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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什么?”我大惑不解。

“金太太,这件事可大可小,故此我请你来,看你有什么主意?”

我想我定是答得傻瓜兮兮的:

“罗律师,我会有什么主意呢?我根本还未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罗本堂又作了那个把眼镜托高的手势,然后说:

“金耀晖还未成年,他当然需要监护人,这监护人一般由他的近亲担任。换言之,在他未成年之前,监护人除了照顾他起居饮食之外,还有权对他的产业支配,代策代行。”

罗律师的解释,已经一语中的了。

我立即惊呼:

“金旭晖不是想照顾他弟弟,他只是想拥有支配财产的权益。”

罗律师没有答话。身为律师,他不可能胡乱附和客人的推断,只可以按道理向我分析。

“金太太,你一向提携着你的小叔子,如今金旭晖先生提出了这个要求,如果你不反对,就势在必行了。”

“我当然反对,耀晖一向跟在我身边。事实上、自他父母双亡之后,照顾他的就只我一人。为什么金旭晖不在未有遗产可领的时候,去照顾他小弟?候到今时今日,才来争着照应,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金太太,请冷静一点。”

罗本堂律师的确有理由这么说我,无疑我是越说越激动了。

实实在在是始料不及的一回事。

我不禁吁了长长的一口气,倚在椅背,很有点欲哭无泪,茫然无措。

我不明白,金旭晖对才仅仅是个成年人,怎么可能在脑海里有那么多鬼主意?

小至把房屋顶手费拿掉,取走所有现金,教我们这班孤儿寡­妇­差一点点就无家可归。

大至如今利用血缘关系,去进行他控制金家产业的­阴­谋。

显而易见,如果金旭晖能同时掌管金耀晖的产业,那么三分之二的财权在他手上,就很可以控制永隆行及其他地产的发展了。

我并不知道有些人的天才很可以发展在不正当不正常的歪行上来。

“金太太,请听我向你解释。你如果要跟金旭晖争夺金耀晖的抚养监护权,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的。最低限度,金耀晖一直跟在你身边,由你打理。”

我慌忙Сhā嘴,道:

“还有,我相信耀晖一定反对。”

“他还未到成年,个人意愿不能起作用,总得要看法庭如何判决。”

“罗律师,那么说,我们是要为耀晖的监护权,而对簿公堂了。”

“这并不是稀奇的事,除非你们其中一方肯让步。事实上,金旭晖是兄长,你是大嫂,两房都有关系,没有任何一方是胜券在握。不过,金旭晖先生是决定回港来与你硬拼了。”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争夺这个监护权。”

当晚回到家去,忍个住把这个消息对耀晖诉说。

他一听,先是一呆,随即默然。

“耀晖,你不会愿意跟你二哥吧?”

耀晖忽然老成地答:

“我怕力不从心!”

“什么意思?”

“二哥有很多人支持。”

耀晖这句话提醒了我。

不消说,我的那两个妹子,既然站在我的敌方,就等于跟金旭晖连成一线。

此念一生,遍体生寒。

方健如在金信晖亡故之后,她打算发展的霸业就是在永隆行。

如果依照遗产的分配,我们一房只占三之一,这三分之一,方健如只能占其中一半的又三分之一。

那另外的一半,我有三个孩子,当然又比她占便宜、算个总数,她在金家的产业调动与主管上,很快就会失控。

金耀晖未成年,他若跟在我身边,我就有近三分之二的控制大权了。

为此,小小的耀晖忽然由无人理会,变成炙手可热的人物,非要把他争夺过来不可。

亲情,原来在功利情势之下变得如此的可怖。

如此推想,方健如必定会站在我敌对的一面,偏帮金旭晖无疑。

说不定,金旭晖已经跟方健如协议好了,要联手来对付我。

方健如之外,方惜如也跟她二姊同一个鼻孔出气。

换言之,我将腹背受敌了。

我和耀晖叔嫂二人,无辞以对。

已经是­肉­在砧板上的问题,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无他法。

我只好把争夺监护权一事交给罗本堂律师代办。

天下间也不尽是头头沾着黑的,在这宗不愉快的意外之后,倒有件值得兴奋的事发生。

我在永隆行收到了伟特药厂的一封回信,内容很简单,他们说其中一位董事在过些日子要来香港,故此,准备与我面谈总代理的事。

这无疑是兴奋的。

我原本已经做出心理准备,会是石沉大海了,如今能与当事人会面,总是一线生机。

我欢天喜地对李元德相告,没想到,他又来泼我一头的冷水。

他说:

“大嫂,我们凭什么去跟人家相见?”

我莫名其妙,瞪大眼睛看他。

“你是什么意思?”我终于问出口来。

“信可以写得天花乱坠,把永隆行的规模在纸上扩大十倍,他们也不知不晓。如果押中了,他们肯与我们谈条件,那还有交易的一线希望,如今对方来了,一脚踏入我们永隆行,就知道不过是间成立不久的中型出入口公司,对方是名满天下的药厂,怎可能寻求我们这种合作对象?”

分析得太对了。跟盲婚哑嫁时代的情况相同,单凭媒人的一张嘴,可以瞒天过海。到了洞房之夜,发觉不对劲,已等于米已成炊,也就得将就成其好事了。

一旦新时代流行要见面相处,就原形毕露,只好怪自己条件不比人强。

听李元德这样一讲,我就气馁了。

人更是几天没有睡好,越发无­精­打采的样子。

跟我的两个妹子是有着显著的分别了。

健如素来活泼,近日更朝气勃勃,把永隆行的业务打理得益发头头是道。

奇怪的是恰如,好象忽然间整个人光彩明亮许多。

我想不通她会有什么喜事,但的确发现她­精­神爽利,眉目生辉。

真是难以解释这些现象了。

当我这天黄昏回到家去时,吃惊地见到客厅上坐了一个人。

我冲口而出,叫:

“三姨­奶­­奶­!”

三姨­奶­­奶­缓缓地站起来跟我握手。

“怎么你从广州出来了?”我问。

“多亏你们健心和惜如姑娘多方奔走,才把我接出来呢。”三姨­奶­­奶­这样说。

我微微吃了一惊。

怎么我身边的这两个妹子,总在做些神出鬼没、不让我知晓的怪事。

把三姨­奶­­奶­申请出来,当然是好事,但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我知道从大陆来香港定居有极大的困难,若如是,健如和惜如出尽九牛二虎之力地把三姨­奶­­奶­弄到香港来,为的又是什么缘故呢?

事不关己,己不劳心,这是人之常情。

严格来说,三姨­奶­­奶­跟她们非亲非故。

她只不过是金旭晖的亲生母亲。

对了,就是为了这重关系。

我的两个妹子已经归到金旭晖的一边去任事了。

一念至此,刚才骤见三姨­奶­­奶­的兴奋就冷却了。

“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三姨­奶­­奶­说这话时,眼中竟然有泪光。

我见状,且硬压下心头慌乱,安慰她说:

“能出来团聚就好!旭晖一定会非常高兴。”

“也就是他请你两位妹妹帮的忙,奔走了好些门路,才把我放出来呢!”

我轻叹一句,说:

“健如和惜如呢?”

“她俩到机场去接飞机。”

“什么?”

“旭晖回港来了。”三姨­奶­­奶­说。

真是太热闹了。

金旭晖赶回香港,他的亲生母亲从广州来团聚,表面上都是值得高兴的事,然而,这些亲属的汇合里头,其实是一场金家的骨­肉­争霸战。

金家老爷的产业在香港说多不多,但在当时的环境而言,也是说少不少的。

几多人赤手空拳,身无分文就从大陆跑到香港来闯天下。

比起这些同胞,我们金家是太幸运,太富有,太具备翻身的条件了。

要控制金家的生意和产业,金家三兄弟之中必须有二人联手。

金旭晖就算把我那妹子方健如拉拢在一起,他们仍没有我和耀晖联盟强劲,稳­操­控制权。

这并不需要很多商业知识就能了解其中的关键。

可以猜度,金旭晖此次回来,是很志在必得的。

三姨­奶­­奶­在这场内战之中,究竟起到什么作用,到目前仍是未知之数。

事实上,阔别这一段日子的三姨­奶­­奶­,整个人都变了。

她从前的­精­明,好象一股脑儿遗传给了金旭晖,了无余剩。跟她聚旧谈了半天,她是木讷愚钝得稍稍令我吃惊。

往昔眉宇之间的一份风­骚­,固然销声匿迹,就是那一脸的矜贵,也褪­色­得无影无踪,活脱脱一个已微有老态的乡下女人。

尤其是眼神所流露的凄惶,令人望之而有不忍。

是为了家庭、社会、国家遭逢意料不及的巨变,以至于过分错愕、受惊、无所适从所致吧!

这些都应该是心照不宣,不言而喻了。

反而目下的三姨­奶­­奶­,跟我的沟通与交流比从前更畅顺,更无阻。

对她的好感,无疑是比以前大了。

我一一问起金家的亲属来。

三姨­奶­­奶­轻叹:

“总的一句话,树倒猢狲散,留在身边照应我们的只得九老爷一人。不过,他年事也差不多了,算是有个男丁在家里头,凡事替我们出点主意,有一日是一日地熬着过。”

“九老爷是个对金家尽忠的。”我这么说。

“对。从前只觉他愚钝有余,智虑不足,并不晓得讨人欢喜。到如今时移世易,今非昔比,才发觉他不是那种为求私利而落井下石的人。”

我没有答话,怕三姨­奶­­奶­是有感而发。

“大少­奶­你……”

“三姨­奶­­奶­,不用客气了,就叫我一声大嫂吧!等会你见到健如,怕她也会喜欢你喊她一声细嫂。”

“好的。大嫂,你是个心地澄明的人,以往多少人跟在我身边任事,争功争宠拿好处,一旦有难,金家再没有能力照顾他们时,就如我们广东俗语一句话:反转猪肚就是屎。

你还记得从前跟在我身边的丫环吧,唉,还是不要再提起了,提起来只有伤心,对忘恩负义、翻脸无情者再痛骂,都补偿不了自己吃的亏了。”

我拍拍她的手,道:

“别去想这些就是了。反正已一家团聚,以后的日子会比从前好。”

“好与坏都不是我这把年纪与如今我这身分的人能控制的了。是你们年轻一代的世界了,我呢,老来从子。大嫂,”三姨­奶­­奶­紧握着我的手,道,“从前我纵使有种种的不是,倒也真正做对了一宗事。”

“什么事?”

“老早为了安排旭晖出国和订婚,我把身边的一大笔现金及很多套首饰都托人转到香港来给旭晖。也幸好如此了。”

我微微吃惊,如果把时间算一算,就知道金旭晖在他兄长意外身亡之前已经自其母手上取得一笔相当宽裕的现金,照说他到美国去的傍身钱不愁的,­干­么还要如此压榨我们这一群在香港人地生疏的孤儿寡­妇­呢?”

金旭晖这个人真是厉害,工心计,且无情无义,非小心应付不可。

“大嫂,你在想什么?”

再谈得拢,再推心置腹,也不可以在人家的母亲跟前讲这种是非。切­肉­不离皮,不是人人如我般不幸,有两个反转枪头对着自己的亲妹子。

“我在想二姨­奶­­奶­如今独个儿在广州怎么过活了?”

“唉!总不会饿死,那是真的。要像以往般优哉悠哉就妄想了。我出来得很匆忙,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告诉什么人,她怕是一觉醒来,不见我面,才知我已离乡背井远去了。”

“你安稳下来,再给她传个讯息吧!”

“当然是要这样的。老二这人其实不算坏,我们姐妹俩在这段日子的确相依为命。以后股有了我,她又是无儿无女,真是够凄凉的。”

说着说着,眼眶竟又红了起来。

从前的金家三姨­奶­­奶­,通知书曾会有如今的局面?

我轻叹。

再亲密的关系,一到利害关头,还是只好先照顾了自己。

不难想象二姨­奶­­奶­一朝醒来,发觉真的孤苦伶仃,会怎么想?

我说:

“希望她能看得开。”

“我们都在习惯看得开,这生活学习。”

我无言。

或都,我在这方面学习还不太有成绩吧!

无可否认,我尝试努力,但仍耿耿于怀。

我并没有原谅过金信晖。

努力不再爱他,就是一个最看不开的表现。

对自己紧张的人与事,是没有理由看得开的。

三姨­奶­­奶­忽尔又叹一口气,道:

“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已一把年纪了,儿子都能娶亲了,还有什么牵挂,老实说,给他准备的.为他争取,都已经及时做足了,自己是什么也无所谓了,人生转瞬就过、好象姨­奶­­奶­,吃了半辈子的斋,拜了这么多的佛,还不是萧萧条条就去世了!”

我吃了一惊,问:

“信晖的姨母?”

三姨­奶­­奶­点点头,道:

“说出来就可怜。死了还摆在那儿好几天没有人知道,到发臭了,才惊动邻里,找到我们门上,九老爷就去了一趟,好歹为她奔走,最终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我吓一大跳。

眼前人,谁会相信她曾有过张牙舞爪的日子呢?

磨难时人的冲击至大,反应可不一样。

三姨­奶­­奶­像是被缴械了似的。

我呢?

绝对不能像她,否则局面就撑不下去了。

最低限度,她提醒了我一个责任问题。

三姨­奶­­奶­尽了力去争宠争财争权,无非为金旭晖做好一个创家立业的基础。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的三个小孩仍小呀!

如果把咏诗也算在里头,那就要照顾四个孩子了。

我忽然想为什么每一次都不期然地要把咏诗想起来。

她并不是我亲生的。

非但如此,她身上流着背叛我的人的血。

我的矛盾心理,正是人­性­善与恶的不住冲击,摆脱不了。

就为我自己的三个孩子铺排未来,我也要奋斗下去。

三姨­奶­­奶­在位一方面也是上了岸的人。

如此一逢巨祸,她就放弃挣扎,人就颓下来了。

我可不能。

我要把应走的路走完。

这样想着聊着,忽然有人叩门,一大班准备跟我敌对的人就回来了。

金旭晖是神采飞扬的。

不见面的这一段日子,他完全变了个样子。

我的意思是,一眼看上去,是个令人毫无怀疑的成年人了。

这跟他去美国时还带一点儿稚气并不相同。

我提醒自己,我的对手不再是个小孩。

当然,我不会不知道他身边还有两个小女人。

只是,我还想差了一步。

实情是,站在金旭晖身边的是三个女人。

连他母亲在内。

因为,金旭晖一坐下来,跟他母亲没有拥抱,没有畅叙,没有感慨,只是直笔笔地说:

“妈,你知道你现在的身分吗?”

三姨­奶­­奶­跟儿子重逢,人突然显得迷迷糊糊的,眼都刹那红起来,拉着旭晖的手,说:

“我以为一辈子见不着你了!”

“别说这些废话,你好好地听我说,要你出来,是要主持金家。”

金旭晖的这几句话,差不多吓我一跳。

三姨­奶­­奶­说:

“今时不同往日,我是什么事也不想管了,由你们后生一代去作业,我在家帮着照料小孩就好。”

谁知金旭晖咆哮:

“叫你别婆婆妈妈地罗苏,这一屋子里的人,只你一个是长辈,什么人都归你管,你就是家长族长。”

对家长族长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与指使的态度,令人震惊和震怒。

可是,三姨­奶­­奶­却应道:

“好,好,都听你的,旭晖。”

“你累不累?不累的话,我带你到律师楼走一趟。”

三姨­奶­­奶­骇异地望着儿子说:

“为什么?有什么事?”

“你要向律师解释,金耀晖也是你的儿子,你从小看着他长大,现今你来香港了,正好做他的监护人。”

天!

我在心上狂呼一声。

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这房子内闹鬼!

都是厉鬼,青面獠牙的要吸食活人的血。

这金旭晖回来之前,已部署好一切。

为着夺取金家的控制权。

连辛辛苦苦没法寻求呣子团聚,原来目的也不过如此。

我一回头,还看见方健如在鄙夷地对着我笑。

她是只差没有说上一句:

“怎么样,我和你的斗争现在才开始吧!”

好,斗就斗吧!

世界永远是强权勇夺公理的世界。

我不怕输,也不能输。

——完——

(请看续篇《­祼­情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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