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
第一章
晕黄的灯光,一面玻璃橱窗照映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路过的街人原以为是镜子反射,走
了两步,才又惊觉回头。
两姐妹噗哧一笑,神情、笑容皆是如出一辙的美丽。没错!她们是双胞胎,同年同月同日生
的孪生姐妹,夏苹和夏,芳龄二十。
双胞胎很常见,但长得这么相像的美人胚子,就不多见了。
两姐妹坐在临窗的位子,品尝咖啡、闲话家常,若要区分她们,便要注意瞧她们水汪汪的大
眼睛:老大夏苹的眼睛一单一双,不像妹妹的双眼皮两只都很均匀,睫毛也较卷翘,比姐姐
看起来更加明亮有神。
“你安心去日本啦!学费我帮你出。”夏苹拿起精致的咖啡杯,优雅地喝了一口。
夏睁大美眸。“你确定吗?”
她一心向往到日本学画画,这是她从小的梦想,与她最要好的高中女同学,已经先去日本一
年了,这次回国时,又鼓吹她一定要去日本这个高科技国家见识一下。
夏非常心动,便和姐姐商量这件事。
她们的母亲早死,父亲经营婚纱摄影公司,本来家境还不错,却因父亲贪心,融资买股票,
适逢景气不好,股市大崩盘,辛苦赚来的钱,血本无归,又付不起融资的贷款,进而拖垮了
婚纱摄影公司,连员工薪水都付不出,关门大吉之后,一些债权人不甘心,上法院按铃申告
,求偿金额高达上百万,父亲失意之余,竟因酒后驾车肇事而亡,还得赔那个被撞的倒霉鬼
一百万。
姐妹俩那时才高三,家无房契、地契,哪有钱赔人家?虽然说法律明文规定,可以抛弃继承
,免负担父亲的债务,可那些可怜的债权人说得口沫横飞,被撞的倒霉鬼拄着拐杖而来时,
她们不得不正视他们的痛苦与损失。
不赔?良心上说得过去吗?
身为姐姐的夏苹毅然选择休学,自己扛起家计,让妹妹继续学业,夏念完高中后,担心姐
姐的负担太重,所以就到工厂担任会计,两姐妹赚的钱都拿去赔偿人家。
为了更快赚到钱,夏苹牺牲了年轻的肉体,但是她不想过生张熟魏的日子,因此目标锁定富
商,美貌年轻是她最大的本钱,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竟也不少,短短两年,她就还清了所
有的债务,但是她知道夏一定会反对,因此决心瞒她到底。
自己已经没前途可言,但妹妹不同,她从小聪明好学,书读得比她这个姐姐好,而且有绘画
天分,不继续读书太可惜了。送她出国留学,还可以防止夏知道她的秘密。
打定主意,夏苹开始怂恿她出国。
“你尽管放心去日本,我每个月寄一万元生活费给你,你在那边也可以打工赚点学费。”
“姐,你有钱吗?”夏怀疑地,姐姐每次都说可以跟老板预支薪水,天底下有这么慷慨的
老板吗?
夏苹神秘地眯眼一笑。“有啦!有啦!穷则变,变则通嘛!”
“可是……”夏虽心动,却不能不顾及现实。
“你如果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老的时候可会后悔!”夏苹恫吓她,她太了解妹妹的个性,做
事容易犹豫不决,总要旁人鞭策她。
夏灵机一动,从口袋摸出一个十元铜币。“就拿这个做决定,正面就去日本,反面就留下
来。”
铜板在桌面转动着,银光迅速兜转——
夏苹和夏专注地盯着它落下的那一面——
当铜币终于静止时,夏苹笑着叫出声:
“哈!是人头,你去定了!”
???
两年后
日本东京
地铁成了夏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每天搭乘它,赶着去上课、去打工。
日本人走路都很快,生活忙碌是他们的民族性,她跟着人潮,迅速通过无人的自动检票口,
治道设有商店街,供路人休憩、饮食。
夏看看腕表,时间紧迫,她不敢稍做停留。
出了地铁,人潮从四面八方散去,地铁的出口多半有百货公司,而且一间接着一间相连,吸
引人潮。
天空一片阴霾,下着细丝、带点寒意的小雨,入秋了,天气变凉不少。
人人撑起了五颜六色的伞,踩过湿濂洒的地面,尽管是雨天,人们的脚步依然很快,尤其是
接近晚餐时间,有人赶着回到温暖的家,也有人像她一样赶着去打工。
夏的伞是透明的塑胶伞,不少人使用这种伞,因为价格便宜,如果弄丢了,也不会特别回
头找伞,就当做送给下一个使用者,有时候也捡别人留下来的伞来用。
香烟和饮料的贩卖机,每隔几步就装设了一台,夏止住脚步,买了杯热腾腾的咖啡来喝,
借着热咖啡,暖和一下身体。
她瑟缩着身子,掌心紧紧包握住那杯热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轻啜,怕烫舌。
雨似乎有愈下愈大的倾向,她往店廊里靠,先收起了伞,打算歇一下腿,喝完咖啡再走。
这时已有一个男人站在那家店廊躲雨,他蹙着眉峰,有些着急,单手斜Сhā在裤袋,仰望绵绵
不绝的细雨。
两个陌生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避雨,男的俊,女的俏,自然都注意到彼此,但互不相识的情
况下,两人默默无语,并不搭腔。
男人似乎再没耐性等雨停,他走出店廊,想冒雨冲过斑马线,到对面街道去。
夏看见他这个举动,心生不忍,反正自己只要沿着店廊走到底,便是她打工的地方,不需
要用到伞,就当作是做件好事吧!
她鼓足勇气,不局限于男女之分,撑起伞,走上前。
宋信刚讶异有人从背后为他遮雨,他惊愕地转头,发现是那个长得很秀气的女孩子,她微微
颔首浅笑,用着不甚流利的日文说:
“这把伞给你用。”
“呃,谢谢。”他回以日文,心中流过一股暖流,直觉这个女孩子好温柔。
夏被他深邃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么主动借伞给人家,会不会引起误会啊?
她腼腆地急步离去,一颗心狂乱地跳着……
“小姐,喂,小姐……”宋信刚急急呼唤她,她却没有听见,消失在他的视线外。
绿灯亮了,他手中握着她给的雨伞,迟疑了一下,越过斑马线。
听她的口音不像是日本人,会是和他一样飘洋过海的台湾人吗?
这把伞该怎么还给她?
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她秀丽的容颜,却已深镌在他的脑海。
希望有一天能再遇见她。
???
日本帝国大厦
晶亮的黑面玻璃帷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这里的每一层楼都是龙盘虎踞的企业机构,出入皆是社会顶尖份子。
宋信刚立于长桌前端,表情严肃而认真,油亮旁分的黑发,整齐伏贴于头颅,两道苍劲浓密
的剑眉,蕴藏着他内敛、沉稳的个性。
他才二十八岁,但浑身所散发出来的王者气势,却教底下的日本部属,不敢小观,尤其他一
口字正腔圆的日语,更让人心悦臣服。
一个台湾人能把日文讲得这么好,听说无碍,实在不简单。
其实宋信刚的日文能说得这么好,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从小疼爱他的祖母就是日本人,再
加上父亲后天的训练,使得他年纪轻轻,便有大将之风。
他是宋家的独子,将来宋氏集团理所当然由他掌管。这两年,宋氏总裁宋振明也有意放手给
惟一的儿子去经营他苦心打下的江山。
“如何提升水产营余,各位还有没有什么意见?”宋信刚锐利的眼眸,扫视在座八位高层主
管。
现场一片沉默,他显然不是很满意,挑起了浓眉,空气仿佛压缩出一股窒息的压迫感。
他沉声道:“日本的水产市场已经呈现饱和状态,我有意引进台湾,以新鲜的海产和低廉的
价格,在台北开设大卖场。”
这几年他观察台湾和日本的市场,认为水产市场在台湾仍有潜质,景气再不好,人总是要吃
吧!若是以活海鲜、薄利多销的方式,必可吸引人潮。
八位主管皆点头认可,在总经理面前,他们的睿智似乎无从发挥、消弭无踪。
宋信刚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台湾的水产人才缺乏,必须调两位主管前往协助,为求公平起见,以轮流的方式,公
司会有津贴补助,你们一人交一份企划书,三天内呈交上来。”
“三天?”众人张口惊讶,时间未免太短了,而且又要离乡背井,心里真是千百个不愿意。
“有异议吗?”他的鹰眸眯成一条狭缝,洞悉这些日本人的心思。
没有人敢吭一声,谁教他是上司,大家只有哑巴吃黄莲。
“很好,散会。”他颔首,挟着天生掠夺者的气息,阔步离去。
女秘书收起会议报告,也紧接着他的步伐,安排下一个视察的路线。
宋信刚这次来日本洽公,大约停留三个月,每天的行程都很紧凑。
对宋信刚而言,时间就是金钱,他甚至忙得没时间交女朋友。
祖母在世时,一直期待他早日成家、生个曾孙子,可惜这个愿望,没有实现,祖母一年前撒
手人寰,他才深深地感到遗憾。
其实找个女人传宗接代很简单,但是他不想要没有爱的婚姻,所以母亲给他安排的相亲,他
也都敬谢不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