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到邯郸了!
我的内心一阵激荡,眼前幻化出二十余年前的那天,我和母亲被赵国使者送归咸阳,当车子出了邯郸城门,我便发誓再也不要回来……
今日,朕又回来了。
如今的邯郸,已是风中之烛。只要朕轻轻吹一口气……
“咚、咚、咚……”战鼓擂响。每一下都好像击打在我的心上,令我为之热血沸腾。王翦神色肃穆,高高举起令旗,注视三军。令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十万秦军屏息肃立,仿佛连心跳声都是一个节奏。
令旗挥下。十万人齐声呼喝:“杀!——”
激越的战鼓声中,五千名膂力强健的高大士卒,手举巨盾,并肩前行。这种巨盾高及一人,宽及三人,为木质,外面裹以生牛皮,若非劲弩,箭射不入。数千人步调一致,仿若一道城墙在缓缓推进。盾牌手身后,是五千名劲弩手,他们手执青铜弩,背负装满弩箭的布囊,各自紧随在一名盾牌手之后,亦步亦趋。
这样的盾弩配合的万人队,一共五个。
万人队沉着地向城墙逼近,执盾的大汉尽力保持盾牌之间没有缝隙,以防对方箭弩伤及身后的同袍。当推进到距离城墙三百步时,鼓声一变,万人队顿止,动作整齐划一,形如一人。各队校尉号令如一,盾牌手将巨盾轰然戳立于地;劲弩手将青铜弩置于地上,以脚踏住,双手挽弦,咯吱吱扣到“牙”上,抽出箭矢,装入箭槽,双手端起弓弩瞄准城上。片刻后,一声令下,“轰”的一声,离弦之箭铺天盖地飞向守军。
在我到来之前,王翦得知我要亲自督战,便命主力养精蓄锐,围城部队每日只许佯攻:鼓声喧天,杀声动地,却只是小股人马抬着攻城器械轮流上前,见城上放箭,便不慌不忙地撤回,浑似秦兵在操练跑步。夜里,副将杨端和指挥那些白日里睡足了,闲得发慌的军兵们大声吆喝一番,待睡眼惺忪的守军爬起来,鸡飞狗跳,如临大敌,他们便不喊了,悠然散去。半月下来,邯郸守军日夜提心吊胆,成了惊弓之鸟。
不过,赵人好像也明白了秦人的意图,因此不再浪费箭矢。有一次,两百多名秦军如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呐喊冲杀,不料劈头盖脸迎来一阵……笑骂。秦军校尉大感意外,不知如何应付,全队人便硬着头皮一直冲到城墙根下,面面相觑。怎么办呐?这会儿别说没带攻城器械,即便有,这两百号人强行爬城,等于送死啊!……撤退?我们是第一拨攻到城下的勇士啊,岂能不战而退?!可是……不撤又能如何?
城上依旧笑骂不断,荤素夹杂,言语之鄙俗,让老兵油子都听得浑身发麻。最后,这两百来人只得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没错,是走,一个个拖着刀戈,低着头,好像做错事正挨骂的孩子。赵人一阵欢呼雀跃,庆祝围城以来,首次不费一弓一矢便“打”退敌人。
今日,守军方真正见识到了秦军的无敌箭阵。
第一排箭雨飞过去,城上惨叫连声,死伤甚重。大秦的劲弩乃列国最强,机括设计轻巧,弦力强劲,射程可及三百步。箭簇呈三棱形,破空之势凌厉,足以透甲贯盔。守军猝不及防之下,大吃苦头。
这时,五个万人队已经前后衔接,盾牌手与弓弩手交错排列,形成一个方阵。第一排劲弩射出,弓弩手即专心挽弦上箭。第二排瞄准,射!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待到第五排发射完毕,第一排已然瞄准好,迫不及待要发射了……如此周而复始,城上的守军根本无法抬头,遑论还击!
在箭阵的掩护下,一队队军兵扛着浮桥迅速冲到护城河边。护城河并不甚宽,却是极深。那些浮桥是以粗大树干纵横交错绑缚牢靠而成,上面覆盖上数层牛皮,绷紧钉牢,可承一辆战车通过。
数架浮桥被铺在一起,本为堑壕的护城河顿然成为平地。
令旗一挥,鼓声大作,“杀!——”五万士气饱满的秦军将士潮水般涌过护城河,席卷而来。他们纷而不乱,各司其职。云梯兵双手高擎云梯,飞奔到城下,七手八脚将云梯架靠在城头的垛口上,并且牢牢扶住;藤牌兵高举藤牌,为云梯手和自己遮挡箭矢;爬城兵眼冒凶光,呐喊着飞身纵上云梯,急速攀爬。
这是我所在的邯郸西门战场。与此同时,其他三面城墙,上演着同样的作战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