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我闭上眼,又见到十六岁的李溶跟李淑笑闹、搭着李浩的肩膀、在爷爷灵前哭红眼的样子,意识到终究来不及救他!不敢想如果三叔三婶李淑他们知道会怎么样,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殷岚。
殷岚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平静得让人害怕。“殷姑娘。”我唤她。
“殷姑娘?”她微微侧头,半垂着眼,幽幽地道,“多少年没听人这么叫了,自十五岁出嫁以后吧……不过我运气好,那老头一年不到就死了。他们想要老头的银子、房子、地,逼着我改嫁,我就一把火烧了房子,然后跑啊跑……我运气一直那么好,他们抓不到我,还遇到了钧凭。钧凭一直待我很好,他不回家,我也不想他回去,因为我知道他爹娘不会喜欢我,会叫他不要我。”
也许我该安慰她,可连喉咙都是僵硬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眼神有些呆滞,呓语似的继续道:“他说他个把月就回来,他每次都这么说,可常常一去就是三四个月。他这次又迟了……我以前跟他说过,要是他哪次不回来,我不会等他,不会等的……”说到这里,她便泣不成声。
我想,失去李溶,她是最痛苦的,甚至比他的双亲更甚,因为事实上他们已经失去他很多年。可除了钱,我帮不了她别的。她不要我的银子,她说:“钧凭这些年也存了点钱。”她唯一的要求,只是希望能将他的骨灰交给她。我点头答应,至于家里,也许让他们永远以为他远游会更好吧!
聂靖带着他长子聂旭来看我,锦颜却没一块来,我想我明白她的想法。聂旭今年十一岁了,看上去挺机灵,但冬冬不喜欢他,因为他的蛐蛐咬断了冬冬爱虫“小项羽”的胡须。聂靖初时提过想带李南离开,不过见了他之后又犹豫起来,他说,“这孩子愿意跟着你。”
他说起后,我才认真考虑。一旦我随十四出征,谁能照顾他呢?冬冬反倒不让我担心,她就算住宫里也不会觉得闷。这天李南从官学回来,远远见到我,却想绕道溜走。我叫住他仔细检查,发现只是袍子上染了些泥渍,前襟扯了条口子,脸上手上都没什么明显伤痕,才放下心来。他嗫嚅道:“我……我跟人玩布库呢。”
我点了点头,说:“嗯。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弘明对他们孩子间的事比我清楚,第二天挥着拳头道:“今儿下了课上景山去了,堵着那小子,胖揍一顿!混帐东西,竟敢欺负我们家的人!”
我摇头:“你别以大欺小。”
他梗着脖子道:“哼,真以为李南打不过他吗?那家伙不过仗着家里父兄,我揍他,也算不得不公平!”
我不禁叹气,弘明他们包括冬冬,都很明白自己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其说他们把血统和身份当作某种资本,不如说他们已经将高人一等的傲慢植入骨髓,自然得让旁人也觉得一切理所应当。李南终究跟他们不一样的。
李南的生母过世已经六年,他那时年纪虽小,却始终记得娘亲,应该也隐约知道点什么。我找了个机会将他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并且说了聂靖的提议。
他眼眶有些湿,仰起脸问:“姑姑,你不想我留在身边吗?”
我捧着他的脸,轻道:“姑姑喜欢你,但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一直住在这府里。我要暂时离开京城,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冬冬可能也会送到宫里。或者你先去杭州小姑姑那儿住段日子,等姑姑回京,再接你回来。”
他低下头考虑了一会儿,咬了咬唇,道:“我愿意跟着聂叔叔。嗯,他认得我爹是吗?”
我点点头,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让人送他回房睡觉。不管怎样早熟懂事的孩子,要离开身边亲近的人和长期生活视之为家的地方,终究是会觉得恐惧的。但愿他今晚睡得好!
李南离开后第二天,冬冬“砰”地打开板帘,冲进屋子朝我喊:“表哥去哪儿了?”
“回家了。”我吹着茶道,“你以为他会一辈子留着当你的下仆吗?”
她眼中含着水汽,扁着嘴恨恨地一跺脚跑出房去。舒嬷嬷瞪了我一眼,“唉”地叹了口气,便追着她去了。
十四大雪天请了几个弟弟来吃涮锅,我稍坐了一会儿,便借口酒上头退了出来。天晴了,月光映着积雪,室外十分明亮,但东云她们还是在前面打着灯笼。路过冬冬的小跨院,见里面还亮着灯,窗纸上人影晃动,心中犯疑,便进去看看。
一跨进屋子,就听冬冬低声啜泣,丫鬟奶娘忙忙碌碌搬被子铺床单。奶娘见了我,福了福,轻禀道:“格格睡梦中失手打翻了床头的茶壶,弄湿了被褥惊醒过来,还以为自己……尿床,所以……”
冬冬发觉我进来,哭得更大声。
我不禁莞尔,蹲下给她抹眼泪,笑道:“不就打了一个壶吗?你砸了三伯伯多少好壶,他都没哭呢。”
她扁嘴看着我,眼泪还是一个劲往下掉。我用奶娘递上来的热毛巾给她擦脸,又道:“今儿晚上跟我睡吧。别哭了,好不好?”
她拿过毛巾狠擦几下,张开手臂说:“抱。”
我无法,只得拿起她的滚雪貂棉衣把她裹起来,抱着这个大襁褓回房。小家伙竟然这样沉!
我和十四的屋子,炕是早暖着的。气喘吁吁地把冬冬放下,命令道:“快钻被窝里。”
她刚躺好,便听外面脚步嘈杂,是十四回来了。他进屋来,见冬冬虾米似的缩在炕上,只露出半张脸,便问道:“怎么了?”
冬冬噘着嘴不答话,只是使劲卷被子。
我拉十四到外间,轻道:“她做噩梦吓着了。你去冬冬房里睡一晚。”
十四抓着我的手,皱眉道:“我们一起挤挤睡。”
“床不够大,会挤着冬冬的。”我拍了拍他的肩,劝诱道,“只一晚,不妨将就一下,嗯?”
他拉着脸道:“那,亲一下。”
我失笑道:“你跟她倒是同辈。”说着在他额头轻吻一记,他高兴起来,搂着我的肩还想凑近,却听冬冬在里屋大叫,“妈,额娘”,然后不停“咿咿唔唔”撒娇。我硬推他出屋,他老大不愿意地几步一回头。我向他挥了挥手,便关上门。
冬冬爱抖被子,被窝里没什么暖气儿,我压她躺平了,掖好被子。她缩到我怀里,脸埋在我胸口,我轻推她:“头露出来。”
她抱住我的腰,死活不抬头。我随她去,她却忽然闷声道:“表哥不回来了吗?”
“嗯。”她跟李南也算是青梅竹马,往常视如半仆,等他真走了,才发现失去的是兄长吧。
她像破壳的雏鸟一样把头探出来:“妈妈和阿玛也不回来了吗?”
“我们是你爹妈,只有你不要我们,没有我们不要你的。”我轻拍她道。
她改搂我的脖子,噘着嘴说:“我也要去……”
“那里冷,且没有哥哥弟弟们陪你玩耍。”我吻她的头发,“你进宫陪玛法玩几个月,我们就回来了。”
“唔……”到底是小孩子,说着就睡着了,嘴巴还嘟得高高呢。我笑着亲她的苹果脸,然后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入眠。
我随行的事,外面没人提及更没人反对,不知是无关紧要还是心照不宣,德妃只说,“承元留在永和宫,我还放心些”。十四在外忙碌之余,也用了不少心思帮我打点行装。
然而在此期间,有一件事却让我震惊得无以复加。李浩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他得了一个佐领职衔,受命在西征军中调度粮草辎重。
“部院堂官不好么?”我思维混乱,难免有些语无伦次。
“之前不告诉姐姐,便是怕你反对。”他抓了抓脑袋,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姐,实话跟你说,京官以后够得慢慢做,但打准噶尔可不是常有。就算看不到大策零的影子,闻闻战场尘土的味道也是好的。”
看着他兴奋的脸,我忽然意识到,战争对于男人们来说,有着本能的吸引力。深埋于潜意识的暴力、嗜血和冒险倾向激发着他们的热情,让他们如站在赌场门口的赌徒一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所以很多时候,比起能解决问题的其他手段,男人们更青睐于诉诸拳头和刀枪。
我阻止不了李浩,也没权力阻止他,但却忍不住泄他一点气,于是拍着他的肩膀道:“行啊。我们一块去青藏游玩一趟。运气好的话能捉上个把准噶尔人,拴马后拖十里路,这尘土也就够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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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出版的问题,书明显没那么快上架(慢动作的我还没交稿呢),一旦可以发售,会在文里通知各位,有兴趣的请关注。
另外,更新不会快。催了,也可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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