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平静地接过签走出内殿，把签递给净空：“请大师为小女子解签。大师方才所言心结还需自身解，但小女迷茫心结缘何而来，但求大师指点迷津。”
净空放下笔接签，才看一眼便身躯微抖，接着急扫夕颜一眼，再开口，声音已失了原来的平静：“凤还巢！听闻巢州刺史之女降生之时有紫气聚集，原来却是凤还巢。恕净空直言，施主命格贵不可言，非人力可胜，施主之心结不解也罢。顺应天命可安享富贵，若定要胜天，愁苦揪心必将缠绕一生。更何况，顺与逆终是殊途同归，逃不得这凤还巢之命。”
夕颜一愣，天意难违吗？殊途同归吗？如何挣扎都是徒然？夕欢在一旁听得心惊，再看姐姐神色恍惚，不由心痛不已，忙怒道：“谁说天命不可违？愚公移山是否违天？沉香劈山救母是否逆天而行？”说完把自己抽到的那支签扔在案桌上，抓起案上宣纸撕破一角，浸入砚台中，宣纸瞬间蕴满了墨汁。夕欢笑道：“你瞧，纸本清白，不也让我弄成了黑色，枉你日夜参禅，却参不透世间命数，可逆！”
净空回复了平静，微微闭目，笑看夕欢举动，说：“签已解，施主请回吧。”说完执笔继续抄经。夕颜心绪纷扰，伏了伏身道：“谢大师开解。”说完举步离开。夕欢轻哼一声喊着：“玲珑、绿丝，回府。”便紧跟夕颜出殿。
才至殿门，忽听得净空一声急吼：“帝王燕！这支签可是那位白衣施主所抽？”夕颜回首，见净空手执夕欢扔在桌上的签，面色疾厉，周身颤抖，不由大感诧异。夕欢斜睨一眼不在意地答道：“那签是我为姐姐抽的，如何？是否又是天命难为？”
净空怔怔看着夕欢，夕颜恍然在净空眼中看到了慌乱，尽管那丝慌乱转瞬而逝。“天命可逆？为姐所抽？”净空茫然而反复地叨念着这两句话，半晌仰天大笑：“帝王燕出，江山危难。却不曾想帝王燕与凤还巢均系一人。天命如此！天命如此！净空参禅半生，却不知命格原可变化。哈哈！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施主若是想抗天命，便一试罢。”净空言毕，扬笑而去，留下殿内众人面面相觑。悟言面色惨白，想他跟随净空多时，定是没见过净空如此失态。
夕欢一跺脚，拉着夕颜走出大殿，嘴里怒骂：“这老僧怕是参禅参入魔了，什么帝王燕江山危，姐姐，别听他胡言乱语。”夕颜勉强一笑，嗔道：“就你话多，姐姐也没放心上。”说完捋了捋衣袖定定神，唤玲珑招来轿夫，上轿回府。
本想忘却净空禅师之言，岂料，是夜，夕颜梦魇缠身，生生惊出一身冷汗。披衣起身，却发现夜雨淅沥，想是玲珑在自己睡后早已体贴地掩好了窗，雨声未入梦。夕颜再无睡意，推窗倚身，雨打芭蕉，凄凄入耳的却是净空今日之言“顺应天命可安享富贵，若定要胜天，愁苦揪心必将缠绕一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施主若是相抗天命，便一试罢”。
越想心绪越紊乱，怎么也想不透净空两句话的含义，不由愁绪上眉，哀哀吟道：“雨打芭蕉叶带愁，心同新月向人羞。馨兰意望香嗟短，迷雾遥看梦也留。何谓天命？雨打芭蕉、露停荷瓣、水没尘土看似道不同，却也是殊途同归，终究无影无踪。”
玲珑听到房内有声响，揉着睡眼走入屋内，一看夕颜立在窗边不由睡意全醒，急急拉过夕颜：“小姐，当心夜雨伤身。”说完忙把窗掩上。
夕颜闷闷道：“玲珑，给我沏杯茶吧，这恶梦甚是恼人，我这心犹自怦怦乱跳。”玲珑心疼地沏了杯菩提：“小姐快喝吧，菩提安神。”
夕颜叹息：“玲珑你可是自我5岁时便伴我左右？”玲珑答：“是，小姐5岁时，我与绿丝便服侍小姐二人至今。”夕颜啜了口茶，茶香满口，莫名便心安了。顿了顿复又问：“玲珑你可信命？”
“小姐还在想着今日净空大师的签解吗？奴婢认为佛家之言信则有不信则无，何必伤神。”夕颜笑睨玲珑一眼：“哦？你倒看得开，我大你一岁却不如你通透。”玲珑腼腆一笑：“小姐又拿奴婢取笑，奴婢不知佛家之言，只知安于本份，服侍好小姐便是我的命，若不然怎的不是小姐服侍奴婢呢？各人各命，强求不得。能违天命者又有几人，至少不是奴婢这等凡胎。小姐也莫再伤神，该沾沾二小姐的性子，那会活得痛快些。”
夕颜轻轻执起玲珑的手说：“外人皆言你是服侍我的奴婢，只有我心明了，夕欢和你随我一起长大，夕欢是我姐妹，你又何尝不是。这些年你替我把里外都打点得妥妥当当，这份感激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若我真躲不过入宫的命，你便留在凌家，待到及笄，我定叫爹爹为你寻户好人家。”
玲珑一听，急得跪下，泫然欲泣：“小姐说哪的话，小姐与玲珑这十年的情谊玲珑岂不知。后宫是非多，若小姐只身入宫，奴婢如何安心嫁人。小姐若弃奴婢，奴婢不依。”
夕颜扶起玲珑轻拭去她脸上泪珠：“傻丫头，连你也知道后宫是非多，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与我立于这纷扰之地。”玲珑一听刷地又跪下：“今夜小姐不答应玲珑，玲珑便跪地不起。”
夕颜微怔，终是叹息道：“罢了，你起来吧，我答应便是，怕只怕以后你会后悔今夜的选择。”玲珑起身抽泣着说：“玲珑不后悔。”
夕颜倦倦地抬手道：“你也累了，下去睡吧。我也乏了。或许如你所言，各安天命，何苦伤神。”玲珑擦干泪水说：“小姐能这样想就好。”说完麻利地铺好床被，再点上檀香，轻轻退下了。
许是檀香的作用，这一觉竟睡得分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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