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馆门前站立的两名身穿簇新圆领青布短衫长裤,脚蹬元宝布鞋,年约十六七,透显着精干之气的伙计瞧着停在门前的黑呢面平顶马车,等了片刻,车夫并不下车,车内也无人挑帘而出,都露出狐疑之色,又瞧向仰头瞧匾额的车夫朱寿。
苏州会馆在京城这百十家各省府会馆中那是拔头筹的,原因不言而喻,苏州那是江南膏腴富饶豪商富贾云集之地,文华藻渥士绅高门所居之乡,因此前来这苏州会馆的无一不是豪商鸿儒。
虽然成立之初是为江南和苏州籍商贾学儒以及江南地方官员们进京不愿在官驿憋居而由豪商士绅出资所建。但也不拘泥于本省本府,天下商贾学儒只要你掏得起银子,一概笑脸纳客。
可今儿瞧见这么个穷车羸马停在门前,车夫又这般古怪,伙计们不由不疑惑。
两名伙计互瞧了一眼,毕竟是在京城讨饭食,也是见过世面之人,更兼会馆规矩严厉,因此虽心里鄙视,但面上却没显露分毫。
同时轻点了下头,一名伙计转身进门,一名伙计迈步过来,未语先笑,虚拱了下手:“敢问这位公子您停车驻足鄙馆门前,不知是想留宿还是寻人?”
朱寿下车,笑着拱手:“小哥客气,在下从保安卫来,在贵馆停车驻足,是来找在贵馆客居的叫江禄的客人,小哥请代为通禀一声。”
伙计眼中飞快闪过果然如此之色,笑着问道:“敢问公子名姓,小的也好代为通禀。”
“朱寿。”
“公子请稍候。”伙计转身小跑进入馆内。
片刻,伙计引着三人出了馆门,看穿着,一主二仆。
两名身穿青布直裰的仆人在后,瞧精气神和脚下沉稳,朱寿看出是练家子。
头前这人头戴花哨凌云巾,年约近三旬,清瘦脸颊,淡眉大眼,圆鼻头,上唇留着淡青的八字胡,尖下颏,身穿湖绸绣团花长衫,走动间露出黑面薄底软靴。
“你叫朱寿,从保安卫来?”江禄瞧着朱寿,有些疑惑的问道。
朱寿笑着拱手,从怀里掏出信件递了过去。
江禄接过撕开封口,抽出笺纸,目光飞快扫视,脸色微变,急忙将信笺收好揣入怀内,脸上已露出亲切的笑容,拱手道:“哎呀,原来是表弟,这多年未见,竟认不出来了,刚才多有失礼,表弟勿怪,快请。”
“我车里的货?”
“你们两个将朱公子所带的货品搬到我房内。”
两名仆人跳上车,片刻,一大一小两只木箱搬了出来,朱寿瞧着两名仆人抱着箱子走向馆门,这才微笑颔首和江禄跟随着进入馆内。
门内大堂宽敞,地面铺着波斯进口极富异域情调图案的羊毛地毯,九曲洄殇的红木梁顶悬挂着十余盏精美的宫灯将大堂辉映的亮如白昼,二十余张仿汉晋风韵的红木长几极有格调品位的摆放其间,有几席客人席团而坐,酒兴正酣的说笑交谈着。
大堂左侧靠近柜台前不远处红木楼梯直通二楼,擦抹的能照出人影的柜台翻板抬起,头戴汉阳巾,身穿苏绸暗花长袍,腰间系着乌角锦带,年约四旬开外,留着三绺黑亮长髯,一脸儒生书卷气的会馆掌柜含笑抱拳迎了过来。
江禄笑着拱手道:“卫馆主……”
会馆掌柜忙笑着摆手:“乾仁老弟又在羞臊我的面皮,我说过多次了,会馆自有东家,延礼只是受聘忝为掌柜,乾仁老弟可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若哪日真让东家听闻,乾仁老弟你这可是要砸我的饭碗喽。”
会馆掌柜卫延礼笑着拱手瞧向朱寿:“乾仁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还不代为介绍一下这位公子。”
江禄笑道:“这是我娘家的表弟,叫朱寿,这次进京谈笔生意,哎,我说你这个贪财的老东西,我才回过神来,放心,少不了你的银子,我隔壁那间房不是昨儿空下了吗,我要了,这回满意了吧。”
卫延礼眉开眼笑道:“乾仁老弟这话可将延礼说得委实不堪了,明晚顺天府何通判在一品居的花酒,我的份子钱可得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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