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朦胧间,我感觉有人在床边蹲下,然后极其温柔地将自己散乱的发勾到耳后。
周围的空气熏染上阳光和薄荷的香气。
睁开眼睛,白衬衫上仍是那张清秀的脸庞。曾经无数次用记忆描摹的轮廓,此刻那么真实、那么清晰得呈现在眼前。
我有些恍惚地伸出手去碰触。浓郁的眉毛,内双的、仿佛深藏着许多秘密的眼睛,不很高却很坚挺的鼻梁,还有透着些许孩子气的嘴角。衬衣的袖子整齐地翻折至手肘,祼露出线条好看的小臂。
干净、温暖的感觉重叠起某个梦境——
光束神奇得一寸一寸凝结成少年的轮廓。在他的身上辉映一层晕光,似云雾弥留的时光,妖娆异常,却像随时都会飘散。
他说:“米夏,我用生命去交换你的18个愿望。现在,它们全都实现了。我就快消失了。”
我走到他面前,却看不清晰他的脸。镜头定格在白衬衣的领口……
真的只是梦境吗?
我猛然翻身坐起,却重重地砸上易子彦的脑袋。
终于,完全清醒了。
“易子彦,你怎么就这么灵异?!”
他突然地笑起来,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丫头,没大没小。我是好心上楼来叫你吃饭的。”
一时间,米夏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经过十年,眼前的他还是那个念着童话故事、总喜欢穿白色衬衣的子彦哥哥吗?
在那干净的眼神里,我却找不到怀疑。
可是,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实呢?还是周老爷子待我太好,给了我一个冗长而美好的春秋大梦?
他轻轻地敲我额头。“你的脑袋瓜里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怎么说神游就神游的!赶快起来,等吃了饭再睡。”
“哦。”我些许迟钝地回应他。
灯光柔和地洒满长方形餐桌,在杯盘上折射出绮丽的光晕。
我和米修各坐米永生一边。而对面是易子彦和他爸爸妈妈。
饭菜都是易妈妈和米修特意做的。米永生和易伯伯打下手。四个人忙活了一下午,额上沁出的汗水也未干透。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
米永生似乎心情很好,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
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幸福感,于是只能更卖力地去讲述我那平淡无奇,甚至些许乏味的十年。
葡萄酒很香很甜,一杯又一杯。每一根神经都开始活跃起来。
我说:“米永生,你那大嫂根本就不是什么贤惠的主。你压根没见过她杀鸡的样子,简直就在使屠龙刀似的!”
我说:“米永生,大伯早就没有当年的军人范儿了!就看琼瑶阿姨那些儿女情长、缠缠绵绵,也能把他整得梨花带雨的。”
我说:“米永生,第一次生理痛我还以为自己要死掉了。连遗嘱都拟好了!那时候存了1000多块钱都是留给你和米修的。”
我说:“男人还真就越老越有味道。只是米永生你太偏心了,怎么把好基因全给米修了呢?”
我说:“米永生,我真特别想你!”
那时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一声“爸爸”。似乎那个称呼早已遗落在好遥远的北极光里面。
他仍是好高兴,英俊的面孔笑得有些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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