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要与颛喾行膳,欢儿着实折腾许久方才选定衣裳,化好妆容。待出殿行至泪竹时,前廷已悠悠传来下朝的鼓声。
夕欢听得鼓声,面色立急:“糟了,此去还得花一刻钟的时辰,岂不得让皇上等咱们了?”话说着,脚下步子竟似要疾奔。
夕颜轻笑,拉住她嗔道:“顾着皇上便不顾你肚里的皇子了么?放心罢,皇上从前廷回来也要些脚程。”
夕欢面一红,低头望向腹面:“这家伙真不省心,此刻做什么都得小心冀冀,这些时日欢儿一见油腻腹中便翻滚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若知怀他如此辛苦,当初便不该要他。”
话说得很是委屈,但言语间的幸福却又分明溢得满当当,夕颜目光轻掠,浅浅落于欢儿腹上又立时别眼,一时难言心头五味,唇轻张,却是一句场面话:“又说傻话了不是。”
话出口,心怔然,原来……面对情爱,不论何者都难逃狭隘。原来一生一世一双人依旧是自己心底不可磨灭的印迹,便是对欢儿,自己亦无法做到坦然。
穿过九曲回廊,清晰可闻荷塘冰裂雪融的清香,挥散的水气轻浅氤氲于塘面和回廊,恍若人间仙境。水雾后款款立着一个粉青身影,近看,却是陈婕妤。
陈婕妤品级虽比欢儿低,却是远高于自己,礼数自不可避。是以,夕颜轻身伏礼:“淳宝林给陈婕妤请安。”
静望荷塘出神的陈婕妤侧目,本还闲散的目光在见到欢儿后骤聚,眸中突升的寒意堪比荷塘碎冰。轻“嗯”一声接礼后,陈婕妤亦微微向夕欢屈膝,缓声道:“见过福充仪。”
本平缓圆润的声音因着那眸中凝着的寒气,让人入耳亦觉分外冰冷。夕颜悄悄打量陈婕妤,心中疑虑顿起。
夕欢微微挺身,点头轻道:“陈姐姐怎与我多礼,塘边湿气重,姐姐应多加衣裳以免风寒侵身才是。”
陈婕妤听得夕欢以如此亲热的称呼相待,嘴角轻掠过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答:“谢福充仪关心。”一声“福充仪”生生把夕欢欲拉近的距离又分开,未再有下言分明是不愿再与夕欢多言。
如此尴尬之境,夕欢却只是面色微愠,并未发作道:“既如此,妹妹还要与姐姐同去陪皇上行早膳,便不与陈姐姐多聊了。”
行出许远,夕颜回首,陈婕妤隐约于水气中的身影分明面朝于此,迷蒙的水烟中那抹犀利的目光一直追寻而至,便是触上自己的回望,亦不曾偏离半分。
一丝怪异弥上心头,夕颜蹙眉道:“欢儿与陈婕妤之间是否有过不快?”
夕欢眉一挑:“欢儿想与她起嫌隙也得有往来才行罢。这陈婕妤一向孤僻,不得宠便罢,还不喜与人往来。姐姐忘了咱初入宫时的册封宴了么,她被林婉诬指,却仍是一副傲然处之的态度,这样的心性,除了林婉这等惟恐天下不乱之人,谁又愿去招惹。她方才的冷漠并非对欢儿一人,便是换了皇后,她亦是这般模样。”
夕颜闻言,略略点头,再回首,陈婕妤的身影已无踪可觅,或者真是自己多心,误解了那冷若冰霜的目光。这清冷难近的性子,怕也是根本不屑痴缠这尘世纷扰的罢。
因着遇上陈婕妤,路上搁了些时辰,待步入怡心宫,颛喾已换了朝服,一身绛紫便服坐于棋台边举棋踌躇,对座,肃亲王白衣银缎,一脸闲适。
见两人入殿,颛喾朝夕颜展笑:“颜儿来了,快来替朕瞧瞧如何落子,皇弟行棋果真滴水不露。”
颛喾声落,夕欢面上笑颜顿滞,一丝赧色急速上脸,本欲朝颛喾迈出的步子被生生收回,微微轻掀的裙裾霎时又归于平静。
夕颜立于欢儿身旁,这丝缕轻变悉数落入眸中,一时心生酸楚。
抬眼看着颛喾,夕颜轻道:“皇上,论棋艺欢儿更胜颜儿一筹,你让颜儿替你布局,分明是有意看笑话,您该让欢儿为您出谋献策啊。”
颛喾闻言,眼风疾扫过夕颜面庞,本笑意满满的眸眼立时多了几分不悦,但只须臾便又抹去,转目看着夕欢缓声道:“既如此,欢儿便给朕当回军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