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脑海中马上就浮现出了那张相片。淡蓝色的相框,显得有些陈旧,被郑重的摆放在了书架的最顶端,和迹部家华丽的装饰格格不入。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很小的女孩,很可爱,露出很纯真的笑容。那模样,依稀可以看出夏的影子。
“你……爱的人,一直是五岁时的那个我吗?”夏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很紧张,近乎于绝望。
“对。我从五岁时在迹部财团的宴会上就爱上你了,可是你一直消失了十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还会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所以你只能是我的,你从五岁起就是我的!又怎么能对着别人露出同样的笑容?!不二,幸村,白石,甚至是丸井文太?!橘?!凤?!还有谁?!啊?!”
“够了!”夏大喊,她早在听到那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崩溃了,“迹部景吾。我不允许你侮辱我的朋友,更不许你玷污我们之间珍贵的友谊!如果你爱的只是那个五岁的真田夏,那我告诉你,那个真田夏早就已经死了!我不是她!我叫做蓝伽,我不是你爱的真田夏!”
夺门而出。不,或许算是落荒而逃。
悲伤像一场空袭,可惜没有警报,没有地洞躲,愣生生的被打下眼泪来。
从一端到另一端,从一种荒凉到另一种荒凉,她已经承担不起再次穿越。
她的愤怒,她的悲伤。也许那是因为她自始至终站在繁华的尽头,没有了开始,也无所谓结束。没有人看到她的行走。在苍茫的夜里,在那些贫瘠而芬芳的泥土上,盛开着温暖的眼泪。永远接近。永远不能到达。
永远。
迹部景吾,这个华丽的名字,就像是一道忧伤的风,漂浮在空气里。她总是这样不自觉地吸入,把他吸入她的生命。但现在她想做一个空心的人,即便是忧伤来袭,亦不会再想起他。奈何,像这样的苍凉,隐忍的悲伤,还是有一道无法磨灭的伤,划过心房。
某一件衣领上打着的蝴蝶结。沏开的花瓣细碎的掬花。长满绿色苔鲜的青石板。褐色的柚木地板上茂密的盆景。坟茔上点点班驳的黑色砖块。刚要长出叶子的陈旧高大的梧桐。带着古典亲气息的旧别墅。缠绵悱恻的暧昧人群。清晰灼热的心脏。血红色的天。流离失所的寂寞。循序渐进的时光。炫灿明媚的骄阳。苟延残喘剧烈起伏的青春。
是谁在暮色四合的黄昏掩面?是谁在深夜静谧里低泣?
那些事物。看见的,或是虚无的。它们都成为年少轻狂的证据。在过完这段奇丽的岁月,把它们拿在手中一一翻看。露出讥讽的笑或是流下滚烫的泪。
蓝伽一路狂奔出合宿地,没理会杏的惊叫和警卫员的追赶。她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她觉得自己快要心痛得死掉了。
不知跑了多远,蓝伽终于停下来,看着眼前不知道通向何方的路,内心一片茫然。她抬头看看不再耀眼的阳光,恍然间察觉,原来夏天真的要过去了。属于她的日子真的要结束了。
她过得很自在,一直以来,以真田夏的身份和身边的每一个人相处,笑闹,她也早已决定要融入真田夏的生活,可她却忘了,不论她装扮的多么像,她也终究只是代替了她的灵魂的另一个人而已。她永远都会是蓝伽,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爱人的时候,永远是那么的自我。她在想,为什么她没有早早的意识到这个错误,最后她在记忆里发现,真田夏的生命里有很多人,幸村精市,真田弦一郎,丸井文太,长谷川成初,伊集院雯……可独独没有出现过迹部景吾的名字。这是该怪真田夏,还是怪蓝伽呢?
蓝伽从来都是个想和爱情保持距离的人,一个不会失望和被破坏的距离,这样深情和无望地坚持着,戴着一张张不置可否的面具,充满了矛盾。但她却不知是受什么怂恿,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却又爱得冲动。
少年的爱情,眼泪和甜蜜,诺言和甜蜜,心动和失望,纠缠交织,抚搓着洁白的理想,无声无息的在上面留下许多印痕。而她,只是不知道这些印痕依然洁白还是变成了暗黄|色。
让自己爱得像一场华美的幻觉,无论是因为孤独而填充还是脆弱的放纵。她这样想着。心疼的感觉是寂寞,铺天盖地。
蓝伽突然想起叶蓓的歌声:秋天你快回来啊。她却在默默地祈祷:秋天别来。
但是直到此刻她才突然发觉刺眼的阳光没有了,突然明白秋天来了,真的来了,没有一点过渡,让她措手不及。她开始想念夏天的阳光,想念脸上的汗珠,想念看不清的天空,还有……她和他最最迷恋的气味,那种专属于夏日的气味。
她在那个夏天等待他爱的答案就像等待下个夏天一样地虔诚。
看见路旁不再有阳光穿过的树,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开始一点点失去,失去她夏天里独有的热情,和那份少年时代的寒冷爱情。或许那可以称得上爱情罢。
夏沿着小路慢慢的走着,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耳边突然想起的喇叭声惊吓了她。
“渡边教练?”无意识的抹了抹脸。
“叫我修吧。我还不是你的教练呢哈哈。”吊儿郎当的人还是一贯的作风,神出鬼没,“去市区啊?我带你一程吧!”
夏沉默的看了眼渡边修,然后拉开车门上车,“谢谢。”夏坐上副驾驶座位,透过玻璃窗望着窗外的天空,没有鸟,也没有颜色。轻轻闭上眼睛,无法入睡,亦无勇气去面对意念里死一般的沉静,还有无声的世界里刺骨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