别人也能如此。

不过这个人看了半响,似乎是在对准焦距,过了好一会才放开手:“……噢,我认错了。”

顾小夕收回自己的手,白皙的手腕有些红,心里却七上八下的,防范的心也多了一份。

他不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了,但是倒是听上次的同伴提起过,是演艺界有名的投资方。

顾小夕揉揉手腕,看到那个男人醉的一塌糊涂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转身倒了一杯醒酒茶给那个男人。

男人抬眼看了一眼,继续趴在吧台上,好像睡着了一样,于是顾小夕皱皱眉头,去招呼别的客人。

过了一会儿,魏七回到了吧台。

“店长,您这叫串岗。”顾小夕抱怨着说,“让我招呼了可怕的客人。”

“那个?”魏七用下巴往那个酒醉的男人方向点了点。

“酒醉的客人?”顾小夕说,“我说的可怕的客人可不是他。”

“……我刚才把大少爷送回去了,”魏七看了顾小夕一眼,“他身上连打车的钱也没有。”

顾小夕连忙移开视线:“也就是小费多了一点呗。”

魏七叹了口气,走到吧台说:“你要觉得累就先回去吧,反正这里也不忙,我做下半场吧。”

顾小夕笑嘻嘻地凑过来:“谢谢啦,我再呆一会,”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反正还早呢。”

魏七转身就去忙了,意思是随便你吧。

顾小夕又去看那个客人,那位客人一直趴在吧台上,一副酒醉的样子。

以他的身份,来这样的派对当然非常符合,魏又雪现在在演艺圈又是坐着头几把的金交椅。令顾小夕奇怪的是,他们明明只见过一次面,是什么让他对叶秋生的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他一眼就认出了他。

顾小夕实在想不出来,只好支着下巴想着是否和此人还有过类似的交集。

想了很久顾小夕还是没有头绪。他可以确定他们见过,一次,说了几句话。虽然是多金的投资人,不过叶秋生那时候已经有些厌倦眼前的环境,甚至开始打算退出那个圈子。

所以面对邀请没有动心,甚至已经拒绝了几次。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一见钟情了?”顾小夕支着下巴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顾小夕想了想,伸手推了推那人的肩膀,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顾小夕又用力推了推,几乎把那人从吧凳上推下去。

那人总算醒了过来,迷茫地看着顾小夕,看了很久,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起身刚要走。

“先生刚才好像认错人了?”顾小夕忽然开口,问这个男人。

男人本来已经站了起来,听到调酒师这样说,又坐了下来,但是又没看着顾小夕,仿佛在想刚才的事情。

顾小夕将刚才倒的醒酒茶推到他面前,他端起来就喝了。

有种人就是习惯接受别人的服务,并将此视为理所当然。

男人喝了茶,又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抬头看顾小夕。

顾小夕很大方地让他看,黑­色­的头发,年轻的容貌,漂亮的眉眼。漆黑的眼睛没有任何反光。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这个少年越像那个男人。

幽深而漆黑的眼睛,就像褪下去的繁华,什么都没剩下,又仿佛承载的太多。

他支着下巴含笑着看着自己,只是那么一瞬间,那种熟悉而让人沉沦的眼神……

男人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种明明写满了冷漠和拒绝的黑­色­眸子,却像香气一眼无声地弥漫起一种不经意的妩媚,寂静无声,却悄然地蛊惑每一个看到他的人。

以前,叶秋生就是这样一个美人,绝美又冷漠,一个眼神就虏获人心。

“秋生……?”男人愣愣地看着他。

顾小夕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个男人一副想要扑上来和他一个大拥抱的样子,让他觉得实在非常危险。

男人紧拽着拳头,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到了吧凳上。

顾小夕也放松下来:“先生怎么了?”

男人再次抬头看他,没有再找到刚才那种诱人的妩媚,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对不起,我酒喝多了,觉得你像另一个人。”

“是朋友吗?”顾小夕支着下巴问,一副八卦而天真的样子。

男人摇了摇头:“他一定不记得我了,才一面而已。”

顾小夕挑了挑眉:“那有什么关系,你整天在他面前晃点,他肯定记得你。”

男人露出一个苦笑:“他死了。”

绝对是在说叶秋生!顾小夕在心里肯定。

男人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你想要做演员吗?”

顾小夕被他的问题有些吓到了:“什么?”

“我投资一部电影,你要来吗?”那个男人问。

顾小夕想了想说:“路人甲?”

“不是。”

“那是路人乙?”

“主角。”男人说,眼睛定定看着他,顾小夕在他眼里看到了叶秋生的影子。

“算了吧,”顾小夕耸耸肩膀,“我演技不行,调酒嘛,还可以。”

男人看了顾小夕很久,叹了口气:“……他一定忘记我了。”

“就见了一次面,为什么要一直想着呢,”顾小夕继续问,“是不是他……哪里得罪了你。”

“没有,没有,”男人惊讶的抬头,“我只是……很喜欢他。我呀……正盘算怎么再去找他的时候,他就遇上车祸了,死了。”

说实话,顾小夕的确想不起来。只不过,以前叶秋生接触的都是危险人物,很少接触这些正经投资人。

“那就忘了吧,”顾小夕轻轻地说。

对那个男人说,也对自己说。

其实在前段时间,他还在迷茫。他毕竟重生了,在玻璃杯上看到自己年轻的容貌。

他再也不会做以前的那个自己,也不会回去了。

“要走了吗?”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看样子还想和顾小夕聊聊天。

“啊,抱歉。”顾小夕转头朝他笑了笑,“我下班了。”

第三十三章

生日派对就那么结束了,顾小夕没有去找那个邵廷之去道歉。

反正阿姨也说没有关系,毕竟邵廷之负了全责,也请了专门的护理人员,顾小夕倒是能安心上班,每天晚上上班前去探望阿姨一下,买点水果牛­奶­什么的。

“最近上班忙吗?”阿姨轻声问。

“不怎么忙。”顾小夕在一边削苹果。

“唉……”阿姨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顾小夕抬头。

阿姨看了顾小夕一眼说:“我总觉得你工作的那个地方不太好,太复杂,别人都说那里容易学坏。”

顾小夕笑起来,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阿姨:“你看我有没有学坏?”

阿姨接过苹果:“可是那些地方不三不四的,总不是长久呆的地方。”

顾小夕想象着魏笑语听到阿姨这么说,会有什么表情,然后笑出声来。

“我跟你说真的啊,”阿姨不满的说,“我觉得你还是先找个文职的工作,反正你字也好看,电脑也不错,虽然钱少点……”

“是少很多,”顾小夕打断她,“我两月够文职­干­一年呐,现在正是存钱的时候。”虽然估计……存不下多少,毕竟现在母亲的医疗费用又要去缴交了。

阿姨皱皱眉头:“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辞职,我们苦点也没有关系的。”

“阿姨……”顾小夕拖长尾音,一副撒娇的样子,“别担心,我会好好的。”说着装模作样地眨眨眼睛。

阿姨被逗笑了,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阿姨,明天晚上我不过来了,有些事情。”顾小夕过来靠在阿姨的肩膀上,撒娇般蹭了蹭。

阿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自己乖一点就好。”

“一定的啦。”顾小夕扁扁嘴说,“别这样不信任我嘛。”

×××

不知道为什么,医院的生意竟然总是那么好。

顾小夕看着医院里走来走去的人群以及排得长长的队伍,不禁叹了口气。

搭乘熟悉的电梯来到熟悉的楼层,然后轻轻地敲开司徒尚岚的办公室。

一如既往地整洁,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正在柔声细语地告诉面前的病人需要注意的事项。

对面是个年轻的女人,眼神紧紧地盯住司徒尚岚,估计他说的事情一样没落到她耳朵里。

那个女人眼里的爱慕不必明言,顾小夕就站在窗户旁边等他们讲完。

等司徒尚岚送走那个女人,顾小夕才过去坐在女人刚才的位置上,笑眯眯地看着司徒尚岚:“医生,我来了。”

司徒尚岚将银边眼镜拿下来,伸手将桌子上的台历翻过来,让日历对着顾小夕:“今天是最后一天。”

顾小夕好心地将日历仍旧翻过去对着司徒尚岚:“你也知道我现在在给人打工,凑出那么一大笔钱很不容易嘛。”

“你上次不是说秋生本来有比钱在你那里吗?”司徒尚岚笑着问。

顾小夕扁扁嘴:“什么嘛,你知道我以前都没有积蓄的。”

司徒尚岚叹了口气看着顾小夕:“是不是我不发消息给你,你就不来找我?”

“怎么会呢,我最近很忙哎,我阿姨被撞伤了,我一直照顾她呢,”顾小夕的手指玩弄着日历光洁的纸张,“而且我妈在你这里,我一直很放心啊。”

司徒尚岚叹了口气,低头在本子上写些什么东西,顾小夕绕过巨大的办公桌,蹭到他旁边去看。

看起来似乎是一张病历。所有的医生的字都潦草到无法辨认,没想到连国外回来的司徒尚岚也是如此。

顾小夕看的眉头一皱:“什么破字?”

“是你妈的病历。”司徒尚岚签上名字和日期以后放到抽屉里。

“我妈怎么样了?”顾小夕凑过去问。

“还是老样子……要是你妈醒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你妈会不会受刺激?”司徒尚岚喝了一口茶问。

“喂,不要小看我妈好不好,”顾小夕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人整个靠着桌边,“我妈神经超坚强,接受能力比你强多了。”

司徒尚岚笑起来:“那你钱带来没?”

“……能打折不?”顾小夕谄媚地眨眨眼。

司徒尚岚支着下巴说:“晚上陪我吃饭的话,我考虑一下。”

顾小夕点头:“你请客就行。”

“我请客,”对面的男人柔声说。

顾小夕伸了个懒腰:“噢,好久没去蓝­色­眼泪了。”

“……我又不是什么大款,只是一个医生而已。”司徒尚岚抗议道。

顾小夕眯起眼睛看着他,朝他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用甜腻的声音撒娇:“我就是想去蓝­色­眼泪嘛。”

司徒尚岚笑起来:“你别让我以为鬼上身。”

顾小夕回过身坐在沙发上,一副痞子的样子:“那就请客呗。”

“好,”男人温柔地回答,“等我下班。”

顿了顿,司徒尚岚又问:“你今天休息?晚上不用上班?”

顾小夕摇摇头,没说请假也没说休息,司徒尚岚也没有再问。

顾小夕去的时候是下午,虽然医院大厅里人挺多的,但是这里的病人却不多,看起来司徒尚岚也很清闲。

阳光落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既温柔又充满书卷气。白­色­的衣服折­射­出浅浅的光晕,他握着笔正在上面流畅地书写着什么。

当顾小夕还是叶秋生的时候,就这样望着他。那时候想,也许正常人,普通人就是这样,­干­净单纯。经常宅在家里,偶尔和自己出去喝喝酒,天南地北地飞一圈。虽然没有女朋友,单身的日子一个人过着也挺自在。

不过,顾小夕可不这么想,也许叶秋生一辈子都觉得他只是个医生,但是顾小夕却了解,这个男人比表面上要可怕很多。

仿佛是感知了顾小夕的视线一样,司徒尚岚转过头,柔声问:“怎么了?”

顾小夕摇摇头,若无其事地转过视线。

“是不是很无聊?”司徒尚岚忽然问。

顾小夕抓抓头发:“还好啦,我去看看妈,等会过来。”

司徒尚岚点点头,接着低头写,顾小夕一时好奇,凑过去看他写的东西。

“这是什么?”顾小夕问,上面是英文,写的很潦草,看着也不太像一个个单词,可是似乎也不是其他国家的语言。

司徒尚岚头也没抬,继续写着,字迹是漂亮的,但是顾小夕看不懂。

“单子。”司徒尚岚轻轻地说。

顾小夕忽然明白他说的“单子”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司徒尚岚正在做些什么生意,他一点儿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你说警察看到会怎么样?”顾小夕威胁似地按住那一角。

“你不会的。”司徒尚岚继续写着,对顾小夕的话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

“为什么?”顾小夕不满起来,从司徒尚岚手里把那张纸抽出来,在空中扬了扬,“这在中国可是违法的。”

司徒尚岚放下笔:“你真的会去吗?”

顾小夕手里的纸洁白而有细致的暗纹,上面是秀丽而略潦草的钢笔英文字。

顾小夕把它对着阳光,纸质很好,微微地透出光线:“这是密码吧?密码本在哪儿?”

“1972年版的圣经。”司徒尚岚诚实地说,“可是你不会的。”

“我喜欢别人表扬我。”顾小夕孩子气地笑起来,黑­色­的眼睛看着司徒尚岚,漆黑的眸子是说不出的风情。

“对你没好处的事情,你不会做。”司徒尚岚叹了一口气,把纸从顾小夕的手里拿出来。

“我已经不再是叶秋生了。”顾小夕不满地说,又把纸拿了过来。

司徒尚岚笑了笑,从椅子上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顾小夕面前。

顾小夕看着那双曾经那么熟悉的茶­色­眼睛,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开。

“也许每个人都会想要重新开始一次人生,记住过去那段失败的,或者说让自己觉得不太完美的人,然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再开始一次,”司徒尚岚柔声说,慢慢靠近顾小夕。

顾小夕直觉得后退,也许以前对司徒尚岚只有亲切或者友谊什么的,但是现在,却隐隐有一丝害

怕,直到推到墙壁,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在往后退,他抬头看到那双漂亮而带着点忧郁的眼睛,赌气地回望他:“你是什么意思?”

“你以前就是一个很倔强的人,我知道你想做和以前不一样的人,”司徒尚岚的手臂轻而易举让顾小夕圈在自己的怀里,“以前的叶秋生可能让你觉得耻辱,但是,你不能用现在的一生来和上辈子赌气。”

“我有吗……?”顾小夕迷惑地瞪着司徒尚岚。

“你说呢?”

“没有啊。”顾小夕撇过头不去看司徒尚岚。

“你在赌气,对着镜子里的叶秋生,做完全不同的事情,好像现在的人生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和以前已经不同了。”司徒尚岚冷冷地说。

顾小夕愣了愣,回过头看司徒尚岚,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像面对镜子一样,就算行动是相反的,你还是你,”司徒尚岚柔声说,“你还是叶秋生,灵魂还是一个,其实所有做事的原则都没有变。”

“你胡说八道什么?”顾小夕一把把司徒尚岚推开,“滚开!我要走了!”

司徒尚岚被他推开,但是一把抓住顾小夕:“秋生……”

顾小夕用力挣扎却没能挣脱开,瞪着司徒尚岚:“你要再这样叫我,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我。”

第三十四章

司徒尚岚愣了愣说:“你答应我不走?”

“我答应你。”顾小夕垂下眼帘说。

司徒尚岚缓缓地放开手臂,顾小夕看了他一眼,重新坐回沙发上。

司徒尚岚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你知道,其实我说的都是对的。你还是你的灵魂,不管你是叶秋生还是顾小夕。”

顾小夕忽然靠在了司徒尚岚的肩膀上,动作像猫一样的慵懒缓慢:“在你说这些之前,我似乎没有想到过这些。”

“你早就说过我们不同,”司徒尚岚的手习惯­性­地搂上顾小夕纤细的腰肢,“你习惯看表面,而我习惯看结构。”

“就像《越狱》里的男主角?”顾小夕轻轻笑起来。

“那是天才,我还做不到那一步,”司徒尚岚叹了口气,“其实我的事情,没人来帮我看清。”

“是没有人能做到,还是没人来帮你做?”顾小夕问。

“两者都是,”司徒尚岚摸摸顾小夕的头发。

“我的确是只会看表面,都不知道原来医生也是那么危险的……”顾小夕叹了口气说,手指玩弄着司徒尚岚白­色­长袍上的白扣子。

司徒尚岚对此没说什么,抬手看了一下表上的时间:“快下班了,我陪你去看你母亲,然后去蓝­色­眼泪吧。”

顾小夕从司徒尚岚怀里起来:“嗯?不用订餐吗?”

“……呃,我有专用房间。”司徒尚岚移开视线。

“什么!原来你那么有钱!”顾小夕嚷嚷起来,“太过分了,以前还让我请客!”

“你就请过一次啊,”司徒尚岚装作事情很忙的样子站起来去整理桌子。

“你知不知道蓝­色­眼泪多贵——”

“可是我只是个医生啊……”司徒尚岚无辜地说,将桌子上那张单子放入抽屉里锁住。

“医生……?算了吧,”顾小夕冷嗤一声。这个司徒尚岚,原本温文尔雅现在却老是装蒜。

顾小夕从沙发上起来:“我去看我妈。”司徒尚岚后面跟过来:“一起去。”

顾小夕和司徒尚岚走去母亲的病房,一路上不断有医生和护士和司徒尚岚打招呼。司徒尚岚都温和地笑笑,一副好医生的样子。

母亲还是老样子,安静地躺在那里。以顾小夕现在的身份是无法办理转院手续的,只能仍旧让她呆在司徒尚岚的医院里。

“你……你可不许对我妈做什么。”顾小夕看着病床上的女人,转头对旁边的男人说。

“我怎么敢,”男人立刻说,“我对伯母一直很好啊。”

“对了,钱还是和以前那样冲到卡里去吗?”顾小夕问。

“嗯。”

“……能给打折不?”

“……9.95折吧?”司徒尚岚想了好一会儿才说。

“……9.95折?”顾小夕皱皱眉头,“你小气死了。”

“医院总是要入账的呀,”男人低头亲亲顾小夕的头发,“犯法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去你的,”顾小夕趴在病床上,手指轻轻抚摸母亲冰凉的手臂,“小气鬼。”

“那你还要不要打折?”司徒尚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并没有否认顾小夕的诽谤。

“……要啊,总比没有好。”顾小夕小声地说。

“还是个钱钻子。”司徒尚岚叹了口气说。

“我不没钱嘛,要像以前,我还跟你要打折吗?”顾小夕不满地扁嘴。

司徒尚岚陪着顾小夕在病房呆了一会,手机就响了,看了下号码就到外面去接电话了。

顾小夕看着旁边的心跳图发呆,明明还活着,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却醒不过来。叶秋生却相反,明明死了,却还在顾小夕的身体里活着。

顾小夕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说要和过去不一样就不会一样,除了母亲,那些牵挂都是可以斩断的……

前几天他还觉得自己已经告别了过去,不过也许事实和司徒尚岚说的一样,镜子里的自己还是自己。

顾小夕决定先放弃这些复杂的问题,这种思考永远不会有答案。

×××

蓝­色­眼泪实在是最奢侈的餐厅了,毕竟它是建造在一个巨大的水族馆里。他们开了三个小时的车才到了海边的这家餐厅。

当然,它的建成也有政府的一份功劳,毕竟它成为了城市的一个特­色­。

蓝­色­眼泪和夜语不同,老板只是单纯的生意人。

这间餐厅面对所有的人开放,只要付得起饭资,谁都能进入蓝­色­餐厅。

它前面是供人参观的蓝­色­眼泪的大厅,每天客人络绎不绝。

二楼是餐厅,其中也有包厢,预定相当的困难,基本上要提前半月预定,当然,特别有钱的人也可以特别一下。

而三楼则是包年的VIP房间,顾小夕来过一次,就一次而已。

二楼倒是有时候会去,三楼却只去过一次。

顾小夕跟在司徒尚岚后面东看西看,一边赞叹:“钱多就是力量大啊。”

司徒尚岚回过头:“不是人多力量大吗?”

顾小夕没理他,透明的走廊可以看到二楼的大厅,这样的设计实在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越是感觉优越,也许越舍得花钱?顾小夕记得唯一带他来这里的那个人。对员工的工资总是少一点是一点,倒愿意花巨资来这里包了一个月的VIP房间。

盘旋而上的水晶般的楼梯仿佛让人一下子满足了所有的虚荣。

夜语不是这样的,因为夜语并不是以赚钱为目的。

司徒尚岚摸出钥匙卡,打开了一间房间。

是一间卧室,旁边拦出小间餐厅,除了没厨房,这里倒是和家里的布局一样。

所不同的是,无论家里布置地怎么样的奢侈,都无法做出这样的墙壁。

房间的对面是用完全透明的高硬度材质做成的墙壁。

一般房间完全不会采取这样的设计,毕竟现在的年代很注重隐私,不过现在却完全不用担心这个。两边挂着漂亮的窗帘,但是对一般人人来说倒是没什么用处。

因为这个墙壁的对面是密封的水族馆。

这个是个巨大的水族馆,虽然养的都是浅水域的海洋生物,也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一边是舒适的房间,另一边是深邃如海洋般的海底世界。

墙壁虽然光洁如水晶,却没有任何反光面,仿佛完全透明一样,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海水一样。

顾小夕着迷地看着,里面有着大量的灯光,将整个水族馆变的无比美丽。

据介绍上说,墙壁采用特殊材质,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也无法用设备来探听,简直是在建造保密局一样。

顾小夕忽然想,要是这次和他一起来的是魏笑语也不错……

顾小夕想着忽然看到一条鲨鱼从眼前慢腾腾地游过,奇怪的是这条鲨鱼的嘴角居然往上翘?那种笑容居然和魏笑语相似极了。

他连忙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刚才竟然是错觉。

一会儿侍从就在小餐厅里为他们准备了­精­致的食物。

司徒尚岚还是要了雪莉酒,顾小夕趴在墙壁上看着海洋生物游来游去,直到司徒尚岚叫自己,才恋恋不舍地走去吃饭。

虽然餐厅的墙壁也能看到水族馆,不过还是床边的落地墙壁看的舒服。

顾小夕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雪莉酒。

司徒尚岚笑着说:“怎么了,你说要来蓝­色­眼泪,带你来了又要叹气。”

顾小夕无辜地眨眨眼睛说:“这不能怪我啊,谁知道你这么有钱……”

“我哪有钱了,有钱的是这里的老板。”司徒尚岚耸耸肩膀。

顾小夕继续叹气:“早知道你这么有钱,我以前­干­嘛还跟别人混,直接跟你混得了。”

司徒尚岚给顾小夕倒酒:“现在知道后悔了?”

顾小夕看着酒液缓缓地注入杯子,感慨一声:“后悔死了。”

“也许还来得及噢,”司徒尚岚移开酒瓶,茶­色­的眼睛看着顾小夕。

顾小夕在他的注视下,有些不自然,连忙把杯子拿起来,企图掩饰一些尴尬。他­干­咳一声,朝司徒尚岚举了举杯子:“隔行如隔山,现在改行了,不吃那碗饭了。”

司徒尚岚笑了笑:“原来是我来不及了。”他举起杯子,轻轻碰了碰顾小夕手里的杯子:“为了逝去的昨天­干­杯。”

顾小夕笑了笑,一口气将杯子里的雪莉酒一饮而尽。

雪莉酒的酒­精­浓度大约是17%~20%,按照国际标准来说也不算烈酒。

但是,这也得看喝的是什么人。第一次喝酒的人绝对不会体味到酒的醉人,顾小夕虽然不是第一次喝酒,但是这具身体过于年轻。虽然做着调酒师的工作,但是除了百利甜以外,别的酒也不太碰,所以顾小夕心里有数,自己已经今非昔比,多喝一点就会醉。

­色­彩斑斓的鱼群从玻璃墙前缓缓地游过,顾小夕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墙上。

另一边的世界虽然五光十­色­却一片沉寂,完全不关心这一边的世界。

顾小夕着迷地看着它们缓缓游过,落在他们身上的灯光映出它们美丽的花纹,然后隐没在黑暗中。

司徒尚岚也不再说话,静静地陪着顾小夕看着这片如同海底一般的美景。

第三十五章

“啊,对了,问你件事情,”顾小夕忽然开口。

司徒尚岚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来问:“什么事情?”

顾小夕从椅子上站起来,反正饭也吃完了,他就到卧室那边去。

在床前铺着毛绒的白­色­地毯,顾小夕坐在那里看着这一片美景,司徒尚岚走过来,站在旁边默不作声。

“我上次在你那里看到的那个孩子呢?”顾小夕抬头问他。

司徒尚岚怕顾小夕一直昂着头累,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走了啊。”

“……没说什么吗?”顾小夕又问。

“他的身体条件不错,我告诉他,如果以后还需要钱,可以再来。”司徒尚岚轻轻地说。

顾小夕伸手捶了司徒尚岚的肩膀一下:“你个混蛋,非要人家的内脏全部给你贡献出来不可?”

司徒尚岚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顾小夕的手腕,顾小夕愣了愣。

只有餐厅那边的餐桌灯亮着,虽然外面的水族馆里有灯光,但是这里的水都是直接从旁边海里引来的海水,浑浊度很高,所以也无法照亮房间里的。

黑暗中顾小夕也看不清司徒尚岚的脸,手腕倒是被他捏得有些疼。

“怎么了?”顾小夕想把手抽出来,却没能成功,“我说错你了吗?”

司徒尚岚忽然又送了手,顾小夕连忙把手缩回来,不用想也知道,手腕上一定有一道红印子。

“我……其实我也不想解释什么……”司徒尚岚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含含糊糊的。

顾小夕歪歪头,犹豫了一下凑过去,毕竟以前是很要好的朋友。

司徒尚岚给顾小夕一贯的印象总是斯斯文文的,­干­练又优雅,就算知道自己是叶秋生也能保持相当的冷静,也许和他的职业有关系。

不过刚才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犹豫……或者还有些软弱,照理司徒尚岚不是这样的角­色­。

虽然现在司徒尚岚在顾小夕的字典里已经从一个类似君子之交的朋友移到了危险人物那一栏上。

所以顾小夕犹豫了一下,但是最后还是凑了过去。

因为都在地板上,又距地很近,所以其实只是把身体探过去一点:“怎么了?”

毕竟不是全封闭的房间,离近了还是看的清楚对方的脸。

“没什么……”司徒尚岚顿了顿,又说,“我没事。”

他在说“我没事”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口气。

顾小夕有些尴尬的在司徒尚岚肩膀边上,刚想回过身去的时候,身体忽然被司徒尚岚抓住,后脑勺一下子被他的手固定住,然后柔软的­唇­就贴了上来。

顾小夕愣了愣,动作太快他一点准备也没有,所以司徒尚岚的舌头很轻易的进入了他的口腔。

他的舌尖还带着雪莉酒的香气,因为那种酒很容易在嘴里留下香气。

顾小夕忽然想起他们在西班牙旅行的时候捡到的那个古老瓶子装着雪莉酒……

顾小夕正这样想的时候,司徒尚岚又忽然放开了他。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彼此起伏的呼吸声。

“你怎么回事?”顾小夕伸手扭开旁边的灯。

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卧室,顾小夕有些狼狈地拿手背擦了一下­唇­,嘴里都是雪莉酒的味道。

他看到司徒尚岚靠在床边,茶­色­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来,斜着看着他。

真是危险的眼神,也许是和魏笑语接触多了,对这种眼神也有一些后怕。

顾小夕忽然想,也许司徒尚岚和魏笑语是同一种人。他们属于同一个层面的黑暗社会,然后同样是危险而富有魅力。

“抱歉,刚才心情不好。”司徒尚岚在灯光下笑起来和平常一样,仿佛刚才在黑暗中听到的那种软弱般,不确定般的语气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顾小夕重新坐回司徒尚岚的旁边:“噢,原来你心情一不好,就喜欢亲别人。”

“似乎是这样,”司徒尚岚看着游过的鱼群口气淡淡地说。

顾小夕来了兴致,­干­脆转过身,手肘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你知不知道我很贵?”

“……好像听说过一点。”司徒尚岚露出一副警惕的表情,把顾小夕推开了一点。

顾小夕拨开他的手,又往前凑一点:“尚岚……”

其实自从顾小夕再次见到司徒尚岚以后,就没有再这样称呼他——以前叶秋生就是这样叫他的名字。

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音调是冷淡的,好像一副命令的口气一样叫他的名字,偶尔也会撒个小娇这样亲昵地叫他的名字。

顾小夕凑过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在灯光竟然那么美丽和令人动心。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颜­色­已经不重要了,世界上就剩下这双最美丽的眼睛,越看越美丽,越看越让人沉沦。

司徒尚岚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感觉叶秋生就这样望着自己,隔着顾小夕的身体注视着自己。模糊了真实和虚幻,模糊了身体和灵魂的界限。

他的笑容还是那样玩世不恭,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轻佻,他不经意散发的妩媚和魅力还是让人愿意付出一生的情爱。

司徒尚岚轻轻吻上他的­唇­,只是轻轻地碰触。

顾小夕惊讶地接受了这个不带任何□的亲吻。

“晚上要回店里吗?”司徒尚岚忽然问。

顾小夕点点头。

“我等下送你回去。”司徒尚岚淡淡的说,视线从顾小夕身上移开,重新看着那些安静游动的鱼群。

顾小夕呆了呆,觉得司徒尚岚身上透出一种忧郁的气息,似乎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你怎么了?”顾小夕问。

司徒尚岚轻轻叹息一声:“我一直说服你和我自己,其实一切都没有,叶秋生也没有,只是换了一个身体,换了一个新环境。”

“你的比方很有说服力,”顾小夕说,“一个人在照镜子的时候,镜子是相反的,可是人还是原来的人,就像灵魂还是原来的自己。”

“我希望你还是原来的你,这样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司徒尚岚说,然后转头看着顾小夕清秀年轻的侧脸,“其实不一样了,灵魂是什么?连科学也无法完全解释清楚,我在强调你的灵魂还是你自己的时候,其实我也不明白我想确定的到底是什么。”

顾小夕仔细想了想,抬头说:“你说的,我不懂。”

司徒尚岚摸摸他的头发:“灵魂是一段记忆,代表叶秋生的那一段已经结束了。”

“其实叶秋生已经死了?”顾小夕问。

“是的,”司徒尚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给顾小夕一种很痛苦的错觉。

在这句话之后,他们沉默了很久,司徒尚岚再次打破了这种若有所思的沉默:“叶秋生死了,跟他所有关联的一切关系网都在社会上消失了。”

“你这样说,我觉得很可怕,”顾小夕忽然说,“就好像,也许我也不是叶秋生,我其实只是得到了他一生的记忆,也许我还是顾小夕?我只是把以前的自己忘记掉了,然后有了叶秋生的记忆?”

司徒尚岚笑起来:“我也不知道,因为灵魂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的。”

“你这样说,我很害怕,我连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顾小夕低下头。

“没关系……”司徒尚岚柔声说,“你只要过你想过的人生。”

“我之前就是这样的,今天只是给你搞糊涂了……”顾小夕不满地扁扁嘴。

司徒尚岚轻轻叹了口气:“在今天之前,你还在执着你自己是叶秋生,因为执着这个,所以一再的否认自己是叶秋生,要和过去一刀两断。”

“这是人生哲学的意思吗?”顾小夕笑起来,气氛变的轻松了一点。

“不要否定你所有的过去,这样有人会难过的,”司徒尚岚又低头亲了亲顾小夕的­唇­,“不要再去执着过去的错误,这辈子幸福就好了。”

顾小夕愣了愣:“我以为心理医生给的最好的建议是,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司徒尚岚摇摇头,没有说话。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越是在意以前的事情,就越容易卷到过去。”司徒尚岚柔声说。

顾小夕摇摇头:“我想,我还做不到。总得有人为自己做过的付出代价。”

“你是说,撞了你的那个人?”司徒尚岚挑了挑眉说。

顾小夕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开口:“你其实说的没错,我还是我,我一直在逃避的东西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司徒尚岚沉默地看着他,顾小夕继续说下去:“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不会做;别人欠我的东西,我也会拿回来。”

司徒尚岚从地毯上站起来,把顾小夕轻轻地拉起来:“好了,我送你回去。”

“嗯,”顾小夕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显然司徒尚岚也不想继续。

刚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顾小夕忽然转身说:“对了,尚岚,以后我还要多打扰你。”

“……怎么了?我又不是心理医生,”司徒尚岚亲亲他的头发。

“……你是我和过去唯一的联系,某些方面也许能帮助我,”顾小夕扬了扬下巴。

“……欢迎。”司徒尚岚柔声说,轻轻关上了门,回身的时候,顾小夕已经往楼梯那里走过去了。

走廊里,他的背影纤细,司徒尚岚轻轻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也许死亡就是这样轻易而彻底的东西。

上天给了叶秋生第二次生命,却没有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他忽然想起,刚刚在房间里,顾小夕那种熟悉的凝视,就像顾小夕和叶秋生两人重叠了一起。

他的样子,总会有人记得,并且栩栩如生。总会有人对记忆和时间忠诚,为虚实相间的一场暗恋负责到底。

不管死亡和时间的差距。

第三十六章

顾小夕依然让司徒尚岚送到隔壁那条街下车。他倒不是怕魏笑语知道什么,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顾小夕觉得,这和魏笑语根本没有关系。

推开夜语大门的时候,他楞了一下。

原本走进大楼,一楼是总台,再往里面才是夜语,总台再往里面是检查身份的地方,因为这里是会员制的地方。

顾小夕惊讶的是,今天值班的竟然有三个人……不,是三个人加一只猫。

三个人中的两个是漂亮的前台小姐,另一个人正在玩电脑游戏,看到顾小夕来了立刻叫起来:“天啊,你想饿死我吗?”

顾小夕还没有从老板为什么会坐前台这个问题里反映过来,就立刻跳到什么时候自己约了老板吃饭。

魏笑语坐在前台的后面,肩膀上趴着雪莉。

一猫一人无比怨念地看着顾小夕,顾小夕仔细回想也没有发现他今天约了魏笑语一起吃饭。

“呃……”顾小夕看了看上面的一排时钟,找到了北京时间——二十三点。

雪莉“喵”地叫一声,听起来充满了委屈,然后从魏笑语肩膀上起来,轻轻一跃,跃到前台,然后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地上。

像雪莉这种尊贵的波斯猫可能只喜欢在人的身上或者毛绒地毯上优雅地走过。但是现在到处都是冷冰冰的大理石,它看起来正在盘算这个距离够不够直接跳到顾小夕的怀里。

估计不够,所以雪莉在前台的大理石上委屈地叫起来,顾小夕叹了口气,刚往前走了两步,雪莉一下子跃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一条完美的弧线。

顾小夕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这位漂亮的小姐,一抱住她,雪莉就窝到顾小夕的怀里,并且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顾小夕的手指。

顾小夕摸着雪莉一把骨头,叹了口气,看向里面的魏笑语:“雪莉还没吃饭?”

“我还没吃呢,”魏笑语站起来,从前台里出来,伸手搂过顾小夕的纤腰,“……你去喝酒了?”

看魏笑语闻来闻去的样子有些好笑:“遇到以前的朋友,喝了点酒。”

魏笑语也没有说什么:“我等你吃饭呢。”

“我吃过了,我带雪莉去吃饭……”顾小夕刚想往里面走。魏笑语的手本来就在顾小夕的腰上,轻轻一带顾小夕被他搂住没能走开。

“我带你去我开的餐厅里吃晚饭,晚上就住那里好了。”魏笑语说。

“你还开了别的餐厅吗?”顾小夕也没有拒绝,只是有些好奇,因为魏笑语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夜语的多。自从顾小夕到了夜语,似乎除了本家的聚会,魏笑语就没有在别的地方住过。

“啊,还有一家,”顾小夕搂着顾小夕往外面走,顾小夕被他搂着不自在,腾出一只手来把魏笑语推开。

魏笑语避过顾小夕,手从腰部抬到了肩膀,“别撞我,等下给你撞到车道上去了。”

夜语门口就是大街,旁边是夜语专用的停车场。

估计魏笑语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钥匙是哪辆车,一般­性­都是保镖们开车,现在魏笑语自己开车。

魏笑语按了一下车钥匙以后,果然有辆车亮了,顾小夕走过去,魏笑语为他和雪莉开门。

魏笑语刚在驾驶座上坐下,顾小夕就有些犹豫:“……我来开车吧。”

魏笑语看了顾小夕一眼:“你?算了吧,你现在算酒后驾车,再说,你也没有驾驶证。”

“你有吗?”顾小夕摸摸雪莉的头。

雪莉是很好的猫,车里一般不会乱动,乖乖的趴在顾小夕的怀里。

魏笑语已经把车启动了起来:“没有。”

顾小夕叹了口气,夜语的车或者属于魏家的车都在车的某个地方有标记,这样无论是警察还是黑道上的人,总是认得的,不会太为难。

魏家已经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网络,并且打通了个个环节,想想也觉得很可怕。

“我也就是上次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下,”魏笑语一边开车一边说,“你至于每次开车都那么紧张兮兮吗。”

顾小夕说,怎么不至于了,我就是被害者呀。

车子开车停车场,雪莉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

车子开到顾小夕刚才下车那里,因为这条街还比较热闹,所以魏笑语车速也很慢。

顾小夕发现司徒尚岚那辆车竟然还在,虽然车没亮着。

现在已经很晚了,虽然对夜语来说营业才刚刚开始,不过对城市来说,十一点多也是睡眠时间,何况今天也不是周末。

魏笑语慢慢地把车开过去,顾小夕看了一眼,司徒尚岚还在车里。

魏笑语一直以为司徒尚岚不会抽烟,毕竟他本身就是医生。

可是现在,顾小夕想,我又看到了司徒尚岚的一面。

他的车窗摇下来,正在车座上吸烟,他的手架在车窗上,手里有烟,烟雾袅袅地升腾,在夜­色­中显得寂寞而孤单。

顾小夕看到司徒尚岚也看到了自己,他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显然他也看到了魏笑语和趴在魏笑语车窗上的雪莉。

顾小夕就这样和他默默对视,然后魏笑语开着车就过去了,后视镜还能看到司徒尚岚的车。

顾小夕看了看后视镜上自己的表情,有点奇怪。

他转过身对旁边开车的魏笑语说:“你看我这表情像什么?”

魏笑语正在开车,转头过去一看:“怨­妇­。”

“不会吧?”顾小夕又去照镜子。

顾小夕说不上来刚才是什么感觉。他没有告诉过司徒尚岚自己和魏笑语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司徒尚岚也没有往这方面。

顾小夕自问,如果司徒尚岚问了,他一定会告诉他的,可是他什么也没有问过。

而刚才的那种表情,是错愕,也许他还来不及摆出什么表情车子已经开出去了。

顾小夕叹了口气靠在车座上慢慢闭上眼睛,雪莉很快就对外面的景­色­不敢兴趣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小夕被魏笑语推醒。

他揉揉眼睛,发现腿上的雪莉早就已经睡着了。

顾小夕忽然发现自己在一个停车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停车场有些眼熟。

“下车了,”魏笑语下来,帮顾小夕把车门打开,然后把雪莉抱走。

雪莉到了魏笑语的怀里,挣扎了两下,继续睡。

虽说猫也算是夜行动物,不过这个雪莉不太一样,她已经太习惯这种人类的习惯了。

“你不饿吗?”顾小夕从车子里出来。

“我在等你啊,谁知道你没有去医院……”魏笑语说到这里住了口。

顾小夕皱皱眉头,果然魏笑语已经去医院找过他了。

魏笑语抱着雪莉往前走:“我也不知道你今天有事。”

“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顾小夕跟着他往外走,顾小夕去摸手机才发现早就没电了。

停车场很安静,顾小夕忽然还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他停下脚步,这个声音是在城市里绝对听不到的。

顾小夕忽然向外跑去,停车场的入口离他只有几步路了。

他一步跨出去,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怪不得他觉得停车场熟悉,原来他前几个小时刚来过。

空气中的风带着海水的咸味,刚才听到的声音是海浪声。现在万籁俱静,所以海浪声格外明显。

顾小夕惊讶地站在入口处,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就是蓝­色­眼泪。

魏笑语越过他的肩膀往前走,走了几步发现顾小夕没跟上来:“走啊。”

顾小夕还是盯着蓝­色­眼泪,忽然看着魏笑语说:“这里很贵。”

“嗯。”魏笑语应了一声。

这时候蓝­色­眼泪的大门口有几个人跑了出来,顾小夕起先没认出来,不过这边灯光明亮,他很快就认出来,是魏笑语身边的几个保镖。

其中一个男人把雪莉抱开,另一个男人接过魏笑语的钥匙。因为晚上海风有点大,现在是冬季,气温比城市里要低的多,立刻有人帮魏笑语把大衣披上。

“走吧。”魏笑语过来拉他,手还是不安分地搂着顾小夕的腰。

顾小夕这次没推开他,几个保镖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他走进夜语的大门发现大厅里除了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以外,什么人也没有,甚至连服务员也没有。

这里原本的服务员全都换成了穿着黑­色­制服的女孩子,顶替了服务员的工作。

看到魏笑语进来全部都欠了欠身。

都是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漂亮又可爱。

顾小夕惊讶地看着这一幕,魏笑语就当没有看见那些女孩子,搂着他往楼上走。

顾小夕看到他们等魏笑语走了才把头抬起来继续­干­活。

“……你到底什么意思?”顾小夕讷讷地一边走一边问旁边的魏笑语。

“噢,明天是家族聚会,这次是逃不掉了,”魏笑语笑了笑,墨蓝­色­的眼睛很漂亮,“不过有我在,没事。”

顾小夕比起关心魏家本家的事情,竟然更关心蓝­色­眼泪。

“我说,蓝­色­眼泪……怎么了?”顾小夕问。

“什么怎么了?”魏笑语带他上了二楼。

二楼还是什么人都没有,只有那些穿着制服的女孩子。

“蓝­色­眼泪……”顾小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切对蓝­色­眼泪的感觉都被颠覆了。

“噢,”魏笑语忽然停了下来,觉得顾小夕惊讶的过分,“蓝­色­眼泪怎么了?你不喜欢吗,这里有很多鱼。”

“……我知道,但是,这里不是餐厅吗,为什么没有客人……?”就算现在很晚了,但是蓝­色­眼泪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肯定有客人和服务员的。

“……每个月的七号蓝­色­眼泪都是停业的。”魏笑语轻轻地说。

“我知道啊……”顾小夕愣了愣,现在应该早就过了十二点了,已经是七号的凌晨了。

“七号,是魏家开家族聚会的时间,”魏笑语说,继续搂着顾小夕往上走。

“蓝­色­眼泪……是魏家的?”顾小夕知道魏家有钱,但是不知道竟然有钱到这个地步。

“不,蓝­色­眼泪不是魏家的,”魏笑语对顾小夕笑了一下,墨蓝­色­的眼睛深邃而美丽,“蓝­色­眼泪是我的财产。”

第三十七章

顾小夕就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荒诞的梦境。

叶秋生的一生都在追求奢侈的享受以及挥金如土的生活。他的一生就是生活在虚荣和自我满足中,生活在所有人的爱慕和嫉妒中。

可是,其实他错了。

顾小夕还记得他第一进入蓝­色­眼泪的兴奋和骄傲,可是现在,原本叶秋生得到的一切被他自己踩在脚下。本来就丑陋的一面显得更加灰败,就像一幕可笑的剧。

叶秋生以前拼了命追求的东西,现在在顾小夕的眼前变的毫无意义,他轻而易举地到了这里,然后更可笑的,这家餐厅居然属于魏笑语。

这是令人觉得可笑又苦涩的转折。

魏笑语有些惊讶,顾小夕的脸­色­并不好,不是身体不舒服的那种脸­色­不好,而是心理想法产生的脸­色­变化。

他过去拉着他往上走。

三楼是VIP用户的房间,外面的房间基本上是包月的,越往走廊的里面走就是住的时间越长的客人。也就是说,三楼的客人的房牌号都是按钱多少排的。顾小夕看到了司徒尚岚的房间,然后继续向前走。

魏笑语拉着顾小夕走到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双门的大门,估计里面应该是个大厅。门口站着四个黑衣服的男人,一看就是魏家的保镖,看到魏笑语带着顾小夕过来,犹豫了一下,伸手帮他们把门推开。

魏笑语走过去的时候,几个人全部欠身,但是还是有个人好奇抬头看了顾小夕一眼。顾小夕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反正也被魏笑语拉着,就走了进去。

夜语的人知道顾小夕,把他当做小少爷,走来走去都给他行礼。估计这里的保镖都是魏家本家的人,没有见过顾小夕,当然顾小夕知道不是这些保镖大惊小怪,随便来个陌生就认瞧上好几眼,跟没见过人似的。恰恰能看出来,这种家族聚会,魏家的人一般肯定不太带陌生人进来,所以那些保镖才会好奇。

顾小夕这才从蓝­色­眼泪的这件事情中醒悟过来,现在自己面临的更大的问题是——他已经踏入了他本来讳莫如深的黑道魏家。

大厅是很华丽的,它三面墙全都是高大的透明材质,走在大厅里就感觉在水族馆里,比起刚才和司徒尚岚呆的房间视野要开阔很多,毕竟比卧室多了两面墙呢。

一群群鱼在玻璃墙后面优雅无声地游过去,顾小夕呆呆得看着,直到魏笑语再来拉他。

大厅的另一侧是一个盘旋而上的楼梯,这次的楼梯不再是水晶做的,在楼梯上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

她穿着紫­色­的收腰公主裙,头发并没有盘起来,落在肩膀上,手里拿着一杯酒,另一只手扶在扶栏上,仿佛在看那些鱼群。

顾小夕看到她皱了皱眉头,那个女孩是魏家的小女儿——魏又雪。

魏又雪看到门开了,然后对魏笑语笑了笑:“二哥。”然后看了一眼顾小夕,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早点休息。”魏笑语说,然后拉着顾小夕往楼梯上走。

魏又雪在后面嚷嚷:“喂,二哥!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你至于跑那么快吗……”

“怎么不至于,我都饿死了!”魏笑语朝后面喊了一句,虽然他们已经离开了楼梯。

顾小夕不知道蓝­色­眼泪还有第四层楼。

毕竟在蓝­色­眼泪的外面完全看不出它还有四楼。当然如果顾小夕更关注一点的话,可以从建筑结构上看出来其实造个四层楼也没有问题。但是蓝­色­眼泪是被整片水族箱包围,事实上,只能看到一楼和二楼,而三楼四楼是看不出来的。

顾小夕叹了口气,看起来四楼是花了钱也住不起的,因为四楼大概就是给魏家的人聚会的时候住的。

魏笑语熟门熟路地打开一扇门,门口一样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同样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顾小夕,顾小夕在还没有想用什么表情回复他们的时候,就被魏笑语拉了进来。

里面的房间比起顾小夕刚才呆的那个房间完全是两个档次。

照顾小夕的理解来说,魏笑语平时就享受地够夸张了,好像他来到人世就是为了来享受的。现在更加肯定了顾小夕的想法。

房间是向外凸出的,就像楼房里的阳台一样,房屋的三面都是那种透明的墙壁,能看到鱼群悠闲地游来游去。

房间的陈设奢侈又舒适,完全符合魏笑语一贯的作风。

房间内的布局和三楼的VIP房间一样,左手边是隔出来的小餐厅,餐桌就放在墙边,可以看到偶尔游过的鱼群。

魏笑语走过去,在餐桌边坐下。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食物——不知道该称为晚饭还是夜宵。

魏笑语抬头说:“小夕,要不要过来吃一点。”

顾小夕摇摇头,靠在床前的墙壁上看着下面幽深的海底。

“……我要回去了。”顾小夕忽然说,转身就往外走。

魏笑语立刻放下筷子过来拉他。

顾小夕速度很快,一下子拉开门,往外走去。魏笑语在后面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头。

门口两个保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下子也不知道是拦好,还是不拦好。

顾小夕就趁这个时候往外走。

走廊里铺着红­色­的地毯,走上去一点声息也没有,魏笑语立刻追了出来,只看到顾小夕已经在楼梯门口了。

“小夕!”他叫了一声,顾小夕还是没有回头,继续往楼梯下走。

顾小夕走到楼梯口,被楼梯口的两个保镖看到。

他们看到魏笑语跟在后面,下意识地伸手阻拦。

两个彪形男人一伸手,阻住顾小夕的去路,顾小夕一侧身,一手撑扶栏另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一跃身落在楼梯台阶上。

那个男人一侧过身,顾小夕一猫腰,伸手从男人的腰侧里把男人的枪拔了出来。

顾小夕熟练地打开保险,枪口抵在男人的腰侧,往下看了一下,只见陆续有黑衣人正往楼梯这边聚过来。

被枪抵住的那个男人一下子不敢动了。

顾小夕估计了一下高度,要是从这里跳下去非骨折不可。

他放开男人,从台阶上慢慢退下去。

“小夕!你在­干­什么!”魏笑语在楼梯口冲他叫道。

“我要回去。”顾小夕淡淡的说,继续往后退。

盘旋而上的楼梯很长,顾小夕看了一下,很多黑衣人已经往楼梯上走了。

顾小夕更快得往楼梯下退,枪口指着魏笑语,只要保持这个姿势,另外的保镖就算靠过来,也不会做出什么大的举动。

顾小夕很清楚,黑道魏家的势力有多大。那个圈子不是他能涉足的,现在只有退出去才行,如果再晚一点,他就是想抽身也抽不了了。

当然,顾小夕平时也不是没有那么警觉­性­的,也许是已经习惯了魏笑语的存在,对他完全没有戒心,直到到了房间里才明白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顾小夕一直不会犯这种错误,就算一念之差成为了魏笑语的情人,但是也不会就这样和魏家接触。进入魏家的家族聚会,完全意味着自己已经将整一生和魏家牵上了关系。

这是绝对不行的。

顾小夕看到那些黑衣人上了楼梯,地下只有零散的几个保镖。他呼了口气,忽然一躬身,从楼梯上跳了下去。

盘旋楼梯就是有这点好处,它虽然台阶数多,但是其实高度并不和台阶数成正比。

顾小夕落在地上,翻身一滚,就地化解了缓冲力,单手撑地立刻站起来,向大厅的门跑去。

这种情况下是没有人敢开枪的,毕竟现在是在魏家的家族聚会,所有的人都不明白情况……

顾小夕握住门把,刚想用力转开,忽然在离自己的脸不远的门上,发出一声巨大的“砰!”的声音。

随即一股火药的味道伴随着木头的焦味弥漫开来,他愣了愣没敢再用力开门。

在他脸旁边的门上,有一个很明显的弹孔,耳鸣的感觉让脑子里充满了嗡嗡的声音。

顾小夕转过头,看到魏笑语正缓缓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枪洞漆黑,对着自己,枪管冒着浅蓝­色­的烟。

那张英俊的脸上依然是笑容,墨蓝­色­的眼睛依然充满温柔。

顾小夕忽然想,没有错,他们是有深厚血缘的。魏笑语和魏笑谦就是同一种人。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附近的几个黑衣人立刻把枪口对着顾小夕,错失了刚才的机会,他已经走不出去了。

所有的保镖都给魏笑语让路。

魏笑语把枪交给旁边的人,顾小夕手里的枪也被保镖拿走,头还被十几把枪指着。

魏笑语缓缓地走到顾小夕面前,手抬了抬,十几把枪都慢慢地放下了。

顾小夕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虽然他觉得那些保镖拿着枪对着自己一定是起威慑作用,但是身体却不是这样反应了。

一点也不敢动,面对死亡的恐惧就是这样的直接。

魏笑语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过来搂住他的身体,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顾小夕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看,不过换了谁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魏笑语的声音很温柔:“乖,等我吃晚饭再玩。”

第三十八章

顾小夕这会儿可一点办法也没有,也许凭魏笑谦的身手能从这里脱出也不一定,但是顾小夕不是魏笑谦,没有那点身手,也没有那点胆量。

他是好不容易重生的顾小夕,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更知道生命可贵。和黑道魏家扯上关系是件可怕的事情,但没有死亡可怕。

刚才魏笑语在笑着,但是顾小夕明显感觉到那种锐利的杀气,而他也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推门出去——

虽然他可以开门然后,但是在他迈出大厅之前,魏笑语一定会开枪,也许会打在肩膀上,或者腿上中弹,或者是心脏。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受伤,所以顾小夕没有再开门。

魏笑语搂着他走上楼梯,所有的黑衣保镖也都散开了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小夕对他完全没有防备的心理?

他明明是那么的危险,顾小夕不是不知道。但是,顾小夕却觉得魏笑语和普通的纨绔子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要单纯一点?

也许人们说的很对,野兽毕竟是野兽,就算收起锐利的爪子,像猫一样温顺,但是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魏笑语的手很轻柔,修长的手指落在顾小夕的腰间,没有用力,但是顾小夕还是跟着他走。

因为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们回到房间,刚才的那两个保镖弯着腰给他们开门,顾小夕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房间里还保持着刚才的样子,魏笑语的饭吃了一半,筷子还搁在筷架上。

房门关了以后,魏笑语放开顾小夕,然后一言不发地去小餐厅里继续吃饭。

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顾小夕过来坐在床沿上,看着那些鱼悠闲地游来游去。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恐怕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等待着被家长训斥,可是家长偏偏不理他。

当然事实上不是这样的,但是顾小夕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魏笑语不应该阻挡他,因为他只是他的员工,出入哪里是凭自己的意愿,现在搞的自己好像真的是他的情人一样。

想到这里,顾小夕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说起来,现在好像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们是情人关系,甚至顾小夕有时候也有这么一瞬间的错觉。可是事实上,他们之间也许只是职工和老板,似乎再也找不出更深一点的联系了。

在这件事情之前,顾小夕觉得保持这样亲近又疏远的关系也许不错。因为魏笑语从来没有勉强过自己,无论是在床上或者在魏家聚会的这件事情上。

可是今天魏笑语却径直带自己来到了蓝­色­眼泪。

蓝­色­眼泪里的黑道魏家的聚会。

这不是魏笑语的风格,当然,其实魏笑语这个人很多变,也许有多种风格也不一定,顾小夕趴在床上想。

比起冷的像冰块一样的魏笑语,那种捉摸不定的­性­格也许更应该让人提防才是。

“你在想什么?”

顾小夕愣了愣,抬起头看到魏笑语站在他面前,自己却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走过来的。

顾小夕小心翼翼地往旁边蹭了蹭:“……没想什么。”

气氛一样子沉寂下来,顾小夕侧过头不去看魏笑语的脸。

现在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的很气愤,以气势压倒对方——站在顾小夕的立场,他是非常有这个资格生气的。

还是应该用委屈的表情对他呢。反正据顾小夕所知,这招很有用,对魏笑语来说,强硬的态度没有用,他根本不吃这一套,用软的倒比较好。

顾小夕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手上忽然一热,他回头看到,看到魏笑语正在亲吻自己的手指。

顾小夕直觉想将手抽出来,但是魏笑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没让他收回去。

魏笑语轻轻地开口:“我本来想,你要回去的话,我会送你回去。”

“那为什么刚才……”顾小夕讷讷地问,那双墨蓝­色­的眼睛这样看着他,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熟悉这种眼神,虽然温柔却令人害怕地脊背发凉。和魏笑谦一样的眼神,他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把温柔和令人恐惧的眼神那么完美的融合起来。

“你刚才转身走的时候,我忽然又反悔了。”魏笑语轻轻的说,“我反悔了,我不想让你走。”

顾小夕愣了愣:“可是,你也不能……就这样把我拉到这里来啊……”

魏笑语沉默了一会,然后看着顾小夕。

顾小夕觉得心里毛毛的,原来的魏笑语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好像都在开玩笑一样,有时候打他骂他都没关系,可是现在——那种注视让顾小夕有些害怕。

好像是深情,又像是怨恨,顾小夕很难形容,他只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那么复杂,没有那么深刻,那甚至不能称为爱情。

“我刚才看你走的样子……”魏笑语的声音轻下来,低头亲吻顾小夕的手心,“那么坚决,那么直接,我叫了你,你还是不理我……”

顾小夕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僵硬起来,魏笑语的声音温柔的令他害怕:“我看你一路出去,一点也不停下来……我忽然觉得,如果你不在了我会很难过。”

他抬起头,墨蓝­色­的眼睛有些令人心疼:“所以我反悔了。”

顾小夕心里那叫一个后悔,早知道自己就不说走就走了,跟魏笑语商量一下说不定还能脱身。

不过顾小夕那时候也考虑不了多少,一辈子被黑道魏家盯着,无论是对阿姨还是自己都不好。当然一部分原因是顾小夕觉得至少这样的行动表明自己非离开不可,也许魏笑语能让自己离开也不一定。

不过显然他这样做,起了反效果。

顾小夕开口说:“我不想和你家里的人扯上关系……我现在可以走吗?”

魏笑语坐在顾小夕的身边,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自己,魏笑语一字一句地说:“不可以,你离不开。”

顾小夕的心里就凉了半截,魏笑语说离不开,不说不能离开,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甚至没有命令语气,而用了肯定语气,这件事情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魏笑语把顾小夕拉进自己怀里,吻上他的眼睛。

“……到底是谁要我来这里?”顾小夕没有挣扎,在魏笑语怀里问。

魏笑语柔声说:“是我。”

顾小夕就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倒了个个,毫不掩饰眼睛里的震惊。

魏笑语耸耸肩膀,恢复一贯的口气:“那什么,我们家其实和普通人家也差不多,你不要担心……”

顾小夕一下子从魏笑语怀里起来,一把把魏笑语推在床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家是­干­什么的我会不知道?我才不要和你们家扯上关系。”

魏笑语一副伸手想推开顾小夕又不敢的样子:“我……我不喜欢在下面……”

“神经病!”顾小夕从魏笑语身上起来,刚直起腰,却被魏笑语用手压住腰,无法从魏笑语身上起来。

顾小夕刚想问他到底想­干­嘛,却看见魏笑语笑嘻嘻的墨蓝­色­眼睛:“不过你可以例外。”

“我对你没兴趣!”顾小夕在魏笑语怀里挣扎,魏笑语一个翻身,将顾小夕压在床上:“那我在上面。”

“现在又不是谁上谁下的问题!”顾小夕嚷嚷起来,说到一半又把声音降低,他都忘记门口站着两个大活人了,虽然他知道这里的隔音设施很好,但是,总觉得这种话这样喊出来未免有些尴尬。

反正魏笑语脸皮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的手指轻轻抚摸顾小夕的脸颊:“我们家的人也很好处,你看我哥哥就很喜欢你。”

好相处个屁!顾小夕瞪着他,那个像煞神一样的魏笑谦哪里好相处了……

顾小夕气得推开魏笑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魏笑语在床上打了个呵欠,然后去洗澡了。

顾小夕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觉得他上辈子过得很不……很不平凡,总的来说,比一个刚出社会的初中生要不平凡多了,谁知道他现在竟然比上辈子惹了更多的是非。

魏笑语一会儿就从浴室里出来,钻到被子里向他招手:“小夕,快去洗澡,已经很晚了,我们只能睡一会……”

“……”顾小夕一声不发地去浴室。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如果魏笑语不让他走,那么他根本走不了。魏笑语看起来很让着自己,事实上,他一旦坚持起来,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连浴室里都是透明的墙壁。顾小夕楞了一下,感觉好像自己是个暴露狂一样,在海底洗澡似的……

顾小夕出来的时候,魏笑语已经睡着,当他钻进被子的时候,魏笑语像平时一样蹭过来,搂着他睡觉。

顾小夕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三点多了……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魏笑语到底有什么打算再说,大不了死他手上……

顾小夕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非但没有觉得难过,倒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像这个问题根本不是一个问题一样……

他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侧头看魏笑语,魏笑语搂着他,顾小夕只能看到他的脖子——有种恨不得咬上去的感觉。

第三十九章

顾小夕正睡的舒服,被人摇醒。

顾小夕眯着眼睛,看看房间还暗着,然后看到魏笑语在叫自己。

他一把把魏笑语的手推开,头往被子里蹭。

魏笑语没办法,只好把被顾小夕死攥着的被子掀开一点:“该起来了,小夕……”

“你没人­性­……”顾小夕眼睛还闭着,拼命地往被子里蹭,“我昨天那么晚下班,你还叫我那么早起……”

魏笑语愣了愣,才发现顾小夕以为天还没亮,他亲亲顾小夕拼命往被子里蹭的脸:“已经到中午了,该起来了。”

顾小夕还是像只鼹鼠一样拼命往下面蹭,隔了好一会儿才把头伸出来,用手揉了揉眼睛:“……什么,中午了?”

魏笑语连忙把顾小夕身上的被子掀开:“我们一起吃午餐。”

顾小夕继续揉眼睛,忽然发现并不是还没到早上,而是房间里很暗,这会儿魏笑语把灯打开了,房间里才亮起来。

顾小夕一直以为是在夜语的房间,忽然想起来现在是在蓝­色­眼泪。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差点撞到魏笑语的身上。

顾小夕瞪着魏笑语:“……我能不能不出去?”

“……那我叫他们把午餐端进来,”魏笑语无所谓地说。

“……你们家的人呢?”顾小夕问。

魏笑语过来亲了一下顾小夕的额头:“要晚上才来。”

顾小夕松了一口气,因为房间四面都是水,美则美矣,就是现在有些怀念阳光。

魏笑语看到顾小夕要起来,连忙退开。

顾小夕穿着白­色­的浴衣,因为刚才的吵闹,腰间的带子有些松开,露出了单薄而白皙的胸口,脖子下面的锁骨纤细而优雅,灯光落下来,有小块的­阴­影。

他看起来一副刚醒的样子,不停地揉眼睛,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黑­色­的眼睛沉寂而美丽,就像寂静的夜空,没有星星,却也美丽地让人心悸。

那个少年从床上起来,肩膀上的浴袍落下去一半,露出圆圆的肩膀,他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

顾小夕不知道魏笑语是怎么了,一下子从后面抱住自己,害他差点以为地震了,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刚想问魏笑语怎么了,却发现魏笑语炙热的吻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魏笑语的吻,可是被魏笑语牢牢固定在怀里。

顾小夕看到床边挂在墙壁上的镜子。

他看到魏笑语,他的睫毛很长,里面是墨蓝­色­的眼珠,他低垂着眼帘亲吻他的颈侧。那种露骨的欲望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魏笑语的手伸进顾小夕的浴袍。魏笑语的手和别人的不太一样,手掌边缘是一层薄茧,那是习惯用枪的手,轻轻摩擦过皮肤,带来轻微的悸动。

修长的手指顺着腰际往上抚摸,手指轻轻擦过|­乳­ 尖,带着明显的暗示­性­。

顾小夕忽然伸手抓住魏笑语的手腕,不让他继续下去。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顾小夕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如果魏笑语要继续的话,顾小夕也没有办法,但是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利总是有的。

当然大部分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往往选择继续,因为欲 望总是没有理由和不可阻挡。不过,魏笑语总是不属于那个大部分,在自制力方面他总是很出­色­的。

“抱歉……”魏笑语的声音有些压抑,里面透着欲望下的沙哑。他小心翼翼地放开顾小夕的身体,“去换衣服吧。”

顾小夕没有回头看他,沉默地走进浴室,关上门的瞬间,他忽然想起魏笑语的话,恐怕你已经征服了一个你不想征服的人了。

顾小夕不知道他的原话是不是这样说,但是应该是这个意思没有错。

顾小夕的确是想过和以前不同的生活,但是——这未免也太刺激了。

这种生活不是顾小夕想要的,可是他现在却发现自己还离不开这种生活——也许只是因为魏笑语这次松开的手,或者是那一瞬间,他看自己的眼神。

顾小夕轻轻叹了一口气,去刷牙洗脸。

出来的时候,魏笑语不在房间里,桌子上有一叠新衣服,这次出来没有拿换洗的衣服,魏笑语倒是给自己准备好了。

顾小夕翻了一下衣服的领子和侧缝没有发现商标——果然是特别定制的衣服。

顾小夕穿上去很合身。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毛衣。因为蓝­色­眼泪里都开着空调,所以一点也不会冷,顾小夕开门出去的时候,保镖还是站在门口,不过应该是换了两个了。

顾小夕走过去,他们并没有行礼,就像自己是透明的一样。

顾小夕心里叹了口气,唉,男宠就是这待遇。

说起来还真有些饿,顾小夕沿着楼梯走下去,盘旋的楼梯能很好的看到整个大厅。

三楼的大厅一直是不对外开放的,虽然顾小夕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还很好奇,但是却没有去问过。

说起来,如果这家餐厅是魏笑语开的,那么魏笑语应该知道自己昨天和医生司徒尚岚来过这里。

当然,依魏笑语的­性­格,可能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顾小夕虽然不知道魏笑语有什么打算,但是总觉得有根刺扎在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拔掉它。

顾小夕刚走下楼梯,就有穿着黑­色­制服的可爱女孩子走过来给顾小夕带路。

昨天准备出去的时候以为大厅只有一个门,没想到在另一边居然还有一扇门。

顾小夕心虚地看了那扇大厅的门,门板大概已经换过了,已经看不见那片下凹的面积和弹孔了。

顾小夕跟着那个女孩子走进另一扇门。

门两边的走廊竟然没有房间,而是像水族馆的海底隧道一样,十分漂亮。

海龟慢慢地游过去,有海星贴在墙壁上,能看到它白­色­的吸盘。

女孩子笑盈盈地给他带路,顾小夕东看看西看看,心里想着,下次要好好问问魏笑语,这间餐厅到底值多少钱。

怪不得他挥霍无度呢,原来魏笑语开的不止一家店呢,更不要说走私所得的巨大利润了。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女孩子为他推开门,一阵海风吹过来,原来是在餐厅外面。

今天天气很好,海风吹过来很舒服,也不觉得冷。

旁边有人递过黑­色­的厚重斗篷,顾小夕愣了愣披在身上。

有点像路边的餐厅,当然要舒适的多,几张桌子上撑着大阳伞。魏笑语坐在其中一张桌子上,朝自己笑,仿佛刚才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顾小夕走过去,在桌子边坐了下来,看着魏笑语发出由衷的感慨:“我真不知道你那么有钱。”

魏笑语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楞了一下,笑起来:“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很有钱,可是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记忆中魏笑语似乎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是顾小夕一直没放在心上。

有女孩子送来橙汁,顾小夕喝了一点,胃里空空的,还是喝橙汁舒服一点。他抬起头笑了笑:“反正这也不是我的钱。”

魏笑语靠在椅子上:“你要愿意,这,都是你的。”

顾小夕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问题。

蓝­色­眼泪建在海滩边的一处高地上,与海滩的落差很高,而他们现在在的地方就是三楼的阳台上。

当然如果有人要爬上来也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没有人能轻易上来,顾小夕看了一下,光是在这里的监控和保镖就是一大批了。

“我真好奇,这间餐厅你投了多少钱?”顾小夕开始找话题聊,“请这么多人,设备的损耗,停车场和公路……这些也太贵了吧。”

魏笑语看了一眼高大的蓝­色­眼泪:“你来过这里吧,这里的费用的确比较高。”

顾小夕皱了皱眉头,听起来魏笑语话里有话。

“难得你会关心这些……”魏笑语喝了一口咖啡,“这里有政府的赞助,但是也差不多到今年才能做到收支平衡,因为这间餐厅每日运营费用也非常高……但是这也成为了洗钱的一个好地方。”

“当然,魏家洗钱的地方有很多,全世界都有魏家洗钱的地方,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这里的,”魏笑语轻轻地说,“我家老头子也老了,他觉得在这里比较近,在这里开家族聚会也不错。”

“……那夜语呢?”顾小夕问。

“谈生意的地方呗,”魏笑语用咖啡勺轻轻搅动咖啡。

顾小夕点了点头:“看起来你还是比较关心工作,一直都呆在夜语。”

魏笑语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要是一直在蓝­色­眼泪,我也天天呆这里。”

顾小夕侧过头不去看魏笑语,这时候看到有人把雪莉抱了过来。

雪莉一看到顾小夕就奔到他怀里,“喵喵”地撒娇,用小脑袋蹭顾小夕。

顾小夕摸摸它柔软的毛,让它呆在自己的怀里。

第四十章

一会儿午餐就端上来,顾小夕吃的差点咽住,马上喝了口橙汁,抬头的时候,海风吹过来,异样的舒服。

远远的可以看到海面上的船只来往。

冬天的海滩其实很安静,何况现在也不是周末,更没有什么人了。

“怎么了?”魏笑语也停下手里的刀叉,抬头问他。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我留在这里,”顾小夕说,“你有很多方法让我离不开你,为什么要让我参与到魏家来。”

魏笑语喝了一口橙汁,继续用餐,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司徒尚岚的生意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我现在还不能动他,所以我无法单方面和他冲突,只能拉上魏家。”

“……司徒尚岚?”顾小夕瞪着魏笑语,他果然是因为司徒尚岚!

如果现在把魏笑语的行为判定为吃醋的话,那么他简直有些无理取闹了。

第一,他们之间说到底并没有什么,不管是承诺还是身体上的接触,如果一定要确定一个关系的话,也只能算是朋友或者雇佣关系。第二,就算自己和司徒尚岚有点什么,那和魏笑语也没有关系。更何况,他有什么权利来监视自己呢……

顾小夕还没有开口,魏笑语却先开口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你不用说了。”

顾小夕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原本舒舒服服躺在顾小夕腿上的雪莉发出一声叫声,轻轻地落到了地上,仰脸看着顾小夕,不知道是继续扑到他身上好,还是识趣一点让开比较好。

魏笑语放下刀叉看着顾小夕:“吃饱了吗?”

“……没有。”顾小夕又坐下来,继续吃。

其实这一幕很搞笑,却也有说不出的紧张。

站在边上的保镖原来以为魏二少现在正在捉­奸­。他正感慨着这个世界上真是无奇不有,还有人敢背着魏二少在外面搞花花肠子。

谁知道那个少年非但不愧疚还一副愤怒的表情瞪着魏二少。他正以为他准备吵架的时候,那个少年居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保镖心想,这下要糟,还真碰到不怕死的了。如果这个少年冲上去,反正也不是魏二少的对手,不过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呢,万一磕着碰着,魏二少还心疼他了怎么办……

正想着的时候,这个少年又坐下去吃饭了。

简直让自己无法适应眼前的变化。

魏笑语原本也以为顾小夕会马上生气,没想到顾小夕居然又坐下开始吃饭。

“生气了?”魏笑语推开眼前的盘子,看着眼前清秀的少年。

顾小夕头也不抬:“犯不上。”

魏笑语也不说什么,陪着他吃完饭。

吃完饭以后,顾小夕伸了个懒腰,站在扶栏边看远处的海。

冬日的大海也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顾小夕支着下巴在这里看着。

身上微微一重,顾小夕转过头看到魏笑语的姿势,看了看身上的斗篷,转头过不去理他。

魏笑语过来将顾小夕围在怀里,从后面搂住顾小夕。

冬日的海边还是有些冷,虽然蓝­色­眼泪里有暖气,但是这里是露天的,四周也没有什么遮挡物,海风一吹还有些凉。不过现在魏笑语这样抱住了,自然也不怎么冷了。

“别生气,”魏笑语把下巴搁在顾小夕的肩膀上。

顾小夕冷笑一声:“生不生气总是我的自由吧。”

魏笑语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可以生气,但不能生我的气。”

顾小夕在魏笑语怀里艰难地转过身:“你在监视我,我和司徒尚岚是朋友,不行吗?”

虽然是前世的朋友,顾小夕在心里说。

魏笑语点点头,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

其实魏笑语这种人很麻烦,因为太独立了,所以不会轻易相信人。他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理解,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改变自己的看法。

这种人很难说服,顾小夕也懒得说服。

好像到了蓝­色­眼泪以后,他和魏笑语之间变的难以沟通,他开始有些讨厌蓝­色­眼泪了。

“我想回夜语了。”顾小夕低着头说。

魏笑语低下头亲吻他的发丝:“晚上我们就回去。”

“我又不想和魏家牵上关系,”顾小夕闷闷地说,“你情人那么多,不差我一个的。”

魏笑语笑起来:“你情人也那么多,以后只能有我一个的。”

顾小夕伸手推他:“你才情人多呢,我哪有!”

魏笑语拉住他推自己的手,亲了一下:“我没有。”

顾小夕想了一会说:“那我做你情人,你现在让我走好吗?”

魏笑语笑着摇摇头,过来继续搂着他。

顾小夕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任魏笑语搂着。

×××

晚上的蓝­色­眼泪很热闹。

顾小夕原本想缩在吧台里当个路人甲,谁知到第一时间就被魏笑谦给瞄上了。

“请我喝酒吧。”魏笑谦一坐下就笑眯眯地看着顾小夕。

顾小夕就觉得身体的温度一下子全部退去,连指尖都打颤。

那位煞神悠然自得地说:“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嗯,看起来我们以后还能常见面。”

顾小夕忍着冲口而出的“谁想和你见面!”然后对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还是伏特加吗?”

“今天不喝酒,”魏笑谦轻轻地说,“老头子不喜欢酒味。”

顾小夕沉默下来,如果魏笑谦把这种沉默理解成为“送客”的话,他也不会介意。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离开,而是继续坐在那里。

顾小夕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上次那个杀手……嗯,就是我在教堂受伤的那次那个……”

魏笑谦笑起来:“他都死了好久了,你怎么才记起他?”

呜……魏笑谦果然很可怕。

“……我也就是那么……随便一问。”顾小夕讷讷地说。

魏老爷子是最后出场的,跟顾小夕想象中的黑道大爷差了很多,跟电视剧里的也差多了。

那种老人仿佛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顾小夕惊讶地在吧台后面看着。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其实第一眼看上去和下午坐在大树下聊天的老人们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在黑道世界中呼风唤雨的魏家第一把手,魏家的当家人,没想到和那些老人一样。

魏笑语推着轮椅出来,看到顾小夕就向顾小夕招了招手,笑了一下。

顾小夕心里那个恨啊,这下全场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有些尴尬地往旁边蹭了蹭,那些人的注意力也立刻跟着他的身体往旁边看。

果然是在看我——顾小夕现在还不能露出愤怒的表情,只见魏笑语弯腰在老人耳边说了两句。

老人点了点头,吩咐旁边的人了几句话,然后就大厅里恢复了原来的气氛。那位老人再也没有向顾小夕看一眼。

顾小夕倒是看清楚那个老人的样子,想来年轻的时候是挺英俊的,五官也很深刻,眼窝很深,眼睛和魏笑语、魏笑谦一样是墨蓝­色­的。除此之外,他似乎一点黑道大家的风范也没有。

不过小说是小说,现实还是现实,在现实中,那么有气势的老人还是少的,更何况,叶隐于林的道理谁都懂。

不过老人一出现,魏笑谦就走开了,怎么说对顾小夕来说,还是这个比较重要。

魏笑谦和魏笑语都在老人身边,来的那些都是魏家本家的亲戚。

也许人老了就是喜欢热闹一些,不过顾小夕很快就发现,其实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顾小夕很快就明白,这些人其实并不是真正在聊天,而是再说另外一些事情。

顾小夕听不懂也不愿意去听,在这种场合下,知道的越多也越危险。

他支着下巴,正想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看魏笑语这个样子,摆脱起来倒是很麻烦。如果退回到原来的样子倒是不错,问题现在根本倒退不回去。

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昨天,自己想要离开的时候,魏笑语开枪了。这说明魏笑语宁可自己死掉,也不会让他离开自己身边的。

顾小夕嘲讽地扯扯嘴角,自己在上辈子从没有碰到过这样执着的人,可偏偏这辈子却碰到了这样的魏笑语。

也许魏笑语是自己上辈子梦想中的情人,但是现在不是……而且,从魏笑语的­性­格上来看,他也没有什么可塑­性­了,估计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

显然,靠司徒尚岚也行不通。对方帮不帮忙是一回事,现在魏笑语连魏家都搬出来了,虽然有些小题大做,不过自己却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

就这样呆在魏笑语身边……?其实也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坚持,而且如果坚持离开,估计自己马上就要去投胎了。

而且现在又有阿姨,又有老妈,万一死了,她们也没人照顾。如果运气再好一点,自己不小心又重生了,还要负责那一辈子的老人……天啊,这样想想也太可怕了。

所以现在也只能呆在魏笑语身边,坚持只有死路一条。自己没有任何背景,魏笑语真的想抓他,简直跟玩似的。

第四十一章

顾小夕越想越头疼,于是转身想离开这里回房间去算了,反正这边好像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顾小夕原本想上盘旋的楼梯去四楼的房间,想了想往大厅的另一个门走去。

门前的两个黑衣男人为他把门轻轻地打开。

漂亮的海底隧道出现在他面前。

门一关上,大厅里的说话声和音乐声一下子被隔绝开来。

顾小夕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只顾着往前走,现在可以好好看看了。

这条隧道下面竟然是悬空的,只能隐约看见底下的一块平面。因为海水中难以估计高度,顾小夕想下面应该就是二楼的餐厅顶。

真亏魏笑语有钱,要不然还真建不起来,水是很重的东西,而且每隔几天就要换水,不但要求尖端的建筑材料,更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电力。如果这间餐厅的创意是魏笑语提出的,那么看起来这个男人还是挺浪漫的。

不过魏家也将这家餐厅当做洗钱的地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小夕一边走一边看,走廊不算短,但是海中的世界十分迷人,顾小夕慢慢的走慢慢的看。

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他将门轻轻地推开,夜晚的海风吹过来,有种开阔的感觉,一扫顾小夕在聚会上的郁闷感。

海边的天空很高,夜晚星光灿烂,是在城市看不到的风景。

像这些地方,灰尘要比城市里少的多,所以就算几天不打扫也无所谓。

顾小夕走过去站在扶手旁边,看着远处的大海。

远处黑漆漆的,隐隐能看到海浪的反­射­以及一些微弱的光芒,大概是路过的轮船。

海风吹过来异样的舒服,现在虽然是冬季,但是已经快到新年了,海风也不冷。

顾小夕觉得很舒服,像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顾小夕并不讨厌魏笑语,相反,他还很喜欢魏笑语呆在一块。只不过魏笑语的身份太尴尬,那种另一个世界的身份本来就不是他想接触的。

如果自己刚烈一点,坚决不肯和黑道“同流合污”,也许会跳下去吧……顾小夕向下面看了一下。

这里是三楼的天台,往下望去黑漆漆的,看上去还真危险。

顾小夕现在很惜命。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值得自己用生命的代价去交换呢?顾小夕死过一次了。可是这种答案,即使死过一次也无法得出答案。

顾小夕只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心里都是不甘愿。他刚想改变生活,可是死亡就这样降临了,悄无声息,毫无征兆……

忽然,顾小夕呆住了,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那个声音很微弱,时隐时现,好像一下子在身边,一下子又飘地很远。

顾小夕回过身,靠在扶栏上仔细听着。

这一听还真把顾小夕吓出一身冷汗,仔细听的话,是一个女人的哭声。

那种声音很微弱,好像不愿意让人听见一样,被海风一吹,时有时无。

难道海边有鬼的传说是……真的?

顾小夕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他自己都是重生的灵魂。那么至少说明了一点,没有什么不可能……

顾小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

因为蓝­色­眼泪有些地方是不对外客开放的,所以像三楼的大厅或者四楼这样的地方都属于隐藏­性­的地方,而这个三楼天台似乎也是这样。

这里没有什么灯光,因为蓝­色­眼泪的外围几乎都是水,所以里面的灯光也照不到这里,而且这里也没有装照明设备,似乎晚上并没有打算利用这块地方……

顾小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黑道魏家那种杀人的事情肯定没少­干­,现在也许有人死不甘心……

顾小夕越想越担心,一步步地往通往海底隧道的门蹭过去。

刚伸手想推门,门竟然一下子开了,顾小夕立刻像猫一样,汗毛都竖了起来。

门里走出一个人,显然也没想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不过这个人比顾小夕镇定许多,用一种轻柔又惊讶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小夕?”

顾小夕愣了愣,因为海边要比别的地方亮一点,顾小夕发现推门进来的竟然是魏笑语。

“笑语……?”顾小夕也有些惊讶,随即立刻拉住魏笑语说,“快走快走……”

魏笑语将顾小夕抓在怀里,发现他身上凉凉的,仔细一看,竟然脸­色­发白。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魏笑语担心地看着怀里的少年。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顾小夕在魏笑语耳边小声的说。

顾小夕在魏笑语怀里的身体有些凉,但是耳边的气息却是热的,痒痒的,好像在挑逗一样,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

顾小夕不知道魏笑语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在魏笑语怀里喘不上气。

“……你走什么神呀,我和你说话听到了没有?”顾小夕推推他。

“什么?”魏笑语一脸茫然地看着顾小夕。

“……有鬼哭……”顾小夕在魏笑语耳边压低声音说。柔软的嘴­唇­几乎碰触到魏笑语的耳朵。

魏笑语是强烈按捺住冲动才理解了顾小夕的意思。

仔细听听的确是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噢,原来在这里,”魏笑语亲了顾小夕的额头,“原来我妹妹在这里。”

“你妹妹?”顾小夕惊讶地看着他,“魏又雪?”

“嗯,”魏笑语有些不舍得放开顾小夕的腰,走到天台上东张西望。

顾小夕站在门口,刚才一紧张忘记魏笑语怎么会突然出现,原来他是来找魏又雪的。

难道那个哭声是魏又雪?

顾小夕一时好奇,跟着魏笑语走过去。

果然在天台的右侧的桌子上,一个女孩子正趴在那里小声哭泣。

顾小夕当然一直都知道女孩子是非常容易哭泣的生物,尤其是这样年纪的女孩子。

不过一开始,顾小夕没有将魏又雪划到这一类。事实上,顾小夕已经将魏家一­干­人等都划入了非人类的范围了。

先不要说魏笑谦,魏笑语也是高危险人物,而且从昨天看起来,危险等级还不低于魏笑谦。那么作为他们的妹妹,估计也不能算是什么正常人类,毕竟生长环境会影响人的一生,所以顾小夕早就觉得魏又雪也是那种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人类了。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她会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哭泣。

因为天台很黑,顾小夕也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人正在哭,加上魏又雪趴着哭,极力压制自己的哭

声,才会给顾小夕一种灵异的感觉。

顾小夕看到魏笑语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老头子让你过去。”

魏又雪没有再抑制哭声,抬起头来,看到她­精­致的妆容有些模糊——其实还是一张很年轻的脸。

“哥哥、哥哥……”魏又雪拉着魏笑语的手,“我不要去……我也不要嫁人……”

魏笑语没有说什么,摸摸魏又雪的头:“没有办法,小雪,这次谁也帮不了你。”

魏笑语的声音很温柔,但是魏又雪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顾小夕站在一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想轻轻地离开,但是魏笑语又伸手拉着他。顾小夕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没有再动。

魏笑语拿出手帕帮妹妹擦眼泪:“你已经任­性­了很多年,魏家里的人,都没有你那么幸福。”

“可是……”魏又雪的声音有些颤抖,抓住哥哥给自己擦眼泪的手,“我只想演戏,我别的什么也不要……”

魏笑语没有说什么,轻轻地给妹妹擦眼泪:“这次,真的谁也帮不了你。”

魏又雪听到这个愣了愣,随即又哭了出来。

顾小夕不太会安慰女孩子,但是也觉得魏又雪哭地很可怜。

顾小夕在叶秋生的时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在别人面前哭过。

也许那时候对任何人都有防备心理,连哭也无法哭的痛快。

顾小夕忽然有些羡慕魏又雪,哭的时候有这样一个哥哥陪伴着,能放心地哭……

魏又雪几乎是在用乞求的口气说话了:“哥哥,帮帮我,我想继续当演员,继续表演……我喜欢这个……”

顾小夕想起那天晚上的魏又雪,漂亮又自信,派对上请的都是演艺圈的名流。她站在那里,骄傲的像个公主。

顾小夕早就知道,魏又雪迟早有离开演艺圈的那一天,不会太远,因为她是魏家的人。只不过顾小夕没想到,这一天就是在今天。

魏又雪一直在哭,魏笑语的眼神很温柔,但是看不到怜悯和疼惜。魏笑语一定知道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天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谁也帮不了忙的时候。

“……小雪,我告诉过你,”魏笑语忽然叹息了一声,“我和笑谦只能帮你一时,你是魏家的女孩子,一定离不开魏家,现在老头子终于下定决心让你回来,我和笑谦都做不了什么了。”

魏又雪只是哭。

在顾小夕眼里的魏又雪,和她那两个哥哥不一样,是像花瓣一样柔软的生物,是水做的孩子,和普通的女孩一样怀有梦想的女孩。

第四十二章

魏又雪哭了很久,虽然眼睛肿了起来,不过看起来还是很可爱……

顾小夕想,要是魏又雪的粉丝看到偶像哭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做什么感想。或者, 他们的偶像即将离开影坛又会怎么样。

顾小夕自顾自得想着,因为无论怎么样,魏又雪的结局早就已经定了下来。

从她出生的时候开始,她注定锦衣玉食,衣食无忧,也注定与这种梦想无缘。

魏笑语说,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注定无法实现一些梦想,却能得到另一些补偿。

魏又雪哭着说,他不要那么多钱,只希望能继续做演员。

魏笑语没有劝她,也没有安慰几句,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顾小夕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放弃梦想什么的,他上辈子没有遇上过,这辈子也没有。

很少有人能一直追着梦想,或者连为什么活着都不知道。叶秋生追求的虚荣和金钱,顾小夕追求的是平静的生活。

而像魏又雪、魏笑语这些人,注定没有追求梦想的权利。

兄妹之间的对话少的可怜,但是顾小夕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叫宿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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