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朝堂,我看着一夜惊魂的文武大臣,想到自己不惜以身犯险,方得诛除嫪毐一党,平息叛乱,内心着实有些得意。当下抖擞精神,晓谕群臣:自今日起,朕开始亲掌朝政!
我宣布:将军蒙武、裨将王翦,平叛杀贼,皆有大功,各进爵一级;昌平君芈生、昌文君田非主持大局,亦功不可没,然爵位已极,故各赏金千两。其余参与平叛人等,皆赐爵。
接下来,我宣布:嫪毐纠党谋乱,依律处以车裂之刑,暴尸示众,并夷其三族;卫尉竭、内史肆、中大夫令齐等幸存同党,斩首示众;嫪毐之门客,着有司查询其品行,民愤较轻者为鬼薪(即罚劳役,为宗庙砍柴),民愤极大者发配蜀地。
群臣跪倒,山呼万岁。仲父虽面色平静,可是我能看出他眼神里的焦虑。
我想了想,对相国笑道:“仲父多年勤于国事,劳苦功高。因位极人臣,故赏金千两。”
仲父急忙谢恩,面上很欢喜,却笑得牵强。我心里一动,道:“仲父,对朕之赏罚,可有何见教么?”
仲父犹豫一下,缓缓上前跪倒,沉声道:“陛下圣明,赏罚得当,人皆服膺。此次平叛,臣寸功未立,却无功受禄,着实惭愧!……陛下,老臣年纪大了,益发多病。食君之禄,却不得为君分忧,心下难安。故而,恳请辞去相国一职,回到封地河南养老……还望陛下恩准。”说罢叩头。
此言大是出人意表。群臣亦是面面相觑。吕不韦虽然归政于君,可依旧是相国身份,且正当盛年,本不必如此着急致仕。除非是身染恶疾……可是众所周知,相国自履职以来,几乎没有生过大病啊……
看到群臣纷纷疑惑地打量着相国,我忍住笑,温言道:“仲父此言差矣,朕方亲政,许多事还要仰仗您指点呢。这辞职一说,修要再提!”
仲父抬起头,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终于眼神一黯,叩头谢恩。
“啪!”一个青铜酒爵被我猛掷于地,砸碎了一块方砖,碎屑四溅,腾起一阵青烟,飘散。我目眦欲裂,双拳紧握,关节发白。
李斯跪在我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吕不韦!……”我咬牙切齿道,“朕还纳罕,好端端的,他辞职作甚?原来是心虚了……”
嫪毐已被车裂暴尸并夷三族。然而他吐出一个惊人的秘密:七年前,咸阳街头的健壮闲汉嫪毐“净身”后被秘密送到太后身边,淫乱后宫,系相国吕不韦一手操办。他与太后偷情数年,畏惧日渐长大的秦王发觉,故而进献嫪毐顶替自己。不料嫪毐乃阴险小人,博取太后欢心后,恃宠而骄,贪索无度。相国无奈,只好步步退让。故而嫪毐得以“宦官”之身,破格裂土封侯。
我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在撕裂。
我多年来视若家人的仲父和我的母亲……!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