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君臣摊牌之后,我着实高兴了不少时日。不管怎样,我已经迫得相国许下了归政之日。虽然远在三年之后,但总胜于遥遥无期。
当我兴致勃勃地对两个心腹说起这件事,赵高照例是眉开眼笑地高颂“吾王圣明”,李斯却是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我有些不快,问他难道不高兴吗?李斯一怔,急忙道:“非也,陛下英明果毅,迫得相国让步,此为一大幸事。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才道,“三年后,相国能否如期所言,归政于君,这恐怕……还是个变数。”
“欸,”我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朕乃一国之君,谅他不敢食言。再说,朕又不是小孩子,岂会一味束手等待?”我眯起眼睛,悠然道,“朕不是已经令你着手准备了么……”
李斯的建议,我很是重视。君王若无耳目,岂能驾驭群臣?于是我放手让他去招揽人马,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这招是李斯从吕不韦那里学来的。相国之所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完全在于一套精密有效的情报网。据说,远在东海之滨的齐国国君早上打个喷嚏,及至晚上,御医开出的药方就已经摆在吕不韦的书案上了。
对此我深信不疑。
因此我全力支持李斯的作为,需要的赀财,我毫不吝惜地拨给他。
然而,即使我们再怎样暗中运作,依旧瞒不过相国的眼睛。有几次,仲父有意无意问起近来宫里巨大的开销。我一惊,轻描淡写地抛出酝酿多时的理由,试图搪塞过去。仲父听了,意味深长地一笑,目光如刺。我屏息凝神,回以镇定自若的微笑。半晌,仲父垂下目光,起身告退,临行前好似漫不经心般说道:“老夫于此一途,有所心得,如若陛下需要臂助,尽可明言。”
每当与仲父对坐论政,我都如芒刺在背。故而每次他走后,我都迫不及待回到寝宫,陪伴惟一令我轻松自在的宛儿。
做了母亲的宛儿愈发娇媚,尤其是那一双剪剪秋水,令我益发沉醉。我不敢想象若没有了她,我的心灵会枯竭成什么样子。她娇弱的体质,成为我最牵挂的事情。我曾无数次向神灵祈祷: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亦要与她携手共老。为此,我传旨御医,遍采天下灵药,为她滋补身体。御医夏无且进献祖传秘方炮制而成的补药。宛儿服了月余,果然面色红润,气色大好。我大喜之下,重赏夏无且,命其执掌太医院。
看着含饴弄子,笑逐颜开的宛儿,我欣慰地憧憬着我们一起慢慢变老,恩爱百年。
然而,我想错了。
大雪纷纷扬扬,到处银装素裹。
除夕将至,宫里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我从朝堂回来,见赵高正指使着十几个小黄门布置大殿。他按人头分派任务,吆东喝西,却甚有章法,忙而不乱。分派完毕,他便威风凛凛地负起手,四处巡视。
我看得有趣,便笑嘻嘻凑上去:“赵令君(赵高时任宦者令),我该干些什么呀?”“刚才听什么来着,你——”他满脸不耐烦,一扭脸,见是我,一愣之后,急忙跪倒,颤声道,“王上恕罪,小人一时忘形……”
我见他汗都下来了,开心极了,遂笑道:“欸,不知者不怪嘛,起来吧!”赵高又叩了个头,才抹一把汗,爬起来。
我心念一动,问他:“赵高,你可识文断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