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将那番怪风掀翻大架砸折秤杆的鬼话,嘎嘣溜脆声情并茂的讲述了一遍。
江彬放下双手,睁眼瞧向青砖地上放着的秤杆、秤砣,眼眸深处冷厉乍起即逝,似笑非笑道:“这倒是奇闻,不过,蒋百户前脚刚走,东八里堡就刮起怪风,似乎有些太巧了吧。”
“卑职也觉着是巧,不早不晚偏在蒋百总走后刮,卑职也觉着实在无辜。大人,这怪风来的实在突兀,卑职根本来不及反应。唉,天风毁损朝廷量具,虽非卑职之过,但卑职毕竟看护不周,有亏职守,因此斗胆来向大人请罪。”
江彬瞧着朱寿垂头丧气一副苦不堪言的德行,淡然道:“既是怪风所为,自去向蒋百户讲明,怎么跑到我这里来请罪?”
朱寿抬头瞧向江彬,白净稚秀的脸上堆起笑容,嘿嘿笑道:“卑职觉着蒋百总不会信卑职的话,弄个不好卑职会再多个欺哄上司的罪名,那卑职可就冤比窦娥了。”
江彬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那你又怎么敢肯定本官就信你这套鬼话?”
朱寿干脆道:“大人一定会信卑职的话,因为卑职对大人的忠心,大人知晓。因此就算卑职话里有不实之处,大人也知道卑职的苦衷。”
江彬微笑道:“你倒是越发乖巧了。”目光扫到案上放着的一封拆口的信函,微皱了一下眉,露出厌恶之色。
听江彬话里的味道,再瞧他的神色,朱寿知晓这次的冒险过关了。接下来就要见好就收了,弄巧成拙这种蠢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朱寿嘿嘿笑道:“卑职斗胆敢请大人示下。”
“来人。”
虚掩的房门闻声开启,守在门外的两名兵卒快步进来,躬身道:“请大人吩咐!”
江彬挥了一下手,一名兵卒躬身退了出去。
“去将余吏目唤来。”
“是。”兵卒转身快步出房,这次虚掩的房门合上了。
片刻,房门开启,一名年约三旬开外,黑瘦脸膛,淡眉豆眼,蓄着三绺鼠须,头戴展脚幞头,身穿素青色胸前练鹊补子官服,脚蹬黑面软靴的从九品吏目躬身而进,躬身道:“卑职余利本见过佥事大人。”
“互相打个招呼吧。”江彬点头道。
朱寿忙站起身,躬身施礼道:“东八里堡小旗朱寿见过余吏目。”
余吏目抱拳笑道:“不敢,朱小旗年少有为前程远大,就直呼利本大名吧。”说话间,豆眼微闪,扫了一眼地上的秤杆秤砣。
江彬挥手道:“客套话以后有得你们说。余吏目这事就交给你了,还有今后东八里堡商税上缴由你负责。记住了,只管收账。朱小旗的事办完后,去百户所与蒋百户知会一声,东八里堡的商税就不劳他们费心了。”
余利本淡眉微颤,躬身道:“卑职记下了。”
江彬瞧向朱寿,淡淡道:“回去好生当差,像今日这等浑蠢的话,本官不想再听到。”
朱寿白净略显稚嫩的脸上露出几许羞涩笑意,躬身道:“今儿是走投无路,才斗胆到大人这撞天钟。大人对卑职的恩德,卑职感激涕零。卑职保证下次来,一定是让大人开心的事。”
江彬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目光落在折断的秤杆和秤砣上:“这个就先放在这吧。”
“是。”
三人躬身退到门前,朱寿后侧一步,笑着恭请,余利本满脸堆笑,不再谦让,出了签押房。
签押房内又恢复了安静,江彬缓缓收回瞧着毁损量具的目光,冷哼了一声,眼神又落回案上那封信函上,两片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朱寿并不知晓,这封信函与自己有关。是景陵卫千户秦钟在回返景陵的路上所写,又命亲随即刻送至保安卫交予孟明哲。信的内容只有一个,就是讨要朱寿去给他当贴身亲随。
今早孟明哲拿着信函兴冲冲来找江彬,不想江彬看完信函,断然拒绝,口气极其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孟明哲从没见过江彬如此面冷,连自己都不给面子,既败兴又十分疑惑问其缘故。
江彬冷笑答复,朱寿是东八里堡一案的局中人。无论秦钟是何用意,让朱寿离开,都是自付把柄与他人的蠢事,因此绝不能让其离开咱们的控制。孟明哲默然片刻未发一言但神情有些古怪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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