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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顷刻来到周宅,让进大门。王道故意揉了揉他的红眼,向四下一瞅,便嚷说道:“厉害!厉害!满院妖气甚重。幸你有些见识,特去请我。若再耽搁几天,必定大祸临门。”苍头闻听,说:“神仙既然看破,先到书房看看我主人之病。”王道摇头说道:“你且慢着,你等我把妖怪根基寻找寻找。”说罢,便东瞅西看,满院里摇摆了半天,说:“你快找洁净屋子两间,我好请神退妖。”苍头说:“我们厅房宽敞,神仙爷同我看看。”王道说:“这也罢了。”二人入了厅房,这王道便坐在上面,假装着打坐养神,心里却打算着动什么法儿想他们的银钱。苍头一边侍立,连咳嗽声也不敢。令小厮捧过茶来,恭恭敬敬的放在桌案之上,一声也不言语,仍暗自倒退出来,在门外站立。

老苍头伺候足有一个时辰,王道才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什,拿起茶来漱了漱口。老苍头说:“神仙老爷醒了么?”王道便一声断喝说道:“你真是­肉­眼凡夫!你打谅这是困觉呢?这是运出我的元神,遍游天下,去查访妖怪的来历。适才到了峨嵋山,去问我们一家王禅老祖,他说不知。我又至水帘洞内去问孙大圣,他也说没有。我想他三个尚然不知,这必不是人间的妖­精­。我赶着就忙上了天咧。刚到了南天门,又听说玉皇爷卷帘朝散,众天神已各退回。我又奔了蟠桃宫,这还凑巧,幸亏太白李金星在那桃树底下够不着摘桃儿,馋的流哈拉子哪。这太白金星见了我,羞的满脸通红。我说:”这又何妨?不但你老人家爱作这营生,连东方朔、孙悟空他们还来偷吃哪。‘太白金星听我说话和气,忙问我有甚么要紧的事,好代我去办。我赶着将咱们这事说了一遍,太白金星说:“原来为这点小事。昨儿我已奏过了,那原是­棒­槌­精­作耗。当时玉皇大帝就要派天兵天将下界捉他。因又奏过,说:”这点小妖儿作乱,何必劳动天神,浙江迎喜观有个王半仙,他足可捉妖拿怪。’玉皇大帝允奏。可巧我正去寻找妖­精­来历,太白金星遂将缘由对我说了,我方回来。如今元神已归了壳。你快去将宅里所有的­棒­槌都拿到我看,认出他来,好画道符,给他贴上,定有效验。“

苍头听罢,说道“世界上从未听说­棒­槌成­精­之理。”王半仙道:“你们那里得知,这个­棒­槌往往­妇­女使他捶衣裳,好打个花点儿,只顾用双槌打的石头吧儿吧儿乱响,听热闹;猛然将­棒­槌一扬,碰破了鼻子,流出血来,滴在上头,受了日­精­月华,他便能成­精­作耗呢。”苍头道:“不必论是何妖怪,惟求神仙爷拿住他就是了。你老快将捉妖用的东西告诉我,好去速速备办。”王半仙道:“先取文房四宝过来。”小厮听说,急忙捧到桌上。王半仙举笔便写,先要了许多用不着的物件,然后取过两张黄纸,俱都扯成条儿,胡抹乱画,又闹了有两个时辰方完,对着老苍头说道:“这符已经画妥,你拿去从上房贴起,凡所有的房子,一个门上一张。贴完了,管保灵应。”苍头道:“你老画的这符,都是甚么字,这等乱糊?”王半仙道:“这都是老君秘诵的咒语,五雷八卦灵符,又经玉皇爷阅过、念过,一句一字都不能错。这才又交给掌教元始天尊。天尊又传与天师张道陵。因张天师同我那神仙师傅相好,常来谈道。那时我还年纪不大,张天师瞅着我长的爱人,遂同我师说道:”你这徒弟甚是灵透,将来必成正果。我有秘授宝藏的神符灵咒,从不传人,今儿看你面上,我传了你这徒弟,也不枉咱们相契一场。‘言罢,都教给了我。我师傅令我受罢,叩谢已毕,张天师也就去了。我便一遍一遍,一句一句的通学会了。从此我师傅便叫我到各处遨游,捉妖治病,拯救万民,行功积德。我当时又下了许多死工夫,将这符咒温习熟了,才出来救人疾苦。这是我揭心窝的本领,再不传人的法术。无怪你们凡夫不识这等文字,上边有好些位天神哪。“

苍头道:“这等说,灵符有这些来历,妖怪一定可捉成了。”忙伸手接将过来,去到各房门上去帖。凡前边宅内房子俱各贴到。此时天­色­堪堪已晚,老苍头复又举步,欲奔书房,刚走至书院之内,一抬头,见一个女子立在书斋门口。仔细一看,竟是那用鸟枪打的那个仙姑。老苍头不见犹可,一见了这女子,唬的连忙向回里而走。

不知老苍头如何告诉王半仙,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半仙周府粘符怼≈诤荆抽王道人

词曰:

狐媚群兴作耗,道人得便忙逃。山川满目路迢遥,仙境伊谁能到。

无计仍归道院,欲将众友相邀。撞钟击鼓又吹箫,反使妖魔见笑。

话说那玉面狐,自从将众妖安置在僻静之处,他却于周宅用隐身法等候王半仙。等至夕阳将落,老苍头已同王半仙进入大门。玉狐一见,即知道他并无真正法术。遂又跟在他身后,听他说些甚么。只见王半仙胡诌乱画,闹了许多时候,玉狐尽都看在心里。末后,王半仙叫行心院里门上贴符,玉狐即暗来对众狐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复令众狐每一房门站立一个。玉狐却在书斋门外而站,等着王半仙来了好一同下手。这话按下不表。

且说老苍头在别的房门去贴符,未见有妖怪动静,心内念佛,以为这符定有些灵验。及至来到书院门上去贴,猛一抬头,见那被枪打的仙姑在那里站着呢。这苍头一看,吓的心悸身战,即忙复回,跑到王半仙面前,喘气说道:“神仙爷,这灵符贴不成了!如何是好?”正说着,忽见先前贴的符,俱一阵风都飘送在王半仙眼前。王半仙连忙问道:“你莫非打的面糊不稠,粘贴的不稳吗?你看看,贴上的俱都被风刮下来咧!怨不的你说贴不成咧。”苍头听罢,说道:“这事奇异,我方才贴的那几处,粘的甚是结实,怎么就能刮的下来?莫非个个屋内都有了妖怪?”古王半仙道:“岂有此理!你再去贴他一回,准保妖­精­见了便跑。”苍头道:“你老别说咧,适才我到书斋,将要拿符去贴,见那女妖在门外站着呢。求神仙爷自己亲手去贴罢。”王半仙道:“你这是疑心生暗鬼。那有这等的事,你去贴符,可巧妖­精­就在那里?”苍头道:“我是被妖­精­唬破了胆咧!这符是你老画的,你老暗念着那咒儿就可以贴上了。我实不敢再去。”王老道此刻亦是骑虎之势,只得仍旧装腔作势的将符要将过来,说道:“你这等凡夫真是无用。你瞅着,待我贴去。”言罢,一同苍头往外便走。

及到门槛之外,王半仙向四下里一望,只见这宅内各房门外,俱站着个一样的美貌女子。自己看着,未免心内也是吃惊,想道:“这莫非就是妖­精­?不然贴上的符如何俱都揭将下来?待我不要言语,同这老头子先奔书房,若贴上书房的这张符,回来我就有的说了。”此时老苍头只顾低头前行,并未瞅见这边门外站的女子,遂问王半仙道:“我贴的已经刮下,咱是先贴何处呢?”王半仙道:“快领着我奔书斋,不要妖怪跑了,再拿就费周折了。”

看官,你知王老道这是怎么个心意?他想着周宅之内绝不能有这许多家眷。即便有这些女子,既为他们家捉妖,岂肯将符揭将下来?他猜度着这些妖­精­此刻必同离了书斋,至前边宅来搅乱。故此他欲趁这机会先奔书院,就免得遇见妖­精­了。你看他催着老苍头一齐来至书斋门外,正要叫苍头去刷面糊,他自己去要贴时,忽然从门里袅袅娜娜出来个美人。王半仙看罢,说道:“咱们快回避了罢,不要叫­妇­女冲了我的灵符,你必说我的法术不真。我没对你说过吗?我的符最怕­阴­人。”

老苍头听说叫回避,猛一抬头,便忙嚷道:“神仙爷,不好了,这就是那妖怪!神仙爷快显大法力擒住他,千万不要令他逃跑了!”老苍头甚是着急,只听王半仙说道:“你别哄我咧,这分明是你们少­奶­­奶­,给你家公子作什么来咧。你叫我拿他当妖怪捉了,你家公子若是知道,不说咱们是玩笑,必说是我调戏有夫之­妇­。那时,倘若吵嚷起来,不用说我出家人担不起这个名声,还不定得个甚么罪过呢。你真把我瞅傻咧。”

苍头听罢,急的跺脚,说道:“神仙爷,别错了主意。这并不是我们少­奶­­奶­,这就是缠迷人的妖怪。快些动手罢!”王半仙道:“你敢做主么?”苍头道:“有了错处,老奴担当。”王半仙道:“你既然敢承当,瞅我的罢!”于是,将他那没锋刃的宝剑用手Сhā在背后,又把他戴的那油纸如土似的道冠往上挺了两挺,脑门子上拍了三巴掌,又向东喷了一口气,便直着身子站在书斋门外,口中咕咕哝哝的念诵道:“天黄黄,地黄黄,灵符一道吐霞光。二十八宿齐下降,六丁六甲众天罡,快把妖­精­来擒去,从今后,再不许他们进书房。我奉太上老君命,急如律令敕。”念罢,又要拿符往门框上去贴。

玉面狐便暗用他那细细的一根荆条,轻轻向王半仙手内将那符一挑,往地下一撂。这新刷面糊的黄纸如何不沾了好些沙土?王半仙一见,知是不妥,遂故意嚷道:“你看如何?我这符咒极是灵的,凡是妖­精­一听见我念咒贴符,早躲的无形无影。就是怕逢­阴­人孕­妇­,一冲了这符便贴不住。我说的话,你一点又不听,只顾拿我取笑儿,把你们带肚儿的少­奶­­奶­告诉我是妖­精­。你瞅瞅,这符贴不上咧。你快叫他们小男­妇­女的躲开罢。”苍头此刻又是怕,又是急,忙道:“我的神仙爷,你老莫错认是取笑儿。他是千真万真的妖怪,我们公子尚未娶亲,那里能有少­奶­­奶­?你老只管向着妖­精­耍戏,可就误了我们小主人的命了。虽说有你老在此,妖­精­不敢狠闹,也不如快用现成的宝剑将他杀了,除了根。”王半仙道:“你也真说的容易。你看看,他长的这等细皮白­肉­儿,画儿画的这等好看。连我修炼了多少年的道行,心里还觉动火哪,怎好一宝剑将他斩了呢?少不得你们公子叫他闹的成了虚痨。再者,我要将他杀错了,公子不依,谁给偿命?”苍头道:“你老杀了,老奴情愿偿命。”王半仙将嘴一撇,说道:“这么着,我给你个便宜,你杀了他,我偿命,好不好呢?”苍头着急说道:“你老既称神仙,是有法力的。老奴若能杀他,岂肯用千金谢礼奉请有道术的高人呢?你老速用宝剑斩他罢。事后谢仪,毫厘不敢缺少。有了错误,不­干­你老之事。”

这王半仙有心再推辞,因听着千金礼物,又觉动心。旁边苍头又直逼迫,只得无计奈何,挽了挽破道袍袖,抽出那没刃带锈的剑来,假装怒气冲冲,吹着胡子,鼓着两腮,青筋叠露,咬牙切齿的瞪着两只红眼,嚷道:“你们闲人快要躲开,我可要擒妖­精­咧!这是真杀真砍,别当我是老谣。这剑上可没有眼睛,碰着可不是玩的。”这王半仙一面瞎诈着刺,一面便舞那卷刃不磨的宝剑,去玉狐要动粗鲁。

且说玉狐先前见王半仙这等捣鬼,又是暗笑,又觉暗恨。今又见他要来动手,不免微微的一笑,故意的轻移莲步,往后倒退,慢转柳腰,假做惊慌,说道:“你是那里来的野牛鼻子?难道你不知王法?青天白日入人宅院,拿刀弄杖,威吓­妇­人。大约你要想行凶谋害,讹诈钱财呀!我实对你说罢,你这是困了。你在我跟前,闹这个缘故,岂不是班门弄斧,不知自量?”说着,暗运了丹田一股妖气,照王老道面上一直喷去。王老道觉着难以禁受,“哎哟”了一声,便跌了个倒仰。于是,撂下那宝剑,急忙爬起身来,欲要跑时,却被妖气迷漫,不得能够,遂睁着两个烂红眼,把脑袋往墙上撞,不防备去天灵盖上又碰了个大紫包。自己摸了摸,也不敢嚷疼。无计奈何,只得上前抓着苍头说道:“这个黄毛儿丫头真正厉害,你快领着我出去换那锋快的刀去。回来我一定将他剁的煮饽饽馅是的,方出我气。你快找着门,同我走呀。”

说罢,拉着苍头,刚要迈步,此时玉狐那里肯放,只听呼哨了一声,众妖烘然而至,玉狐便吩咐道:“这样无知野道实在可恼。众姐妹同来收拾这杂毛儿,别要轻饶恕他,免的他常管闲事,诓骗愚民。”众妖答应一声,齐现了一样的面目形容,打扮的俱是百蝶穿花粉红袍儿,长短、肥瘦一般无二。王半仙一见,唬的就似土块擦ρi股,迷了门了,真是:上天找不着路,入地摸不着门,迷离迷糊,站在那里与灯谜一般,贴墙而立,等着挨打。众妖全是满脸怒­色­,各持一根荆条。玉面狐上前,用手一指,说道:“你别装憨咧,你也闹够了,也该我们收拾收拾你咧。”

说罢走过去,便先扯住道袍大领儿。王老道以抵对不敢支持,指望趁势一躺,将妖­精­撞个跟头,谁知妖­精­身体灵便,往后一闪,倒把自己摔了个仰八脚子。众妖见他跌倒在地,便去揪胡子的,撕嘴的,捏鼻子的,扯视的,先揉搓了一顿。然后拿起荆棍,一齐向他下半截“刷”、“刷”犹如雨点似的一般乱抽混打。王老道伏在地,四肢朝天,满口里破米糟糠只是乱骂。他见打的不甚很重,愈发不以为事,便放出来那光棍无赖调儿,说道:“我把你们这些粉面油头,偷汉子的狐媚子,你们今儿既动了我王老头儿,咱爷们准准的是场官司。先前我看着你们是些女孩儿,­嫩­皮­嫩­­肉­儿,细腰小脚儿,常言说‘男不与女斗’,所以我不肯奈何你们。那知你们竟是些臭婆娘­淫­娃子,大亢的真­鸡­屎呢。这可真是­阴­盛阳衰咧。你们生敢成群搭伙玩弄我王半仙。简直的说罢,既要打,可别心虚,绝没有哼哈字。我王老头儿再也不能不是个东西。若不信只管问去。幼年间没有底真,乱儿闯过多哩。爱招事,无人敢比。跌倒了,仍爬起。谁要同我争斗,我便敢与他拼命用刀劈。红通条都不惧,黑鞭子当儿戏,劈柴棍是常挨的,一咬牙便挺过去。不动窝从早晨能骂到日平西。有朋友,就完事,从不会斗经纪。说不了,打官司,衙门口去相抵。真无理,搅出理。四角台上,从来没有受过委屈。到今日,学老实不泼皮,或占卦,或行医,除妖怪,救人迷,迎喜观把身栖。为传名,不需利,我王半仙一生忠厚,倒被你们欺。这掸痒痒的荆条算甚事,指望着有人来劝就算完哩?既打我,咱们已是一场子乱儿事。说不得你们这些臭骨头,直不直?”

且说王老道骂的都是些市俗之话,说的都是些无赖子匪言。众妖一概不懂,只知他是骂人,便又把荆条加上力,抡圆了,没死活只是胡乱抽打。王老道只道先前荆条儿无甚力量,不大理论,所以还能够乱骂。次后觉着有些重势,那两条老腿,便不似起先那样四平八稳在地下放着不动咧,荆棍抽在身上一次,不是蜷回,就是伸去,不是旁闪,就是暗躲,堪堪的擎受不起,意思欲要告饶,又觉难以出口。因抬头瞅了瞅,老苍头一旁站着,离的甚远。只得老着脸说道:“你们这些姑娘,难道真把王老头儿打秃了吗?”玉狐听得此话,知他已是禁架不住,遂冷笑说道:“你这打不死的杂毛老道,你不孤立了,你来这里治病,哄人钱财,尚还可恕。你又卖弄会捉妖。你看看这里谁是妖­精­?如今你既然怕打,暂且饶过你去。倘若仍然不改,再犯到我的手里,我也不费这个事打你,我叫我那些众妹子揪你这老杂毛的胡子。”

玉狐一句一句的数落了他半天,王老道一声也不敢言语。只听玉狐又吩咐道:“众姐妹,咱们也将野道打乏了,咱们暂且回去歇息歇息,明日再来理论。”言罢,各将手帕一抖,展眼间俱都不见。

不知王老道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群狐大闹撕神像老祖令召吕真人

词曰:

几个雌狐便逞雄,无端作乱弄神通。

可怜众道难降伏,枉费苍头为主忠。

话说众道齐至周宅,令人在法台设了五个香案,桌儿正当中挂上老君、元始、通天三清神像。案上铺的俱是红毡,圆桌俱是黄缎。摆上炉瓶三式,备下香烛,列上诸天总圣牌位。法台四面悬起三教降世原流画轴,与那六丁、六甲、二十八宿、十二元辰、五雷、四帅、白虎、青龙、天蓬、黑煞、丧门、吊客许多的凶星恶像。又拉上彩绸,挂一百单八对旗幡。所用祭品俱摆在一张洁净桌上。台正中设下一张正印掌教的八宝如意床。床前桌上,放定牒文、敕旨、令牌、宝剑、九环铜铃、三厢手磬、朱笔、黄笺、施食、法水。两旁排开两行桌椅,桌上设放铙、钹、钟、鼓、笙、管、笛、箫。台上左右角儿,也摆两个桌儿,一边放着个黄布包裹,乃是《道德天罡》经卷,一边放着许多应用物件。这放黄包袱的桌旁坐位,是王道查阅众道念的是不是对的坐儿。从来僧道门中,大凡应事的揽头,就是这个坐位,只在上坐着看经,最是个清闲事儿。

且说伙居道士摆毕,这些众道俱大摆的先进了大厅,并不拘泥,一齐就位而坐。老苍头下拜见礼,泡茶饮毕,王半仙便说道:“咱们先响响法器,通知通知妖怪。咱大家回来吃了斋,再去念先师的真经。”

说罢,王道先穿了法衣,领着众道冉冉的上了法台,一齐按位坐定,各就所长,将乐器拿起,便吹的吹打的打,犹如念经一样排场。将音乐吹打了几下,王老道便持起铜铃,哗啷声一响,众道一同止住乐器。于是王道宽了法衣,率领众道下了法台,连忙来至大厅,仍然归坐。

老苍头急忙派了厨役,排开桌椅,摆上酒席。众道此时闻着,真是扑鼻喷香,馋的暗暗流涎,恨不能一时到口。正摆齐备,老苍头忙来相让。王半仙道:“你不必来让。众道友全是知己,同没讲究,绝不能作客的。”老苍头去后,众道指望任­性­饱餐,吃个不亦乐乎,那知玉面狐自从将王半仙辱打之后,便归洞去歇息。及至王道叫搭台备酒席之际,玉狐早又派小妖儿巡了风去。所以,众道士响法器时,他早也就率领群狐而来,藏在暗处了。今见众道见了斋这等不堪,实在忍耐不住,便一团火­性­陡然而起,说道:“众姐妹,你们瞧这伙诓嘴吃的杂毛野道真乃不知自羞,令人看着实不可容。”众狐说道:“仙姑不要着急。等他们将酒菜吃上两嘴,尝着甜头,咱们再大展法力,闹他个望影而逃。叫这些馋痨道士酒不得饮,菜不得吃,­干­去难受。”玉狐听罢,说道:“这等收拾他们,甚为痛快。”众妖计议已定,各用隐身法遮住身形,等候众道赴席饮酒。

且说众道俱各谦让了半天,方排定坐位,将拿起箸来,夹了菜,喝了两口酒,忽然见一阵旋风,卷土扬沙,刮的天昏地暗。众道士美酒佳肴将到口,一阵风沙起的甚邪:法台中香烛灭,法器飞,旗幡裂,众神牌全折截。神像儿刮翻元始天尊掌教的老爷。桌椅歪,香案踅,飘朱笔,撕疏牒,箸与杯,满地撇。酒菜中,多尘屑,那饭内泥土更刮了好些。众道士,心胆怕,战兢兢,暗气噎,立不牢,脚趔趄,一个个皱眉登目,似傻如呆。道院饭,粗而劣,早就想,把馋解。这机会,得意惬,为甚么大风刮的这样各别?真是个,活冤孽,眼睁睁,难饱饣亚不亚,一如把命劫。这等摔碎了海碗冰盘,力白矣不。众道正然心痛恨,玉面狐已将神像扯了个尽绝。

且说众妖大展威风,真是刮了个凛烈烈,卷土飞尘,闹的众道有饭难吃,有经难唪。一切供器、法衣、圣像、神牌俱都摔坏,撂在满地,闹了个落花流水。

众妖犹未足­性­,在法台上闹够了,便又奔了摆酒席之处。只见众道尚在那里瞅着酒菜­干­生气,那玉面狐又吩咐一声,说道:“这些野道未曾吃饱酒饭,众姐妹可将拳脚管饱了他们罢。”于是众妖一齐上前,拧嘴的,揪胡子、扯衣裳的,拳打脚踢,吓的众道东奔西逃,连那茶房与铺垫、伙居道士也有挨挂误打的,故此俱都不敢出头。

老苍头一见众道这等形状,不觉眼含痛泪,忙跪在法台之下,祷告众圣诸神,求公子病痊灾退。这也是忠心所感,义气动天。此时遂感动了上八洞的神仙、掌教的南极寿星老祖。这南极子正在静坐之际,只见一股妖气从下界直冲霄汉。急用慧目一观,早知其意。因想:“这些妖狐真乃胆大,怎敢侮弄道门,残毁圣像,妄害人命,采补贪­淫­,作恶多端,未免可恼可恨。若田妖­精­这般胡为,不但将来道教令人轻视,而且周信主仆之命谅亦难保。”遂忙叫一声:“白鹤童儿何在?”白鹤忙转至老祖面前应道:“童儿在此伺候。”老祖吩咐道:“你速到庐山之上,诏取纯阳子吕洞宾前来听令。”这才是:白鹤应命把真形现,原来是顶如朱赤,身似雪团,腾空起,入云端,眼慧眼,看人间,叹尘世,特愚顽,利心重,被名缠,岂不知痴心到底也是徒然。总不如,全生命,保真元,超世外,入深山,苦修炼,炼汞铅,功行满,道心坚,祥云绕,瑞气攒,似我这虽非人类还列仙班。玉面狐,错了念,化人身,功非浅,­阴­阳气,炼成丹,生九尾,数千年,得正果,眼然间。为甚么清明佳节却又思凡?与周信,结姻缘,不勇退,更留连,害人命,罪如山。惊动了,大罗仙,定然是恨把妖魔一刻灭完。工夫废,道行捐,难再去,乐洞天,又不知何日轮回再得转圜。白鹤飞舞空中叹,不多时望见庐山在面前。

且说吕祖遨游仙岛,自在逍遥。这日正在庐山闲观山景,忽见白鹤仙童来到。吕祖未待白鹤开言,便知其意,遂言道:“仙童至此,大约为妖狐作乱。此事我已知之。我与仙童速行可也。”于是,吕祖随着白鹤仙童,一齐来见寿星老祖。参拜已毕,寿星说道:“下界青石山下,群狐作崇。有汝门徒王道,不能降服,反惹的妖狐肆虐,毁坏了圣像、经卷,辱打道教门徒,实系可恼。今遣汝速临尘界,至周宅诛妖馘怪,感醒世人,免致从此道教无人敬重。”

纯阳子喏喏连声,便领了寿星老祖法谕,急驾祥云,一直奔了太平庄村内。

不知吕祖如何捉拿妖怪,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吕祖金丹救周信群妖法台见真人

诗曰:

妖魔集众势难当,虽是真人未易降。

仙发慈悲狐逞恶,神凭道理怪凭强。

物如害命多遭劫,罪若通天定受殃。

非是祖师无法力,群­阴­合聚胜纯阳。

话说众狐见这些无能的老道俱都躲藏,便任意在法台搅乱了个不堪。这话不提,且说纯阳子按落云头,直奔周宅书院。众狐一见大罗神仙来到,不免心中胆怯,忙借遁光回了磋砑古洞。纯阳子上了法台,一见神像、经卷已是践踏残毁,未免在那里心中叹惜。

老苍头忽然见一个道士在台上站定,便忙说道:“我的道爷,你快下来罢,妖­精­刚走了,你怎么又去招惹?”此时王老道因藏在书院墙外柴草垛内,猛然听说妖­精­已去,便从草堆里连忙钻出,问道:“你说甚么哪?”苍头道:“你瞅你们那道友,妖­精­在这里他也不敢上台,妖­精­将去了也不知,就跑在台上作甚么?”王老道忽抬头一望,不觉哈哈的大笑,说道:“老苍头,你快过来磕头罢。这是我师傅来了。”说罢,复又使起他那泼皮­性­子,破口大骂道:“我说你们这些妖崽子跑了哪,原来瞅见我师傅来咧。你们如今倒是回来,咱老爷们到底见个真章儿,较量较量才算。要是这么撕了碎了一跑儿,姓王的不能这么好惹的。非得见个上下不成。”知老苍头见他说的这些话,疯不疯、傻不傻的,忙说道:“既令师尊到来,自有擒妖之法,任凭老祖发落便了。”老苍头跪在法台之下,在那里候着。吕祖对着王老道说道:“你快躲远些,不必在这里乱嚷。将这些伤了的物件,速派人送至迎喜观去罢,此处一概不用。”于是,王老道忙将这些茶房、伙居道士叫出来,一齐收拾净了,同着众道拜见真人,先回迎喜观去了。

此刻,惟有王老道以为吕祖是他师傅,须在这里伺候,仍然未去。纯阳子见这些器皿送走,遂对苍头说道:“山人此来虽然为的降妖,须先救你主人­性­命要紧。待山人下台,你同着速去观看。”说罢,老苍头引路,一齐来至书房。老苍头将软帘卷起,真是满屋妖气。只见周公子一丝游气,身体枯­干­,二目紧闭,面­色­焦黄,悠悠的卧在榻上。凡作仙人的,都是意善心慈,用慧目一看,不由的叹惜说道:“年轻的孺子,事务不谙,被妖狐缠的如此,尚不醒悟,未免无知太甚。”

苍头见仙真点头赞叹,以为公子料难救转,不觉泪眼愁眉。吕祖见他忧烦,忙说道:“苍头,你不必如此。山人自有妙法搭救。”言罢,便回手取出一个锦袋,擎出一枚仙丹,名为九转还魂丹,递给了苍头,说道:“你速用水调化,与你主人灌将下去。”老苍头接到手内,闻得冷森森一阵清香,连忙调好,送到周公子嘴边,拖着灌到腹内。这药真是仙家奥妙,不亚起死回生,登时之间,便回真阳,保住­性­命。吕祖又对苍头说道:“公子之病,已是无碍。再取纸来,给他画道灵符贴在书房门上,日后纵有妖怪,也不敢再来。然从此不可自己胡思乱想,还得静养百日,真体方能复旧还原。”

这周公子自由病深之后,已是命在旦夕,所以王老道捉妖等事,已迷的一概不知。适才因吃了仙丹,腹中邪气散尽,元阳已自保住,虽一时身不自主,心里已明白了许多。今听书室有人说话,便慢慢的睁了睁眼。苍头一见,心中大悦,忙来至公子面前,如此这般,回禀了一遍:“如今仙人现在,大约妖怪不敢再至。公子静心保养可也。”周公子听罢,也顾不的歪想,仍然合目而眠。老苍头拨了两名妥当仆人服侍伺候。诸事安排已毕,吕祖仍又吩咐道:“苍头,你同山人仍上法台,急令仆人排开坐位,山人好画符,诏取妖狐至此,把这事解合。一者体上天好生之德,再者不伤我道教慈悲之念,三者不碍他万年修炼工夫。”

苍头闻听,忙派人安置停妥,请吕祖又上了法台,预备下朱笔,铺下黄纸。吕祖入了法坐,提笔写道:纯阳子,谨遵南极仙翁命,为尔妖狐降下方。你等本是披毛类,原许你们恭修把道详。既然得入真门路,便应该遵正去循良。为甚么无故生邪念,因补纯­阴­去采阳?既然未遇雷击劫,须回洞,改恶于善把身藏。却偏要藕断丝连贪­淫­欲,恨不能把懵懂书生­性­命伤。至而今,虽然我门徒得罪你,并未将你怎样伤。尔等毫无忌惮多肆恶,经卷、神牌、残毁实不当。尔等只知利己损人虽得意,岂知是罪大如天自找灭亡。山人此来无别意,写这道解合的牒文尔等细详。若是遵依我教令,山人慈悲尔等不相戕。倘若是痴迷终不悔,山人怒,未免与尔等个恶收场。

吕祖爷书罢牒文,便一声唤道:“当方土地何在?”土地连忙应道:“小神在此伺候。不知大仙有何法令?”吕祖吩咐道:“有一道牒文,尊神可送至青石山下磋砑洞内,传玉面狐前来见我。”土地接了牒文,领命而去。

且说玉面狐率众归入洞府,虽说扎挣不肯害怕,未免总带惊惧之­色­,坐在内洞,默默无言。别的妖狐见洞主如此,便你言我语商量,说道:“仙姑也是几千年得道之体,何论甚么真人不真人呢?既然高兴,残坏了神像、经卷等物,惹下他们,便不怕他们。俗语说‘打破了脑袋用扇扇’、‘丑媳­妇­难免见婆婆’、‘既作泥鳅,不怕挖眼’,总在洞里藏着,亦是无益。他是真人,也得讲理,莫若出去,看他怎样。他若是以强压弱,咱到底与他见见输赢。难道他是大罗神仙就无短处吗?他当时也行过不正道的事,今日若将咱们赶尽杀绝,他也须得自己想想。”

众狐正在议论纷纷之际,忽听洞外有叫门之声,玉面狐以为吕祖来到,气的脸­色­焦黄,众妖道:“洞主不必生气。吕洞宾今既找上门来欺人,未免不通情理。咱们正是一不作,二不休的时候。洞主想个奈何他的计策,先将他制服,羞辱了他,管保从今以后,道门再不敢轻易临门欺负咱们。即或他不肯­干­休,再来报仇,大约欲伤咱们也非容易。再者,到那时,料着不能取胜,便想个善全的法儿,躲避了他未迟。”玉面狐听罢,说道:“事已至此,就按着这么行便了。”于是,玉狐结束停妥,方令小妖儿开了洞门。此时,土地随着便走将进去,到了洞内,对着妖狐,口称道:“仙姑在上,当方土地稽首了。”玉面狐见是本方土地,这方将心放下。

看官,你道土地怎生模样?有赞为证:见土地稽首哆嗦年衰迈,是一个白发蹀躞老头儿。荷叶巾儿扣顶门,面门儿上起皱纹,白胡须连着鬓儿,搭扣着两道眉儿。奢列着嘴­唇­儿,满面欢容笑弥嘻儿。躬了腰,控着背儿。上黄袍,是大领儿,香­色­绦,四头秋火,下腰系白绢裙儿,护膝袜抱着腿儿,登云鞋是圆蝙蝠的前脸,云头在后根儿。手执着过头棍儿,随脚步,能持劲儿,拄着他能歇腿儿,更为是保养路远走的­精­气神儿。谅土地多大职分儿,不过是管小鬼儿,住的是小庙儿。住家户儿,也尊其位儿,当地下受灰尘儿,头顶着佛爷桌儿。同说他最怕婆儿,就真是他怕婆儿,可总没见他骑过骡儿。土地爷眼望着妖狐说禀事儿:“这是纯阳子亲笔写的牒文儿。”

玉面狐听说有吕祖的一道牒文,连忙令小妖接过,送到面前。玉狐拿在手内,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递给众妖互相瞅罢,玉狐对着众妖说道:“吕洞宾书写牒文,与咱们前去说合之意,我看并非是要动嗔痴与咱们较量。都是与他徒弟解合,令咱们悔过。这不过给王半仙找找脸罢了。据我想来,这倒很好。趁着周公子未曾丧命,倒不如与他相见,息事罢词,仍自各不相伤,岂不两全其美。”

众妖听罢,俱各摇手说道:“不可,不可。洞主岂不闻吕洞宾收柳树­精­时节,七擒七纵,或硬或软,用无限的机关,方把柳树­精­制服作门徒。这而今三眼侍者、飞絮真人飘遥海外,放荡天涯,谁不晓得?如今吕洞宾既差土地前来投此牒文,这叫做先礼后兵、调虎离山之计。指望把咱们诓去,先用话语压服。若与他顶撞,再施法术,制服咱们。仙姑断不可信他一束牒文,自己去找耻辱。况牒文上直骂咱们是披毛畜类,并无仙姑暗吃延寿儿一层公案。焉有人命关天之事,牒文上反不提起之理?可见是叶底藏花,虚言相诱。咱不可堕在他术内。”

玉狐听罢,微微笑道:“众妹不必多言。洞宾此来,专为经卷、神像一事。他既以礼而来,我也以礼而去。若不分皂白,便去与他相持,未免咱们无礼。等着与他见了面,回来再作区处可也。”言罢,叫小妖儿取过文房四宝,提起笔来,在牒文后面写了八个细字,乃是:“即刻便去,当面领教。”书毕,仍将牒文递与土地说:“劳动你拿去交与吕纯阳,就说仙姑随后便至。”土地答应一声,接在手内,举步而回。

这些群狐一个个呆呆胆怯,说道:“仙姑这事作的未免轻率,千万不要孤身去与吕洞宾会面。想洞主现已修成仙体,岂能受人当面挟制?倘一时言差语错,空身与他斗法,胜不了吕洞宾,这不是负薪投火,自烧其身吗?今既批了牒文,说即刻便去,料难更改。然须商议个万全计策,莫要粗心轻敌方妥。我等想着,洞主若与吕洞宾前去相会,我们大众仍然同走一次,在那里等候。如若是讲合劝解,彼此不伤,作为无事。倘若你们一时反目,我们给他个一哄而上,一齐努力破了他,然后再作定夺。”玉狐被众妖怂恿不过,遂说道:“这个主意也是。若有个不测,众妹好一齐帮助。”说罢,玉面狐先换了戎装,众妖打扮的轻衣短袖,更换完毕,齐借遁光,直扑周宅而去。

且说土地自磋砑洞回至法台之上,见了吕祖,呈缴牒文。吕祖接到案上,铺开一看,见牒文后面写着“即刻便去,当面领教”,看罢,不由拈髯微微冷笑,说道:“这孽畜真是不知自愧,无理之至。”连忙把牒交掷在一旁,回头对土地说道:“有劳尊神往复,且请回位。”土地打了个稽首,归位去讫。吕祖吩咐苍头,将王半仙叫到台上,对众言道:“山人不动嗔痴之气,已五百余年。似此妖狐这等狂妄,将字批在牒文之上,定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未免又要山人动嗔痴了。这也是劫数宜然,料难自免。且待众妖来时,先以好言解释,他们如若执迷不悟,只得再用法术降他们便了。”说罢,又令王老道与苍头:“若见妖狐一到,叫他们上法台来见我。”

老苍头与王老道一齐领命,走至门外刚一张望,早见对面来了几个女子。老苍头知是妖怪,却见他们都是月貌花容,天姿国­色­,改换了戎装,一个个打扮的齐齐整整,真是眉如黛翠,­唇­似涂朱,眼若秋星,腮含春­色­,一样装梳美丽,分不出伯仲妍媸。虽然令人瞅着怜爱消魂,淡雅之中却暗藏煞气。故此与人相接,惯能丧命亡身。老苍头看罢,暗说:“一个妖­精­便闹了个翻江搅海,因这王老道,反招出一大群来。也不知这位吕祖师捉得了他们不能?”心中正在暗想,只听王半仙嚷道:“妖­精­同来到了,我先跑罢!不看他们记着仇,再用荆条棍先打我一顿。”

老苍头听他一嚷,忙一抬头,见玉面狐虽然改了戎装,仍是胡小姐模样,花枝招展,已经来在门外。苍头因得罪过他一鸟枪,不免对面一看,也觉心中胆怯。又搭着玉面狐还带着好几个戎装的妖­精­,怎么能不唬的害怕?有心要同王老道事先跑了,又怕违了吕祖法令。无奈乍着胆子对妖­精­说道:“吕仙今在法台有请。”众妖见苍头战兢兢的说话,便含笑说道:“此来正要会会吕纯阳,你引路领我们前去相见。你就说:”玉面仙姑已至‘。“于是,老苍头领着众妖进了大门,转变抹角,来到书院。苍头连忙先到法台之前,说是:”回禀祖师,众妖俱到。“吕祖吩咐道:”你暂且退后罢。“

只见不多一刻,众妖果然娇模娇样来至法台之下,一个个乱语纷纷。又听玉面狐说道:“既然纯阳子以礼相请,众妹等也须遵奉牒文。咱并非惧怕谁,不能不奉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通天教主、变化三清之义。咱见了洞宾,也要分个次序,这截教、玄门同是一理。”众妖道:“我等凭洞主调令便了。”玉面狐率众站在法台之旁,开声叫道:“老苍头在那里?你速到台上,就说玉面仙姑在此行礼呢!”老苍头听罢,忙走至吕祖之前,说道:“众妖要行礼呢。祖师怎样降他们?”吕祖拈着髯微笑道:“你去对他们说去,就说山人在此迎接了。”苍头犹若惊弓之鸟,忙说:“小人被妖吓破了胆哩!只为王半仙把小人闹苦了。有话神仙老爷自去说罢,小人­肉­眼凡夫,再不敢前去与妖说话了。”吕祖道:“如此待山人自去便了。”知不知吕祖见着妖怪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法台上吕祖劝妖狐半虚空真人斗道法

诗曰:

狐媚神能广,神仙法术高。

欲知谁胜负,邪者自难逃。

话说吕祖大摇大摆,慢慢的走至法台之前,用目观看,只见众妖狐一个个变化打扮的:眉如翠月,肌若凝脂,齿如瓠犀,手似柔夷。脸衬桃花片,鬓堆金凤丝;秋波淡淡妖娆态,春笋纤纤娇媚姿。说甚么汉苑王嫱,说甚么吴宫西施,柳腰微摆鸣金危莲步轻移动玉肢。月里嫦娥堪比赛,九天仙子亦如斯。戎装巧样藏杀气,无怪凡情为若痴。

此时吕祖来至台前,妖狐也忙抬头而望,只见吕祖爷仙风道骨,儒雅斯文,暗里藏着威严可畏:戴一顶,九梁巾,绣带垂,掐金线,灿生辉。太极图,居正位,蜀地锦,镶四围,紧扣着那无烦恼的头发,两鬓漆黑。穿一件,赭黄袍,绣立水,八吉祥,藏水内;织金片,龙凤飞,八卦文,­阴­阳配。这件袍,外道邪魔不敢披。系一条,水火绦,细丝累,蝴蝶钮,鸳鸯穗;真苎麻,绵而翠;淘洗过,天河水;织女编,绕来回,一条线无头尾,仿蛇皮白与黑,为的是,虚拢着无拘束的身儿,不往紧里勒。横担着一口剑号蛾眉,鞘儿窄,藏锋锐,斩妖魔,惊神鬼;在尘凡,还诛尽了丁血斑痕似湘妃泪,又在那老君炉内还炼过几回。足蹬着靴一对,方是头,圆是尾,步青云,绝尘秽,朝玉帝,随班队,赴王母,蟠桃会,不似那化双凫的云鞋任­性­儿飞。面庞儿也不瘦,也不肥,如古月,有光辉;衬三山,眼与眉,鼻如胆,耳有垂,­唇­上须,掩着嘴,颏下的长髯墨锭儿黑。八仙中,吕祖虽然不是领袖,较比那七位神仙还时道当为。

吕祖与妖狐彼此看罢,玉面狐已被大仙正气所逼,倒退了几步,方望着台上说道:“仙真不必劳动,仍祈请允我等在此伺候便了。”于是吕祖吩咐苍头,叫派人在台下摆上座位,众妖一齐归坐。吕祖也将桌椅令人移在法台之前,方在座位坐定,遂拈须对众妖言道:“适发小诏,深幸不违。今山人有几句良言,欲对尔等陈其颠末。不知你等肯听否?”

玉面狐道:“既蒙仙真见诏,有甚么吩咐,请说便了。”吕祖道:“夫玄门、截教虽非同类,实属一理。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变化三清,本乎一气相传至道。俟后又经历劫数至今。你我之根基虽有人畜之别,你我之功业无毫发之分。莫不本乎人心,合乎天理,以慈悲为修行之正务;以杀害为参悟之戒端。你等素具­性­灵,久慕人道,礼星拜斗,食露吸风,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脱出皮毛之丑,得化人身之尊。倘能倍加奋勉,何愁身入仙区。乃无故动狂荡之邪心,与周信嘲风弄月;破残害之杀戒,将延寿粉骨碎身;毁天尊之宝卷,撕诸圣之金容。应犯天诛,罪在不赦。山人姑念尔等潜修不易,倘一旦身遭天谴,尽弃前功,深为可惜。故发牒文一道,特诏尔等前来。果能痛改恶愆,尚还不晚。如若心为不然,我山人的道术,谅尔亦所素晓。断不能容留宽恕!”

玉面狐听罢,虽觉无言可答,但听到甚么非类,又甚么脱去皮毛咧,分明是詈他们为畜牲,不觉羞恶之心便难按纳。于是,杏眼含嗔,双蛾紧皱,用手往桌案上一拍,对着吕祖娇音咤叱的说道:“吕纯阳你且住口!你说的这些话,未免过觉刻薄。你既用牒文将我等诏来,就应用善言解合。作甚么讲根柢,兜我们的短?扬人之恶,并不隐言。当着我这些同气连枝的众姐妹,竟用这些大言铺派羞辱于我。你想想,这些话叫人听的上听不上?我今日要受了你的这口气,我这玉面仙姑的名儿谁还当个甚么!你未从褒贬我,你也把自己行藏想想,再说别人。你的出身,原是黉门一秀士,赴科场,名落孙山。既读孔孟之书,就不该弃儒入道。大概因着学问浅薄,不敢再奔功名。然既归了道教,应该行些正事,谁知你仍然品行污浊:岳阳楼贪杯滥醉戏牡丹,破了真元,那时你也是犯了天谴,险些儿作不成神仙。幸尔汉钟离给你出了个坏主意,打下了成胎的婴儿,化为乌有,方保住你的­性­命。难道说你这不是伤害人命,破了杀戒吗?洛阳修桥,观音大士变化美女,在采莲船上歌唱,言‘有以金、银、财宝打中者,愿以身归之。’这原是为的蔡状元力孤,工程浩大,故此菩萨设法攒凑财帛,资助鲁班以成功效。你一知道,便陡起邪心,便去把菩萨调戏,以致菩萨一见,飘然遐举。游黄龙寺,你又卖弄法术,无故飞剑去斩黄龙。身列仙班,虽说应该下界度人,但你不是卖墨,便是货药。又用瓦罐贮钱,令凡人看着虽小,到底投之不满。难道你这不是幻术惑人,嗔痴不断吗?你的这生平履历,我看着酒、­色­、财、气,般般都有。你还是大罗神仙,尚且如此。我虽行的错误,与你并不相­干­。你说仙姑是邪魔外道,护着你那无用的门徒,你焉知仙姑也不是好惹的呢!”

这妖狐说的一片言词虽属荒唐,亦有毫厘实事,但他将实事说的截头去尾,倒仿佛吕祖真是如此是的。岂知吕祖有慧剑三:一断烦恼,二断­色­欲,三断贪嗔。焉有神仙如吕祖而烦恼、­色­欲、贪嗔不尽断绝之理?凡玉面狐说的戏牡丹之事,与洛阳桥打采莲船,俱是齐东野人之语,无可考较之言。至于飞剑斩黄龙,更是伪撰妄言,虚无缥缈。不过妖狐觉着对答不来吕祖之话,故杜撰出这等幻异之说,以诬吕祖。那知神仙已是火气消除殆尽,方证无上妙果,再若能有可原谅之处,总是涵养着,不妄动嗔怒之气。所以吕祖听罢这些无影响的话语,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拈髯微笑。暗想:“妖狐真是嘴巧、竟敢与我开这一番议论。似此无稽之谈,倒不必与他分辩。我仍把正教、邪教,分析明白,叫他自己斟酌。若能悔过醒悟,就便两免嗔痴。”又对着妖狐说道:“玉面狐,你造作谣言,山人也不与你计较。我劝你改过收心,弃邪归正,皆是善意。你果能蠲免了那瓷情纵欲之心,消除了那肆恶逞凶之­性­,改了截教中之匪气,顺了我存心见­性­、为善行慈玄门中的道理,自然日后修到了天狐地位。”

这玉面狐听到此处,又不待吕祖说完,便将身站起,说是:“好个纯阳子吕洞宾,你倒不必绕着弯儿倚你们是玄门正教,暗讽我们是截教旁门,来拿这话压人。你也不必绕舌,错了念头。你既说仙姑是旁门,索­性­与你分个胜负,咱们见个高低,看看截教、玄门谁强谁弱便了。”说罢扭项回头说:“众妹,你们看这野道实在欺人太甚!咱大众一齐动手,看他有何能为?”

且说这些众狐本是野­性­不退的妖魔,见吕祖这样说话,早就不怀好意。今听玉面狐吩咐,便齐抖­精­神,要闹个武不善作。你看一个个紧了紧头上罩的弹花帕,搓拳捋袖,直奔法台。玉面狐更是心中冒火,一纵身形,先来至吕祖法坐之前,踢翻桌案,又往西北上一指,口中念念有词,登时之间起了一阵狂风,尘沙乱滚,烟雾迷漫,满院里乒乒乓乓,真是刮的昏昏黑黑,怒号跳叫,亚似撼天关、摇地轴,指望把真仙眼目迷遮住了,好上前动手。

那知吕祖见妖­精­如此无理,便一挥手拔出宝剑,按在手中,向乾天一指,叱曰:“风伯等神,速将此风止息。”那风须臾之间就停住了。这些妖­精­起了妖风之后,便用遁法腾空,站在云端之上,暗暗的看着吕祖。只见风虽利害,法台并未折倒,吕祖亦仍在那里稳坐。又见他用宝剑一指,风便息了。玉面狐已知破了他的法术,不觉脸上一羞,倍加恼怒,遂大声嚷道:“吕洞宾,你敢到空中与仙姑比拼,方算你是仙人领袖。”

吕祖见妖­精­甚是不知进退,手持锋刃在空中讨战。吕祖一想:“这等泼魔,若不与他个利害,终难降伏了事。”于是将身一动,足下便生了几朵金光灿烂的莲花,捧着化身忽忽悠悠,往上而起五彩祥光,来到空中,仍凑合在一处,犹如履平地一般。堪堪离着玉面狐切近,一回手由背上亮出峨眉宝剑,用剑一指,言道:“我把你不知死活的畜类,实实可恼。有心将尔等一剑挥为两段,又怕污吾宝剑。”

此时玉面狐见吕祖来至近前亮出宝剑,以为是要厮杀,也听不见吕祖说的话是甚么,便把手中的兵刃迎着吕祖砍来。吕祖连忙用宝剑架住,说道:“山人若与尔等动手相拼,大失仙家雅道。”言罢,用手中峨眉剑向着众狐一掷,顷刻间变出无数的峨眉,如剑林一般,将众狐一齐围裹。这些众狐俱恐宝剑伤着,各以兵刃遮架,闹的空中叮当乱响。惟有玉面狐冷笑说道:“众妹不必惊恐,此乃凡间剑客之火,不足为奇。待我用术破他便了。”说罢,运动丹田的三昧真火,向四面喷去,飞剑俱不能近,此乃火能克金之故。又连喷了几口,凡变化的众剑,反俱都熔化,只剩了一把峨眉剑的本体,此又是真金不怕火炼之故。

吕祖一见,忙把峨眉剑取在手内,刚要另想别的法术降他,只见玉面狐趁着那野火烧广之势,又把樱桃小口一张,吐出那月下炼成的一粒金丹,随着那三昧真火,一齐喷去,要伤吕祖。这丹乃是妖­精­炼成的真宝,虽说仙人不惧,也得真的留神。吕祖用慧目一观,只见一片火内裹着有大如明珠一块宝玉,内含着无限光芒,滴溜溜又似风车轮一般回环旋转。吕祖乃唐朝进士,又修成神仙之体,岂有不谙卦理生克之术?知道­阴­气多,阳气少,阳衰­阴­盛,惟水乃能克火。但凡间之水恐难敌妖­精­的真火。想罢,说:“有了,我何不将银汉天河之水取来一用?”于是念动真言。仙家法术果然奇妙,展眼之间,半空中波浪滔天,竟把那些狐火妖丹俱都扑灭。

玉面狐见破了他们的丹火,欲想再以法术相较恐怕不能取胜,只得又吩咐道:“众妹不必着忙。料这野道也无计奈何咱们。何不将咱的防身法施展出来,再敌这野道?”众狐听罢,各放出腥臊之气,把吕祖围住。凡仙家最怕沾染不正之气,吕祖觉着妖邪放出恶气,连忙回身躲避。

众狐见吕祖远避,觉着正合其意,遂趁便离了云端,一齐都回了磋砑洞内。吕祖见众妖已去,并不追赶,惟恐邪气冲了身体。忙用天河水沐浴了,然后将水又送回银汉之内,方按落云头。来至周宅法台之上,就便坐下。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吕真人净室请天兵托天王兵临青石山

词曰:

却嗔狐媚,特地兴妖作罪。真人虽欲慈悲,妖反不知自悔。违背,违背,神仙也觉无味。无知异类,辜负仙真教诲。天心尚有挽回,妖怪偏不速退。琐碎,琐碎,把天神约会。

话说吕祖恐邪气沾身,用天河水净体已毕,仍放还银汉之内。此时众妖已是得便而逃。吕祖按落祥云,落在周宅法台之上。苍头一见,连忙叩头问道:“神仙爷在空中与妖­精­打仗,可将妖­精­捉净了?”吕祖道:“你不必多问,速速去收拾一间洁净房屋,内中放下一桌一椅,再备砚台一块,新笔一支,黄纸一张,净水一盂,杨柳枝数株,长香三炷,素烛一对,一齐预备,送到净室之内听用。”苍头连忙答应,备办俱妥,忙将吕祖引至净室之中,坐在椅上。吕祖复吩咐道:“苍头,你可晓谕家下人等,一概不许于窗外喧哗、窃听、偷看,倘若违背,冲撞了天神,可是于自己大无益处。”苍头听罢,忙对众人言明,自去守候公子。

这里吕祖闭目定­性­,约未半刻,便在房内拈香已毕,复又掐诀叠印,念咒画符,又用杨柳枝调钵中净水,遍把尘中俗气挥洒­干­净,然后在烛前用火将灵符焚化。这一片至诚真心,顷刻感动天上神祗。值日功曹闻着信香之气,不敢怠慢,连忙顺着香气冉冉从空而降,来至吕祖法座之前,拱手躬身而立。你道那值日功曹怎样打扮?有词为证:这尊神躬身站在净室之内,和容悦­色­,满面堆欢。论起来本不凡,专管查恶与善、忠与­奸­。每日里,不得闲,尘环中,遨游遍。居此位,忠心正直更有威严。戴一顶累丝冠,珠宝嵌,红真缨微微颤。银盘脸多丰满,眼灿星,鼻悬胆,两撮儿掩口微须在­唇­上边。穿一件黄金铠套连环,鱼仁之光灿烂宝带紧。挂着剑,左右分;裙两扇,相衬着薄底战靴五彩鲜。启文簿一篇篇,人间事记的全。一件件,每日在天曹启奏一番。

因纯阳祖的信香升上界,请到了值日功曹在香案前。值日功曹立在法座之前,吕祖亦将身站起,说道:“无事不敢劳动尊神。今有一道文疏,祈上神投到托塔李天王圣驾之前。”功曹神领命,接过文表,复又回转天庭,将文疏投与天王去了。吕祖见功曹神去后,连忙步出净室,命苍头把香案撤了,打扫法台伺候,待捉住妖怪,好来此审问发落。山人先到青石山去等着天神到来,共围磋砑古洞。苍头领命去讫。吕祖驾着云头,方离了周宅之内。

且说玉面仙姑自从令众狐齐发腥臊之气,吕祖躲避之时,俱都得便归洞。玉狐来在洞内,自思:“今日之事虽然彼此未曾伤碍,大略吕纯阳不肯相容,一定约请天神来此打仗。倘那时,众寡不敌,如何是好?不知小妖儿请的云萝、凤箫二位仙妹为何不来?莫非他们见我所行不正,恐殃及他们身上?然结拜之时曾说过患难扶持。难道此时背盟负约不成?若真如此,世界上凡结拜的兄弟姐妹,全是不关痛痒,有福自享,有祸自挡便了。素日说的甜言蜜语,竟是平安之日为的来往吃喝热闹而已。罢!罢!罢!这些没良心的势力小人。从此我被天神杀了便罢,若是再能有个生发,一定与他们断绝。”

玉狐正在洞内怨恨盼望,忽听小妖儿报道:“二位仙姑到了!”玉面狐此时听见来了两个帮手,真是喜从天降一般,慌忙迎接进去,一齐坐定。云萝仙子问道:“不知贤姐见招有何吩咐?”玉面狐遂将如何与周公子来往,怒吃延寿,如何辱打王老道,大闹法台,如何得罪吕洞宾,现今他去约请天神,不肯罢休的话,前前后后如此这般说了一遍。云萝听罢,说道:“这事据贤姐说来,吕洞宾本来道法颇高,今又邀请天兵天将,大约料难是他们的对手。常言‘寡不敌众,弱不敌强’,倘若与他对垒相抗,那时被他擒住,吕洞宾焉肯轻易发放?据愚妹想来,莫若避其锋锐,将众妹等一齐迁在别处。贤姐居在愚妹之洞或凤箫贤妹之洞,痛改前罪。吕洞宾虽知在我们洞内,他晓得仙姐改过自悔,大略不肯再究。等着这事冷淡了,谁还肯再来多管?”凤箫公主亦说道:“这主意却很好,倒免的彼此不安。”

此时玉面狐似有允意。这些未修成的众狐仍然野­性­不退,一齐说道:“二位仙姑说的虽然不错,无奈吕洞宾欺人太甚!当面羞辱洞主。我们洞主也是修成的仙体,岂肯白受他野道这口气。常言‘他有他的登云法,我有我的入天梯’,我们定与这野道势不两立。”这也是众狐的劫数难逃,所以玉面狐听了这派话,登时火­性­又复冒起,遂决意说道:“二位仙妹不必相劝。我若一躲避吕洞宾,岂不今天下同类耻笑,丢了我玉面仙姑的声名?求二位仙姑竭平生法术助愚姐一场,与这些毛神见个高低,再作定夺。”

凤箫公主、云萝仙子两个听罢,心内虽不乐意,到底同类怜同类。况且既来至此,若不相帮,恐伤了同类义气。故此,觉得不好推辞,只得答道:“诸事听凭仙姐吩咐便了。”言罢,玉面狐连忙说道:“事不宜迟,吕洞宾若将天神请到,必来堵住洞门。咱趁早出去要紧。”于是将那洞内大小群妖以至豺狼獐鹿,俱安排在丛林密树之中,调开队伍,整顿旗枪,专等天兵一到,好去冲锋打仗。这话按下不表。

且说吕祖来至青石山下,远远望见祥云缭绕,瑞霭缤纷,知是天王来到。忙把赭黄袍一抖,两足生云,起在空际迎候。只见天门开处,旌旗招展,托塔天王率领天将天兵,排着队伍,冉冉从天而下。内有六丁、六甲、马、赵、温、刘四面护卫,二郎、哪吒分为左右,十二元辰为后队,二十八宿押阵角。带着天罗地网,各持弓箭刀枪,真是簇簇森森、威威武武。又有一面坐纛大旗拴着豹尾,一齐奔到青石山的境界。

吕祖在云端里看着天神渡过天河,堪堪离得切近,速又复起云头,迎至天王驾前,躬身稽首。天王亦连忙离鞍下马,彼此相见。礼毕,吕祖道:“尘凡下界妖狐作乱,搅扰乾坤,残害民命,毁坏神像,藐辱玄门。贫道因奉南极仙翁法令,动救世之苦心,欲将群妖降伏,致劳天王神威圣驾,故此谨具表文,通诚奉请。”天王道:“下界妖氛甚盛,金星已表奏天庭。玉帝正要诏遣天兵诛馘妖孽,适值监察神值日功曹将上仙牒文捧到。狐媚猖狂,皆由我辈失察之过。适才至玉帝案前请罪,即蒙敕旨,令我等下界擒妖,剿除恶孽,与民除害。请上仙稳坐法坛。降妖乃我等天曹分内之事。”吕祖道:“如此,请天王乘骑便了。”天王道:“便与上仙携手而行,同到青石山界,岂不甚好。”说罢,按落祥云,来在磋砑洞外。

天王于是调开了天将天兵的队伍,先堵挡了妖狐洞门,又吩咐众神在洞外即刻讨战。只见嚷闹了多会,并无妖­精­的动静。哪吒便走过来回禀天王,说是:“妖­精­藏在洞内不肯出来,如之奈何?”二郎道:“不如咱先进洞巡察一回,然后绝其巢|­茓­。”哪吒道:“咱就进洞。”二神各持兵器,在洞内周围找了一次,并无妖狐下落。回来将要用火焚洞,忽听密树林中有­操­演兵刃之声。二郎、哪吒来在高处一望,只见妖­精­一齐聚在那里排队呢。二郎、哪吒正在看视,有几个小妖也都看见了天神,一齐来至玉面狐近前嚷道:“天兵天将来了,请洞主分拨我等,快出去打仗争战罢。”

玉面狐听罢,正是无可奈何之际,欲罢不能之时,只得出去抗违天命,舍死忘生的与众神交战去了。

不知谁胜谁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天兵大战众妖狐识天机云凤归山

词曰:

变化多端,狐媚无羞真不堪。强把神通展,无计外乎天。

反惹泼缠,愈增过愆。到头来,雨覆云翻,只落得万年道术一时捐。

且说玉面狐凑了些成­精­的走兽,也是甚么智谋参军,动不动便用计策;也是甚么威武偏将,直不直就要厮杀。巡逻的找了几个快腿的野走狗;作马的寻了些个吃人的饿急狼。兔子摇旗,猴儿开路,一齐乱嚷,各拿防身兵器。簇拥着几个妖狐都是女将打扮,都有千百年的修炼,一个个变化人身,各自有各自的形容,花枝招展,燕语莺声,催领着一群狼虫虎豹,也是旌旗高举,剑戟如林。一团­阴­气就地乱滚,犹如浓烟密雾,黑漫漫的遮蔽红日,闹嚷嚷的各逞凶威,有如潮涌一般厉害。玉面狐又派云萝、凤箫道:“二位仙妹先在旁边掠阵,如若愚姐不能取胜,二位仙妹再相帮扶可也。”凤箫、云萝各自应诺,随在阵后。于是,众狐又相拥玉面狐一齐飞奔对阵。天兵大队摆开阵热,压住阵角。群狐往两边一分,正中显出了玉面狐的容貌。此刻妖狐又是一番模样:直立着两道似蹙非蹙的蛾眉,圆睁一双似水如星的杏眼,包含着一派杀气,铺堆着无限威风。裙下双钩按丁字步儿站住,手中宝剑照八字势儿分开,满面嗔怒,手拿雌雄剑一指,大声叱道:“天兵中的领袖,神将内的班头,速去报与李大王、吕洞宾知道,就说玉面仙姑前来讨战。”

此时天王与吕祖正在青石山顶之上稳坐,只见众妖乱哄哄的出来讨战,天王便哈哈大笑,说道:“这些妖狐如此伎俩,便敢平地起风波,真是无羞无耻,背逆天命,该当万死。狐假虎威,抗拒天将,这等目无法纪,实是死有余辜。待吾神命旗,诏取五雷、四帅,布稠云,展利电,霹雳一声击了,这些众孽畜准保有翅难逃,皮囊化为灰烬。”

吕祖听罢,连忙摇手,说是:“天神休得如此,暂且息怒。这些妖狐虽然抗拒天兵,应该用雷击死。但可怜他万载修行,莫若将他生擒,先审问他一番。他若悔恶向善,便治他个轻罪发落,教他改过自新。他若痴迷不醒,再将他处死不迟。常言‘天有好生之德’,求天神体天而行可也。”天王拈髯点首说道:“到底上仙慈悲宽恕,度量广大。既然如此,待我令众神兵擒他便了。”说罢,天王将手中宝塔向上一举,塔上第一层金铃响动,乃是诏取丁、甲、元辰的号令,只见六丁、六甲与十二元辰一见金铃摇动,俱都不敢怠慢,迎下山来便要与妖­精­交战。各物方欲上前抖擞神威,玉面狐见丁、甲、元辰迎将下来,忙传了一声号令说:“谁去与这几个天神对敌?”言罢,从背后转过天马狐­精­与混肷狐­精­说道:“我两个愿去挡这头阵。”玉面狐吩咐道:“须要仔细。”二妖说是“晓得”。便跨上异兽,冲出阵来,也不答话,两下里便动起手来。二妖与天神战未五六回合,天神势众,一齐便将两个狐­精­围裹住了。丁、甲、元辰将要并力擒捉,忽见二妖一齐将嘴张开,运动丹田的­阴­气,向外乱喷。丁、甲、元辰觉得­阴­邪之气扑来,俱恐被其所侵,连忙败出阵外躲避了,不敢与妖抵对,抽身归了本位。

两个狐­精­见天神战败,更加耀武扬威,乱嚷道:“有那个毛神再敢出来比拼?”此刻天王在山顶石上坐着观阵,看的真切,不觉心中恼怒,说道:“这些泼怪真乃万恶。若这等叫他们容留长智,何时方将他们剿灭得平?”说罢,满脸含嗔,把宝塔高高举起,用力晃了一回,只听十三层宝塔金铃一齐如雷响动。众天神一见,个个惊异,遂率领天兵,两下里分头将妖围住。众妖见天神势众,也破着死命互相乱战。这一阵,真是杀了个天昏地暗。

二郎爷心中大恼,用三尖刀先斩了些獐、狼、豹、鹿,然后冲过阵内,专要将玉面狐生擒活捉。两个并不答话,一齐刀剑并举,各展神通,杀在一处。这一交手,更是历害:二郎神直用刀砍,玉面狐忙用剑迎。刀砍霜光喷烈火,剑迎锐气起愁云。一个是青石山生成的妖怪,一个是灵霄殿差的天神。那一个逞凶任­性­欺天律,这一个御害除妖救世心。二神使法身驱雾,狐怪争强地滚尘。两家努力争胜负,恨不能谁将谁来一口吞。

且说二郎神与妖狐大战多时,哪吒同众天神已将群妖首级挥杀了许多,所剩下能变化的众狐唬的魂飞魄散。玉面狐此时也是杀的香汗淋漓,筋骨酸痛,又见众妖伤了甚多,心内一觉恐惧,更是遮架不来。只得吩咐一声,令众妖各运起防身法宝,放了些不正之气,趁便败下阵来,领着众狐逃出重围。小妖死的已是堆积如山,玉面狐看着,不敢恋战,仍复奔了密树林内。

二郎神见玉面狐逃奔丛林密树,仍是不舍,便要追赶。哪吒道:“咱们暂且穷寇莫追,待布下天罗地网,再去将他们围绕。不然,此时将他们追急了,可就许逃跑藏起。”二郎道:“也是。咱先令丁、甲众神将天罗地网四面密布。”

且说云萝仙子、凤箫公主见玉面狐劝不回头,本心不欲相随打仗。因玉面狐分派了,情面上不好推诿,只得跟着前来掠阵。这两个虽也是与玉面狐同类,然自己颇知纯修苦炼,不肯妄作非为,且能知过去未来之事,若论道行,较玉面狐还高一层,虽也是幻化美女,常出洞游玩,从无迷人害命。今见玉面狐抗拒天神,早料着不能取胜,一定遭擒。所以只管随着阵队,并未曾与天神动手。以后见彼此乱战,云萝仙子早见天神手内持着天罗地网,遂默对凤箫道:“玉面仙姐不听良言,恐怕难逃劫数。到那时玉石俱焚,咱两个岂不枉修炼了一场?莫若趁此机会回洞罢。”凤箫公主道:“要走,咱便速速起身。不然众天神布上了天罗地网,再要脱离可就难了。”两个商量已定,齐借遁光而去。回至洞内,各自闭洞潜修。以后两个俱修的到了天狐地位。此话按下不表。

且说众天神布妥天罗地网,哪吒道:“此时妖狐料必力竭势危。咱布了这四面的罗网,大约一个不能脱逃。趁着此刻他们尚无着落,速去四面围住,与他个卷饼而归。”二郎道:“这几个毛狐,何用许多天神动手?待我自己前去,管保手到擒来。”说着,便一直的扑了密树林内。这玉面狐正要率众妖用遁法逃去,忽见二郎爷携着金毛童子、吼天犬、粉翅银雕的神鹰,威风凛凛的去看过来。看官,你道二郎神怎个圣相?有词为证:二郎爷生来圣像多端正,丰满满的容光亮彩似银。三山帽,朱缨衬,金丝累,珍玉润,扣顶门,压两鬓,双展翅,盘龙滚。起祥光,绕瑞云,天神队,分职品。鹅黄|­色­的飘带在背后分,穿一件淡黄袍紧随身,团龙绣起金鳞;镶领袖回文锦,更衬着百蝶穿花的藕­色­战裙。系一条丝蛮带缠腰紧,蝴蝶扣穗缤纷,杏黄|­色­似赤金。玉连环夔龙吻,挂宝剑多锋刃,能叫那妖怪邪魔不敢侵。足下蹬战靴新,升云路走天门,随步稳五­色­分,底儿薄任疾巡,这双靴多行天界不踏世尘。手中擎三尖刀双面刃,双龙缠护口分,斩妖魔临军阵,曾在那水帘洞外大战过猴狲。金毛童是从身,弓是金弹是银,年纪小正青春,跳躜躜架鹰牵犬在后面随跟。

玉面狐看罢清虚妙道二郎神相,不觉的心中惊恐,欲看真魂。

且说二郎爷赶到树林之处,正要着金毛童子放鹰犬捉拿众狐,众狐忽然齐现原形,露出本相,迎近前来,反把二郎爷围住。一个个俱运足­阴­邪腥臊之气,向二郎神喷吐。二郎神忙睁慧目一看,但见众妖全不似先前娇娆美女之样,俱仍化成奇形异状凶恶的狐身。有几个天马狐,长毛雪白;有几个混肷狐,毛­色­花斑,金腿挺见,皮毛光亮;乌云豹黑白斑烂;染狸子栽针刺猬一样;烙铁印、倭刀腿、异­色­酷灰、满地毛团,实在令人难看。二郎神见众妖幻化这等形状,连忙用三尖刀挨次砍去。砍了几个,俱都无骨无血,软微微的竟是些皮毛堆在那里。二郎神心中纳闷,又不知哪是玉面狐的原形。于是令金毛童拽开弓,用银弹子打去。哪知打着了软滑滑的皮毛,反把银弹子碰落。又将铁爪铜嘴喙的神鹰放出去抓时,鹰到跟前,捉住了一个,觉着滑溜溜,无骨无血,虽然掐住,提不起来。鹰又一缓爪,仍然逃跑,反将神鹰羞的飞回来了。金毛童见鹰不能捉拿,复将吼天犬脖卡打开撒去,那知这犬尚未追上众狐,便闻着腥臊气味,并不敢近前,竟又去而复返。

二郎爷虽有神通,无法可使,正在思想主意,哪吒忽从背后转过。二郎一见,忙将适才众狐幻化之相说了一遍。哪吒道:“这不算甚奇,这是妖狐用的截教中旁门左道,名曰:”移花接木、抽骨遗囊‘。他们运出魂灵,抽去胎骨,专用毫毛皮袋围裹。我等刀砍鹰抓,全伤不着他们的真体。他们用这抽身离魂邪术,无非欲要弃舍了臭皮囊壳,指望得便逃去。从愚见,虽然妖狐这个计策不错,无奈此刻已晚。咱们现撒布了天罗地网,他们也是空用了一番的法术。“二郎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我被这些脱了皮毛、专用虚假的东西难住,空与他们无血骨的皮桶打仗。这些妖­精­,实在可恼。“说罢,怒发冲冠的道:”我非得将他们的尸灵皮斩尽不可。“哪吒道:”不必如此着恼,待我将这些毛团一齐葬送了他们的­性­命。“于是,一伸手从兜肚中一个锦袋里把九龙神火罩取出,托在掌上,口中又将太乙真人传授的六字真言连念了三遍,真是神仙法宝奥妙无穷,那神火罩登时之间骤然向空飞起。

不知这罩落下,众狐可能脱逃不能,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青石山众妖遭焚玉面狐变蚊脱罩

诗曰:

铺地遮天设网罗,妖狐虽媚可如何。

二郎变化无穷妙,哪吒神通妙用多。

吕祖终须施恻隐,天王欲待斩邪魔。

仙姑从此宜深省,日月壶中再炼磨。

话说众狐见了二郎神威实可畏,俱都着忙,于是用金蝉脱壳的法儿,脱胎换骨留下皮,欲要乱纷纷的混住二郎,大众得便好将真身暗遁,剩下这毛团皮袋,便可一任残伤。哪知向四面一看,已布下了通天罗网,无法逃遁,未免丧魄惊魂。玉面狐此时觉着难顾众狐,自己思想:“何不趁这幻化之际难分难辨,先藏在青石山隐僻之处,歇息歇息再作道理。”想罢,变了一个极微的飞虫,奔往青石山洞后去了。其余这些众狐也想着东窜西遁,无奈天兵已是围绕将来,只得仍在一处相聚。此话按下不表。

且说哪吒这九龙神火罩,本是太乙真人炼成的仙家奇宝,因哪吒拜过真人为师,故此将这神罩赐与他。听说这宝物拿在手内,瞅着不足半寸之大,及飞到空中,便有万丈之余。何以见得?有词为证:这神罩,仙家的至宝难窥测。起到空中甚觉神奇,滴溜溜按太极乱转移。遵的是八卦理,炼的是­阴­阳气,成奇偶,分男女,济与不济,化出了四像才生出两仪。丹炉炼火候齐,论抽添全终始,熔造成不透气,能大小善伸屈,一体有千钧力,虽无翅翼翎毛,能起到空虚。九条龙,盘香势,光不漏,一处集,从上面,至到底,尖是头,圆是尾,按周围,分层次,象一个严丝合缝乱转的螺蛳。火焰飞,金光起,风雷响,闪电急,一层层鱼鳞密,空中响似驱车,就便是金刚体,若被罩住也化为泥。这便是九龙神罩的真妙用,展眼间,定把群妖俱吓迷。

且说哪吒见众妖聚在一处,忙念咒语,将神罩祭在空中,指望一齐把群妖罩住,再用法力擒捉。谁知睁慧目仔细一看,变化的群狐乱纷纷的,只不见有玉面狐的原形。遂忙起至虚空,又向四面一望,忽见青石山后悬崖之处、石头窿|­茓­有妖气旋绕。看罢,仍落到山坡之下,对众天神道:“我知有这天罗地网,妖狐不能远遁。如今这些小妖我已用神火罩在空中将他们罩住。须将九尾狐也诱到此处,一同罩在里面,免的再与他交手。”二郎道:“咱须回明了,再去到山上诱他。”哪吒道:“我替父王传出号令可也。”于是高声吩咐道:“众天神须要各按方向,振起­精­神,把守这些群狐,勿致散乱窜避。我等要到山崖石|­茓­之中,捉拿九尾妖狐去了。”言罢,身驾祥云,直奔了青石山后,来寻觅九尾妖狐。

且说这玉面狐藏在山窟窿之内,以为众天神闹攘攘的决不理论自己。正想:“我虽暗遁出阵来,不知这些众妹已是如何?莫若仍变个飞虫,起在空中看望一回。”想罢,刚要幻化,忽见祥云盖顶,哪吒、二郎堪堪来到面前。妖狐见天神来此搜寻,不觉心中又急又恨。你看他仍变成美女模样,咬牙切齿,用手把雌雄宝剑一分,迎下了山坡,那光景真是要拼命一般。

哪吒见九尾狐下了山坡,忙对二郎道:“咱快忙按落云头,我好与他交战,诱他到九龙神火罩下。”说罢,一齐身落平地。玉面狐一见,迎至近前,娇声喝道:“毛神休逞威能,欺灭截教。仙姑来也!”说罢,一双玉腕用雌雄剑照着天神竭力砍来。哪吒一见,奋勇当先,骂道:“妖狐少要猖獗!看吾神取你的首级。”于是脚下蹬开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看着真是威武无比。怎见得?有词为证:玉面狐思把天神来抗拒,只见那三太子的威风果是超群。在上界,镇天门,正英年,真斯衬。美丰姿骨格俊,莲花朵化作身,天生就离却游泥不染尘。芙蓉面似银盆,二眸子黑白匀,双眉秀大耳轮,更相衬雪白银牙通红的嘴­唇­。双丫髻日月分,赤金箍扣顶门,孩儿发黑々,满脸上常堆着欢悦无有动嗔。荷叶衣双肩衬,水火绦紧束身。系两片水波裙,脚底下大红鞋,登定了风火二轮。火尖枪多锋刃,金刚圈把乾坤镇。混天绫随心运,绣球儿更得劲。真法宝一经施展惯通神。生骨­肉­本世尊,降魔怪转法轮,灵通广变化真,威声显大将军,玉帝封天师领袖、护驾的亲臣。九龙罩荡浮云,妖魔见冒真魂,若罩住被火焚。这宝物赐给他的原是太乙真人。自幼儿有慧根,移星斗转乾坤,能入海把龙擒,踏盘石吐青云,降了众妖氛,那石矶娘娘的童子还被他殒身。今日里青石山前来交战,定要与玉面仙姑把胜败分。

且说哪吒与玉面狐两个交上手,真是恶战仇敌,难分难解,杀的尘沙滚滚,日月无光。二人且杀且走,玉面狐已来到九龙神火罩下。此时哪吒正想将自身脱开,把罩落下,不料众妖狐看见玉面狐又在那里打仗,便哄的一声,齐都窜将出来助战。众天神先未防备,反被他们冲倒些个天兵。众天神看罢,恐三太子见怪,复又连忙围裹上来,互相乱战。这一次更是厉害,众妖俱破出死命争斗,一个个齐吐妖氛,各放­阴­气,但见:冥冥望停比蚩尤迷敌的大雾;昏昏黑黑,例元规活人的飞尘。飞来飞去,却似那汉殿宫中结成的黑块;滚上滚下,又如那泰山崖里吐出的烟云。正是妖狐喷吐­阴­邪气,千里犹闻臊与腥。

众天神闻着不正之气,俱怕沾染,然又无法可遏。此时吕祖正坐在山石之上,同天王谈笑,忽然也觉闻着腥秽。吕祖便道:“这些妖狐又放了腥臊气味。待我用纯阳之气吹散他们的­阴­气,以止其秽可也。”于是,呼一口仙气吹将出去,便觉腥秽消了许多。

玉面狐见有人破了他们的防身之术,心虚胆怯,恨不能一时将哪吒打败。众狐见他们洞主拼命攻战,也都呐喊踊跃,说道:“咱们若要败了,必定死无遗类。须要尽力与这些毛神共决雌雄,千万不可生怯。”玉面狐听罢,更又振起­精­神,狠命与哪吒抗拒。这场大战,但见又杀的愁云蔽日,杀气漫空,地覆天翻,神愁鬼哭:神师无边法力,妖­精­许大神通。一个万仞山中的狐怪舞剑如龙,一个九重天上的太子飞刀似电。一个愤愤威威­精­神振抖,一个变变化化手段高强。一个呵一口妖气雾涨云迷,一个吹一口仙风天清气爽。一个有狐党狐朋助他耀武,一个有天神天帅助他扬威。一个领狐妹狐姐战真神,恰好似八十万曹兵临赤壁,一个同神兵神将收妖孽,却好似二十八汉将闹昆阳。一个是妖怪中数他作班头,一个是神仙中推他为领袖。一个要为自己争个名声,一个要为生民除却祸害。正是两边齐用力,一样显神机。到头分胜负,毕竟有输赢。

却说玉面狐奋死战住了哪吒,众狐党也俱舍死忘生,混战天兵天将。无奈众狐外势虽然奋力拒捕,终是心中惧怯,不能敌得过众多的天神,被众天神仍然将这些狐党团团裹住。玉面狐此时也被哪吒战的气喘吁吁,披头散发,粉汗­淫­­淫­,裙开衣卸。看那光景,已是灰透了贪­淫­恋爱之心,伤尽了兴妖作怪之­性­。有心想着夺路逃生,知道已布下天罗地网。料着不得能够,未免心中自叹:“悔恨从前不该引诱周信,得罪纯阳,致今日被众天神所困。虽说有几千年修炼的道术,暂且无妨,但理有邪正,万难取胜。况且哪吒正在青年,最是好胜,若要伤着他,众天神若是一怒,岂不目下就要废命?真是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左右为难。”玉面狐且战且想,倒把个极聪明的妖媚弄的无了主意。

那哪吒的一条火尖枪,原是追魂取命,今见玉面狐双剑松乱,知道他无处逃走,故意的与他来往盘旋,长征耐战,指望叫他无隙腾挪,好用法宝将他罩住,以便擒捉。此时,那神罩在空中如轮乱转,已将所有的妖群狐党尽皆罩在下面。四外是天兵天将围的风雨不透,到底玉面狐修行的年久,根深蒂固,眼快心灵,正在与哪吒招架之际,忽听空中风雷乱响,如连磨驱车。连忙抬头一看,未免吃一大惊,认得这法宝是九龙神火罩,若被罩在底下,顷刻亡身。你看他心急计生,也不顾大小群狐,与哪吒虚砍了两剑,便败下阵来,就势向天神队里一冲,随机应变,变了个小心蚊虫,分开两翅,没命的飞起,逃出神罩的火光之外,落在树梢之上,那里偷眼暗看。

且说哪吒用锐进迟退之法,与玉面狐厮杀多会,见妖狐只有遮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正想暗念真言,运用法宝,忽然妖­精­败下阵来,便即不见。心中登时大怒,说道:“这些妖狐,真是可恼。不说及早投降,反要化身暗遁。”说罢,连念三遍咒语,催的神罩直往下落,竟把一群狐朋狗友的妖­精­同罩在里面,片刻工夫,一齐烧死。可怜连根带蔓狐妖辈,罩下须臾被火焚。

不知玉面狐如何下落,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天将妖狐斗变化神鹰仙犬把妖擒

诗曰:

堪叹妖狐枉炼修,虽多变化尚遭囚。

当时若肯心归正,何至今朝两泪流。

话说玉面狐化了个小小蚊虫,躲在树梢之上,眼瞅着众狐被神火罩俱都罩住,又猛听“哗喇”的一响,这罩落将下去,须臾之间,这些众妖皮囊胎骨俱成灰烬,凑在一堆,随风宛转而散。

玉面狐看罢,惊的魂不附体,眼泪汪汪,失声叹惜:“想众姐妹并未惹事生非,都因我遭此再劫,叫我又无法将他们相救。我自己幸变蚊虫,逃出罩外,不然也是顷刻亡身。”玉面狐正在悲叹,忽然被二郎圣目瞅见。二郎爷本有七十二般变,今见妖狐变化蚊虫,在树上落着,连忙按生制克化之理,一时变化了个蜘蛛,结网欲把蚊虫网住。玉面狐也知是二郎变化赶来,料想难以遁去,将身一幌,又化了个红冠锦翅、长翼飘翎的雉­鸡­,扇着翅膀,打着鸣儿,直扑蜘蛛,用嘴便■。二郎爷也将身形一幌,化了个满银毛、堆金线、嘴尖耳小、利齿灵牙的黄鼠狼,要来咂雉­鸡­的血脉。妖狐着忙,又化了一条菜花蛇,要缠住黄鼠狼,吃他的脑髓。二郎神与妖狐变化,都按一物降一物的克制。今见玉面狐变化多端,二郎神心内着急,遂化了一个红顶雪毛的白仙鹤,赶上菜花蛇,先用爪踏住头脑,令其缠在腿上,用长嘴要将菜花蛇劐为数段。

玉面狐见二郎变化奇妙,忙一挣撮,仍化现女相,抡动雌雄宝剑,以死相拼,前来决战。二郎神也复了圣相,用三尖刀狠命劈来。战未数合,玉面狐便觉玉腕难抬,抵敌不住。欲想得便逃生,四面八方撒着通天罗网,焉能遁到天地之外?事已至此,若要保全­性­命,除非仍与天神斗变化,再无别的门路可以延缓时刻。正在踌蹰之间,哪吒也来围住,用火尖枪夹攻。

玉面狐一见,料着一个天神尚难支架,今又添上位,不觉心胆皆裂。急又摇身一变,变了六个婴儿。这六个婴儿号叫六贼,当初曾魔过弥勒佛的金身,亦甚厉害。但见妖狐化的六个婴儿,喜笑怒骂,连哭带喊,就是铁打的心肠,都不忍伤害。二郎神看罢,早知其意,对哪吒太子说道:“妖狐这等伎俩,也来哄弄我等,真正可笑。不免咱们与他比较,叫他心服。”二神言罢,齐幌身形,仍按­阴­阳生克至理,登时化作了六个|­乳­母,一个个大肚子抡墩,敞着衣襟,胸脯上露着两向下垂的|­乳­头。常言说“孩子见了咂咂,一齐来叫妈妈;孩子见了|­乳­母,一齐止住痛哭”。二神变的六个|­乳­母赶上前去,便要抱那六个婴儿。

玉面狐见天神识破,恐怕被擒,连忙又改了变化,化了五个恶鬼。这五鬼分五­色­,按着青、黄、蓝、白、黑,分五字,乃是杀、盗、­淫­、妄、酒。这五鬼也甚厉害,不论道教、佛门,若是沾惹着这五样是非,便能亏损道法。妖狐变这五鬼,以为天神忌讳,不肯上前,便可设法窃遁。岂知二郎神一见,眼望哪吒太子,带笑说道:“妖狐大概力穷技尽,故用这些障眼法鬼混。待我等变化个降鬼之神,暗暗的捉他。”于是二郎爷将身一幌,便化成专食恶鬼的钟馗,左手执着牙笏板,右手托着金镶白玉的酒杯,虬髯乱乍,笑微微的眼望着五鬼,用板便指。哪吒太子见二郎爷化了个醉钟馗,也把身形忙着一幌,变了个武判官形象,犹如火炭朱砂染的一般,天生恨福来迟的恶貌,皱着双眉,瞪着两眼,对着五鬼举着宝剑,真是雄威可怕。

玉面狐见二神变化二判,要捉他变化的五鬼,心里觉着仍难脱身,便又复了蛾眉女相,与二神对垒相敌。二神也复原相,举兵刃努力齐攻。刚刚战了五六回合,玉面狐更觉力软筋麻,实难扎挣,将双蛾一皱,无奈又唪真言,再赌法力。这一变化较从前大有作为。只见:浓雾遮漫,乾坤墨黑;黄沙滚滚,风卷迷人。雷声响的若山崩地动;雨声响的如瀑布流泉。玉面狐变的是三头连着六背,六只手持着六样刚锋,三个头俱戴着金盔。身体魁伟,穿着铁甲,恶狠狠的直奔了天神队里交锋。

二郎爷见妖狐又改变的如此,便要化作四头八臂的再与斗胜。一旁里哪吒忙道:“若与他如此变化,何时是了?待我仍把九龙神罩祭起结果他的­性­命,岂不省事。”二郎道:“不如拿活的,咱好交法旨,亦可究问情由,使万民知晓他的罪恶。”哪吒道:“既如此,我上前去捉他。”说罢,便将法身长起六丈,三头六壁,九眼如灯,首戴金轮,大喝一声,风止沙沉,云收雨散。又呵口气,金光罩世,妖气全消。手擎法宝,扑到玉面狐变化之处,用枪便刺。

玉面狐见哪吒又识破他的变化,未免心中忙乱,不敢撄锋近前冲撞。又想:“众天神将天罗地网围了个严密,纵然变化,也难脱身。不如化个温柔绝美、绰约凌波的娇女,用媚言望与众天神乞怜,看他们如何捉我。”主意想妥,顷刻仍复成胡小姐的模样,那等好看,真似生来的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整注游龙不足比喻。你看他带着娇羞,将要用呖呖春鸟的声音,对着天神献媚说话。那知哪吒、二郎一齐识破这等意见,忙吩咐众天神四围旋绕,又令金毛童动手。金毛童听令,便将金弓扯开,暗暗的对准了,只听“叭”的一声,放出的银弹子恰打在玉面狐的左目上。玉面狐猛一吃惊,两眼一黑,二郎趁着此际,又将吼天神犬放出,赶上去扯住后腿。那铁嘴神鹰早在空中浮着,盘垂着翅,一见神犬拉住妖狐后腿,也忙飞赶下来,两爪抓住脖颈皮­肉­,一嘴叨着头发,两个鹰犬一齐将妖狐按在山坡之下。可怜玉面狐万载修炼之功,今日落在鹰犬之手,一毫不能扎挣。

且说金毛童见鹰犬捉下妖狐,忙走到跟前,架起神鹰,喝开神犬。众天神一齐来前,用红绒套索将玉面狐牢拴。哪吒、二郎又命天兵撤去通天罗网,吹散了那一天尘氛,现出了光天化日。金毛童牵着玉面狐,二神跟随在后,来见天王。此时玉面狐遭擒被拴,自觉置身无地,一面前行,心中无限酸痛后悔,杏眼含悲:“自恨自己错了主意,无故思凡,以至被痴情缠住,邪念丛生。今日看来,这何尝是前生恩爱,直是要命冤家。回思当日若在洞内藏修,何能遇着可怜可爱的周公子?若不与周公子留恋,何致一时怒伤了小延寿­性­命,羞辱王半仙,撕毁经卷、圣相,吕纯阳请天神下界相捕?可叹众姐妹为我亡身,无故遭劫。从前若听云萝、凤箫二妹之言,何致被捉遇祸?此刻既被缚获,料着一定遭诛,但因不值的缘由情节,竟把一命呜呼!可惜空修了一场,竟成画饼;将成的大道,废在半途。”这玉面狐心内一而二、二而三,逐件的自悔自怨,万种伤情,百般惨痛,未免二目纷纷落泪。哪吒一见,大声叱道:“你这无耻的妖狐,有其此际悔恨哭泣,当初何必胡行?快着走罢!”

玉面狐战战兢兢,项带红绒套索,有心不肯被牵而行,又怕哪吒、二郎不允,只得任金毛童拉拉扯扯前来。少顷到了天王之前,二郎与哪吒交令。玉面狐站在旁边,羞答答的偷眼观看天王的圣像,真觉威严齐整。

观圣像,上界的元勋另是一样。他的那仪容齐整带着雄威,面方大赤微微,明星眼衬浓眉,鼻端正耳轮垂,最美的,须髯五缕墨锭儿黑。戴一顶七宝镶太师盔。盔头上朱缨缀Сhā豹尾,双凤翅左右飞。顶门上罩一层珍珠味そ鸲ぃ遮且护项在脑后围。穿一件连环甲鱼鳞萃,螭虎口含玉坠,夔龙式宝剑佩,多锋利藏鞘内,挽手绦双排穗,更有领绣立蟒的红袍,一半遮藏一半披。一杆枪锋尖锐,手中擎真无对,映日­色­起光辉,临军队随心摆舞、任意动挥。托宝塔层层累,十三级金铃缀,响声儿,惊神鬼,火焰飞,降妖魅。为号令把神催,铃声响孰敢违?但要是一经摇动便起风雷。他本是总领那三十三天的众神将,翠云宫中的一位帅魁。

却说玉面狐瞻仰天王仪表神威,不觉心中畏惧,战哆嗦的俯伏山坡之下,痛泪交垂,不敢仰视。

天王记下了二郎、哪吒的功劳,然后向吕祖说道:“妖狐就擒,群魔俱灭,从此妖气净尽,此处清平矣。这个九尾狐交与上仙发落便了。”吕祖答道:“多蒙天神大施法力,广展神通,荡清此方的妖气。仰仗天王的威灵,保全此地的民命。这青石山四面的百姓,此后安居乐业,都是天王今日降魔的力量所赐。山人毫无功绩,这妖­精­还是天王将他判断责罚可也。”天王道:“妖狐作耗,扰乱居民,伤残民命,我等上居天宫,不能查拿,已有失察之过。上仙邀我等下界降妖,乃是我等天曹神将应然之事。至于定罪行罚,或诛或释,仍应上仙酌量发落。祈上仙不必推辞为是。”吕祖道:“适才山人已吩咐周家苍头打扫法台。山人便与上圣同至周宅,共议妖狐罪案何如?”天王道:“如此却可。正好叫那些下界凡夫,知道了感荷天恩,不敢为恶。”于是吩咐了天兵天将排开队伍,簇拥着玉面狐,金毛童仍牵着红绒套索,一齐扑了周宅书院之内。天王与吕祖也一同起驾。只见满路上祥云缥缈,瑞气缤纷。老苍头捧着香烛,率领众仆人都跪在大门之外迎接。

不多时,天王与吕祖齐到法台,在正中并肩而坐。众天将一对一对俱在法台之下围着。只听吕祖吩咐一声说:“带妖狐!”金毛童连忙将玉面狐牵在台下。玉面狐将要跪下,二郎神便走将过来,大声叱道:“孽蓄!还不与我化现原形。”此时玉面狐吓的无了筋骨一般,闻听二郎神叱他,急忙忍气吞声,仍化现为狐形模样,抿耳攒蹄的跪在地上,连动也不敢动。

不知吕祖爷如何审问,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太平庄真人审妖李天王回归金阙

词曰:

妖狐战败,枉自逞凶作怪,明明有仙真,更有天神在。危殆危殆,险把身形损害。摇尾恳哀,多情周子伤怀。天王欲除害,仙道善门开。合该,合该,今生种下将来。

话说玉面狐跪在法台之下,就似人犯王法身无主的样式,低头而伏,连动也不敢动。吕祖见他如此,用手一指,说道:“你这孽畜实该诛戮。无故兴邪,采阳补­阴­,伤害人命,残毁圣像、经卷,与山人抗衡。你想想,山人说你应犯天诛,罪在不赦,是也不是?那延寿儿,老苍头只此一子,你将他吃了,难道你也忍心?周信被你摆弄的,若非山人九转金丹,此时早作短命之鬼。你看看他那虚怯之态,尚在未痊。”说着,又吩咐苍头道:“你到书房唤出周信,叫他来看看他这千金小姐。”

这周信听苍头叫唤,连忙扶着仆人来到法台之前,双膝跪倒叩头,拜谢神仙除妖救命之恩。拜罢,猛一抬头,不觉唬了一跳。只见红绳拴着一个煞白的脸、九节尾、毛烘烘的狐狸。这九尾狐见周公子,不觉形相带愧,就似恨不能要钻地窟窿是的。你看他虽是披毛戴角的畜类,也会伤心滚泪。那光景,仿佛思量:“周公子当初原是气壮神足的风流子弟,如今剩了一把骷髅细骨,皆是因我采补,受了亏损。”满心里虽是后悔心疼话语,却是说不出来。周公子乍一看见,本是一心的害怕。如今又仔细一瞧,项披红绒套索,拴在那里,一堆毛团似的跪着,抿耳受死,摇尾乞怜,那样儿直不及猪狗。又见那二目,泪痕满面,一肚子的羞愧伤情,竟似有无限的留恋悔恨,不能出口的样儿。周公子看罢,心内实在不忍,早把恨怨妖­精­、惧怕狐狸凶恶的本相置之度外,化为乌有,反生出一种怜惜疼爱之心,竟想当时化胡小姐的模样,那些恩情欢爱:“今日遭擒如此,虽然难看,大概既能幻化人身,必定还通人­性­。我何不哀求众神免他一死,也不枉与他同衾相好一场。”

看官,你道这玉面狐见了周公子悲伤落泪,周公子欲与妖狐乞命求情,便仍是情缘不断,冤债未清,割舍不开,循环道理。且说周公子思前想后,于是扎挣着病躯,打叠起至诚心意,向着法台复又磕头,连连哀告道:“天神上圣,此事乃是弟子周信年幼无知,引火焚身,开门揖盗,自招其害。既然神圣不究周信违礼犯法,恕弟子苟合私通贪­淫­之罪,恩赐金丹,得全­性­命。也求道祖、天神格外施恩,再恕妖狐迷人之小过,表天地好生之大德,免其废命诛首之劫,惜其参星拜斗之功。冤可解而不可结,量神圣必达此理。”说罢,俯首在地,两泪交流。

吕祖听罢,尚未言语,天王便大怒,用手将周信一指,说道:“你这无决断的孺子,恋情yu的痴儿,真是愚蒙不讲道理。你得了­性­命,尚未复旧还原,便忘了妖­精­害你的仇恨。常言说以直报怨,看你竟是以德推怨。当初妖狐何尝待你有真情实意,你反这么与他讲情。大丈夫从来恩怨分明。妖­精­与你有杀身之恨,伤害你家婴儿,你应该将他恨入骨髓,食其­肉­寝其皮,才是大丈夫所为。你看看众天神费尽龙虎之力,好容易方将他擒住,你这不知事的呆孺,轻言将他放了。你真是枉读了诗书,呆林辈。他对着你流泪,这正是猫儿哭鼠假慈悲。你趁早躲开,不必哀怜求告。这等万恶妖邪,诛馘他准保他心服口服。”周公子听了天王之话,并没松放之意,正要再往下哀告,只见天王已将宝剑亮出,唤了一声:“丁甲天神,即早与我将妖狐斩首。”众天神忙遵法旨,接过天王宝剑,答应一声,便要将玉狐问斩。唬得九尾狐与周信两泪交流,一齐叩首。周信再三祷告求说道:“天神、上圣大发弘慈,饶放妖狐之命罢。”

此时,纯阳大仙见周信与妖狐如此可怜,心中十分不忍,口中说是“善哉,善哉!”忙道:“剑下留情。且请天王息怒。”天王见纯阳大仙阻住斩妖,忙道:“上仙不必怜他。看这样­淫­邪滔天之恶,实难饶恕。这周信孺子与他讨情,岂非无知之甚。”吕祖道:“周信固是恩怨不明,不合中道。但看他这等恳求,其心真而且诚,尚可原谅怜悯。此乃是藕断丝连的情根缱绻,柳沉絮起的孽债变迁,以后自有应验。从来仙道总以慈悲为主。”

这纯阳老祖到底出家人的心­性­,慈祥善念,见玉狐有痛自改悔之意,便欲开脱释放,故此讲这天数难移,循环之理,以验前因后果,变迁之道。岂知天王心中不以为然,听罢吕祖之言,说道:“上仙若因他们哀告,将妖狐赦放,何以表天理昭彰,轮回报应,以警将来妖怪效尤?上仙若说可怜他修炼的功夫,诛之不忍,悯他此刻悔恨,灭之不安,何不想想老苍头之子被他这恶狐伤害?人命至重,应犯天诛,早就应该诏取应元普化天尊,霹雳一声,劈了这逞邪肆凶的妖怪。如今既擒住他,复赦放去,岂不是无了果报循环的天理?莫若将他诛戮了,以快人心,以昭天道。”吕祖道:“上圣说的固是天心正道、报应至理,无奈山人既要释放妖狐,定不敢灭其天理,致延寿儿之命枉死冥途。自然与他解释开了冤孽,令延寿起死回生。”天王道:“上仙之言差矣。常言说人死不能复生,何况延寿儿被妖狐害的碎尸粉骨,狼藉不堪,焉能再返人世?”吕祖道:“此术在别的教中自然未有,惟我玄教却有这等法术。山人欲学庄周,运玄机的姑莱,点化骷髅之骨,将延寿救活,以免此后冤冤相报。”天王道:“上仙虽如此,但到底不合赏善罚恶的至理说。然上仙用术救活了延寿,难道妖狐残毁神像、圣经,迷惑周信,以至九死一生,就不算过恶了?还是将他残灭,以彰天讨,免的将来再有妖魔援此为例,乱作胡行。”吕祖道:“上圣不必如此拘泥。焉有妖怪再敢这等兴邪作耗?”天王听罢,并不作声,那意见务要将妖狐除灭,觉得方合天道曲直。

吕祖是修炼过来的大仙,知道修炼工夫不易,所以欲发一片兹心,并非偏护妖狐。彼在法台上谈论,天王是要活除怪,遵神道的赏罚分明;吕祖是欲妖狐改恶从善,彰仙道的方便慈悲。天王与吕祖口角言词之间,似浮露着有些参差不合之意。总而言之,神道与仙道通不能悖违天理。天王奉昊天敕命,欲将九尾狐置之死地,吕祖本当与天王分辩,无奈­干­碍着天王是自己请来捉妖的天神,不能相与执谬争论。再者天王倘若一怒,执意不从,当时将玉狐斩首,岂不是欲赦其死,更速其死么?那时,纵然可惜他成了丹的大道也无益了。“不如趁着周公子哀怜之际,妖狐未斩之时,将众天神齐送归天,免的天王不依,一怒之间,丧了妖狐­性­命。”吕祖想罢,于是便忙吩咐苍头:“取朱笔、黄纸伺候,待山人画符送圣。”苍头设摆已毕,吕祖将黄笺铺在案上,笔蘸清泉,砚磨朱敕­色­,闭目含睛,掐诀念咒,秉虔心,按着先天神人法书,便画雷霆牒印。一笔笔字走龙蛇,写罢递给苍头说:“速去法台前焚化。”

苍头领命焚讫,只见哧溜溜一股清烟冲空而起,果然仙家敕令神奇奥妙,登时天际稠云铺灭,黑漫漫的遮住世欲之人眼目,忽又一阵雷雨,天神便一齐升天。吕祖在法台控背躬身,送神归位之后,登时祥云四散,众神已到天庭灵霄殿上。天王奏明玉帝,言妖狐已归道教发落。玉皇爷准奏,记下了天王讨妖降怪的功勋,又发下一道诏旨,令太白金星敕命四位功曹,捧到尘界,交纯阳子吕洞宾开读。

太白金星领了御旨,传与值日功曹,功曹神即捧天诏,驾着祥云,径往下界太平庄法台而来。此时吕祖送天神尚未归坐,只见一朵祥云自天而下,降到法台之上。吕祖识是值日功曹,连忙恭身迎接。功曹道:“小神奉玉帝敕命,赐上仙保诏。上仙可备香烛,俯伏案下,以听宣读。”吕祖连忙令人备办妥当,跪在香案之下。功曹神捧诏读曰:人诏纯阳子吕洞宾,卿在尘界之中,梦醒黄粱,积修至道。天经地纬,悉已人通;万法千门,罔不尽历。救灾拔难,除害荡妖,功济生灵,名高玉籍。今妖党既已授首,百姓法此安生。敕卿为中八洞群仙领袖。所余未诛的九尾妖狐,任卿按天律处置。钦哉!诏书到日,信诏奉侍。

功曹神读罢,吕纯阳再拜,受诏已毕,功曹神仍复驾云升天,回缴太白金星,奏明玉帝而去。这话按下不表。

且说托塔天王率众神升天之际,一阵子风云雷雨,众仆人与长工佃户俱都躲在房屋之内去避雷雨。法台之下,只剩了痴情周信与九尾妖狐,跪伏在雨水泥泞之中,淋的身躯如水­鸡­一般,还兢兢战战向着台上磕头哀告。好容易盼的雨止云收,可巧功曹神又至,更复迟延了多时,那周信尚还不肯起来,只是那里陪着妖狐悲啼。

此时吕祖在法台坐下,见他两个如此缠绵留恋,心中实不忍看。想着:“似这等情痴恩爱,纵有利刀慧剑,也难斩断这样的情根。人畜虽然别,看这点真情割舍不开的意思,却与人一样。这光景是,若死须在一处,绝不各自偷生,犹如捉对的蚕蛾,至死不放一般。就是比较起人间的真夫­妇­来,尚还不及他俩情意恳切呢。莫若山人开一线之路,再看他将来修炼何如。倘若妖狐回头苦炼,向善改恶,山人今日一施恩惠,便可保住了金丹大道。若是仍然不息邪念,再犯了罪恶,那时再行诛灭他不迟。”这是吕祖怜惜修行苦处,恐将玉面狐万载道术一朝消灭,故于天王未去之际,便替玉面狐开通活路。再者,纯阳老祖昔日也系秀才出身,今见周信斯文一脉,不觉也是怜惜,所以先用金丹延他的­性­命,知道他与玉面狐有前因后果的姻缘,欲成就他两个的感应之数。况且周公子为玉面狐哀求免死,那等真实意,惭恸悲哭的样儿,令人看着悯恻不忍。又见妖狐那光景,已是良心发现,似甚痛惜周公子病体支离。虽有人身、畜类的分别,看他俩个却倒一般爱厚恩深。

吕祖爷想罢,把惊醒木一拍,厉声断喝道:“你这弄娇媚的妖狐,前者山人用善言将你教化,你反敢违背我的牒文,抗拒我的法命。今天神降世捉你,不说早早投降,你竟敢率众妖前来拒捕,罪犯天条,定难轻赦。今被擒获,尚有何说?”此时玉面狐听着吕祖一问,唬的魂不附体,虽然不能说话,却直是磕头,叩首碰地,如捣蒜一样,那意思也是要求着赦罪不究的样儿,畏惧之甚,眼泪直倾。一旁里周公子惟恐吕祖叫玉面狐伏诛,听罢吕祖之话,便放声大哭,哀求道:“祈上仙大开法网,饶放妖狐一死罢!这事是弟子周信枉自读书,自招的祸患,飞蛾投火,自找焚身。妖狐虽然有过,却因弟子而起。上仙剑下留情,恕了妖狐,请将弟子诛戮,弟子无恨怨。我周信今日一死,明日就可转生;倘若是上仙今日斩了妖狐,岂不枉了他数千年的修行,再也无时可补了。”

吕祖本来并无残灭玉狐之心,今又听了周信这派言词,想道:“此子说的话,却倒是玄机至理,爽快丈夫。却并不是专贪情yu,偏护狐­精­,倒是一位仁厚至诚君子之心,不念旧恶之意。看来此子根底不俗,日后一定福禄祯祥,身名荣贵。倒不如山人显显后能,开放了妖狐,救活了延寿,免的因迎喜观道士受辱,令人日后轻视了玄门仙教。”

于是,吕祖望着周信说道:“看苦苦的哀乞,自有一定发落处分。你且不必跪着,山人有话相劝于你。”周公子闻听,磕了个头,战摇摇的慢慢爬起,躬身控背,听吕祖吩咐。纯阳老祖一见周信人物整秀,标格不俗,不禁叹惜说道:“周信,你自清明与妖狐相遇,原是一念之差。从来拈花看草,青春子弟往往皆然。少年儿女时节,不免花前月下;美貌才子佳人,难免伤风败化。何况妖狐最­淫­之­性­乎?但人生之­精­神有限,幽期密约,欢会无穷。岂知­淫­欲过度,即便病入膏肓,为欢无几,即便亡身废命。似你若不遇山人,岂不几几乎与鬼为邻了?山人劝你从今须要养气读书,光前裕后,发觉悟之心,破­色­迷之障,痛改前非,尚未为晚。从今后病体一好,休妄动,再不可无故闲游,去惹妖狐。弱身躯,须滋补,调饮食,气养足,莫妄想,把药服,百日后方保­精­神复旧如初。身体健,再读书,欲潜修,须闭户。文与诗,词与赋,用心思,宜纯熟。须知皇天不负苦功夫。文锦绣,字贯珠,登云路,出泥涂,前程远,志气舒。到那时,功名成就,岂不自如。山人的金石良言你须切记,仿学正心诚意千古的大儒。

却说吕祖吩咐周信已毕,复向玉面狐说道:“你这妖狐既然拜斗参星,修行炼道,得化人身,应知法律。虽系周公子与你调情,有失正士之规,你引诱他,有负修炼之正道。然此不过夜去明来,携云握雨,犯了­淫­戒,还不算你作畜类的大罪恶。似那延寿儿,原是无知的顽童,与你有甚么仇恨­干­碍之处?你这妖狐竟将他嘬嚼个稀烂,致使老苍头绝后,孤独无依。你的恶处虽是一言难尽,但别的众过俱尚可恕,惟这一件,你想想,自古及今,杀人者偿命,你既犯了这人命关天的杀戒重情,实是非同小可,便应授首伏诛。”

这玉面狐自从吕祖数落之际,就如世人失了魂一般,昏昏沉沉,不言不语,也不知纯阳剑下饶命不饶。今忽又听提起延寿儿一件公案,更似五雷轰顶,吓的浑身乱战,软瘫在地。大凡畜类,虽不能说话,他要作了歹事,有人处置他,他心里也知是自己过恶,便也能低头领罪。所以玉面狐听着吕祖说的他情实罪当,惟有哽噎悲塞,伏首点头而已。

吕祖爷将妖狐断喝了几句,复又吩咐苍头道:“你速去将长工、佃户传来伺候。待山人运展法力,将婴儿救转,与你们解冤释怨。”苍头应命,连忙将众人传唤齐备,敬候纯阳老祖命令。

不知延寿儿可能还阳不能,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运玄机重生小延寿怜物命饶放玉面狐

词曰:

从来仙道,睛里玄机妙。惜修炼劳劳,赦狐罪不较。莫笑,莫笑,到底真人深奥。纯阳阐教,王道来寻闹,周信悟痴迷,延寿醒了觉。周到,周到,大德重生再造。

话说吕祖见众长工、佃户齐到台前伺候,连忙说道:“苍头,你速领尔等到果木园中,将延寿儿之骨细细搜寻齐备,莫要粗心失落一块,凑在一处,捧来送到这里,待山人施展道术。”众人应命,去不多时,便都回转,持着尸骨,一块一块的通交到吕祖之前。吕祖在法台上将三百六十根骨节,按着次序一齐排就;又令人取了一碗净水,先吹了三口仙气,用杨枝洒在尸骨之上;又叫人捧来一撮净土,也放在骨节之中;又令人将他当初扯破的衣裳取来,蒙盖上头。安排已毕,纯阳老祖坐在椅上,闭目合睛,运出了元神,立在云端,睁慧眼四面一看,只见那延寿的真魂,尚在那园墙之外,化成一个旋风儿滴溜溜的乱转呢。

但凡阳间之人,若是寿终天年的,魂魄是悠悠荡荡的,便随着清风散漫。惟这不得其死、夭年暴亡,或是着枪中箭,或是自刎悬梁,一旦的冤怨未明,这口气凝倩住,再也不能解化的。气不能解,三魂七魄便不能消,渺渺无个着落。所以他若死在那里,魂魄便在那里团聚不散。这延寿儿本是一肚子冤屈,小小年纪,无故废命,他的魂灵儿飘飘摇摇,总在围墙左右那里啼哭。

吕祖看罢,心中不忍,连声赞叹说:“这孩子死的真正可惨!似这样浑身并无筋­肉­,旋风儿内裹着直挺挺的数根­干­骨架,直是雪霜白的人幌子一般,实是令人难看。可惜老苍头一生忠直,婴儿反平白的遭屈被害,纵有奇冤,也无处伸诉。若非山人搭救,岂不苦了年老的苍头?小孩子人事不知,便横死在­阴­界,魂灵不得脱生。看起来,山人之救转孩儿,还是老苍头的忠正之报呢!”吕祖睁慧眼在云端里叹息了一回,复按落祥云,一抖袍袖,便揽着延寿的­阴­魂,兜回法台之上,向那一堆白骨仍又一抖,延寿的魂魄附在尸骨,入于壳内。吕祖连忙复归坐位,口念真言。须臾之间,那水土便能合成筋­肉­,骨节活动,脉络贯通,可见仙家法力如神异。只见延寿先动弹了两次,忽然将衣服用手一推,这孩子竟赤条条­精­光着身体爬将起来,坐在法台板上,一壁里揉着眼,一壁里要穿他那衣裳。只见复又坐在那里。

这便是仙人起死回生之法,袖里乾坤、包罗万象之能。顷刻间,延寿儿还阳,便能举动行坐。况且延寿又系童子之身,元阳未破,血气又足,故此便觉容易,不似周公子空虚身体,服了九转金丹,还得百日调养。此时,老苍头一见延寿儿复活,喜不自胜,忙着便去与他找衣裳袜履。这话暂且按下。

且说吕祖见延寿已是坐在那里,吕祖用宝剑亮出,把玉面狐一指,叱道:“你这孽畜实实可恨。你想想,若非山人来此,两条­性­命死在你手。虽说周公子自愿与你偎香倚玉,也实因你见他气爽神足,兴了邪念,欲盗他的真元。花言巧语,勾情引诱,每夜偷着找上门来,几个月的工夫,便将他的­精­气神伤到这步田地,差点儿作了幽冥之鬼。你竟图了你这孽畜的­淫­兴,几乎断了周氏香烟。王道来捉你,你打我门徒,这还犹可。你不该撕扯神像、真经。天兵下界,你应自投,请命领罪,你反招了一大群山­精­,与天神相抗。你还逞妖术,施展许多变化,胆大不遵天命,是你自己遭的伏诛之祸,你休屈心恨怨山人。山人若是将你轻放,恐你复生祸害。”言罢,走下法台,说道:“我看周公子与你乞怜,暂赦一命。但饶了你这孽畜的死罪,活罪却是难恕。你这几个尾巴,乃一千年修成一个。今已修成九个,再一千年,将十尾修全,黑­色­化为白­色­,便可名登天府,身列仙阶。一旦任情胡为,行­淫­害命,无故将数千年道力化为子虚,岂不可惜?今割去你八条尾巴的灵根,以偿你从前的罪业。与你留下当中的一条,放你再去修炼。倘能自赎前愆,诚心补过,也不枉山人慈悲于你。若是再蹈前辙,那时犯到山人之手,一定诛戮不贷。”言罢,将妖狐八根毛尾一齐割断,疼的个玉面狐两眼泪滴,热汗蒸腾。割毕,将项上红绒套索解落,又用剑把儿在脊背上一敲,玉面狐便就地一滚,仍变作清明闲游胡小姐模样:真道力,割断了情根之慧剑,玉面狐仍幻化当初玉美人,可容光损,雪白的­唇­,羞满面,愧填心,秋波涩,眉黛颦。比从前减却了悦­色­和容的­精­气神。其心内痛十分,包藏一团的恨不敢萌,吞气忿那样儿谁见过,当初的西子带病捧心。发蓬松,乱云鬓,粉汗湿,衣染尘,惊慌态,战栗身,这一种,含愁模样,更觉可人。玉面狐幻化已毕在台前站,深深拜,感谢真仙留命的厚恩。

却说玉面狐虽然去了八条尾巴,尚可变化人身,故将身一抖,仍化作小姐模样,向着吕祖深深的道了几个万福,谢上仙活命之恩。吕祖说道:“玉狐,山人因你有痛自改悔之心,故将你不斩。周公子福田深厚,山人已救他不死。延寿的­性­命冤屈,山人展运道术,将他起死回生。山人既将他们的­性­命救度,岂肯独丧你的残生?再者,山人并非私蹈红尘,是奉南极仙翁寿星之命。虽说令山人降妖捉怪,并未明言叫我斩恶除凶,山人何必灭残生命,伤天地好生之德?故此山人与你等排难解围,释冤分怨,全不有伤。你与山人的门徒王道,尚有些个小怨,趁着山人在此,也与你们分说­干­净。”言罢,回头吩咐仆人:“速到迎喜观将王道传来,听候发落。”苍头应命,忙着差人而去。

且说延寿儿见他父亲送到衣服,连忙自己穿上。他也不先给吕祖谢恩磕头,一举首瞧见是那日吃他那个小姐,他便咬牙切齿,大喝:“妖­精­休走!”赶下法台,便用手抓住玉面狐的衣衿。可笑小孩子,真是不知死活,才得了活命,并不理论别的,便满脸嗔怒骂道:“你这妖崽子,那一天将我嚼吃了。我早把你的小样认准咧。你打算我不记得你呢?今日可巧咱俩撞见,我也该报报仇了。我虽不能活吃,我也扯你的皮­肉­,抽你的筋,将你的血熬成豆腐块,喂我们那几个大狗。自古说一报还一报,你想想,无故的为甚么将我吃了?你别说你长的俊俏,我们公子爱你,心疼你,你自找上门来图快乐,有仗恃。我可不能瞧着你俊俏,叫你白害我一回,饶了你。快伸过你那脖子来,我先咬一口,尝尝你这狐狸变化美人的标致­肉­的咸是淡?你不用假装憨,当作没听见。快快的将白脖子露出来罢。不然,可是你那日怎么整治我,我可也便怎么整治你。难道说你应该是仗着好模样儿,满街上白吃人吗?你自说罢,又在这里要白吃谁呢?”这延寿正在与玉面狐闹的高兴,难分难解之时,只见仆人已众迎喜观将王老道领来。

却说这王半仙自吕祖与狐­精­在空中斗法力,他一害怕,便跑了。今听周宅遣人找他,以为要答谢他,便慌忙随着仆人而来,走近书院,只见吕祖尚在法台稳坐,便先去对着吕祖打了个稽首,刚要说话,一回头忽见延寿儿按着妖狐在那里乱撕乱扯,玉面狐一声也不言语。你看他,瞧着似觉便宜似的,也跑到近前,趁延寿儿在那里揪着,便挽了挽袖子,抡开五指,照着玉面狐就是一巴掌,打的个玉面狐满脸冒火,批一掌刚去,又要伸手。只听延寿儿怒声说道:“你这野道是那里来的?你趁早将巴掌与我撤回去,好多着的呢。你怎么偌大年纪这么浑浊。我揪着,你为何来打?倘打出祸来,算谁的乱儿?象这快活拳,敢则便宜。你趁早躲开,咱似无事。”王半仙道:“我与他有仇。”说着,仍要动手。小延寿一见,不觉怒气冲冲说:“你这野道真是无礼!索­性­咱两先试试就完咧。”说着,一伸小手儿,将王道胡子抓住,骂道:“我非将你这老杂毛的胡须揪下来不可。”一使劲,连腮代须真揪下好几根胡子来。王老道觉着疼痛难忍,便大声嚷道:“你们真是反咧!饶不谢我,今儿反倒打起我来。我为你们家挨了一顿荆条,你们竟这等谢我。咱们到当官说说理去。”老苍头将延寿吆喝开了,忙过来与他赔礼。那知他明白了是苍头孩子,他更无明火起的闹起,说道:“你纵放你儿子揪我,咱两就是先破着这命拼一拼。我瞧着咱两个也却倒人对马对,你们倒看看王老头儿是好惹的不是?”说罢,便抖­精­神将胡子一挽,解了道袍,摘下道巾,一齐撂在地下,奔着苍头便来动手。

此时,吕祖见王道闹的不雅,连忙断喝,说是:“你等休要无礼!延寿也不许罗唣,快快的放手。待山人与你们说说因果,好解释了你等的冤怨。”王老道、延寿儿一齐止住。老苍头与王老道拾起衣巾,劝他穿戴已毕,又替延寿儿作揖赔了不是。王道这才将胡子不挽着了。

吕祖见他们俱都安静,便念了声:“善哉,善哉!玉面狐你看见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因必有果,有感有应。前日你将延寿吃了,今日他要你偿他的­性­命。你将王道痛打一顿荆条,今日他给你一掌。循环果报,俱有前因,丝毫不错。若不遇山人与尔等分解,你等这些冤仇孽债不知何日方是个了期。如今既已彼此准折,料无­干­碍了。玉面狐你还归青石山石洞,再去修炼去罢!日后周公子还有借助你处,至那时,再有你两个的奇缘。如今不可再惹事,连累山人有轻放你之过。速速去罢。玉面狐闻听吕祖之话,慌忙跪倒尘埃,恭恭敬敬的向着吕祖稽首而拜。此时已复人身,便能说话,一面跪拜,一面樱­唇­慢启说道:”上仙留命之恩,小畜铭心刻骨,不敢忘慈悲大德。上仙药石良言小畜敢不谨记遵行?有负上仙放生善念,日后定遭雷击之劫。“说着,又深深的福了几福。拜罢吕祖,羞答答的一回头,看见周公子在那里扶着拄杖站着,不觉一阵辛酸,满眼含泪,说道:”公子从此须要自己保重。咱俩虽非同类,耳鬓厮磨,算来也有数日之久。自蒙恩爱,足知公子并无憎恶之心。无奈恩爱愈深,所以­精­神愈损,奴家何尝要结果你的­性­命?你的家人见你支离危殆,以为是奴安心害你,便备下许多长工佃户谋害于我,一鸟枪几乎将我命丧;又请王半仙来擒拿我,以致奴撕毁神像、经卷,惹恼天仙圣神。那不是为咱俩牵情恋爱使奴造下罪孽通天?可惜我万载将成的大道,一旦化作灰尘。奴若是早早急流勇退,何致今日如此收场?这还亏公子念香火之情,竭力哀求护庇,幸上仙施高厚之德,原情赦放残生。不然,如此房帏细事,连­性­命保住都难。恨当初,奴家若不被痴情缠绕,焉能含羞忍耻,后悔无及?皆因奴家虽是畜类,也知盟誓俨然,以致牵连招祸,夫复何言?但愿公子将来富贵寿考,福禄绵长。今日代奴乞命深恩,不知何日方能图报?从此谨慎自爱,切莫关情于奴。“玉面狐正自与周信难分难别,往下诉说,只听吕祖在法台之上一声断喝,说是:”玉面狐不必留连,你今生的情缘与周信已满,还说甚么!快快的与我速退便了。“此时,周公子见玉面狐留恋之情现于声­色­,心中更是难受。有心想着仍到书斋欢叙一时,又不敢违背仙人法令。今听吕祖催着玉面狐速去,也只得眼含两泪,暗暗的看玉面狐重复拜辞了纯阳老祖,又对着他用秋波转了两转,含情蹙眉而去。

这玉面狐仍借遁光回归洞府,潜心修炼。那知他自与周公子缠绵之后,便不似先前修行那等心静神安,兼着先前众狐俱都残灭,只有自己孤孤伶伶,更是行坐不安,心绪不定。所以仍是常常的化成美女,在外游览山景,可也不敢滋生事端。又每逢想起与周公子那等热情,便就心惊­肉­跳。又想着:“被天神捉住之时要丧­性­命,亏了周公子求情乞命,不然已是一死。这样恩情怎能叫我放得下?不如我去轮回一次,转生世间,将这救命恩情补满,再行斩断尘缘,一头向道,苦炼纯修,专心致志,免的此时收不住心猿意马,空受此凄凉况味。”大凡修行之道,最怕情yu二字。若是一被所缠,饶你怎样勉强按捺,也不能担然安定,人与物同是一理。所以,这玉面狐虽想着沉心息虑,到底心中不能熨帖安稳,竟仿佛时时刻刻的有个周公子在心上似的。真是:欲把禅心消此病,破除才尽又重生。玉面狐因此安定主意临凡转世,与周公子再结姻缘,以补此生救命恩情。到后来果然投生于光禄大夫李氏之宅,名唤玉香小姐。仍生了个天资国­色­,与周公子结为夫­妇­十数余年。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吕祖将玉面狐发放已毕,又对着周公子说道:“山人看你倒不是偏护妖狐,却是怜其数千年修行不易,求着恕其过恶。据此事看来,足见你是忠厚仁人。但你虽然不念旧恶,却应该恩怨分明。妖狐与你无恩,你尚涕泪滂沱,代他跪着求情。似老苍头代你担惊受怕,求人与你治病除妖,舍命祷天,情愿灭自己的余年,增你的寿算;不顾自己亲生之子,为幼主熬药煎汤,跪拜神明;受你喝叱,不惜劳苦,竭力尽心。你这个病消灾退,全亏这样义仆忠直。山人劝你从此须要另眼看待,报他的大德,才是圣人之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大概你总知道的。莫以他是你奴仆,以为分所当然,这便是你的好处了。”

这周公子自从吕祖吩咐他,吕祖说一句,他忙答应一声。今听吕祖说完,不禁感慨的纷纷流泪,连忙给吕祖恭恭敬敬的叩了头,说道:“弟子周信蒙大仙金丹救活­性­命,弟子粉骨碎身,也难报天高地厚之德。大仙的玉言,弟子岂敢不遵教令,以取罪愆?”说罢一转身,又向着苍头说道:“我周信年幼无知,糊涂特甚,冷言冷语,辜负你的忠心。望你担待我年轻病迷。我周信若是忘了你的重生的恩德,日后身不发达,子孙不昌。”说着便跪将下去,慌的老苍头连忙来至近前,也就跪下将周公子搀住,说道:“公子是要折受死老奴了。老奴受恩主付托,职所应该。效忠尽力,扶持伺候。公子说的这话,行的这礼,叫老奴如何当得起?但愿公子身体康健,功名显达,就不枉老奴受故去的恩主寄托之重了。”说罢,二人一齐站起。

老苍头后又跪下叩拜吕祖,说道:“弟子李忠率众佃户长工给大仙叩头。此方若非大仙慈悲,不知妖­精­闹到何时,害多少人的­性­命。我李忠只这一子,被妖伤命,若不是大仙大施法力,将婴儿起死回生,岂不断绝我李氏宗支?我的幼主,若非大仙救转,岂不断了周氏香烟?我李忠若非大仙将他二人救活,老奴也只是一命而亡。我三人­性­命尚存,皆是大仙所赐这余生也。大仙为此处除了一方祸害,百姓俱可从此安定。大仙的深恩似海,大德如山。我们众人无什么报答,但愿大仙的封赠,玉帝早加。晨昏草香一炷,以表我等寸心而已。”说罢,一齐拜跪而起。

老苍头正要令延寿也过来叩谢,只见延寿儿在一旁听了这半天,已知道他的小命是神仙将他搭救还魂,不觉天真发动,号啕大哭,跪倒在地,不住叩头,说道:“我延寿儿被妖所吞,敢则是神仙爷将我救转,再返阳世。我这是死去活来,算两世为人。可叹我这小命,若非神仙爷,那里还有我的命去?我是小孩子,心有良心,也无甚么可敬神仙爷,我只得多磕几个头罢了。”说着,将头磕了有数十个方才起来。

众人俱都给吕祖爷叩首谢恩已毕,末了王老道也跪在地下说道:“我的师傅,你老若是不来,徒弟可就白挨了妖­精­的荆棍,竟白叫妖­精­糟蹋了好酒席,我们全白没吃着。经卷、神像全白叫妖­精­撕了,徒弟也不过白赔本儿。如今你老将妖狐拿问,割了他的尾巴,给咱们爷们争了光了,给徒弟也出了气啦。徒弟响当当的给师傅磕个响头,叫他们到底瞧着咱爷两个比别人靠近罢。”这王老道嘴里胡嚼乱道,吕祖并不理他,只望着法台下对众人说道:“如今妖狐已是灭者灭,降者降。尔等俱得安居乐业,须要好好的各守本分,仰答天恩,不可胡行人事,作恶为非,以致上天降灾。总要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居心。常言说,为善降祥,作恶降殃。尔等自求多福,以乐余庆可也。”言罢,便对王半仙说道:“你从此也将你这昏醉沉迷节制节制。既要入道,应该守戒。你看看世界上那有你这样的老道,终日饮酒、食­肉­?你若能自己谨慎,改去野­性­,将来尚要度化于你。速回迎喜观修道去罢。山人要缴南极仙翁的法旨去了。”于是吕祖站起身来,叫了一声周信,说是:“你祖上的­阴­德,生代的栽培,俱都甚好,你的根底亦甚不俗。从此果能洗心涤虑,将来必定名登金榜,位列三台,耀祖光宗,封妻荫子。须要谨记吾言,日后俱有应验。”说罢,吕祖离了法台,向外便走,周公子与延寿正要上前扯住,吩咐备斋,吕祖已走的无踪无影。这正是:如野鹤闲云,飘然遐举,去缴了寿星的法令,仍去在阆苑仙山、洞天福地居住去了。

周公子自从吕祖去后,便回到书房抚养身体,过了百日,果然从此目不窥户,至诚读书。三年之后应试,便得了魁元,定了一房亲事,乃系吏部尚书吴大人之女彩雯小姐。这小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周公子自从与这彩雯小姐结境汕祝夫妻亦甚相得。但这小姐虽然也生的人才秀丽,到底不及玉面狐幻化之美。这周公子妙年登弟,心满意足,因家业富厚,年纪尚少,不肯便出仕做官,每日在房中与彩雯小姐谈笑吟咏。若是偶然想起先前与玉面狐恩爱,便惚惚不乐。吴小姐也摸不着他的心事,亦不便解劝讯问。过了几年,彩雯小姐生了一男一女,男唤名云佩,女唤名清玉,夫妻二人爱如掌上明珠。此时周公子功名、子女遂心如意,真似富贵神仙。认知泰极生否,乐极生悲,周公子忽然行了几年晦运,闹了个心迷意乱。凡人之运限衰旺,那也是一定之理,万不能躲得过的。此乃后事,不必多叙。

且说老苍头见公子病愈,延寿儿复生,心中甚是感念纯阳老祖,因扫除了一楼净室,立下吕祖牌位,每日清晨沐浴焚香,答谢降妖救命的恩惠仁德。又因王半仙曾为捉妖受打,施了五百两白银,亲身送到迎喜观内,以报妖狐撕毁的那些物件。这王半仙从吕祖去后,他见当时长工、佃户看热闹的百姓人等甚众,恐怕传扬他被妖­精­辱打,又兼吕祖曾嘱咐他不准妖言惑众,以假术骗人财物,所以他当下并未敢说甚么布施,要多少银,就随着众人散了,出离周宅,回到迎喜观来。今见老苍头来与他送银子,不觉脖子后头都是喜欢。及苍头掏将出来,说道:“这是五百两纹银,奉送道爷作个小小的功德便了。”这王半仙听说只送银五百两,登时又哭丧起脸来,将两个酒烧透了的红眼一瞟,说道:“这银子都是送我王半仙的,我王半仙为你们捉妖降怪,挨荆棍,忍饥饿,上天请我师傅拘神遣将,还请道友,还叫那妖崽子毁了我们好些器物。你家预备的丰盛好斋,我们还没吃上。这一概的功劳,难道说就值五百两银子?我看你们那家当,五万两都拿的出来。你这么大年纪,难道你还不知‘刻薄成家,理无久享’吗?你快收回,我也不用银使用,你心里过的去罢啦。”

老苍头见他这等样式,知道他是嫌少,连忙赔笑说道:“这银两本自不多,但此刻宅内不甚方便,求道爷暂且收下。俟老奴主人身体健壮,请他亲身到观里来布施。再多奉补可也。”王半仙听着还来补复,这方又有了笑容,说道:“你既这么说,我王半仙先闭闭眼收下就是啦。”老苍头见他收下,回到宅内,禀明公子。复又将延寿找到眼前,吩咐道:“你从此须要好好伺候书房,不准在外头仍去淘气乱跑。倘要再叫妖­精­伤害,那可再也不能死而复生了。”小延寿连忙答应而去。

且说这延寿儿自吕祖将他救转还魂之后,一切模样儿、说话、行事与先大不相同,又安稳,又爱­干­净,也不去登墙爬树,也不去拜土扬尘,面貌长的甚是清秀,言语对答更加灵透,动作行为全都妥当了许多。而且还知道孝顺,老苍头怎么说他便怎么,绝不似先前那等悖逆。他也知是吕祖将他生死人而­肉­白骨,每日同着他父亲到吕祖牌位前焚香叩头。真是要较比当初他那样儿有天渊相隔之异。到后来随着周公子读书,也认了许多的字,能会吟诗作赋,帮着周公子办理一切内外之事,无不辛勤谨慎,­精­明­干­练。老苍头为他娶了一房媳­妇­,情­性­亦甚贤淑。两人也是恩情美满,育女生男。老苍头寿至七十余尚还康健。这是《青石山狐狸缘全传》的收缘。要知周公子求名出仕,彩雯小姐病故,玉面狐转生李玉香与周公子再结前缘,云萝、凤箫二狐落凡投胎,小延寿与老苍头庆寿,吕祖度脱王半仙,周云佩下考招亲,周公子为清玉小姐选婿,玉帝加吕祖封号一切热闹节目甚多。不能一一尽述。看官如不嫌琐屑,请阅《续狐狸缘后传》便见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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