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想买一部手机。
牛二想买手机,并不是自己真的需要这个现代化的通讯工具。牛二只是一个偏僻山区的村主任,对外联系有限,对内联系只要在村里的大喇叭里吼一声,就完全解决问题了。牛二需要它,只是因为胡龙胡支书已经有了手机。胡支书的手机是他做村长的最后一年,用公款买的。这一点,牛二做牛家湾村民组组长的时候,就很清楚。胡支书有了手机,但他使用的时候同样不多。可在开会时,却喜欢把它掏出来,摆在自己面前,讲几句话,就去瞅一眼液晶屏幕,好像那黑色玻璃屏里,会走出一个露胳膊露腿的美女似的,扯得大家的眼球也像星星跟着月亮走一样地转动。不开会时,他就把它装进皮带上的皮套子里,走几步按一下,走几步再按一下,好像那铁疙瘩会飞了出来一样。牛二看见胡支书按手机的动作,就想起电影里那些歪戴帽子斜穿衣的国民党军官腰间挎的盒子炮。牛二想:猪鼻子Сhā葱——装象,芝麻绿豆大个官,用什么手机嘛,也不嫌硌得慌!想是这么想,但当胡支书把手机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或在路上当着他们的面按腰里那玩意儿的时候,牛二心里还是像有一根鸡毛掠过,要痒痒好一阵。
后来,村会计刘晓玲也有了一部手机。刘晓玲的手机听说是她城里那个当官的亲戚送她的,只有半块豆腐干大,机壳红红的,就像刘晓玲的脸蛋一样,很好看。开会的时候,刘晓玲也学胡支书的样,把它摆在自己面前。因为是红色的,所以摆在会议桌上,就像把太阳摘下来搁在了那里,特别扎眼。刘晓玲的同学多,电话比胡支书多,有时候胡支书讲着讲着,刘晓玲的电话来了。刘晓玲设的是震动,电话一来,手机就像有人赶着,“嘟嘟嘟”地在桌子上打着转。这时候,连胡支书都要停下话,眼睛跟着那放“哑屁”的玩意儿转。不开会的时候,刘晓玲也把它装进袋子里,不过不是那种皮匣子,而是一个天蓝色的布袋子,上面还绣着两朵腊梅,挂在自己胸前,走路时,后面ρi股一扭一扭,前面手机一甩一甩,煞是配合默契。
这时候,牛二就觉得自己也该有部手机了。不是用不用得着的问题,而是牛二觉得他没有跟上时代发展。支部书记用上了手机,会计也用上了手机,他们都现代化了。可他这个一村之长,还没有现代化。没有现代化,他还像村长吗?
本来,现在是信息社会了,城里捡垃圾的人,腰里都别上了手机。村长牛二想“现代化”,也没什么奇怪的,进城去买一部手机“武装”起来就是了。可牛二不想自己掏钱“武装”。他进城去看过,一部手机一千多元。一千多元是什么概念?就是家里两头大肥猪的价钱!两头大肥猪又是什么概念?就是老婆田桂花起早睡晚,一瓢食一瓢水地辛苦一年的结果。牛二不愿牺牲家里两头肥猪的代价来自我武装。再说,他是一村之长,好歹也是公家人,既是公家人,公家给“武装”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还有,前面的人勾腰,后面的人作揖,历史的经验总是值得借鉴的。胡支书能用公款买手机,我就不能用公款买?牛二经过这么一番推理、演绎和归纳,就觉得用村里的钱为自己配备一部现代化的通讯工具,使自己成为“现代化”的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既然牛二觉得用公款为自己配备一部手机,是理所当然的事,那么,他去买一部就是了。因为他是村长,管着村里的财务大权,想买什么不容易?可是,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尽管他是村长,可他前面还有一个胡龙胡支书。胡支书是管一切的,反过来说,牛村长的一切都是被胡支书管着的。因此,牛二不能想“现代化”就“现代化”,他得征得胡支书同意,否则,胡支书随便找个借口,不让刘晓玲给报销,就像他过去做村民代表时,在当时的胡村长、今天的胡支书的授意下,不给李支书报销他去探望老领导的开支一样,他就没法跨进“现代化”的大门。所以,牛二要想用村里的公款买手机实现“现代化”,就首先得迈过胡支书这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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