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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一)

本章出自《归路》

[ 太后尊谥为:孝恭宣惠温肃定裕赞天承圣仁皇后,梓宫八月十八从寿皇殿发引。原是想赶在这之前回京,无奈皇帝不允。

十四冷哼道:“他就是不让我全了礼,好来讥讽挖苦于我!”前些日子听到传言,皇帝跟人说,“十四阿哥前既不预皇考大事,今又不及预皇妣大事,不得尽其孝道,实属伊之不幸。”气得十四暴跳如雷。我也劝不来,他跳脚的时候只好在一边沉默吃茶。

其实礼数这东西,并不是周全了便好,皇帝做到十足十,照样有“伪孝”的名声传出来。十四生完气,回来揽着我的肩道:“不回京也好,省得跟他夹缠不清。反正额娘是知道我的。”

于是我们便在途中迎接灵驾,然后随大队护送梓宫前往景陵。先皇的梓宫还停在飨殿中,故只能于芦殿暂安太后梓宫。择定了九月一日举行葬礼,前后有十天时间,陵区地上建筑毕竟简陋,皇帝便驻跸于距离最近的汤泉行宫。这下便与我们做了“邻居”。

行宫房舍有限,安顿了皇帝眷属便嫌拥挤了,许多王公大臣都在附近征借民宅,禁军则只能于行宫外安营。

十四总陪着我,不过这几日却常有事,我猜是会见老八他们去了。这种时候,皇帝也不能明着禁兄弟们交往。我本想足不出户挨过这几日,可心里总是想看一看冬冬。这些天也见不到十三,想来想去只能去求皇后。当然,求人的滋味不好受,皇后冷淡地睨着我,召来一名管事太监问道:“承元格格呢?”

“回娘娘,格格嫌行宫逼仄,憋闷了好几日,今儿到陵上去给圣祖与太后上香。”那太监回道。

皇后皱眉:“胡闹!哪有格格独自跑出去的?主子年幼,你们这些人难道不会教?”我当然不至于愚笨到毫无知觉,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那太监扑通跪地,惶恐地道:“娘娘明鉴,万岁爷今早允了此事,还让四阿哥与五阿哥陪着去的。”

皇后无话可说,却似余怒未消,对我道:“既然这样,你就去承元住处等着吧,她回来得早就见上一面。”说完挥手赶我走,我肃了肃便退下。

我在冬冬那儿坐了一个下午。舒嬷嬷对我留下冬冬不管颇有微辞,数落了我好久。我“嗯啊”应着,不置可否。可东云为我不平:“嬷嬷也太难为福晋了!这能怪主子么?”舒嬷嬷被她瞪视着,蹙眉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眼看时近黄昏,我实在等不及,只好先回去。一路上烦恼着明天是不是再来一趟,心不在焉地走着,不料在回廊折转处差点迎面撞上一人。我首先看清的是那人身后的苏培盛,心中陡然一惊,退了一步。东云抢上来挡到我前面,咬住下­唇­瞪视着皇帝。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并非无惧。这样单薄的身形却还一心护着我,这丫头实在傻气得可爱。

我按住她的肩膀,向她微摇了摇头,便越过她上前,向皇帝行礼。

皇帝道:“我……朕有话跟你说。”

还有什么话说?哪一次不是不欢而散。可我只能垂首恭声道:“谨听万岁爷谕旨。”

他也不生气,说:“随我来。”见我犹疑,便补了句,“与你弟弟有关。”

我抬头惊问:“李浩怎么了?”一时间也忘了客气。

他走在前面,回头望着我说:“来。”

我不敢托大,咬牙跟上。他将我带至一间园中小屋,东云原是想跟进来,被苏培盛挡了,我朝她安抚一笑:“在外头等着吧。没事儿。”屋内地方不大,布置类似书房,只摆了一张书案几把椅子。

皇帝背手立于窗前,道:“罗卜藏丹津纠集和硕特诸部欲叛,青海又乱了。”

我愣了两秒才消化他话里的意思。李浩此时驻守西宁,容惠还带着一岁多的女儿随他在军前……不会的,我不会就这样失去他们!从未有过的恐惧从胸口直蹿上来,让我头疼欲裂。

“他们还未攻入西宁,朕已谕年羹尧与延信务必护你弟弟周全。”他拥我入怀,吻着我的脸侧安慰,“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叛乱不可能毫无预兆,李浩在前线应该有所防备。十四对西北形势不会不清楚吧,却从没对我说起,难道是怕我担心?若我现在问他,他会坦诚相告吧。

镇定下来,发现还靠在他胸前,便挣扎着推他,他却抱得更紧。我双手抵着他的肩膀,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他就那么热切地望着我,那目光中分明藏着某种渴望。他缓缓倾近,就在他碰到我­唇­的瞬间,我偏头避过,大力推开他。

背对他撑着书案大口喘气,问:“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形?”

他绕到我前面,拉了拉墙边垂下的布绳,便见一幅西北地图“唰啦”展开。“前月,察罕丹津上奏,告罗卜藏丹津遣使准噶尔欲投策旺阿喇布坦。罗卜藏丹津怀恨在心,竟派兵攻打察罕丹津,之后,又秘集阿喇布坦鄂木布等台吉于此,­阴­谋反叛。”他点着图上一处海子道。

我思索片刻,问道:“我听说,早些时候,你诏封察罕丹津为亲王,有这回事吗?”

他疑道:“有。这与此事有关系吗?”

我不答反问:“是何人建议?”

他想了想,回道:“应是年羹尧。”

罗卜藏丹津原是青海和硕特蒙古中的唯一亲王,平藏之后没捞到什么好处,今年又晋封了察罕丹津等人,便是狠狠削了他的势,满腹的牢­骚­不满肯定是有的。不过,那蒙古家伙向来谨慎,明知不敌,应不至谋叛作乱。青海又不比准噶尔,罗卜藏丹津疯了才会跟清廷撕破脸。忍不住问:“这二人素来不睦,察罕丹津告发,也并不足信,万岁何以肯定这不是察罕丹津一面之辞?”

“早先罗卜藏丹津唆使拉扎布袭击察罕丹津,朕令年羹尧派人宣谕此二人,望其罢兵好和,常寿曾居中斡旋。只是那罗卜藏丹津野心勃勃,一心要独占青海,不遵谕旨,反而领兵攻打察罕丹津。如此冥顽不灵,不是存了反心又是什么?”他背着手在屋里踱步,语气不再平静。

我皱眉问:“那罗卜藏丹津可有奏本呈上?”

他忽地顿住,随即摇了摇头。

我冷笑道:“原来他连砌辞狡辩都懒得做了,再加上年总督与左侍郎奏章上言之凿凿,皇上定他谋叛想来也并不冤枉。”

罗卜藏丹津从头到尾没有一辞辩解,就这么默认了察罕丹津的指责,进而起兵反叛……这也太过蹊跷。

他揉着眉心道:“来不及了。朕已准了隆科多等人之奏,备兵进剿。”

他只是对西北各部错综复杂的关系与情势不甚明了,而对于另外一些问题,则比我敏锐得多。在此时逼反罗卜藏丹津得益最多的人并不难猜,而他要烦恼的则是明知如此却只能倚仗那人。可延信他也是信不过的,主帅人选只能是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妻舅。

我想我此刻的心情可以形容为幸灾乐祸,可是又觉有些不对。之前那番对答显得十分诡异,我犯了他的大忌,不守­妇­道对朝政指手画脚,甚至有意以咄咄逼人的态度触怒他,可为什么他还能有这样的耐­性­应对我的明嘲暗讽?他与十四不同,十四总是喜欢跟我分享他对政事的看法,偶尔发表些意见反而让他十分高兴,而他却正相反。这样聒噪军政大事,应该足够他心生嫌恶吧。

这时又担心刚才是不是过了,毕竟,李浩的命运全捏在他手上。“罗卜藏丹津与众多寺庙关系紧密,须得小心喇嘛们动向。”凝视地图,忍不住又补了这句。西宁附近庙宇众多,而僧俗信人数以十万计,虽战力有限,却着实威胁城防安全。李浩与容惠在那儿,总让我觉得不安。“要是他们回京就好了……”我抚着布匹上“西宁卫”的字样喃喃自语,仿佛将他们都护在掌心。

他从背后圈住我,一手覆于我压着地图的手上,在我耳边低语:“我会护着他们一家,信我!”

不知为何,手肘处隐隐生疼。撤回贴在墙上的手,却仍被他固执地握着。他轻触我的右肘,贴在我耳边问:“这里可好了?还疼吗?”见我并无痛苦神­色­,才用掌心隔着衣袖轻轻摩挲。我并未挣扎,只是缓缓转身面对他。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避了吧?四目相对,我想我明白他眼中的含义,多次暗示与讨好,不外乎那一个目的。

可是为什么他还想要我呢?此前的十几年里,他不是一直都厌恶着我吗?况且青春逝去,渐渐变得木讷琐碎,不复少女时的鲜活热情,**同­精­神一样不再饱满。这样­干­巴巴的一个人,还有什么能让他喜欢?或者,只是跟十四争意气?

他见我对他的亲近不反抗,脸上现出欣喜的神­色­,握住我的手凑到­唇­边轻吻。我心中一紧,猛地抽回手来,他在我后腰轻轻一压,便让我贴在他身上。强压下恐慌难堪的情绪,盯着他的襟扣有些无力地道:“放开我吧。”

“不,还未抱暖……”他将我紧紧搂着,温热的呼吸便拂在鬓边。全身僵硬着斟酌拒绝的词句,他却勾起我的下颚,轻问:“在想什么?”我不答,只是挪开他的手。他低头吻上来,我皱眉避开,用手背压着­唇­。“青海之事不必太担心,那些个算计大清算计我的,早晚会收拾了。”他用手指抚过我的眉,笑道,“这回也幸亏你提醒。以后问理藩院那群饭桶还不如问你。”

他什么时候能容忍女人Сhā嘴他的正事了?大概只是假装听我说,让我高兴而已吧。我摇头,望着他道:“我所知不过皮毛,事关西北军务,你最好找十四商议。”

笑意瞬间从他脸上消失,我轻轻推开他,退后两步,仍旧与他对视。我想他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吧,他眼中的火苗渐渐弱了,直至熄灭。他扶着桌沿坐下,呆呆地看地面。我靠着窗台斜斜望出去,只见长得密密匝匝的竹丛被夕阳镀了一层灰金,萧索而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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