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齐看著紧紧关著的浴室门,里面传来的小巴的叫骂声,再次深深觉得鸟类也需要推广和谐语言。
“从哪开始?”
“从我车祸开始好了。”沈睿修微微笑道。
其实最初他怀疑白齐和那场车祸有关,但是调查他的结果却更让他好奇:清白的身家,单亲家庭,从小在花鸟店里长大,与鸟类颇为有缘,但也仅仅如此而已。沈睿修自然不信白齐能掐算,可是如果车祸与他有关,他又何必提醒他小心?他迷惑不解,也越发好奇。起初他抱著试探的心思任由他接近,甚至暗中推波助澜……
然而随著对彼此了解的加深,他越来越有一种荒唐的预感,而这个预感最终被证实是真的:白齐听得懂鸟语。
事情似乎一下子明了了,他在花鸟店外偶然听到的白齐的话,并不是他与某人在通电话,而是……和鸟类在交流。
他也终於知道为什麽白齐总是对著它们自言自语,时而神情恍惚,时而面带微笑。
因为他听得懂另一种生物的语言。
白齐摩挲著瓷杯上的花纹开口道:“其实你会出车祸的事情是一只乌鸦告诉我的,它能预感到别人会发生的倒霉事。刚好我们认识,它就来我这里蹭吃蹭喝顺便告诉我一些将会发生的事情──全都是不幸的。”
说到这里白齐又想起了这只倒霉乌鸦被麻雀追打的英姿,不禁笑了起来。
看著他脸上的笑容,沈睿修微微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他的眸子。白齐,他终究还是和鸟类更亲近啊。
“你是天生就听得懂鸟语?”
“嗯,小时候我以为大家都听得懂,可是上了幼儿园才渐渐发现原来只有我一人会和鸟类交流。在别人看来我就是个怪人,总是自言自语地和鸟类说话。那时候老师甚至还怀疑我有妄想症,建议我爸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白齐扯了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那时候我才知道为什麽我爸不让我和别人说这些事,因为这原本就不可能被人理解。我们一家都是这样,天生就听得懂鸟语。我妈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她从不相信,我爸也一直瞒著她,後来有了我。我那时候还小,一直在和她说这些事情,最後我爸和她摊牌了,她觉得我们俩都疯了。”
白齐端著瓷杯想要再喝一口,里面却已经空空如也,只能怏怏地放了下来。结果沈睿修把自己的那杯红茶递给他,还对他眨了眨眼。
两人坐得很近,也因为凑得近了,白齐注意到沈睿修的眼睛十分漂亮。桃花眼,睫毛很长,低下头的时候能盖住眼睛,冲他眨眼的时候又从一贯的温雅之中透出几分戏谑。
白齐低喃一声谢谢,接过了他的杯子。
“後来她越来越无法忍受我和我爸,就离开了。我想一般人或许是真的很难接受吧,这样的异类……”白齐低著头,声音越来越低。
他不敢对别人说起,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於是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守著这些小生灵们。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恐惧,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他的一个臆想。也许他是真的病了,一旦好了,他就会发现他站在人类的世界里,听不懂鸟儿们的鸣叫究竟代表了什麽。
那种无言的恐惧茫然和孤独,他从来不曾与别人说起。就算是对自己的父亲他也不敢提起。
沈睿修忽然起身抱住了他。
或许只是那一刻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让他觉得被包容被理解,他回抱了沈睿修,低声说道:“谢谢你。”
“只有谢谢?”
白齐推开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後深吸了一口气阴恻恻道:“好,我不管你是混黑道的还是洗白了的,也不管你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总之你给我洗干净等著,等我回来娶你!”
沈睿修愣了愣问道:“你要去哪?”
白齐把杯子和茶托往茶几上一放,站起身正色道:“上厕所!”
“我们真的是在恋爱吗?”沈睿修看著油腻桌子上的豆浆和油条问道。
“当然。”白齐啃著油条说道,“快点吃吧,这家店的早餐很正点。我一直都是在这里吃的。”
“你的示爱方式真是特别。”沈睿修小声嘀咕道,“上次是挖蚯蚓,这次是大清早把人拖下床,下次是什麽?”
确实很与众不同,比如大清早一个电话把沈睿修从床上拖起来一起吃早饭,地点还是在一家早餐店。还好他没穿著一身西装过来,不然真是丢脸丢到某种境界了。
“恋爱嘛,当然是吃饱了肚子才有精神去恋爱。空著肚子大谈柏拉图那不是神经病就是二愣子。”白齐斜了他一眼,自顾自啃著油条。
“小齐你朋友啊?”白齐显然是早餐店的熟客了,老板还冲两人打招呼。
“是啊,他懒,我拖他出来早炼呢。”白齐嘻嘻笑著说道。
污蔑,赤祼祼的污蔑。
沈睿修很想解释下他真的是个热爱锻炼的好青年,一般工作日他都会早起晨跑,然後洗个澡再去上班。休息日就没这个习惯了,一般会起很晚。
“喏,尝尝这里的生煎,很不错。”白齐夹了个生煎给他,沈睿修尝了一口,确实鲜美。
“吃完了去哪?”沈睿修问道。
“枫山公园最近有菊展知道吧。”
“嗯。”
“去那转转吧,我倒是去过很多次了,你大概没去过吧。”白齐笃定道,他就住在那里,为期一周的菊展他已经逛了三五次了。
“好。”
刚走出巷子就遭遇了两只麻雀,其中一只在墙上跳著脚叫道:【小齐小齐,面包屑和葡萄干,你答应我的,今天我一大早就去要了,你居然不在!不许赖账啊!】
白齐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往地上一倒,赫然是面包屑和葡萄干。
“我可是随身带著呢。”白齐得意道。
【这还差不多。】小麻雀满意地跳下来和同伴一起啄食,一边得意洋洋地向同伴炫耀道,【看吧,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你就从了我吧。】
另一只麻雀边啄边嘀咕道:【比起面包屑我更喜欢小米。】
【啊?小齐小齐,一年份的面包屑和葡萄干可不可以换成小米啊?】小麻雀急道。
白齐看了看沈睿修摊手道:“你不介意多养两只麻雀吧。”
“我想没什麽问题。”
“那就好,喏,你以後就认准他吧,保准有你吃的,叫上你的同伴别客气。这家夥是个有钱人,吃不垮的。”白齐指著沈睿修对麻雀说道。
【哇,你仇富啊。】小麻雀笑嘻嘻地说道。
“对,我就是仇富。”白齐哼哼道,拉著沈睿修走远了。
【我也仇富。】一直啄著面包屑的那只小麻雀嘀咕道。
【亲爱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你还仇什麽富呐,有钱同使啊。】小麻雀一跳一跳地过去啄了啄它的脑袋说道。
【不许私藏小米面包屑葡萄干,不许和其他麻雀眉来眼去,不许和其他麻雀生蛋蛋,不许离家出走几天不回……】
【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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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山公园的菊展区并不大,绕了一圈也就看过去了,两人并肩走著走著就上了山。枫山公园既然名叫枫山自然有不少枫树,加上正是秋季,满山的枫叶飘红,看起来也别有一番热情烂漫。
藏在树林中的鸟儿们叽叽喳喳著,白齐面带笑容听著它们的聒噪,浑然把他身边的人给抛到了脑後。
“它们在说什麽?”沈睿修出声问道。他一直走在白齐身边,可是对方脸上的表情显然已经忘记他的存在,正满心欢喜地听著这些鸟儿们的八卦。
“它们在抱怨菊展人太多,吵得厉害;那边那群在讨论最近这里多了好几只野猫,天天和原本占领这块地的野猫打架,半夜咋咋呼呼吵个不停;还有那几只……”白齐看了看不远处的枫树上的麻雀,然後对沈睿修笑,“在说我们呢。”
“哦?”
“想知道?”白齐抬头看著沈睿修笑眯眯地问道,一脸狡黠。
“我忽然有点犹豫了……”
“哪有给人免费当翻译的,这年头同声翻译多稀缺啊。我翻译的还是鸟类语言,全世界能找出几个人来给你做鸟语翻译?所以我可是很贵的。”白齐嬉笑道。
沈睿修面带纵容的微笑,俯身在他的唇上一啄:“这个算定金。”
白齐紧张地环顾四周,还好这里比较隐蔽没什麽人,然後在他的脚上一踩:“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你给我收敛点!”
“这里明明很僻静……”
沈睿修还没说完就被脸色发青的白齐给打断了:“僻静?这里没人,但是有鸟!”说著指著几处树枝说道,“这里,这里,还有那里!”
回应它的是鸟儿们的调笑:【哟哟,青天白日打啵搂抱,羞羞羞。】【你们人类就喜欢到小树林卿卿我我的,真是,瞎我们的鸟眼。】【嘿嘿,当心我告诉你爹去。】
白齐郁卒了一下,他原本还想瞒著白老爹,结果人家一早就知道了,一直不动声色,某天吃饭突然说道:小齐啊,什麽时候把人带来给我看看吧。
当时可把白齐给吓懵了。他果然太天真,他老爹平日就喜欢听鸟类八卦,什麽事情瞒得过他?不过绑架的事情好歹没让他知道,不然恐怕不会这麽轻易默许他和沈睿修的事。
一抬头正对上沈睿修的眼睛,他眼中微微的笑意让白齐局促了起来,他干咳两声说道:“反正都在一起了,什麽时候跟我去见见我爸吧。”
“好啊。”沈睿修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了,“说起来要不是伯父开了这麽一家花鸟店我们还真遇不上呢。”
白齐斜了他一眼说道:“那也未必,其实有件事情你一直不知道,我也没告诉你。我以前救过你的小命。”
沈睿修面露不解之色,看著白齐等他继续说。
“你小时候不是被绑架过嘛,那时候有只八哥──也就是玄公子──来找我爸,结果他人不在,所以它就委托我写了张纸条,上面写的就是你被关的地点。哼哼,要不是我帮忙你哪这麽容易被救出来?”白齐得意地撇撇嘴说道。
沈睿修一愣,然後反问道:“那你在病房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了?”
“废话,你跟我说起来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心想竟然这麽巧。”事到如今白齐还觉得命运真是神奇,多年前的一张纸条的缘分竟然成全了他们两人。缘分二字,当真妙不可言。
“那你是挟恩图报要我以身相许咯。”沈睿修笑道。
白齐咧开嘴笑得快意,还拍拍沈睿修的肩膀响亮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对,你就从了大爷我吧。”
回应他的是沈睿修的吻,温柔而强势。白齐想,或许这个人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能够与他走过漫漫此生的伴侣。
鸟儿们兀自聒噪著:【啊啊啊啊,瞎了瞎了,我一定会长针眼的!】【喂,我记得上次你还跑去偷看过白齐洗澡。】
【围观围观,火速围观啊,太激了!居然青天白日就在小树林里打啵!】【这有什麽,上次我还看到一对野战呢。】
【讨厌啦人家刚破壳才三个月,好害羞嘛!】【少装了,上次还看到你和隔壁街区的阿蒙亲热呢。】【口胡,你偷窥?!】
白齐忍无可忍地推开沈睿修怒道:“谁再罗嗦今天起别想去我那骗吃骗喝!”
鸟儿们安静了,沈睿修无奈地看著白齐。白齐总算记起刚刚被他一把推开的恋人,讨好地眨眨眼问道:“要不,我们继续?”
沈睿修捏了捏白齐的脸,拉著他走出了枫叶林。有些事还是回家拉上窗帘做比较好,唔,还得把家里那两只鹦鹉关进浴室里。
原来他们很早之前就有了联系,虽然彼此都不知情,虽然相隔多年不曾知道他们有过那样一段缘分,可是经历种种机缘之後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其实缘分来得比他们想象得更早,幸而他们彼此没有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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