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时,却见林天忆对面虚空之中,有数道极细,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细线勾勒起了一个轮廓,便好似碑文上的阴刻一样,不甚清晰地现出一个人影来,与林天忆动作一般无二。本是这个影子控制着林天忆的一举一动,但到最后,动作虽然一样,面上却痛苦已极。看似这人影先动,林天忆对镜仿效,但魔女脸上越来越轻松,由己所想,任意做出各种舞姿,先者为臣,后者反为君。
然幻影玄灵毕竟为六教之中最令人恐惧的一族,眼见无法摆脱林天忆倒影生魂禁术,竟不假思索,运玄功震散躯壳,一蓬黑丝像乱发一般涌出,又如乌黑发亮的喷泉喷了许久,才现出那颗无色透明的灵珠,直往下界堕去。林天忆见这幻影玄灵居然不惜转生下凡,与自己继续斗下去,虽觉不甘,但正施展倒影生魂禁术之中,如相隔两界而仓促收功,自己也将形躯破灭。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咬牙也跟了下去。
何为子叹道:“这幻影玄灵其邪果出人意表,他受林天忆倒影生魂拘禁,知道再下去势必现出真身,便不惜破体下界,重堕凡间。这岂是常人会选的手段。”
涤生道:“既六天魔女都已荡平,那天忆魔女本尊怎还未出现?”
“已来多时矣。”何为子看看徒儿,拈来天枢星,往天元位落定,北斗七星放出蔚蓝光辉,在银河中光彩夺目。“夫人你还要在我徒儿身中潜藏到几时?”
七星落下七道光柱,将整个苍天台罩定,四周云海群山全都隐去,只剩下一片紫气迷蒙。涤生欲待跃起,却被那北斗七星星光禁住,却发出一老一少两重声音道:“何为子你行走方外,与世无争。为何也学那六教群丑,颠倒黑白?我虽夺人功法,却从未滥杀无辜,被我夺去功法的,也多为各教门下行为不端之人,你何苦搅入这滩浑水?”
何为子道:“我既不会助纣为虐,替天行道云云也非我关心之事。只是夫人你这‘忘府神章’本大犯天忌,人天六教共识,永久封藏于幽界地脉之中。你既将它窃出,又岂能不遭天罚?”言罢那七星之光凝为七个玉珠,镶在涤生身上,一灭一暗,涤生身上冒出层层气雾,又隐隐现出无数篆文字样,在空中闪过一阵后慢慢消失。
“师父我好难受。”涤生以童音呻吟道,随后又变回两重声音。“何为子你好不歹毒,竟要化去我所有忆念,好消我灵力。可笑六教群丑只知我得了半部‘忘府神章’,我现在才知道,另半部原来在你手上。”
涤生表情越渐痛苦,身周的气雾越来越浓,雾中的奇形文字也越来越多,到得最后那篆文之中又夹杂了少量其他字体,彼此撞击,火星四射之中同时消灭。
何为子不禁停手,吸口凉气道:“夫人你竟采取这玉石俱焚之策,将灵珠纳于我徒儿灵珠之中,如此我倒不能炼化你了。”
那双声消失不见,涤生气喘吁吁,似乎再无异状一般。“师父,我,我怎么了?”
何为子踌躇半响,叹道:“可见一切都是天定,我本不该携你来此,你跟我这三百余载,我正思量完了魔女此劫后尽将衣钵传你,自去化影消神,到那不生不灭的永寂境界。如今天忆魔女附在你灵珠内,只得令你再转劫两次,三度飞升,方可摆脱魔女禁制。徒儿,是我害了你了。”
何为子老泪纵横,实是不忍,但别无良方,只得急运周身功法,将涤生与魔女的记忆全部化尽,霞光霹雳之中,直现出那外银内红的灵珠。
何为子看定那浮在空中的灵珠道:“你此去这一生因前缘,与六教纠葛甚多。物我难辨,敌友难分。若此二劫能禁住天忆魔女之灵忆,不让其复苏方好,若不然……唉,三百载修行,终不能阻止这世上又多一痴儿。去吧。”
那颗灵珠在空中如不舍般绕着何为子飞过一圈,悠悠然往下界飞去。
地界九州八国之中,有一小国名为化显,地处僻壤。虽与蓝陵、铁丹两大国交接,只甘为下国,韬光隐晦,常年向两国进贡,故此反不生刀兵,百姓乐业。
某一日一渔夫在桃影河谷捕鱼,不意间见到顺流淌来一座木舟,其上静卧一少妇,已昏去多时,腹部微隆,显见有了身孕。这名叫秦聪的渔夫将少妇背至家中静养,七日乃醒,只全然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这少妇日久感秦聪悉心照料自己,又待己十分守礼,敬重异常,不敢丝毫侵犯,便自愿与秦聪结为夫妻,只无燕尔之私。因少妇忘却自己来历,秦聪因在桃影河谷与其相遇,便唤她作桃影。夫妻两个男耕女织,幽居深山,不畏强秦,甚是恩爱逍遥。
桃影直到五载之后方产下一子。虽然怀胎六十月,此子却看来无甚异常,只分娩之日,柴房桌上蚂蚁贪那漏出的糖水,竟拼作“涤生”二字。夫妻两个见到颇感惊奇,想此二字必为天意,便将孩儿唤作涤生。
从此一家人便在乡间渡过淡泊流年,只愿孩儿同自己一样,平凡一生,健康快乐,一世无忧,再无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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