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并没起身,惬意的伸了下懒腰,如丝微凉的夜风拂面,脸上露出舒服的笑意,抬眼瞧着圆月与鱼肚白同现的天空,突然沉声问道:“今儿这朝会你们怎么看?”
已躬身肃立在御书案旁的刘瑾和谷大用、张永三人互瞧了一眼,谷大用陪笑道:“主子就是主子,您今儿一番微露天子气绵里藏针的话,吓得刘健、谢迁、李东阳他们都不敢再开口了。”
正德笑了一下,依旧抬眼瞧着天。三人又瞧了一眼,知道这话没说到正德心里。张永笑着躬身道:“奴才心里觉着有点怪。”
“哦?怪在何处?”
“主子恕罪,奴才偷瞧了今儿朝会的奏本,这些奏本有旧事重提盐商谭景清勾结中官沮坏盐政的,有弹劾保国公征虏将军朱晖冒领军功的,有弹劾两位国舅爷强行圈占良田私改草场的,有京畿皇庄留守中官不法,内宦校尉人员太多,户部请求裁撤的……还有,”张永突然含糊停住话语,有些心虚的瞧向正德。
“张永,在主子面前,有什么就说什么,咱们这些奴才都是主子万岁爷的狗,无论什么事瞒谁都不能瞒主子。”刘瑾Сhā言道。
“是,奴才愚钝。”
正德笑了,收回望着越来越见发白的天色,悠悠道:“你不是愚钝,是心里害怕。那些奏本是打着直谏的名头,嘲讽朕宠幸你们这些奴才的。”刘瑾三人都躬身肃穆,谁都没敢说什么。
正德又伸了个懒腰,淡淡道:“怎么停了,朕还没听出怪在哪呢。”
“是,除了那些各地呈报的天灾之类的奏本外,奴才刚说的这些奏本有内阁另两位阁臣单独上的,也有通政司汇总呈交内阁上的,还有都察院六科廊那些言官们单独或联名上的。可让奴才奇怪的是,除了刘阁老奏了一本外,主子再问,竟全都缄默,今儿是朝会,在京六品以上官员基本都到了,虽是惯例,朝会上并由内阁三位阁老代为陈奏,可也不禁着言官们单独上奏。可主子您也瞧到了,平日左一本又一本,嚷嚷着敢为天下先的那些自诩为天下为主子敢言直谏的御史言官们竟全都哑了音,因此奴才觉着今儿这朝会有些怪。”
张永微蹙眉心,话音低沉透着点沙哑,却极好地把握着说话的节奏,不疾不徐,每个字都清楚的送进正德耳中。一旁躬身肃立的刘瑾,眼眸深处闪过佩服兼有些嫉妒的神色。
话音落下,奉天门又陷入寂静,只有如丝晨风兴奋地不时戏弄吹散丹樨上的袅袅青烟,温柔的拂过正德与几名内宦的耳旁脸颊以及身上的袍袖袂角。
修长白皙的手指沿着盖碗上面的窝轻轻转动着,正德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们对刘健的奏本怎么看?”
谷大用率先说道:“狂悖!”
张永犹豫了一下:“公论。”谷大用一愣,疑惑不解的瞧向张永。
正德眼神瞧向刘瑾,微笑道:“平常就属你话多,怎么今儿倒弄起乖巧来了。”
刘瑾抿嘴笑道:“回主子,他两人将奴才的心里话都说了,所以奴才就没话回主子了。”
正德微眯眼,慢慢说道:“他们的狂悖就在于他们欺朕年幼,想替朕做主。可这个家是朕的,不是他们的。他们想反客为主,朕能答应否?先帝性子柔弱,身子骨也不是太好,精力不济,因此难免被他们所欺瞒,可朕不是先帝,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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