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这一纸信之后,苏扬抬起头,车窗外的天幕已经是一片淡淡的幽蓝之色。
远处的山脉和田庄,渐渐隐没在朦胧的夜色中,浅浅的轮廓在视线里缓缓后移。最后的一抹天光,还挣扎在人烟过处的地平线上。几颗稀疏的星,停留在天际,明灭着。
车厢内已经亮起了明黄|色的灯光。
苏扬看着车窗玻璃上反射出的淡淡人影,深呼吸了一口气。玻璃上,很快出现了一团白色的圆晕。
客车行驶进了一条隧道。
空旷的发动机回响声中,坐在左边位置上的李东尧此时已经醒了过来。他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然后揉了揉惺松的双眼。
“快到了么?”
“差不多,大概还有四十分钟样子。”
“几点了?”
“六点十分。”
“天黑了啊?”
“嗯。”
“不知不觉就睡了三个小时了,看来还真是困了。”东尧笑着说。
“怕不是昨晚让你睡了地板的原因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哈哈。”
苏扬扭过头看了东尧一眼,也笑了起来。这个时候,相比于之前的时刻,他们的心情已经轻松了好多。一连奔波劳碌了三个月的紧张生活,终于可以暂且告一段落——虽然暂停下来的原由和方式有那么些不尽如人意——此时的苏扬和李东尧,是迫切需要一段时间来放松一下自己的。
而对于身心俱已疲惫不堪的苏扬,尤其如此。
李东尧将双手靠在脑后,百无聊赖地观察起身边的乘客。目光在车内游荡了一圈之后,他注意到苏扬还捏在左手里的一页信纸。
“写给谁的?”
“啊?什么。”
“我是说,你又写信了?”
李东尧斜着视线,带有几分淡然地看着苏扬转过来的脸。他感觉到苏扬似乎又苍白了一些,尽管一直以来他的脸色都很白。可是,他之前的白是称之为白净也恰如其分的,而现在看上去,倒像是被凛冽的北风吹掉了原有的色彩和水分。
他的落寞和憔悴,只消一眼就能分明,连同着他目光里流淌出来的疲惫。
“给你那个女朋友的?”
“嗯。”
“不是前两天才回家的嘛!没有见上?”
苏扬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盯着隧道里一盏盏飞快划过眼睛的灯,没有答话。
“那想必是出了些小问题,闹了别扭来着?”
“哪里话!都不是。”
苏扬说完看向东尧,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稀松平常,布满平静。
“呵,我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李东尧仰着头望着车顶上的灯,撇了撇嘴说,“才见过面,却又要写信,可见你们两人感情之深。”
苏扬愣了稍许,慢慢收回刚才停留在东尧脸上的目光,垂眼盯着还捏在指间的那一页书信。随后,他的神色就一点点黯淡了下去,一如这个时间里迅速变得黑暗下去的天空。
他将这一张布满了自己笔迹的信纸,很快地折叠完毕,然后装进了一个崭新的白色信封里。
只是,这样的一封信,究竟该寄往何方。
洁白的信封上要写上的,是怎样的一个地址?是那一个在记忆里已经谙熟了无数遍的信箱,还是——仅仅那列开往天堂的火车才能够到达的那一个地方?
片刻之间,苏扬感到自己的眼睛就有些酸痛和模糊了起来。
可是,他还是在这一片渐渐氤氲而朦胧的视线里,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捏笔在信封上飞快地写下了一长串地址。
最后是——陆筱夏,收。
写完这些之后,苏扬将这封仅剩了邮票没贴的信同筱夏写给他的那一封信一起,装进了背包左侧的口袋里,拉上了银色的拉链。
客车出了隧道,再一次行驶进了墨蓝色的夜晚里。明亮的光线渐渐消隐在身后。
休息了几天后,韩诺感觉到身子明显轻松了许多,不再有那种疲乏的酸软随时随地从身体的某个部位冒出来。一连吃了三天的药,到今天,感冒似乎已经全好了。
早上起来,韩诺就觉得精神特别的好,张开眼睛后就再也荡然无存丝毫睡意。
站在盥洗室里刷牙时,她一边来回拖动着嘴里的牙刷,一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细看。脸颊上,渐渐恢复了些红润,看起来不再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窗外,阳光白亮。又是一个明媚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