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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星际花匠生活 > 第四家店,在步行街中央地带的路口。

第四家店,在步行街中央地带的路口。

店门上方的招牌,并不像它的邻居那样,金光闪闪,而是一块老式的横匾,制作­精­美,上面是草书。

姜灵认得出店门叫做“东瑞斋”。

但那签名比店名,要更加龙飞凤舞,姜灵就认不出来了。

显然,这题匾的故意如此:一边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把店名题字写得容易辨认;另一边,却又不忘卖弄一番。

--是个妙人。

所以姜灵不由失笑,一边抬腿踏上台阶。

结果一进店门,姜灵就看到了张甫。

张甫靠在柜台上,正和两个年轻的女店员说笑,大约讲的是带了点颜­色­的笑话,两个女店员一个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差点儿出来了;另一个有些不大好意思,耳根发红。

张甫也没得寸进尺,显然只是说笑,打发时间;他自己也在笑,一边笑,一边随意回头瞟了进门的客人。

这一瞟,笑容顿时绽了开来,人则站直了:“哟,巧了,小妹妹来买东西?慢慢看,喜欢我给你打七折。”

姜灵这才想起来,那张名片上,写的正是东瑞珠宝有限公司。

眼下么,张甫的态度好得过头了,姜灵自然奇怪。

不过与此同时,张甫神­色­姿态只能说是亲近,却并没有一分一毫亲亵的意思。

所以姜灵奇怪归奇怪,并没有担心。

何况带出来的货­色­,只是一小部分。

当下,姜灵微微一摇头,掏出银元放在柜台上:“我想出手些东西。”

两个女店员里,一个是外地妹子,还没脱净淳朴气息,刚才聊天时也有些拘谨;此时见来了老板认识的客人,冲姜灵甜甜一笑,忙让了开去、退到一边。

另一个三十不到,画着­精­致的浓妆。

粉­色­的店员短裙套装,耳朵上一对金耳钉,脖子上还扎着根紫红­色­调的丝巾,闻声转头,上下打量姜灵,目光好像扫瞄仪一般,随即眼波柔柔地飘向张甫:“老板,这是你朋友呀?”

姜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

那“朋友”两字,听起来,音调好像有些特别。

张甫没答那店员的话,只是一边点点头,一边收敛笑容、掂起银元,仔细瞧了瞧正反面,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对姜灵道:“品相不错。

不留着自己慢慢儿玩?一千两百块一个,我收,怎么样?”11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11、试探这个价格,姜灵已经挺满意了。

问题在于,要出手的不止一个。

卖得多了,会不会要降价?所以姜灵又掏出了一个来,还是放在柜台上。

张甫顿时了然,瞅瞅姜灵,笑了开来:“不止一个啊,小妹妹做事很仔细嘛。

上面二楼地方大,我们上去坐坐,喝杯茶,慢慢谈?”

什么意思?难道收多了价格反而会高?网上查资料时姜灵没看到这一条,毕竟不是业内人士,对此不了解。

不过反正只是谈谈,姜灵点点头应了声。

旁边的外地小妹一直默不作声听着,此时弯腰翻了翻,麻利地找出一个纸质红绒的包装盒,推到两人面前的柜台上。

张甫搁下银元,又把桌上那枚也放了进去,捧起来,招呼姜灵去二楼,边给姜灵解说:

“人手上有汗,拿在手里多少会沾上一点。

沾得多了,金银玉石这些玩意儿,就没原来那么亮,就要洗。

洗多了,对品相不好。

所以不看的时候,最好用个东西装一装。”

姜灵点头受教:“张老板不说,我还真不懂。”

……二楼与一楼相比,东西要少得多。

都是放在丝绒盒里,打开了让人观赏。

与盆景、绣花屏风等一起,摆满了一个博古架子。

加上打着灯光,匆匆扫一眼,就让人觉得富贵漂亮,既有传统的典雅味道,又有现代的明快华丽。

不过,这样的展柜不多,只占了一面墙。

而临街那一面,落地的单向玻璃窗后,放着一对皮沙发。

至于店面中央,则有一张木圆桌,配着材质相同的四把木椅子。

姜灵不懂红木檀木之类;不过瞧着沉甸甸的,应该是好木头。

里面那一头,隔开了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厚重,厚窗帘拉得密实,估计里头就是保险箱所在。

办公室隔壁,则是洗手间。

洗手间棕红的木门外,大理石洗手台宽敞明亮,大镜子一尘不染。

办公室外面靠墙的地方,有一把躺椅。

一个一身休闲装的男人,脸上盖着张报纸在打盹。

听到两人上来,揉着脸起身,冲两人点点头,叫了张甫一声“老板”,折起报纸放在桌子上,下去了。

姜灵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男人三十多了,但身材结实匀称,脚步踩在地上,好像钉子一般,十分稳扎。

与一般人、与张甫,都不一样。

很难说清楚这之间的不同,是怎么分辩出来的。

姜灵只是确定无疑,这个男人和一般人不同,却无法给自己解说。

那男人走下楼梯,拐弯的时候看了姜灵一眼。

姜灵一怔,这才醒悟过来:盯着人家看得太久了。

“喝什么?茶还是咖啡?”张甫顺着姜灵的目光一看,笑了,“小妹妹眼很尖啊。

没办法,这里附近杂七杂八的人多,不管怎么样,店里总还得叫个人镇着。”

--不管怎么样?是说不管黑白两道打点得怎么样?

姜灵发觉,自己的确敏锐多了。

不仅是对人身上的细节,还对别人的言下之意、没说出口的那半句。

当下点点头:“谢谢,水就好。”

张甫指指饮水机:“别客气,一次­性­杯子在那儿,自己倒吧?”

把盒子搁在沙发间的茶几上,自己回办公室取了杯子,泡了杯茶,重又出来,邀请姜灵在沙发里坐下:“小妹妹怎么称呼?”

姜灵给自己倒了杯水:“姜灵。

姜太公的姜,灵敏的灵。”一边把十个银元,全部掏出来,放在盒子里。

“好名字、好名字。”张甫连赞了两声,呷了口茶,挨个瞧了一遍,按照年份分成两排,随意掂起一个看看:“品相都这样好?这样子的话,出手的事,要看你急不急用钱了。”

张甫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姜灵暗暗好笑,接口道:“怎么说?”张甫放下茶杯:“要是着急,我再加一百,全收;要是不急,十一国庆,有个拍卖会,就在上泸。

拿去卖,一对一对地出,估计价格会挺好看。”

姜灵点点头:“拍卖会我也想过,只是手续费加鉴定费,好像也差不多了。”

张甫摇头:“差多了。

那些费用能有多少?现在这些个东西,热门!你这些品相好,又刚好是两对甲辰年的,三对乙巳年的,不怕拍不掉。

卖下来,差个五千块,一点看不出来的。

你是不是嫌麻烦啊?咱们签个合同,我帮你捎带过去卖。”

姜灵十分意外:“那好。

我可就麻烦张老板了。”

张甫摆摆手:“老实说,这对我是小生意。

就当交个朋友了。”

姜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要是张甫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带了暧mei,她完全可以一句“张老板说笑了”,­干­­干­脆脆挡回去。

可偏偏张甫一点别的意思也没有。

相反,是很简单的关切照顾,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这种态度,与张甫刚才在楼下与两个女店员说笑时,完全不一样。

后者是男女间的嘻哈打趣,带了点调笑,闲聊取乐间的一点风流。

但常理而言,一个开得起中档珠宝店的商人,与一个普通人,很难有什么共同话题,不可能会投缘。

所以姜灵心里的不解愈发浓烈了,从柳公庙那一面到现在,已经由一分上升到了十分。

因此种种,姜灵一时间,反而不知如何应对了。

幸亏还有个金锭,可以岔开话题。

姜灵立即掏出来,也放在盒子里:“张……张先生,你再帮我看看这个?”没办法,人家如此真诚关照,这声泛泛的“老板”,姜灵就有点叫不出口。

张甫朗朗一笑,呷了口茶,拿起来摆弄。

这一瞧,张甫“哟”了一声,放下金锭,起身去拿了几样家伙来。

放大镜、细布、戥子,然后好一番轻擦、细称、慢看。

……姜灵承认,金锭这东西,看着可爱可乐。

但像张甫这般细看,姜灵还是觉得有些无聊了。

她外行嘛……还好,张甫并不是反覆琢磨,检看过一遍,乐滋滋地拍板:“这个金锭,我要了!八万。

嗯--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怎么样?”

姜灵有些惊讶。

类似的金锭,去年的拍卖价,的确值八万多,也有上九万的。

但拍卖有风险,价格高低有个幅度起落。

再说张甫一头给现钱收货,另一头拿去拍卖,少说也要赚个两成,才算是好买卖。

不过,张甫是吃这一行饭的,­精­明着呢。

既然肯出这个价格,姜灵也用不着替他担心,自己满意就好。

所以姜灵惊讶了一下,点了头:“好。

这个价格挺好。”

“小妹妹很爽气啊!”张甫挺高兴,自己另找了个大小合适的­精­致丝绒盒,把金锭装好,一边给姜灵解释道:“你别奇怪,按金价算,当然不值这么多。

但我给你说啊,这一行里,不是这么算的。

你瞧,这东西有个一百年了,成­色­足,品相又崭新,所以,它就是难得的好东西。”

姜灵不由点头:“没错,是这么回事。”

张甫继续道:“这个要是拿去拍卖,说实话,碰上有人较劲的,炒上十万都很轻松。

为什么?你想想看,会买这些东西的,都是有钱的老板,当然舍得花钱了--上好的金首饰,有钱人人能买;但这个东西,有钱却未必碰得到,不一样的。”

姜灵明白,接口道:“别人没有,就你一个有,那自然特别有面子。”

张甫笑了:“那是。

其实就是那么回事了。

反正呢,我是不会拿出去拍的,给我儿子做压岁钱,多好!要赚钱,门路多了。”

姜灵笑了笑。

门路是多,但没有一条容易的。

张甫问了姜灵的银行卡号,打电话转帐;号码拨到一半,忽然又按掉了:“姜小妹妹,你这小金锭,还有吗?还有就再卖我一个。

成双成对!”

--“姜小妹妹”都出来了!

姜灵忍俊不禁:“有,花­色­一样。

张老板什么时间方便?要不今天下午,我给你拿过来?”姜灵之所以会拿了一个“招宝进财”出来,是因为这一种花­色­的最多,另两种则少一些。

其中,姜灵最喜欢“福”字花样的,只有四个。

余下两种,在姜灵眼里不相上下。

所以姜灵并没什么不舍得的。

不过,对生意人而言,“招财进宝”,显然不会比“福”字差。

张甫喜道:“小妹妹真是痛快人!今天我也没什么事,那小妹妹就多跑一趟了!钱我一次­性­先付了,省得麻烦!”说完立即打电话转帐,生怕姜灵后悔一般。

姜灵有点意外,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能做玉石生意的,资产都是以千万为单位。

所以对张甫来说,八万八,相当于姜灵的八十八块吧?为了喜欢的东西,出八十八块定金,这种事,姜灵也是肯的。

几乎是张甫挂下电话,姜灵的手机就响了。

银行通知,有两笔入账,每一笔都是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后面还有个八角八分。

这令姜灵哭笑不得。

而张甫已经取了份格式合同,填写了几个数字,银元的代理条件就齐备了。

姜灵本想把银元全出手,但张甫认为五十对太多,对价格会不利。

不如拍掉十八对,剩下的慢慢卖--作为中低价位的藏品,十八对这个数目,还不会影响价格。

姜灵听从了建议。

两人签名,各执一份。

姜灵与张甫道别,回家去取金锭。

约好各自吃过午饭、睡过午觉,等到下午三点的时候,送到店里。

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12、一堆零食与两个男人回去的路上,姜灵半路下了租车,进了一个人流涌动的商厦,在里面飞快兜了一圈,从另一个门出来,又重新叫了一辆车。

尽管姜灵并不觉得有人盯着她,但是,还是这样换了两次车。

好吧……她头一次经手这么大笔的生意,多少神经过敏了一点。

到家后没多久,姜灵又背着背包出来,在银行租了个保险柜,把余下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忙完这些,姜灵才回家吃饭。

同时绞尽脑汁,为自己“发笔小财”,做了几句铺垫。

可惜姜灵说得太含蓄了,姜富安与胡海燕没听出来。

……下午到东瑞斋时,一下车,姜灵就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二楼玻璃窗一眼。

张甫的确站在二楼窗口前。

早上的时候,他并没有叫人跟踪姜灵。

此时看到姜灵按时赴约,张甫脸上一下子有了笑意。

不是那种应酬式的笑,而是真切又欣喜的笑。

随即,张甫看向远处,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叹气一般。

不过紧接着,他转身从办公室里拎出一大包东西,开始一样一样往茶几上摆。

所以,姜灵走到二楼时,刚掏出东西、往茶几上看了一眼,就彻底被囧到了--好好一张华贵的茶几,上面摆满了零食与饮料,足有三四十样!

吃的有坚果、巧克力、小饼­干­,没有膨化食品;喝的有矿泉水、纯果汁、牛­奶­酸­奶­,除了一听可乐、一听百事、一听雪碧,没有糖类饮料。

这些东西的包装盒包装罐,每个都不一样,花哨可爱。

上面不是日韩文字,就是欧美字母,只有寥寥两三样印着中文。

最后,中间还有一大盘各­色­水果。

金的橙子、红的蛇果、青的蓝莓,还有荔枝、芒果、狝猴桃等等,都是小个子的品种,一个个好不艳丽漂亮。

所以姜灵真的是看呆了:“张先生……今天下午有客人?”

“姜小妹妹,你不就是吗?”张甫乐呵呵接过东西,照例一番验看,然后回办公室放好,出来招呼姜灵,“坐,坐。

这天气还热那,小妹妹特地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歇歇再走。”

尽管姜灵十分清楚,自己容貌只是端庄,身材也一般般而已,但此时此刻,姜灵实在很想相信,这些零食饮料水果里,被下了迷|药-偏偏直觉告诉姜灵,张甫一点恶意也没有!

因此,姜灵傻了足足两秒钟,还是坐下了:“张先生真客气。”

由于不知说什么好,姜灵只得拣了一瓶葡萄汁,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堵住自己的嘴。

张甫拿出几本册子来。

茶几上没地方了,只好放在沙发扶手上。

他翻了翻,挑出其中一本,给姜灵看:“这是我家漂亮一点的小玩意儿,你看看,提提意见。”自己左看看,右看看,胡乱拿了一个零食,拆了包装,尝了一个。

--为了推销首饰?不至于吧……要知道这些进口的小东西,可不便宜。

譬如那瓶瑞士产的阿尔卑斯山矿泉水,小小的一瓶330cc,十几块。

其余的……老实说,姜灵还真认不出来!

不管怎么样,这一桌零食水果,足要好几百块了。

作为广告成本,那可太贵了!

所以,姜灵真正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当下翻开册子,一边抿了一口果汁,一边瞟了一眼那个被拆开的零食包装,目光迅速确认上面的英文,忍不住就去偷觑张甫的脸­色­-马上就要五十岁的中国男人,吃了一个劲酸味的强力跳跳豆巧克力,会是什么脸­色­?

结果张甫脸上一派正常,嚼了两下,咽下去了。

姜灵实在忍不住了,连忙竖起册子挡住脸,无声偷笑,笑得肩膀直打颤。

对面的张甫连连喝了好几口茶:“怎么样?你再看看这本。”

“啊,很不错啊。”姜灵忙放下册子,强忍住笑,接过第二本;而后挑了个零食拆开尝了一个,把盒子递向张甫:“这个味道还行,要不要试试看?”

--苦咖啡味的饼­干­­棒­。

张甫没有犹豫,点点头,以一种平静的、大义凛然的坚决态度,取了一个送进嘴里;尝完失笑,又拿了一条,靠近背后的沙发里慢慢吃,摇摇头又点点头,笑了:“这个不错。”

姜灵再也忍不住,低头埋下脸、笑出了声来。

……因为这么一出,张甫对着一桌子的零食,自在多了;姜灵也暂时搁下了疑惑,没再琢磨张甫为什么对自己特别关照。

其实,有一桌子的时髦零食为证,最初的惊讶过去后,姜灵回过味来一想,立即就猜到了几种可能的情况--反正呢,左右逃不出把她当小辈看。

只不过,姜灵对张甫的个人情况并不了解,所以缺乏进一步推断的依据。

不管怎么样,接下来的聊天,十分愉快。

姜灵不得不承认,像张甫这样长袖善舞的商人,放下买卖问题,简简单单地把她当年轻一辈的朋友相处时,那交谈之间,真的是非常舒服。

而且,还长见识。

其实年龄差了二十五岁、资产差了上千倍的两个人,一般没什么共同话题。

好在姜灵反应敏锐,对头一次听说的事物,总是能直切关键,对新鲜东西,又总是有好奇心。

所以,作为一个听客,姜灵还是挺合格的。

因此,这两人聊着聊着,变成了张甫给姜灵介绍介绍玉石这一行近两年的情形,还捎带说起了一点古玩的行情。

“古玩这两年的热度,是被玉石珠宝带动起来的。

同样是古董,字画之类,涨幅就小。

珠玉之类,幅度就大。

没办法,玉石这个出口。

连玛国的飞船,回去的时候,都会顺路带一点。”玛国是指玛西图卡,四级文明,也是这片星域里,诸多一至三级文明的监管国。

姜灵好奇:“他们收料子,还是成品?”

张甫呷了一口茶:“明料。

首饰也要。”又解释道:“明料就是抛解出来、没雕琢过的玉。

喏,这个是他们上次的收购品。

事后编的册子。

下面那个是估价,谁知道到底换了什么东西。”

姜灵接过册子来:“大多换了技术吧?”一翻开册子,头一页就是一快二十厘米见方的金丝翡翠。

姜灵也不懂市价,单纯赞道:“好漂亮的颜­色­。

这东西做了首饰,一般人戴起来,还压不住啊。”

张甫起身去了办公室:“那是当然了。”回头看一眼,哈哈一乐:“担心别人­干­什么?你肯定压得住。”不一会儿,捧着个盒子出来:“这个就是明料。

我这块刚收的,值个一百三四十万--放在2010年那会儿,也就个零头。”

姜灵讶然:“涨了这么多?”不由仔细去看那明料。

张甫点点头,拨开几样零食,把盒子推到姜灵面前:“没办法,差距大啊。”感叹完觉得说了句丧气话,又道:“不过他们肯收就好。

玉石翡翠,这个我们有嘛。

前些年和田玉实行了保护开采,这回正好拿出去卖。”

姜灵放下册子,凑近去,对着盒子瞅了半天,确定一件事:这块鹅蛋大的玉石上,有“白雾”,也就是灵气。

而充其量,并不比她那盆合果芋身上的多--当然,是现在的合果芋。

唯一的区别,在于一个流动,一个凝固。

张甫见姜灵眨巴着眼凑那么近,却懒得拿手去捧,不由就乐了。

这时他手机响,张甫接起来一听,对姜灵道:“有人要解石,我去看看,没准能收个明料。

你去不去?”

姜灵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有些犹豫,左右为难道:“热闹我想瞧,可家里吃饭五点半,我也不想错过。”

张甫好笑又感叹,收起玉石,回去上锁,丢下一句:“就在这儿,没几步路。

你以为是什么地方?五十米的老弄堂,出了弄堂口,就是马路,出租车有的是。”

--那­干­嘛不去?!不过姜灵半个下午,喝了一瓶果汁,所以她先冲进了洗手间:“我去我去,等我一分钟!”

张甫乐坏了,冲着姜灵喊了一声:“你慢慢来。”锁好东西出来,踱到楼梯口喊了一声:“永刚,在不在?”

盖报纸睡觉的男人应了一声,很快上来了:“老板,要出去?”

张甫点点头,指指茶几:“老吴那儿。

你拿点吃的,垫垫肚子。”

赵永刚应了一声,瞅瞅那些零食,挠挠头,胡乱抓了一样,撕开袋子一角,就往嘴里倒。

姜灵出来洗了手,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连吹手机都不用了,冲到茶几前、扯出一把盒装餐巾纸、飞一般擦擦手,随即迅速抓起矿泉水、拧开,塞进赵永刚手里,一脸同情。

张甫莫名其妙看着姜灵,下一刻,他转而盯住了赵永刚,哈哈大笑。

……那包装袋上淡绿一片,不见一点红辣椒,印着一行跳跃的日文:--劲爆芥末味!

……赵永刚灌完了一瓶子水,好不容易缓过一点来,抓了几张餐巾纸擦擦眼泪:“老板,走了,过去了。

去晚了小心好东西被别人收了!”一边又拿了一瓶橙汁,开来喝了一大口。

张甫连连点头:“走了走了。”脚下却没动,还在笑,压根不在乎赵永刚的臭嘴。

至于姜灵,她早溜下了楼梯。

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13、两个金饼与一块石头老吴所在的巷子,确切而言,叫曙光新街,也并不像老式巷子那般狭窄。

至少一辆小轿车,哪怕新手上路,也能开进去。

如果路两边的人家,肯把门口堆的杂物、摆的晚饭桌椅、砌的砖头花坛等等,搬走拆掉,那么两辆小轿车,轻轻松松可以相向对开,中间还有地方种一条绿化带。

张甫给姜灵讲:“八十年代初,这里是靖海市最热闹的地方了。

那会儿市政府还没搬去东边。”语气感慨,带着点缅怀。

姜灵点点头,左右打量,发现两边的人家,并没有平房,朝外的这一面,也不见院门院墙之类;相反,清一­色­都是二层的楼房,而一楼全部为店面房的格局。

只不过,曾经的店面房,现在大多数成了民居。

有些人家叫的泥水匠毛手毛脚,墙上还可以看出封掉临街的大橱窗时,新砖新水泥、与旧砖旧水泥之间的界线。

或许再过个三十年,这儿也会成一道民居风景?

……老吴的房子在巷子中间一带。

进门那一间,也不知是客厅还是杂物间。

躺椅、藤椅、木头小圆凳,东西是足够十几个人坐的了,地方却不够大。

上面还乱七八糟摆着刚收的衣服。

老头衫、大裤衩,还有小学校服。

虽然屋子杂乱,但主人应该是过得很惬意。

因为躺椅边支开的小圆桌上,一大碗咸菜汁烤田螺,已经吃得只剩两个。

田螺壳丢在桌旁的竹柄畚斗里,畚斗是那种半寸宽的化纤打包带,手工编成的。

大碗对面,另有一架笨重的老式放音机,收录放三功能、读磁带的那种,咿咿呀呀地唱着。

那机子音量拧得很低,听不出什么词儿,大约是黄梅戏,又或者越剧?

姜灵莞尔摇头。

她不听这些,不懂的,不过熟悉,熟悉那韵味。

张甫一边左弯右绕穿过去,一边笑了:“东西在前头店面房里,这是他家后门。

前门要绕路,麻烦--老吴,人呢?我来了。”

“汪!”回答张甫的是一声狗叫。

那是一头成年的黑背,叫了一声,依旧蹲坐在原地,也不摇尾巴、也不起身扑蹿,半伸着舌头,盯着来人看。

姜灵吓了一跳。

毕竟是大型犬,姜灵平时很少见到,不由有些害怕。

好在那黑背是铁链拴着的,另一头系在院角水管上。

姜灵在屋门口探头看了个确凿,下了台阶,贴着院子围墙另一边,远远绕着走。

赵永刚一直跟在姜灵后面,此时破天荒开口说了句话:“没事,它­性­子很好。”

姜灵转过头跟赵永刚笑笑:“我不懂,没养过狗。”忍不住多瞧了那条黑背几眼;只是到底胆小,不敢过去以身相试。

赵永刚略略点点头,自己踱过去,拍拍黑背,给它顺顺毛。

黑背惬意又亲昵,瞧样子,一人一狗彼此很熟悉。

张甫回头一瞧没见姜灵,再一扭头,发现姜灵溜得那么远,不由乐了:“这家伙大牌,今天看见小妹妹你,才叫唤这一声。

我这样的老头子,它理都懒得理。”

前面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理谁呢,来了就来了,还要热烈欢迎啊?”

……院子前头,与二层小楼相对的位置,有一间大平房,那就是店面房了。

朝院子里开着一道两扇对半开的门。

盖得结实,构造简单,瞧着很像上了年头的仓库。

姜灵跟着张甫进去,一眼就看到屋子里角,两个穿着老式运动服的客人,正仔仔细细摩挲着一块灰黄的石头。

他们拧着眉头、目光专注、旁若无人,在一屋子里人特别显眼。

除了两个看石头的,还有八个人。

都聚在这边门口,并不去打扰那俩人,甚至说话声音也刻意压得低低的。

以至于偌大一个店面里,气氛竟然有点儿肃穆。

其中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身旁站着一个一米九十多的壮汉,看了看张甫,冲着老吴叹了口气:“吴老板……”颇有些埋怨的意思。

张甫也冲同一个人点点头:“老吴。”

那老吴头发几乎全白了,但­精­神很好,光看脸好像才四十岁。

他向张甫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抽了口烟,弹出一支来,递给中年男人叼上,又给他点了个火,而后嘿嘿笑,自己美美地腾云驾雾,也不多说什么。

中年男人无可奈何地抽了口,两根手指头捏下烟来,又朝张甫牙疼似地挤了挤脸:“哎,张老板,你也来看啊!”

姜灵总觉得他那声“哎”更像是“唉”。

张甫比那周老板高半个头,笑笑道:“是啊。

周老板今天气­色­很好啊。”掏出烟来散。

除了姜灵与那两个客人,每人一支,自己却没抽。

他这年纪,烟酒自然要节制。

余下五人里面,又有两个和张甫说话。

其中一个二十左右,圆脸,比较恭谨,是吴老的伙计。

另一个张甫称作卫老板的,长得帅气,才三十出头,与周老板差不多,一脸“我没戏了”。

不过这卫老板倒也很有趣,看了一下烟嘴,轻轻“哟”了一声,冲张甫勾勾手指。

张甫摇摇头,口袋里一掏,扔给他一包崭新没拆封的。

卫老板一把抓住,笑眯眯就揣兜里了:“总算没白来。”

另外几个只是道声谢,或者点点头接过烟。

有的抽,有的夹耳朵后,瞧着不太熟的样子。

姜灵默不作声瞧着,心里已经有数了;见到卫老板跟张甫讨烟,微微莞尔。

显然,那周老板既不是抛解的客人,也不是这个地方的老板。

那么,他要么是看热闹的,要么与张甫一样--自己不赌,收明料的。

看刚才这脸­色­,应该是后者,是竞争对手。

至于老吴,既然与张甫熟识,那自己的店里有客人要抛解毛料,打个电话给张甫说一声,也在常理之中。

毕竟若是出了好东西,来几个老板竞竞价,收购价格就好看。

这样子,老吴这儿开门做生意的,说出去名头也更响亮,生意就会更好。

所以,周老板就算亲眼见着了老吴打电话,也没道理不让的,否则就是阻人财路了。

而老吴给他递烟点火,也算是给足了面子了。

……姜灵打量他们,他们也在打量姜灵--没办法,一屋子男人。

连院子里那条黑背,都是公的。

还是周老板开口问:“张老板,你这个朋友是……给我们介绍介绍?”

张甫摆摆手:“小孩子,就是来瞅个热闹。”

周老板“哦”了一声,没再提介绍的话。

姜灵注意到,张甫“小孩子”三个字一出口,周老板等人的目光,立刻收敛就很多。

姜灵也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反正由此可见,老板们嘴里的“朋友”,与她姜灵所定义的“朋友”,不是一个概念就对了。

两个客人此时依旧看石头,间或小声商量短短几句。

瞧模样,一时半会不会有动作。

而姜灵想想时间不早了,折回院子里,踱到另一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因为是周六,下午的时候,胡海燕自己煎了点面粉拖小黄鱼,蘸着米醋,吃了一回点心。

所以这会儿,夫妻俩均还不饿。

因此最后,姜灵与他们说好,等到六点。

到了六点,不管姜灵到没到家,都开饭。

再晚的话,姜灵怕耽误他们散步。

……姜灵挂了电话,半伸个懒腰一转身,正好看到黑背咧着嘴,前爪一撑,把它的脑袋从赵永刚的胸膛和胳膊间拔出来。

赵永刚并不较真,拍拍黑背的头,捋顺黑狗脊背上的毛。

一人一狗,一个蹲在地上,一个坐在红砖砌的花坛边上,玩得很开心。

背后花坛里的两株月季接着地气,长得茁壮。

盛放的、半开的,加上花苞,足有二十几朵。

一株大红,一株橙黄,颜­色­艳丽,非常醒目。

姜灵收起的手机不知不觉又拿了出来,选好景、按下快门。

结果这一按,姜灵有点收不住,连拍几张。

日光充足,补光灯并没有工作。

但拍下第一张后,那边黑背就朝姜灵轻轻“汪”了一声,听着很像是打招呼,又像是抗议。

赵永刚随之察觉响动,见是姜灵,拍拍黑背,笑笑站起身来。

姜灵忽然不怕那大狗了,冲赵永刚一笑颔首打个招呼,­干­脆再拍几张,过足了瘾,这才走过去道:“错过可惜了。

给我个号码吧,我好把照片发给你。

要是觉得还行,让我留个备份?”

黑背嗅了嗅姜灵,半吐着舌头瞅着两人。

姜灵说得坦然又客气,赵永刚本来些微的尴尬也消失了,点头报出一串数字,接着想到什么,不好意思道:“我的只能打电话,收不了彩信。”

数码产品一年比一年便宜。

这会儿,一千五百块以上的手机,若是没有一千两百万的像素,商家都不敢拿出来卖。

如果只能打电话,那就是一两百块的山寨版。

但看张甫对赵永刚的态度,又不像每个月只给一两千的。

所以姜灵心里有些奇怪。

不过大多是家累重,她也不好说什么。

当下照样存下号码,校对过一遍没有出错,道:“那我给你拷U盘里。

盘那玩意我有很多,全是赠品,回头你也不用还我了。”

盘这种小东西,成本低,又常用。

所以数码商家举行宣传活动时,时不时就到处派送。

翻译公司的几个小姑娘天天逛街减肥,于是连带不减肥的姜灵,也逛来了一堆。

赵永刚听姜灵说得跟便笺纸似的,不由就乐了:“好。”

这时两个客人终于抱着石头出来了。

三个老板都跟过来了,看客也一个不漏。

然而,还是没人大声说笑,气氛严肃得奇异。

圆脸小伙子赶在前面,老吴搭了把手,两人揭开对面院角的油布,露出一台机器。

姜灵没见过,但听说过,小声问赵永刚:“切石机?”

赵永刚点点头,盯着那边:“要开始了。”见姜灵没事儿一般,琢磨了一下,故意提醒道:“那块毛料十八万。”

姜灵一听,忽然觉得有点儿荒诞--她那两个金元宝的价格,还不及这一块石头的贵?这种差距,终于令姜灵隐隐意识到,因为那个“李子”,她的生活已经开始发生改变。

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14、三块仔料赌石是一刀穷、一刀富,暴起暴落的买卖。

其中,这赌的石头,是翡翠原料中的仔料,也即翡翠的砾石。

翡翠原料有两种--山料;仔料。

山料,是从山上直接开采出来的,没有外皮,不属赌石。

仔料,则是含有翡翠的岩石,在地壳运动、风化作用下破碎,被水流带向低处,受到碰撞、经过长年的冲刷后,形成的卵石。

往往有原生皮或风化皮,故而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

所以自古以来,才有赌石的买卖。

偏偏以目前现有的技术,仍然不能便捷、有效地鉴别翡翠仔料里面的好坏。

于是这赌石的市场,也就延续了下来。

至于俗话说的毛料,是统指未经加工的翡翠原石。

赌石的人,切出玉石或者翡翠,赚钱了,那就是赌涨。

切出一堆碎石头,血本无归,那就是赌跌。

姜灵知道这些,所以此刻看着那两位客人,不由替他们的十八万块钱担心。

不巧一转眼,姜灵发现那个年长客人的手上,戴着一枚翡翠戒指--碧绿碧绿,瞧着晶莹剔透!

根据下午刚刚在张甫那儿看的图册,姜灵迅速估了一下价。

结果得出的结论是,光这一枚戒指,至少就值个五六十万。

所以立刻、马上,姜灵抛开了担忧的心思,纯粹看起了热闹来。

……老吴与圆脸伙计,给两个客人打下手。

是切是擦,从哪里切、怎么切,都由客人自己作主。

否则,若是里面有翡翠,这一刀下去,切好切坏一公分之间的事,谁担得起?人心难测。

因着差不多的原因,看客与买明料的老板,照规矩,都不能上去帮忙。

四个人围着石头忙活了一通,年纪较大的那个客人,亲手在切石机上固定好毛料。

老吴麻利地帮着接上电源。

圆脸伙计从厨房里盛了桶清水过来,连瓢搁在切石机旁边。

年纪较大的客人直起身来,又端详了一番,这才一点头,亲手按下开关、­操­纵机器。

终于,随着“沙沙沙”的细声,第一刀切了下去。

两位客人是从小头切起的。

这一刀下来,只切下了不到一寸厚的一角,大约半个­鸡­蛋大小。

切出来的两边石面,颗粒细腻,但却是白花花的。

圆脸伙计张嘴,似乎要叹气,但最后关头被老吴挥挥手赶开了。

老吴不仅赶了伙计,自己也退开了几步。

两个客人看上去,并没有注意到这一节。

他们脸­色­很不好看。

接下来,年轻客人舀水,在年长客人的示意下,洒了一些在切面上。

然后年长客人,又一次固定石头、­操­纵机器。

很快,第二刀也切到了底。

揭掉石片,依旧是白花花的。

年轻客人脸上,已经黑得锅底一般。

年长那个还算沉得住气,摸出烟来,又放了回去;亲手取来清水,洒上断面,洗去灰沫,慎重查看那上头的纹理。

一院子十一个人一条狗,谁都没开口。

张甫忍不住点上了一支烟。

姜灵轻轻吐出一口气。

之前她瞧那块石头,仅仅只不过石头而已;现在再看去,却发现里头有“白雾”。

只是还隔着一层东西,尚未露出来,也看不清楚有多少。

不过,既然有白雾,那这块毛料就是好的。

只不过里头的翡翠藏得深了一些而已。

看来石头不比湖水,湖水透明,石头可就厚实了。

因为知道了结果,姜灵从容多了。

这一放松,才察觉自己刚才心情紧张。

此刻,姜灵回过神来,心中不由对自己摇头:既然有了促进植物生长变异的能力,她其实已经有了一条生财的好路子。

哪怕变异的不好拿出去,种些名贵花木卖卖,小发一笔,那是很容易的事。

所以,今天这样的场面,为什么还要紧张?

姜灵瞅瞅前面的看客,又瞅瞅身旁的张甫与赵永刚,偷偷翻了个白眼--她姜灵哪里紧张了,她姜灵只不过被这些人感染了而已!

张甫察觉响动,扭头看看姜灵,见她神情淡定,暗暗称奇。

而这时,第三刀开切。

……第三刀开切时,年轻客人一张面孔涨得通红,两手攥紧;切到四分之一,年轻客人偏开脸,继而起身背转开去,不敢再看。

但年长客人却没停手,只是道:“不敢认了?没这胆跟我来做什么!”

因为他声音不大,机器又在响,加上旁人最近的也在两米开外,谁都没听清楚。

--除了姜灵!呃,还有黑背……年轻客人受了教训,深吸一口气,又回过头去看。

这一刀切完、刚刚揭开,一个看客立即惊呼:“出了出了!”霎时间,院子里气氛一下子松泛了,喜气洋洋起来,看的、等的,纷纷说起话来,上前一饱眼福。

其中一个看客,还打算出去喊朋友来瞧。

老吴自然没拦。

不过年长客人不乐意了:“差不多了,还没解完呢--这院子里挤得了几个人?”那个看热闹的这才打消主意。

张甫给姜灵解释:“解石要安静,旁边太多人围着看不好。

我们能在这儿瞅着,也是这老郑师傅脾气好,再说这块石头也不大。

你不去瞧瞧?”

十八万还不大。

姜灵有点无语;应了一声,上前也去看了一回--大约是冰种吧?阳绿。

绿中带黄,底水甚好。

旁边周老板与卫老板正在争议,一个说是黄杨绿,一个说是浅阳绿。

其实这会儿才切出一个面,怎么能判断整块料子的­色­泽?他们也是刚才憋坏了。

年轻客人已经缓过气来,见过来看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有些得意又有些轻佻:“小姐,你也懂这个?”

姜灵不喜他的嘴脸,更不喜他得失之间没个形状,当下既不说懂也不说不懂,笃定一句:“既然出了,肯定是大涨。”轻轻巧巧拨开了问题。

这话其实什么都没回答,但却算是个好兆头。

一般做生意的人,对鬼神就算不信,也要尊上一尊的。

何况赌石的?断然不会反驳别人的好话,即使心里觉得说话人外行。

所以郑师傅闻言,抬头望了姜灵一眼,冲姜灵一点头。

姜灵回以颔首,泰然自若退回原处--的确是大涨。

因为这会儿,姜灵已经能看出那团“白雾”的大小了。

约莫与周老板保镖的拳头差不多,形状偏扁。

看来,同样是石头,有没有“白雾”灵气,情况还不一样。

……出了绿,后面的抛解,也不能松懈。

否则一不小心伤到了料子,那真是没处哭去。

所以郑师傅捏着手电筒、琢磨得更仔细,动作更慢了。

姜灵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五点一刻。

坐车回家要十几分钟,按照郑师傅的速度,今天恐怕是来不及目睹这块翡翠原料整个儿变成明料的那一幕了。

另外,回家还有一件事等着姜灵:怎么跟爸妈交代卡里多出来的钱?

想到这件事,姜灵忽然心生一念,问张甫:“张先生,吴老板这里的石头,有没有小的?”

张甫笑了:“怎么,你也想试试?有的。

有几百块的。”他看看老吴离得远,压低声音道:“那是拣剩下的,卖给逛步行街的客人。”然后叫过圆脸伙计:“小杨,来来!”

姜灵微微一笑,向张甫点点头,跟着小杨走进店面房。

因为郑师傅这笔买卖不小,老吴无心继续招呼小生意,朝街那边拉下了卷帘门。

门外出去,就是步行街。

步行街同样属于城隍庙,但这条街上,摆的多是地摊之类。

与张甫的店铺所在的那一带,价位不一样;从张甫店里绕过来,要走好几分钟。

小杨拉开墙边桌子的抽屉,找了一支手电筒给姜灵,手一挥:“里面墙下这片,大的八百,小的六百。

张老板带你来的,都六百好了。

外面那些,我做不了主。”说完望望院子里:“那你慢慢挑着,我先去看啦?”

姜灵一下子明白了,这小伙子一颗滚烫的心,都扑在了郑师傅那块冰冷的石头上:“好的,你尽管去看吧。”

小杨一乐,“哧”一下溜回了院子里。

而姜灵走向那些六百、八百的石头,暗自祈祷能找出一块“白雾”靠近表面的来--不用多,一块就行了!

石头很多。

幸好姜灵不是郑师傅,看石头用不着仔细琢磨。

趁着没人,姜灵手电筒也不用照了,一片儿一片儿扫视过去。

不过石头放得杂乱,有些垒在一起也没人管,上面的挡住了下面的。

姜灵不得不拿开它们。

结果这一拿,拿到第二三十块时,姜灵却发现手里抓起的这块,里面有一小团白雾。

“白雾”两个鹌鹑蛋那么大,略有弯角。

姜灵瞅着手里灰不溜秋的长条石无言--难道亲手接触,还有助于发挥异能,可以看得更清楚?于是姜灵又掂起手边几块试了试,却毕竟概率小,再没发现哪块有。

既然已经找出了一块,姜灵也不管了,起身打算出去。

偏偏她转身出来时,一眼就瞧见了第二块。

第二块外貌更差劲,黑不溜秋的,形状……很像一坨狗屎。

上面还有一道明显的裂缝。

躺在新露出来的几块石头间,怀抱着一团长形的“白雾”,“白雾”大小与麻将牌差不多。

姜灵没打算找第二块;但既然看到了,到底舍不得放过。

所以,姜灵又随手抓了第三块--用来遮人耳目!15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15、筹备花圃买下三块仔料后没一会儿……姜灵落荒而逃。

……第三块仔料,是用来放烟雾弹的。

所以姜灵付过钱,首先拿它开刀。

而且是当中一刀,直接切下去!

--结果竟然出了!

虽然只是普通的糯种,颜­色­也只是­嫩­绿,比不得艳绿、浓绿、阳绿,但足够取料做上几个挂件、戒面。

以现在的翡翠行情,卖个三四万没问题。

周老板当场就出了两万块,张甫与卫老板都没跟他争。

老吴钻进屋里,乐呵呵捧出个验钞机。

两万块钱,验钞机反覆点上三遍,也没花一分钟。

当时姜灵一边收下了钱、抽出五张给帮她切石的小杨,一边头整个儿大了。

--剩下两块,那是必出的呀!

姜灵哭笑不得。

本来,姜灵打算开两块,留着第一块仔料,原样拿回家去。

这下好了,开一块就够了,拿回去的,则变成了两块。

好在所有人,包括张甫,都觉得姜灵是撞了好运。

姜灵说不解了,要回家吃饭去了,张甫先失笑了,另外几个意外的意外、哭笑不得的哭笑不得,但并没有哪个较真,也没揪着不放。

……姜灵前脚出门,赵永刚后脚也跟了出来:“哎,等等。”

姜灵早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没料到他会开口喊人:“怎么了?”

赵永刚赶上来,抖抖手里两张一百的钞票:“老板要请客。

巷子口有糖炒栗子,还有粽子。”

这才几步路?张甫可真够周到。

姜灵笑眯眯道了声“好”。

两人一同往前,跟几个回家的居民擦肩而过,又走了一段路,赵永刚找了个前后左右无人的空儿,道:“老板让我告诉你,他那儿也有机器。”

姜灵震惊:“办公室里?”张甫一下午进出了几回,姜灵没跟进去,但免不了瞧见一眼半眼,所以姜灵知道里面铺着地毯--地毯上摆机器?

糟蹋东西!

赵永刚起先没反应过来,想了一想,好笑道:“不是。

不在店里,在厂子里。”

姜灵觉得好受了一点:“谢啦,回头我去请张先生帮忙。”

两人又走了几步,姜灵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养过狗?那条黑背好像不怎么凶?可我听说,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

这话不对么?”

--没办法,姜灵现在对动物也感觉亲近。

赵永刚一下子就笑开了:“怎么说呢,它不一样。

以前是军犬,乖着呢。”神­色­里不禁泄出几分骄傲来。

姜灵“哦”了一声:“没去当警犬、搜救犬,当了军犬……那是不是扑咬很厉害?”想到黑背那大个头,好奇里不禁多了一点兴奋、一点害怕。

赵永刚表情僵了一下,笑容就消失了:“不会咬你的。”语气硬了许多。

姜灵无语,不清楚这句八卦,怎么就惹到赵永刚了。

她以前在网上看到,说是军犬警犬,都是从小就接受训练。

其中训练后期,那些擅长扑咬的,会被教导怎么完成巡逻警戒等任务;擅长搜索的,则会被教着去­干­刑侦安检、探矿救生之类的活儿。

今天问这一句,只不过向懂行的人,验证一下嘛。

姜灵直觉,是触动了赵永刚的忌讳。

所以姜灵没再开口。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巷子口,赵永刚陪着姜灵等了一小会儿,看着姜灵叫到出租车、上车开走,这才转身买栗子粽子去了。

……这一晚的晚饭,姜灵根本没吃出味道来,光顾着向爸妈交代了。

张甫担心姜灵急着用钱,那些银元,以一对两千五的价格,给姜灵付了押金。

姜灵自己留下了六对,交付给张甫的一共四十四对,总计十一万。

加上金饼、刚开出来的明料,姜灵卡里一共多了三十万七千七百七十七块,零七毛六分。

三十万对普通人家来说,可不是小钱。

更何况,一切都在一天之间!

姜灵宣布,她心情不好逛街时,一时兴起买了一块六百块的石头,结果就切出翡翠来了,卖了一笔钱--这话一个字也没撒谎,姜灵只是“忘记”说出具体卖了多少钱。

其间迫不得已,姜灵连张甫的名片也拿出来展览了,才让爸妈相信这件事。

姜富安与胡海燕很高兴;但与此同时,又都劝诫姜灵“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看在姜灵那个刚倒闭的翻译公司份上,两人总算没批评姜灵参与赌博。

--没错,在两老看来,赌石就是赌博。

姜灵也不争辩;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话题一转,说了打算种花的事。

两老的立场是坚定支持,而态度则是十分谨慎。

好在姜灵所需不多,一两亩地就够了。

租金加上大棚,投资个两三万顶天了。

所以姜灵当即上缴二十万,拿去做定存;自己留下十万,慢慢花。

……“爸、妈,我小时候就喜欢花花草草,你们还记得吧?以前是怕学了园艺农业的专业,找不到工作;以后大家都要出口农业,中国也不可能例外。”

姜富安立即主动请缨:“灵灵,爸爸明天去老家,问问你大伯他们家花田还租没租?”

老家前杨村离芙蓉山的主脉太远,姜灵种花的同时,还要修炼呢。

所以姜灵不得不摇头:“爸,我刚开头,要的地方不大,租来用比自己投入合算。

我想,要种就种别人种不出来的。

一百块钱的种子,两三万一盆的成花。

这样子,得租好一点地方,最好是芙蓉山一带的。

那儿有现成的花圃,就在日月湖旁边。”

胡海燕微微抽了口气:“等等……买进来一百块、卖出去两万-有这种花吗?”

姜灵看《植物学》课件的同时,已经做过一些功课了:“有。

孪生莲。”

胡海燕十分不解:“那别人怎么不种?”

姜富安则惊讶道:“就是那种瑞森的进口花?会变来变去的?听说都养不活,娇气得很!”

姜灵查看过网上资料。

专家意见,问题在于水与微量元素调配不好。

可这一点难不倒姜灵。

当下从容道:“还好,不算最娇气的。

而且它周期短,卖起来也容易。

我先种个一二十盆试试。”

姜富安还是有些担忧:“二十盆……那花好像很小?阳台上不够大么?”

够!怎么不够?!

--只要不怕惹人起疑心。

毕竟,新入行的花农,种出了好东西,大家只会艳羡、会挤过来想要学一手。

可要是哪个老百姓的阳台上,种出了上好的外星花,那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姜灵连忙打消爸妈的“好主意”:“爸、妈,那个花的确门槛低,但好歹也是花啊!”

两人醒悟过来,这才作罢。

……次日星期天,姜灵跟着胡海燕,去了一趟外婆家;回家后,又去菜场买了一堆好菜。

第三天星期一,姜灵才借口“考察花圃”,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日月湖。

虽然与爸妈说的时候,提的是“租用花圃”,但姜灵心里明白,这种花的买卖,全靠她身怀绝技,十分惹人眼红。

人心难测,花圃必须得是自己的。

这样一来,十万块钱,就怎么也不够了。

而姜灵目前可以来钱的办法,有两样。

一样是赌石,一样是挖罐子。

--挖上百年前,别人埋进地下之后、就没再扒出来的储蓄罐。

赌石这一行,水深,出名快。

出名快,是因为传涨不传跌、传富不传穷。

那些赌垮了的,迅速被人遗忘;而那些赌涨了的,则被人争相传说,越传越玄乎。

至于水深么……别的不说,缅甸的毛料进到中国,一部分走的正规途径,另一部分,那可就不好说了。

更何况,珠宝玉石类的首饰与藏品,一向是富家的爱好;这些爱好者的能量,可不小。

至少,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抵挡的。

但生手入行,想藏也藏不住啊!人怕出名猪怕壮,一旦擅于赌石的名声传了出去,她姜灵又没背景,要么被人控制、受人欺压,要么全心投入这一行,白手起家,做一个有本事的女老板。

如果真是独门密技,对于后一种选择,姜灵也乐见其成。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合果芋、老樟树,已经向姜灵打开了一扇窗。

窗外,是个多姿多彩、生机勃勃的世界。

那是个比死命赚钱,有趣得多的世界。

姜灵怎么舍得?

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赚个几百万就够了。

若是换作以前,姜灵恐怕还会更贪心些。

但现在,经过了上周六那么一天,姜灵真正觉得,几百万就够了。

所以姜灵想来想去,张甫既然把她当小辈看,那她姜灵,就请这位“长辈”挡一挡,帮一些小忙吧!

--不是借钱,是出货。

山货。

山里挖出来的旧货。

……姜灵订的房间,在日月湖湖畔的禧茂酒店。

出租车开上酒店门口坡道时,姜灵已经拿定了主意,刚好结束闭目养神,付钱下车。

酒店大门是自动感应旋转门,但门口没有迎宾。

姜灵眉头微皱,小心入门,在大厅登入;心里对这家酒店的评价,却已经降为了不合格--旋转门沉重,小孩老人容易出危险。

因此重伤死亡的案例,也数次见过报。

所以安全起见,门旁的迎宾是不可少的。

但姜灵也无力去说什么。

因为她人微言轻,对方态度好,会笑一笑敷衍一下;态度不好,直接当作没听到,或者冷嘲热讽,也不是没有可能。

事实上,类似的情况并不少见。

现在的酒店,说是四星级,其实这里头真正的涵义,往往是“按国际四星级标准设计建造”。

有这硬件,未必通过正式验收;即使完成了验收的,大多也是“吃好喝好完好拿好”地通过的。

如果是在市区里,这家酒店会在同行里落于下风,不得不被迫改进服务。

偏偏这里有不可重复的景致、这里是日月湖湖滨最好的地段之一。

于是,只要把这块地批下来了、把宾馆开起来了,还愁没人住么?

--关键是批地的那条关系!

姜灵心里明白,暗道:我就是个冲着好风景来的住客。

不由微微苦笑一声,随即甩甩头抛开思绪。

出了电梯,左右一看房号,姜灵知道是往左边拐。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姜灵迈步时,她忽然背后一凛!16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16、森林里可不止植物姜灵迅速转身、反手抓出防狼喷雾器!

但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监控摄像头,在安静地工作。

摄像头朝这边盯着,把整条走廊,都收入了镜头内,当然也包括姜灵。

而那道凛然的凉意并不强烈,细细的一线,正是来自这个保安设备。

姜灵讶然,忙把喷雾器塞回背包侧面的网兜袋里--运动背包的这个地方,本来是放饮料的。

这几天姜灵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出门时特别小心。

瞧今天这一回,反应好像还挺快?

反应再快,姜灵也不由讪讪;左右看看,还好,这会儿才八点不到,走廊上没什么人进出。

于是姜灵忙忙找到自己房间,门卡一划,进去反手关上门,暗骂自己偏颇疏漏。

--林语者林语者,森林里可不止植物!

还有动物!

所以……即使直觉越来越敏锐,甚至变得与野兽一般敏锐,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姜灵开导了自己一番,静下心来,感觉房内的状况。

片刻后,姜灵睁开了眼。

她已经初步判定,房内没有摄像头--没有针孔摄像头,也就是那种公厕偷Pāi必备、同时也让无数政要爆出­性­丑闻的神奇小工具。

最近一位因此倒霉的人士,是个包二­奶­的贪污犯--昨晚姜灵上网时刚看的新闻。

所以,此刻想到那种小玩意,姜灵并没多少反感,而是一阵幸灾乐祸;她­唇­角一勾,边走到卧室床边,按下门上那盏“请勿打扰”的小灯开关,随即背包往沙发上一扔,拉开窗帘,眺望窗外的景­色­。

酒店座落于湖滨,处在一个伸向湖中的半岛上。

两边是青山,面前是绿水。

这会儿,天蓝云白,山清水秀,阳光灿烂,尽是好风景。

窗前的近处,清秀的波光,在阳光下粼粼闪亮;继续往前看去,则有一串湖中小岛,分隔了日湖与月湖;而在那极目的远处,缓缓的青山收拢双臂,拥住了整个日月湖。

说是日月湖,其实两湖相通,水位相同。

既是一个湖,也是两个湖。

只不过,日湖大略呈圆形,而月湖呈月牙形,故而得名。

……姜灵尽情看了个够,一时间,把翻译业倒塌、突生异能、银元金饼的事,都丢开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退后几步,四肢大摊往身后的床上一倒,合上眼、放松下来。

不得不说,这短短几天里发生的事,对一个年轻女孩子而言、对任何一个人而言,固然是幸运……但也是负担。

如今,这份负担不再沉沉压在姜灵心头。

因为她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山上的草木,湖里的萍藻,它们一同吐纳着茫茫的“白雾”,笼罩了整个儿日月湖风景区。

虽然湖底、天空有“灰雾”,这片“白雾”,却依旧是生机勃勃。

无论山上、水中,无论高大的令人仰望的乔木,还是细小得­肉­眼看不见的藻类,都向着阳光舒展叶子,都向着水源伸展根须。

仿佛坐在直升机上向下俯瞰,脚下掠过隆起的山坡,和缓的平原,细波荡漾的湖面。

这时候,你看到了它们。

仿佛离开车马喧嚣的城镇,走到宁静平坦的田野里,登上花红柳绿的山头,在虫鸣鸟语间,闭目听风,听风掠过你的耳边,扬起你的发丝,亲吻你的脸庞。

这时候,你摸到了它们。

但还不止。

姜灵是在向它们倾述,听它们细语,与它们交谈与沟通,与它们互帮与互惠。

一个向无数个倾诉,一个向无数个求助。

无数个安慰一个,无数个鼓励一个。

一棵土生土长的水松告诉姜灵,当它还是幼苗时,是如何推翻头上的一块大石,追上、超过嚣张的杂草,拥抱阳光雨露,蓝天白云。

一株运来的荷花告诉姜灵,当它还是一段莲藕时,是如何从淤泥里寻找和汲取营养,然后抽芽发叶,开出粉白的花,结出­嫩­绿的莲蓬头。

于是,在这样蓬勃而向上、坚定而执着、恬然而富有耐­性­的伙伴们面前,姜灵那些惊诧、那些烦恼、那些担忧与不安,很快平息、消弭。

分享了这些记忆,姜灵的心神,逐渐平静了下来,并且变得更为清明而稳固--她没有忘记什么,但已经不再忧虑与恐惧。

姜灵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弹起身走到窗边,拉过一把沙发椅,面对大窗、端正摆好,缓缓坐下:腿平腰直,背贴椅背,手按扶手,膝与肩宽。

要让这片“白雾”轻快地流淌起来,可不像家里窗下那片绿化地一般轻松喽!坐姿端正,久了才不累!

……姜灵一口气在窗前端坐了三个半小时。

暂且告一段落时,姜灵神清气爽。

不过下一秒,姜灵脸儿一皱、肩膀使劲一垮、跳起来蹿进了盥洗室……这回姜灵有经验了,自然不肯白白饿着自己--完事之后,细细洗个手,开上通风机、关上盥洗室的门,房卡一拿,施施然下去吃午饭。

酒店的午餐,可以正儿八经地点餐,也有随意的自助式。

而姜灵考虑到自助餐能够先看到食物、再自己选取,即可以亲自辨别食物的好坏,就选了它。

因为时间还早,这会儿人并不是最多;自助的菜品,也没完全上齐。

但东西已经很丰盛了。

有中餐热菜,烤­肉­,海鲜,各式主食,水果甜品,以及酒类。

食物的香气纠缠在一起,弥漫在空气里,令人胃口顿开、食指大动。

而由于酒店所在的地段好,不时有游客进来用餐。

他们虽然不在这儿过夜,但总要吃饭。

姜灵明显听到自己的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不由暗暗头疼,左右看看--还好,没人听到;忙取了个盘子,快步走进选餐区,迅速挑选。

一对年轻的恋人在姜灵身后走了进来。

听他们的嗓音估计,应该还在念中学。

女孩的声音十分清脆:“这里的东西还不错。”

“也就这样了。”男孩的普通话里,带着上泸那一带的口音,“其实模样味道什么,倒在其次,没什么花样;主要是都用健康手电筒照过了,这就比较好。”

姜灵眉梢一扬,继续往前走。

健康手电筒,是指“食品健康检测仪”,乃二级文明瑞森帝国的产品。

它的模样有点像保安用的手电筒,胖胖的塑料壳,一手就能轻松抓起来。

用的时候,也像手电筒一样简单:一摁开关,对着要检测的东西就行。

筒身上有显示屏,几秒的时间,就会给出数据和评价。

即使不识字的人,也能用,因为它有语音功能。

生产它的瑞森帝国,与地球文明的保留星域接壤。

然而,姜灵一眼看去就知道了。

这里有一大半的东西,给她的感觉并不好。

比例上,与菜场或者超市里的差不多--这与烹饪得­精­美与否无关,主要是原料的问题,其次在于加工时有没有污染。

特别是荤菜,大多都不对劲。

比如烤­肉­,就有好几种花式。

但姜灵瞧着不错的,只有一种,它的不锈钢盆子前标写着“巴西烤­肉­”。

其余的,在姜灵眼里,都与陈年发油的小核桃一个样。

所以,要么这么男孩只是道听途说,要么酒店购买了设备、却怠于日常检测,要么,这瑞森卖到地球上来的产品,并不足以真正甄别出食品的好坏。

但愿是前两种。

姜灵这会儿饥肠辘辘、胃口大开,瞧着米饭面食就觉得不抵饿,鱼也不行,要­肉­才够劲。

于是取了一些巴西烤­肉­,然后挑那瞧着没问题的,选了些蘑菇与菠菜,一杯纯果汁。

最后,姜灵拿了个柠檬--据说柠檬汁挤在烤­肉­上别有风味,姜灵打算试试。

此时,姜灵身后那一对的话题,已经转到了“天网”的“体术社区”上。

“昨天晚上,我在社区里挂了个悬赏,卡得要命,白白输了两千多块。”

“你的头盔该换了吧?三级体术,黑豹第一代,已经跟不上了。”

“我说呢,天网怎么会卡!”

年轻的情侣说笑得开心,止住了脚步。

而姜灵端着盘子,脚步轻捷地出了选餐区--她要加油了,可以做的事情好多啊!譬如快点买个头盔,去天网上看看,开开眼界!

……有了目标,就有了­干­劲,胃口好像也随之更好了。

姜灵高高兴兴端着盘子,直朝一个靠窗的座位去。

姜灵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刚好一对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女走到近前,只是慢了几步,被姜灵占了个先。

姜灵见状,冲两人略略颔首一笑,一点歉然几分得意。

那女的目光扫过姜灵的盘子里的一大块­肉­,不由就一乐,绽开了笑意来;男的微微一笑,向姜灵回以一点头。

随即,女的拖着男的转了个方向。

这两人,男的棱角分明,身材挺拔,气度从容;女的瓜子脸大眼睛,笑起来十分甜蜜。

加上两人衣裙等物都很好,并排一站,光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姜灵目送了两人一秒钟,餐刀切开金红的巴西烤­肉­,挤上几滴柠檬汁,拿筷子夹着吃--她的确羡慕那位美女的身材,特别是那水蛇腰;不过,姜灵并不准备为此牺牲美食。

有得必有失嘛!美食与水蛇腰,只能选一样啦。

哪料第一口­肉­还没到嘴,姜灵先听到了那个女的撒娇:“志昂,这里没有好位子了,我们去西餐厅,尝尝法国鹅肝吧?”其中法国的法,被念成了第四声……大概自助餐厅的冷气太足,姜灵背上一抖,好几排­鸡­皮疙瘩立正敬礼,还把烤­肉­一口咬空了大半!

男的并没有出声回答,甚至连点头都没有,但他的确答应了因为他懒洋洋地迈着步,任由女伴挽着胳膊往前带、决定了两人前行的方向。

姜灵哀怨地瞟了他们一眼--真扫兴!好吧,这两人恐怕不是夫妻,而是公子哥儿和他的女玩伴。

不过风景区的星级宾馆,正是他们的地盘、他们的主场,而不是姜灵的。

所以姜灵耸了耸肩,迅速抖掉身上的不适感,专心开动。

唔,还是烤­肉­好。

匀称的排骨部位,又­嫩­又多汁。

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17、“山货”

周一到周三,姜灵每天早上打车去酒店,中午饭后去花圃打听参观,下午在附近转悠,然后傍晚背回家一包沉甸甸的东西--背包比挎包方便多了。

回家后,东西塞进床底下,姜灵与爸妈一起吃饭、散步。

散步回来,姜灵上网浏览花木行情,看课件,还有就是折腾合果芋。

至于那“天网”什么的,姜灵一查就查到了。

那是星际网络,硬件软件的技术,都与地球人自己的互联网大不一样,功效自然也差距很大。

因此,为了区分,把它叫做“星网”;在中华地区,则又译作“天网”--大约是受了“老天”、“天地君亲师”的影响吧?

天网可以做到高度拟真,信息量大,涉及视听触嗅等,终端为脑波接入仪,也就是那对年轻恋人口中的“头盔”。

比头盔高档一些的,则有舱体式。

这些接入仪,好一点的,目前完全靠进口;差一点的,则是进口关键元件,在地球上的外资工厂组装。

姜灵先前只听说过、却没上去过,是因为一台最基本的脑波接入仪设备,需要七八万。

而登录天网后,每小时的信息费,则需五百多块--这还是年费价。

这样子,按每天上网一小时算,加上设备折旧,一年下来,就是二十万。

所以天网也好,体术社区也好,彻头彻尾,属于奢侈品,或者军用品。

而普通人家,压根不会去想它、提它,关注它。

……周三傍晚五点不到,姜灵接到了张甫的电话。

在老吴那儿,与同行应酬散烟时,张甫很有气派。

但这会儿与姜灵打电话,他就又变得唠叨了起来:“姜小妹妹啊,你这几天都闷在家里吗?明天有个摄影展,去不去看啊?我这里好大一堆票。”

姜灵失笑:“好啊,这个听说挺不错。”如果是别的热闹,姜灵未必爱凑。

但摄影展这个东西,姜灵还是比较想看一看的。

“对了张先生,我又有一些东西想要出手。

这一行我其实不懂,还想请你帮忙把把关。

你看行吗?”

“哦,你拿过来就是,还要问什么问。”张甫一听,心情更好。

他对姜灵照顾,但不是说就愿意给姜灵当冤大头。

否则头一天,也不会先付钱、后拿金饼,来试探姜灵了。

周六下午聊了那会儿,以张甫的应酬功夫,早就问明白了姜灵之前是做翻译了,如今正准备转行。

所以,他有心帮姜灵一把、引姜灵入行--玉石珠宝,女孩子都爱与之打交道。

做个设计师也好,做个鉴定师也好,均很不错嘛。

可以说,张甫既担心姜灵太拘谨,导致他有心提携也没处帮忙;同时反过来,又怕姜灵没分寸。

如今这样,那是最顺手的了。

所以张甫很高兴:“就明天吧,明天早上我在店里--九点开门,别来早了啊!”

“好,那我九点半到。

多亏张先生了!”

……靖海市位于长江三角洲,靠海,有一块冲积平原,又有深水良港。

因此,历朝历代,靖海市一直是鱼米之乡;等到几个世纪前航海业兴起,不管被迫还是主动,靖海这一带,出了许多商人,渐渐地,就更加繁荣了。

日月湖作为名胜,自然见证了这些过去。

而子孙万代,是中国人最根深蒂固的期盼。

虽然并不是每户富裕人家、都会为了而有备无患而埋下储蓄罐,但却有不少人家,会在正房的墙角,砌上一块空心砖,挖起一根地板,塞进去几个银元宝、一根金簪子之类。

他们盼的,是后代子孙落魄时,能够靠这些渡过难关、东山再起。

这就像老鼠会打洞、藏粮。

蜜蜂会采粉、储蜜。

红薯会长块茎,柳树会落叶。

趋吉避凶、以防万一的考量,不管动物植物,不管高级不高级,大家都差不多。

因此,姜灵扫荡“山货”的计划,特别顺利。

坐船游岛,上山访寺,时不时就有所发现。

结果就是,周四早上,姜灵走出小区叫车时,手里拎着一个旅行包。

包是旅行社发的那种,单薄,印着旅社名称与电话号码。

好在还算够结实,所以姜灵把东西用旧报纸包一包,放心大胆地往里塞。

这几天找到的东西,全在里面了。

倒是那些茶花形状的金饼,姜灵没好意思拿出来托张甫卖掉:因为张甫已经从她这里买了一对。

若是一般人买走的,姜灵当然不会在意。

但张甫对她照顾有加,那她姜灵也该特别敬着张甫一些。

同样的金饼,便不卖给别家了--就让张甫去享受他那“别人没有我独有”的优越感吧!

其实姜灵很想问问张甫还想买不。

可惜那样等于明摆着告诉张甫,她姜灵急着筹钱。

所以姜灵没好意思开口。

反正这三天挖了许多“山货”,也不缺那几个!

……出租车到东瑞斋门口时,九点二十三分。

姜灵付钱下车,拎出包来、走进店里,一抬头,却发现张甫已经在了,翘着二郎腿坐在楼梯下,正笑呵呵站起来。

姜灵不由就乐了:“张先生真早。”

“不早了,”张甫直朝旅行包伸手,“来来,我来。”

姜灵很清楚,拎东西这种事,碰上张甫这样一个五十来岁、多少带着些老式作风的男人,她绝对争不过。

于是姜灵也没客气,不大好意思地搁下包,递过带子去。

结果张甫一提起,吃了一惊:“这么沉,你自己拎过来?”

“很重吗?我觉得……”姜灵本来想说挺轻的,话在舌尖一转,换了一换,“还好啦。”

张甫年轻时­干­过重活,有了钱又注重保养健身,所以单手提着、“登登登”上了二楼,气不喘脸不红,并没丢丑。

他自己心里有数,若是三楼可不行了,暗叫好险,嘴上就得意了一点:“重倒算不上,可这也有二三十斤吧!”

姜灵正在上楼梯,一听讶然:“二三十斤?我不知道,没称过。”

赵永刚听到响动,过来接手,把旅行袋拎到茶几旁:“老板,我下去看看。”

张甫搓搓手上被勒出来的红痕,又盯了那旅行袋一眼,心里暗奇--姜灵带来的什么东西?这么有份量!就有点漫不经心,随口应了赵永刚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赵永刚:“你说说,这个有没有二十斤?”

赵永刚嘴角不大明显地弯了弯:“有的。”瞧了姜灵一眼,然后就下楼去了。

姜灵正抬起自己的手,张开握拢、握拢张开地瞅。

二十斤什么概念,她还是知道的,超市里卖的大米,一袋就是这个份量。

可是拎过来的时候,真地没觉得重。

结果慢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口袋里一掏U盘,撑着扶手往下喊赵永刚:“哎,等等,你的照片。”

店面房每一平方米都金贵,楼梯免不了打个对弯。

赵永刚倒退两步回到楼梯下,抬头摊摊手。

姜灵一笑,松手让u盘自由落体。

赵永刚一把抄住,点头道了声:“多谢。”姜灵摆摆手:“客气什么。”转头熟门熟路拿了个一次­性­杯子,去倒水。

而旁边张甫跟着扒上扶手往下瞧、顺便瞪了赵永刚一眼,偏偏慢了一线没瞪到。

于是张甫愤然一拍扶手,转回沙发边,冲姜灵指指桌上零食这回总算没摆满茶几,用一个漂亮的圆藤筐装着--自己坐下来,端起几上的杯子呷了口茶;想说什么,看看姜灵神­色­如常,没有兴奋也没有紧张,就又咽下了。

……两人已经熟络,不像上次那般客气,坐下来说几句话,不急不慢看东西。

看东西一开始,张甫脸­色­轻松;东西浏览过一遍,他神­色­就凝重起来:“姜灵,你家里……认识锡派的人?”

姜灵不懂“锡派”是什么。

但张甫老是“小妹妹、小妹妹”地叫他,这回连名带姓,那情况自然不一样。

所以姜灵神­色­也郑重了起来:“怎么了,这些东西不对?”

“没,东西很好。”张甫掏出手机,冲姜灵晃晃,“我自己这里进出的,翡翠最多,说实话,银元也就近代的懂一些。

这些个上了年头的玩意儿,叫两个行家来看看?”

姜灵一想到上次来出银元看到过的那三家店,头就大了:“也是这里的……老板?”

张甫一看姜灵表情,立即知道怎么回事,拖长了声道:“是,没错!我说,女孩子不是最会讲价的吗?你怕他们做什么?”

姜灵无奈点头:“叫吧叫吧……不过这哪能比啊!上回那个银元,胡氏如意馆一开始出的一百块……”又发狠道:“谈不拢,我不卖他们可以吧?大不了全拿去委托拍卖!”

张甫乐坏了,打了两个电话,叫了两个人。

一个老葛,一个老胡。

末了还特地跟姜灵道:“就是那个开着如意馆的老胡。

他眼睛可毒了。”

姜灵泄气,把彩印册往面前一挡。

张甫哈哈大笑,去楼梯口喊人:“小……啊,那个永刚,拿一摞盒子上来,要好的!”店员不比赵永刚。

财不露白,这些东西,就不要过她们眼了。

而后张甫回转头想想,到底很不放心,跟姜灵道:“姜小妹妹,你是不是急着用钱啊?这些五六十万逃不掉,够不够啊?差不多就算了。

赚钱的事急不来。

有些东西,不太好拿,还是别去了。”

--五六十万逃不掉?

“够了。”姜灵听得迷糊,幸亏看过一些流行的通俗小说,大约猜到张甫以为她在盗墓,于是道:“张先生,你放心,我这些东西,都是无主的。”被埋在地下的老坟,姜灵也发现过。

说实话,大约古代人讲究­阴­宅风水的缘故,日月湖那边,特别是几个风景好的山道上,还真不少呢!

但姜灵没碰。

毕竟有别的办法可想,却去做那种事,不太好吧?至于报告文物管理局,那也免了。

小富小贵之家的随葬,也不是什么断代物品,能有多大价值?还是不要扰人清净的好。

张甫理解起来,却又是另一种意思。

他暗赞姜灵规矩守得严,又想起锡派擅查风水,据说会寻龙点|­茓­--这在古代可是皇家秘术!于是张甫兴致上来了,问姜灵:“那你帮我看看,我这里的摆设怎么样?”

姜灵实话实说:“我不懂的。”

但张甫哪里肯信,坚持不懈--他这样的人,见过世面又事业有成,最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结果最后,姜灵无法,说又没法说清楚,再推脱下去,要变成矫情了,只好含糊答应:“张先生,我真不懂……我看就是了。”起身在二楼转悠了一下,想了一想,还是先下楼。

张甫心满意足,跟在后面走下来,一边还道:“小妹妹,慢慢看啊!”18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18、强大的直觉张甫也算儒商,说话时嗓门并不直吼吼,但中气十足。

故而两个营业员、一个镇店之宝赵永刚,都听见了后一半。

三人不清楚怎么回事,六只眼睛直瞅姜灵。

姜灵脚下稳稳地迈下最后一格楼梯,表情淡定地往店门口踱步-其实她只觉得眼前额发都变成了黑线一条条往下垂,心里那个宽海带泪啊!

刚才张甫给老葛、老胡打电话时,姜灵一点也不想他们来。

此刻倒好,姜灵恨不得他们早点来……偏偏众目睽睽之下,既然已经赶鸭子上架,那就只好端出从容的样子来。

所以姜灵走出店门、走下台阶,直立在正门口,左右看看,再往回迈。

本来,姜灵只不过装模作样一下;不料这在门外往里一看,还真“看见”了一些东西。

店外街道上,灰濛濛的一层雾,直连天空。

一两层楼的低处,越靠近水泥地面,颜­色­越深。

上了东瑞斋门口的四格台阶,灰雾就少了些、缓了些,但还是往店里弥漫过去。

姜灵迈步踏上台阶,站在店门口,低头看灰雾:浓一些的,没过小腿肚;淡一些的,高过腰部。

姜灵又伸出手去、在半空里停了感觉一下--今天只是微风!

这要碰到有风,情况只会更糟。

所以姜灵琢磨了片刻:“张先生,这门口,最好弄道门槛,旁边再加一对树;要不垫高些也成。”又补充道:“这样子,对生意恐怕没什么大用处;不过对店里的人,总是好的。”

张甫诧异,连连点头,又苦笑道:“门口原先装了门槛,人家进来不方便,又给拆了。

旁边本来有一对发财树,没摆两个月,枯掉了。”

姜灵不由叹气,点头道:“树放这里,的确十分难养。”左右两团“白雾”,怎么抵得住“灰雾”一片?!一边明白过来张甫其实早请人看过,当下没再继续说一楼的事,只是做事要有始有终,便道:“我看看二楼。”

张甫明白姜灵知道了,竟然有些困窘,搓了两下手,对那年长的店员道:“小汪啊,你回头,再去买一对树来。

这回别挑发财树了,耐养的就好。”他这店一开始就是请人专门看过的。

今天硬让姜灵再看一看,一半好奇,一半开玩笑--毕竟,锡派的事,姜灵不说,他就不好打听。

可既然交情不算坏,你看个风水让人开开眼界,总还成吧?

又不是要你使出看家本事,稍微露一手就行了!

“好叻,老板!”小汪亮着嗓子应了,对姜灵笑道:“小妹妹这是在看风水?”语调戏谑。

外地小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赵永刚别开了脸,嘴一咧,一口白牙。

姜灵摇摇头,并不在意--她的确不懂啊!“哪里,被张先生赶鸭子上架。”

张甫这回不说话了,瞪了小汪与赵永刚一眼。

他生意做到这个程度,对风水二字,就算不曾笃信,也不会省那几个钱。

图个顺心吉利呗!姜灵一看就能说出要点,那就是有本事的。

虽然年纪轻了些,也不卖关子也不卖玄虚,但同样是“大师”啊!大师工作的时候,他旁边乱开玩笑,那可不好。

姜灵登上两格台阶,仔细瞧去,发现楼梯上的淡淡灰雾,越往上、越稀薄,不过还是有一些漫到了桌椅边。

于是道:“扶手边也摆点花木吧,一盆就够了。

这里比门口好养一些。”

这下张甫又一次讶然:“本来也是有的!不过瞧着长得不好,搬去厂子里晒太阳了。”

姜灵无言了,一扫四下,瞧见二层临街的窗子不太普通。

她现在视力好,一眼就瞧出那是双层窗。

靖海市地处江南,冬天最冷也就零下个位数,实在没有必要装这个。

除非是为了挡住“灰雾”。

而事实上,外面街上的灰雾的确被挡在了窗外。

所以姜灵不由衷心称赞:“这窗子装得很好。”--张先生呀,你请的风水大师,值了!

张甫更惊讶了,还想细问,幸好这时他打电话请的行家,一前一后到了门口。

两人迎下来,姜灵一看门口,顿时发现,胡氏如意馆的胡老板这一站一走,给人的感觉,顿时就与上次不一样了。

他虽然半秃顶、身量中等,却­精­神矍铄。

今天依旧是一身唐装、黑布鞋;唐装换了藏青的,上面一团一团的书法龙,是略浅的青­色­。

不明显,却很­精­致。

另一位老葛,与这老胡正好相反。

他头发全白了,却依旧浓密;身上穿着,则很不讲究:旧汗衫、老背心、大裤衩,脚上是一双人字拖;脸儿微胖,笑眯眯的,瞧着像个弥勒佛。

姜灵认出这老葛,正是当时第三家店的店主。

不过,那个身上有红黑“雾气”的男人没跟来,姜灵也就不觉得紧张。

心里暗道:终于解脱了!往后让了让,由张甫略作介绍,而后把两人迎上楼去。

……古玩买卖,照规矩不能追问来处--也就是出土的地方。

毕竟人家靠那个吃饭。

卖家要是愿意说两句,那是买家的好运气;要是不愿意,那就不能刨根究底。

因为这条规矩,姜灵打过了招呼就没开口,老胡老葛也没追着她问。

不过这两个人老成­精­,扫一眼货­色­,不用交换眼­色­,就结成了暂时的战略同盟--同行是冤家这话没错,他们平时的确也较劲、也闹红过脸。

但现在,姜灵才是生客。

那不压姜灵的价、不把姜灵的好东西弄到自己手里,难道竞相加价?反正东西不少,虽然吃不了独食,两人分一分,也不错了。

老葛先开口问价:“这个玩意儿,我出六千块,怎么样?张老板在这儿,我给的可是实在价:也要留两成,让我赚一点吧!”

这两位看东西极慢,姜灵不想浪费时间,正捧着张甫的彩印册,一件一件对照博古架上的­精­品,观察翡翠上的“白雾”情况,观察“白雾”与翡翠的­色­、水、种,是否有什么关联;闻言转头望去,见老葛手里掂着一个小玩意。

那是一只带钩,一只银质、鎏金,镶玉珠的带钩,式样为“苍龙望子”,玉珠就镶在大龙的嘴里,手指轻轻一碰,还能滴溜溜转滚。

更难得的是,整件东西保存十分完好,虽然不似上回的金饼一般金光灿灿,但表面的鎏金,没有任何损伤。

因为姜灵拿到手时,它是被装在一个黄铜小方盒子里的。

盒子­精­致,咬合紧密,内衬丝绒。

此刻,老葛一手拿着带钩,面前就摆着那盒子。

姜灵瞧着老葛,瞧着他满脸的­肉­疼无奈与诚恳,感受到的却是一份得意与轻视,甚至隐隐有一种预感,要是她答应了这个价格,老葛下一句,就是要那个盒子做添头!

困惑了片刻,姜灵忽然间恍然大悟--直觉,是直觉!如果直觉能察觉摄像头,那么直觉发现对方的言不由衷,也是很正常的。

这令姜灵顿时明白过来,要真以这个价钱卖给这位葛老板,那还的的确确是二八开了。

只不过……--是姜灵二、老葛八!

所以姜灵摇摇头,垂眼看了一看铜盒子,收回目光,没吭声。

按说老葛是买家,讲价那是常事;但他装得一派爽朗、其实压得非常狠,这就让人不喜了……因此姜灵不说话之外,还微微偏开脸蹙了一下眉头。

张甫在旁边看着,将姜灵的神­色­收入眼底,暗道:小妹妹脸虽然­嫩­,但心中十分有数嘛!顿时放心,朝老葛摇摇头,嘿嘿一笑,并不说话,两不相帮,悠然看戏。

老葛有些讪讪,把东西原样放回盒子里,正琢磨着怎么开口继续,老胡指指一个杯子,出价了:“这个杯子,两万。”

姜灵直觉这价格远未到顶,她现在对这两人的出价已经不抱指望了,只是让他们瞧一瞧,就打算拿去鉴定、拍卖。

闻言随手一伸,微微一晃。

老胡震惊:“你要五万?”

他面­色­惊讶,姜灵却觉得他心情狂喜,于是摇头。

张甫帮猜了一句:“五十万?”

老胡叫道:“老张,张老板,这就是你不对了,五万我还不……”

姜灵直觉老胡心里依旧十分欢喜,于是收回手,丢下三个字:“五百万。”打断了老胡的叫冤。

老胡一怔,心跳骤然加快,皱眉怒道:“你……”

正常人当然听不到,但姜灵此刻注意力集中,竟然隐隐听到了这位胡老板胸膛里的“彭彭”跳响--不是愤怒,却是激动。

姜灵不相信老胡,而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顿时胜券在握,回头继续对照图册,观赏博古架上的­精­品,淡淡加了三个字:“不二价。”

张甫终于撑不住,脸上露出了讶­色­。

老葛牙疼似地抽了丝儿气。

整个二楼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而老胡脸上红了起来,这回是真正震惊了:“你、你……”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常­色­,坐回去,咬牙迸出四个字:“行,我要了!”

姜灵心里很惊讶、太惊讶,惊讶得没了感觉,结果面上反而不动声­色­。

她心想人家既然买了东西,那也该给些面子……于是道:“胡老板痛快!”搁下册子,选了个大小形状合适的盒子,亲手捧起来、递过去,却不再碰那个酒樽似的东西,让老胡自己装盒。

老胡脸上好看了不少,装好东西,打量姜灵半晌,摸摸自己半秃了的头顶,连连感喟:“小小年纪……不得了啊!不得了啊!”

姜灵矜持地微笑,文绉绉道:“胡老板缪赞了。”其实心里笑得要死,只恨不能捶墙。

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19、诡异老胡这一败,老葛也觉得姜灵是行家,出价就实在了起来,八万吃下了那个银鎏金镶玉“苍龙望子”带钩。

然后,两人又瓜分了剩下的东西。

姜灵能准确估计他们的底线,讲价就胸有成竹了。

不过姜灵大的抓住了,小的却不较真。

因为姜灵想得很清楚,这些东西,拿去拍卖,或许还有更好的价格,但一者拍卖行要抽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五作佣金,结算下来未必赚得更多;二者姜灵不是以此为生,有这回没有下回,所以,既然西瓜已经搂住了,便不值再下细功夫,去捡芝麻。

因此,余下的价格空间,不妨让两位真正的行家去赚;也顺便混个脸熟、打开两条人脉--就像张甫,他对姜灵的帮助,可不止出手几个银元。

最后,货款两讫,一旅行包“山货”换了六百二十八万。

张甫下楼,让赵永刚送送老葛。

没办法,老葛买的东西比较重,一个人捧回去有些麻烦。

而姜灵在楼上,收拾掉旧报纸,旅行包折好,两边拉链一扣,照旧收起。

上次几万、几万地来,姜灵还十分高兴惊喜,这回一下子进来一大笔,还是一大笔小翻译姜灵一辈子也赚不了的钱,姜灵觉得不真实,所以反倒没感觉了。

张甫回到二楼,对姜灵感叹:“还说你不会讲价?能杀老胡一刀的,我还没见过!”

姜灵摇摇头:“那是他看中了那个东西。”

张甫回想了一下:“我可没瞧出来。”又想起什么,指指角落里的旅行包,压低了声音问姜灵:“好歹五百万的东西,你就这么拎过来?!”

姜灵无辜道:“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它值多少。”

张甫一听,又担心了,替姜灵不甘道:“老胡眼毒,说不定转手赚个好几倍!”

姜灵却不在意:“五百万够了。

总比他出的那个价好。”

张甫意外,打量打量姜灵,欣然点头:“心很宽啊。”又有点儿不相信,认为姜灵藏得严实,半真半假地气恼道:“不过话说回来,真不知道么--不知道的话,你开口还这么准?”

姜灵看看张甫,明白过来,笑了:“蒙的。

上次我拿了个银元进如意馆问了问,他那伙计,开口是一百块,又加到三百块。

所以今天他出的价,我想翻个几十倍应该差不多。

没想到他真买了。”

张甫刚抿了口茶,听完怔了半晌,旋即拍着沙发扶手直笑、结果呛着了。

姜灵连忙拿过纸巾盒递给张甫,惭愧道:“你与胡老板认识,我是不是……喊得太贵了?”

张甫抓了几张纸抹抹­干­净,闻言忙忙摇手、畅怀大笑:“姜小妹妹哟,在商言商、在商言商!知道不?不贵!一点也不贵!贵一点不好么?!难得这么好的机会!”

姜灵点点头,笑眯眯瞅了张甫一眼--这么幸灾乐祸?你肯定是被老胡宰过!

……这时也到了中午,张甫歇了一会儿,压低声音给姜灵说了几件老胡老葛的臭事,取笑过一回,就叫姜灵出去吃饭,吃完刚好去看摄影展。

姜灵新有进帐,心情好,自觉自动道:“我请客,张先生你挑地方吧!”

张甫已经起身,一听这话,开心倒是开心,同时也好笑至极:“哪能啊,你的钱留着给自己办嫁妆去,我带你去尝尝寿司刺身,小姑娘都喜欢那个!”

姜灵后知后觉醒悟过来,请客这事跟拎包一样,有张甫在,就怎么也轮不到她。

于是不再争了,乖乖跟着下楼:“好!日本料理是吧?我还真没怎么尝过。”

“那就更该多尝尝!”张甫掏出车钥匙,乐呵呵走完楼梯,忽然脚下一顿,转过身叫了声“永刚”,把钥匙抛了过去:“走走,一起去吧?建设路长盛酒店那家二郎!”

--没办法,他张甫一个年将半百的老头、还算有钱,以前也有过不少女玩伴,这靖海市说大大说小小,他熟人又多,与姜灵一个年轻女孩子一同出去,让人看见了,对姜灵不好。

叫上赵永刚,就没事了。

赵永刚相当乐意,应了声一把接住钥匙。

旁边小汪站得挡了他出柜台的路,他也不去与小汪挤了,一撑柜台翻身跳出来,在两个营业员艳羡的目光里,跑出店门去停车场开车--店里每天中午是盒饭,也不是没有荤的,但味道也就那样了;而且成天呆在这儿,闷啊!

姜灵被赵永刚吓了一跳:“他不是镇着店子么?”

张甫一点也不担心。

他办公室的保险柜只是暂存,像上周六买到了郑师傅的货,当天就会拿去加工厂里、银行里、或者家里--赵永刚“镇店”倒在其次,主要是­干­这个的;而二楼博古架里面的货物是小头,而且架子本身虽然瞧着没什么,真有抢匪来了,还得花上好一番手脚。

不过这些,当着两个营业员的面,不好教给姜灵听。

所以张甫一指对面的马路:“没事,看到没有,那儿就是警察亭!”城隍庙人流量大,小偷也多,与火车站、广场一样,是警局重点注意的地带。

于是姜灵释然。

……料理店在长盛酒店的四楼,店门虽然被局限在室内,却风格明显、一看就知。

门面结合了日式传统与现代审美,漆得珵亮的木门木顶,­精­致的Сhā花,白底黑字的店幡。

姜灵一开始还以为听串词了,到了地方才确信,这家日本料理店就叫二郎,大郎二郎的二郎,因为行政主厨是地道的日本人,家里排行第二;当年师从名厨后,巧了,弟子间还是排第二。

这事要是搁在一个中国厨子身上,铁定不会拿出来做招牌--“万年老二”啊!但那位日本大厨不这么觉得。

他认为,“二郎”这个称呼,既蕴含了父母的爱护与期望,也裹藏着老师悉心的教导。

以此作为店名,很有意义。

可以时刻提醒鞭策自己,在厨艺上­精­益求­精­……当然也在赚钱方面继续发展!

“这是原话,很有奋斗­精­神啊!”张甫自己的生意是白手起家,所以他对这儿的大厨就有认同感。

他把店名由来给姜灵说了一遍,自然,删去了“万年老二”那一段,可惜删不掉他自己的笑意:“到了,就是这里。”

赵永刚是听过完整版的,走在两人身后,微微好笑。

可惜姜灵如今直觉敏锐,而相关常识她也看到过,怎么会不明白;察觉赵永刚在偷乐,便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甫,似笑非笑道:“文化不同,没办法的。”

张甫一听,就没再继续忍了,笑了出来,而后摇摇头。

现在的小姑娘……哎,让人怎么说好呢!这放在他那个年代,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懂这个痞子冷幽默?!

赵永刚则是疑惑,不自觉地摸摸脸--笑出声儿来了?没吧!

……张甫铁了心要让姜灵开开眼界,让姜灵全面地、正式地、充分地认识一下日本料理,所以选了包厢。

三人洗手进房间。

姜灵入乡随俗,脱了鞋踩上廊间,回过来蹲身摆鞋;摆完起身的时候,姜灵眼角瞄到一对熟人正向里面的包厢走去,抬头一看,是周一在禧茂酒店见过一次的男女,公子哥儿与女玩伴。

这个男人给姜灵的第一印象不算坏。

但也不知是因为他游戏人间的态度,还是因为姜灵的直觉一天比一天敏锐,今天再看到他,姜灵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一种动物……--蝙蝠。

就是那种黑夜里滑过天空的猎手。

城市里已经很少见到它们的身影,但在日月湖风景区,在那儿的清晨与傍晚,还是挺多的。

事不关己,姜灵立即高高挂起,只是转过个念头,就起身进了包厢。

她身后,赵永刚无意间顺着姜灵的视线看去;那个男人拥着女伴本来已经走过去了,若有所觉一般转头看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目光相遇,神­色­无异,瞳孔均是微微一缩……包厢风景很好,一整面的落地窗,窗外越过江岸边的绿化草地,可以直望远处的入海口。

就在窗下,养育了靖海市的芦江从楼房与汽车、从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奔出,直投东海的怀抱。

在这样的地方吃东西,一部分固然是为了食物新鲜­精­致,另一部分,更是为了服务与风景。

包厢内的装潢是棕­色­调,淡金、咖啡、卡其、深棕等等,彼此协调,合作演绎出优雅的木纹与海浪线。

桌椅已经被中式化,桌下有凹。

不习惯盘腿的人,可以把腿伸直。

这不是中餐,分食制,大家各点各的。

其中张甫又要了一瓶清酒,价格昂贵、名字又特别,所以姜灵想忘记都难--源三十一代,木桶里酿造的纯米大吟酿原酒。

点完东西没一会儿,服务员开始上菜;先上的是前菜、刺身、饭与汤。

三人坐下时,已经十二点过半;等到东西开始上来,则将近一点。

这个时间比姜灵习惯的饭点要晚了将近一小时,偏偏进来姜灵胃口奇好……所以姜灵实在饿坏了,以至于忽略了一个女孩子通常会感兴趣的东西--她压根没有心思去琢磨那名贵的方形黑漆盘,也并没有对日本舶来的­精­致筷子着迷,只是立即开始了仔细咀嚼、迅速吞咽的工作。

姜灵尝了口味噌汤,然后第一个紫菜寿司下肚。

这一下肚,姜灵只觉肚子里什么东西微微蠕动了一下,顿时那些刚刚被摄入的米饭、水份与盐分,仅仅在胃里停留了短短一瞬,就进入了小肠、并且眨眼间被吸收了大半!

这诡异的感觉令姜灵微微一怔,想到今天早上那一旅行包东西、想到自己变大了的力气,顿时轻轻打了个颤!20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20、安全起见张甫与赵永刚互相斟酒,还好并不敬酒劝酒划拳。

瓶子到了张甫手里,他看看姜灵,调转瓶口、问姜灵:“来一点?会喝吗?”

姜灵连忙甩开肚子里的诡异感觉--肯定是错觉!集中注意力、瞅了瞅那瓶源三十一代;一看之下,已经从它的价格与容量,判断出喝上小小一杯至少是一百五十块……这令姜灵顿感无言:“只能喝一点点,半杯吧。”

张甫果真给倒了半杯--大半杯,然后他与赵永刚两个继续对斟。

姜灵端起那小小的杯子看了看,酒液的透明感惊人,如果不是呈金黄|­色­,恐怕就和水一样清澈了;又闻了闻,芳香无比,以米香为主,但又很复杂。

姜灵不熟悉日本文化,一时间说不准。

张甫见姜灵在那儿琢磨杯中物,神情专注、观察细致,就乐坏了:“小妹妹深得此道啊。”夸完觉得不够,还要找反衬,打击赵永刚道:“看见没有!学着点,别老是牛饮。”

赵永刚笑了笑,没说话,端起酒盏吱了一口。

姜灵被张甫一说,不大好意思,没了继续打量的心思,就试着抿了一点酒。

可酒液滑过舌尖,姜灵还没咽呢,就觉得一股颇具刺激­性­的味道滑下了喉咙。

姜灵想起刚才的诡异感,顿时吓了一跳--会不会下一秒就醉倒?那可就太尴尬了!所以姜灵一下子如临大敌。

那股味道直冲胃里,然后迅速散入四肢百骸,只有余韵飘去了小肠。

姜灵只觉得身体微微一热,脸上热乎乎了一下,结果倒好,十几秒不到,这感觉又迅速消退了!

赵永刚端瓶给张甫斟酒,顺便挡住了脸,没让姜灵看到自己的笑意。

张甫也见到姜灵脸颊微红,顿时明白了姜灵的杯子深浅--说白了,有“意境”,没酒量!他也是能喝的,心里同样觉得有趣,所以什么也没说,端杯接了瓶口。

姜灵喝过这一口酒,反而不再担心那种诡异感觉--力气大了,就是身体变得更强壮了;身体更强壮了,这空腹时摄入营养的速度,变快了一些,好像也没什么,对吧?

没有东西是不需付出代价的。

她姜灵既然凑巧得到了别人没有的本事,那么忍受、然后习惯一些诡异的感觉,也是十分理所当然的。

当下姜灵心中一静,慢条斯理地把食物送入肚子里。

接下来是烤物。

姜灵头一次尝到了传说中的和牛­肉­。

可惜姜灵还处于三分饱、七分饿的阶段,对这传说中的顶尖美味,她心底里的评价十分简单--味道不错;蛋白质含量足够。

还好,张甫喝酒喝出了滋味来,没继续逗姜灵。

否则,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烤物之后是天­妇­罗,十二品的,也就是十二种。

除了斑节虾、白身鱼、墨鱼、星鳗、鲍鱼,还有时令蔬菜,南瓜、香菇、莲藕之类。

别看名目多,但每件一点点,其实总量不多。

所以姜灵以一贯的速度、细细解决--唔,五分饱了……天­妇­罗之后,其实才是主食。

可惜姜灵来的时候饿坏了,她又不喝酒,刺身冷盘又是凉的,张甫怕姜灵伤胃,就让服务员先给姜灵上了饭与汤,以及一小份寿司-不是说见识日本料理么,哪能漏了这一款!

包厢的服务员什么没见过,不觉得为难;可他这会儿端上东西、带下姜灵的空盘子时,心里还是有点哀怨:多好的食客啊,又有钱又有胃口,为啥就不懂日本料理呢?

这个中滋味,实在复杂。

好比一个现代派画家画了一幅抽像画,结果他慷慨的资助者对这幅画十分欣赏,并且提出了唯一的一个意见--“这幅画应该倒过来挂。”

……等到张甫与赵永刚茶泡饭吃得差不多时,姜灵已经斯斯文文解决了她的份额--除了最开始的三品什锦刺身拼盘。

这个拼盘里面有北极贝、赤贝、三文鱼三种刺身,每样两坨,每坨厚厚三片,不像姜灵以往去过的日式餐馆里切得那么薄。

刚巧三种海鲜均是红的,­色­泽又有不同,光是看着,就十分醒目漂亮。

可惜,姜灵瞧着前者过得去、后者很好,但赤贝却灰乎乎的目前姜灵买菜时,遇到过三种情况:好、不好不坏、不好。

好的有些微的“白雾”,不好不坏的什么也没有,不好的则是沾染了“灰雾”。

姜灵尽量买第一种;菜­色­搭配不过来的时候,第二种也会买一些;但第三种,是坚决不碰的。

安全起见嘛!没看报纸上不都说了么,这些年癌症等恶­性­肿瘤发病率怎么上升的?!都是吃了被污染的食物,长年累月累积出来的!

所以这赤贝,姜灵坚决不碰。

好在东西不多,就小小两坨,姜灵也不至于泛起什么浪费粮食的负罪感。

但赵永刚职业缘故,以前曾经挨过饿,饿到胃里火烧火燎一般,再饿到整个麻木没有任何知觉。

所以他对姜灵不肯碰的那三分之一盘刺身,怎么看怎么扎眼。

张甫知道赵永刚看不得食物被浪费。

他们以往出来办事吃顿便饭套餐,要是张甫看着份量太多,会拨给赵永刚--他这把年纪又是做生意的,胃口跟壮小伙没法比。

那种情况下,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毕竟,一个东北男人,一个关中汉子,没那么多讲究。

但是今天情况不同。

今天赵永刚盯的是姜灵的--他们两人又不熟!

偏偏两个都挺年轻。

还都没结婚。

还刚好一男一女……张甫自恃是长辈、是过来人、是旁观者,有经验、看得多、又清醒啊!忍不住就八卦了一下、心理­阴­暗了一下,憋了一会儿没憋住,到底偷偷乐了。

姜灵早发现了。

张甫一笑,她才瞅瞅张甫、又顺着张甫的目光看看赵永刚,暗道这人固执。

气氛微妙地尴尬起来。

赵永刚移开了目光,呷了口酒,忽然开口:“这些你不要了?”

张甫张开了嘴、无声呻吟一声--不、不是吧?!连忙藉着喝酒挟菜转开脸,又想暴笑又想送赵永刚一个后脑勺!

……姜灵无奈地瞅着赵永刚,几乎要开口说“这东西不好”了。

可惜,这里好歹也是高级餐厅,料理都是通过了健康仪的。

一桌子东西只有这点赤贝刺身有问题,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于是关键的、致命的问题就出来了--姜灵无法解释她怎么能辨别出食物的好坏,甚至比瑞森帝国的高科技产品还灵敏!

所以最终,姜灵只好点了点头。

然后,她看着赵永刚默默地咀嚼、咽下去,轻轻垂下眼,想起昨晚看到的帖子,心里就有点悲哀。

那个帖子是天涯上的,说美国、欧盟、澳大利亚等国家,早已陆续宣布上市食品一律要通过基础标准--就是姜灵觉得不好不坏的那一档。

而最近,连印度都通告了这一标准。

当然,姜灵还顺便替自己悲哀了一下,哀悼自己在赵永刚心目中的形象--肯定是哗啦啦倒塌!

张甫笑够了,目光扫过姜灵面前空荡荡的黑漆方盘,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不碰赤贝刺身是因为东西不好,那……“姜灵,你是不是没吃饱?!”

姜灵一听张甫连名带姓地叫他、又见他问得郑重,知道含糊不过去,­干­脆坦承:“五分饱。”没办法,近几天,姜灵胃口特别好。

以往每顿一碗白米饭就够了,现在翻倍不止,还特别爱吃­肉­瘦­肉­!

张甫“哟”了一声:“你胃口和永刚有得比啊!”又惊又喜地笑了。

惊大于喜,旋即又喜大过了惊:没听说么,能吃能睡,身体好!

当即叫来服务员:“那就来个……两个超级刺身拼盘,唔,再加个……”

姜灵被张甫笑得脸上发热,连忙道:“一个拼盘就够了。”

张甫乐了,指着赵永刚道:“我们也还没饱啊,小妹妹。”而赵永刚也知道自己刚才这事做得出格了,没敢反驳。

姜灵反应过来:张甫是怕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尴尬;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毕竟是贵宾包厢,上菜的优先级高,几分钟的时间,刺身就上来了。

一溜儿八个,摆在长方形原木板上,衬以芦苇穗。

先是红玫瑰花瓣一般的北极贝开头,接着八爪鱼、带子、甜虾、海胆、三文鱼、剑鱼腩。

最后,金红的金枪鱼压尾。

每样三片,厚厚的、小小的。

刺身冷了点,但毕竟是­肉­--鱼­肉­。

对现在肚子里还空了一半的姜灵来说,也很有吸引力。

所以,两个男人慢慢喝掉剩下的一点酒,吃掉一个拼盘;而姜灵慢条斯理地解决了她那一个。

末了,张甫半开玩笑地又问了一句:“真饱了?”

姜灵认真回答:“真饱了。”

张甫有点玩上瘾了,还嫌不够:“几分饱?”

“八分。”说完姜灵连忙补充,“这样刚好,我习惯了。”边说心里边泪流满面:其实其七分未满啊七分未满!留着不吃,不是怕吓着你们、是怕吓我自己啊!

她后面这句话一出,张甫就作罢了,还称赞道:“好习惯、好习惯。

养生啊!”

服务员撤了餐具,端上餐后茶。

姜灵不假思索地要了矿泉水--如果泡茶泡了顶尖碧螺春极品普洱、端上来“灰雾”一杯,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还好,姜灵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

三人的餐后饮料都好好的。

他们喝茶闲聊了几句,看时间也该去看摄影展。

张甫便取出一张卡给赵永刚,赵永刚出去结帐。

张甫这才问姜灵:“早上那些东西,你自己一个人弄来的么?”

姜灵不知道张甫为什么问她,但直觉张甫没有恶意,相反对此颇为焦虑,于是点点头道:“是的。”反正张甫真想知道,也有办法打听出来--最关键的是,要姜灵临时编个卖主,说是从某某地方买来的,她也编不出来啊!

张甫呷了口茶,沉吟片刻:“那你还要去吗?要是还去,找个人拎拎东西吧?”

姜灵差点张嘴就来上一句“我拎得动”,随即她才意识到,张甫的重点不在“你自己弄来”,而在“你一个人弄来”,这是劝她“盗墓”时找个接应的!

或者说保镖。

姜灵思索了一下,她这回的东西卖得意外好,到手六百多万,足以买下一幢别墅。

孪生莲实在小巧,种来去卖,走­精­品路线的话,其实二三十平方米就够了,挤一挤甚至十平方米也行,完全可以在别墅花园里解决。

这么一来,只要别墅选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修炼、赚钱,就可以两不误。

但与此同时,地处偏僻,的确需要一个人手看护--看守花,保护她。

而如此身负重任,人品自然第一,本事也不能差。

所以姜灵正­色­回答张甫:“恐怕会很难找。”

张甫笑了,既神秘又得意:“这个嘛,我有办法。

就是时间有点不上不下,还要等几周。”

姜灵十分感激张甫替她­操­这份心,点点头正要说话,“砰”一记巨响从走廊上传来,隐隐还伴随着一声惨叫。

两人都吓了一跳。

张甫毕竟见过世面,很快强笑了下,安慰姜灵:“还说包厢隔音很好,我看悬!”

张甫话刚说完,“刷”地一下,门被粗暴地拉开、又在撞上门框之前截然而止。

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21、邀请张甫话刚说完,“刷”地一下,门被粗暴地拉开、又在撞上门框之前截然而止。

赵永刚两手举在脑袋两侧、一步一步往后,退进门内来。

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东西、指在赵永刚腰腹见。

因为被赵永刚挡住,姜灵与张甫都看不到那是什么。

另一个直接冲了进来。

说是冲,其实并没有奔跑,只是在走。

但步伐迅捷、凶猛,说“走”,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这两个男人明显长得不一样,不过因为穿着一样的深灰­色­西装,而且身材相仿,举手投足的节奏、力度也极为相似。

以至于让人有一种错觉,觉得他们是一对双胞胎。

从三人的间隙里,可以看到走廊上,先后有两拨包厢客人被“请”走,其中就有姜灵见过的公子哥儿与他的女玩伴。

同时外面大厅里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动,有人腿与椅凳碰撞的声音、有纷乱的脚步声、有压抑的啜泣,唯独没有喧哗。

姜灵看到了、听到了,但对此没作出任何反应、甚至都没分心去想一想。

她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进来的两个陌生人身上--见到这两人的一瞬间,姜灵就想起了老吴家院子里那条黑背。

--还是蓄势扑咬的黑背!

因此姜灵本能地按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她直觉必须这么做!

但这时候,姜灵自己还并不明白,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有什么好处。

张甫想要拉住姜灵、叫姜灵别动,可惜离得远,结果慢了一点,没拉到。

赵永刚与这些人,宽泛地说,可以算是同行。

所以他眼角见到姜灵起身、知道很有可能会被认为是挑衅,不由急了,连忙再次重申:“我们就是来这里吃饭的!”

张甫与姜灵一样,不是赵永刚那一行的人。

然而,他处世的经验比姜灵丰富多了,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

,人家明显来势不对,他就一直坐在原处没动;此时没拉住姜灵,同样脸上失­色­:这些人明显不好惹,撞上去只会吃亏!

进来的男人一开始打量的是张甫,目光尖锐,仿佛要把张甫的毛孔从头到脚挨个戳一遍;姜灵起身,他根本没在意。

这时候他打量完张甫,才去看姜灵;但一看之下,逼人的神­色­竟然一下子柔和了下来:“你是……六级?”吐字生涩。

姜灵不明白,谨慎反问:“什么六级?”

男人并没有回答,他微微点头,声音愈发温和了,温和得可谓轻声细语,好像姜灵非常易碎,他嗓门稍微大点便会吓跑:“你与他们两个人,一起在这儿吃饭?”

赵永刚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对手;张甫哑然,脑子一时间也转不过弯来。

姜灵更是懵了:“是的,没错!”

那男人竟然笑了笑,接着一低头、欠身--可惜他笑起来硬邦邦的的,瞧着就令人牙根发酸;而低头欠身的动作,更是叫人怀疑他身上的骨头为什么没发出“卡嚓卡嚓”响。

“抱歉,我们打扰了。”

这人说完,­干­脆利落往后退了两步,而后转身出门。

押着赵永刚的男人对同伴的处置毫无异议,只是分心略略打量了姜灵一眼--就一眼!等同伴走出赵永刚身前四五步,也放开人、留意着赵永刚、倒退几步,跟着转身离开。

赵永刚放下手,摸摸自己胸腹。

因为他背对屋内,姜灵看不到他在揉哪里,只是凭动作,判断出大概在检查左边的肋骨。

张甫舒了一口气,问赵永刚:“你和他们交手了?没伤着吧?”

赵永刚吐出口闷气:“没。

不是他们。

运气不好,误会了,跟别人碰了一下。”

张甫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感叹:“都以为他们已经去上沪了……靖海市真是小啊!”又转而瞅瞅姜灵,刚认识似地重新打量了一番,又困惑又担心。

姜灵戳在原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很累,好像跑了个马拉松、又接着玩了一打十二个蹦极,全身上下都僵了;胃里更是难受,泛起一阵阵恶心,想要呕吐。

姜灵强忍下不适,几乎是扶着桌子、才好不容易坐了下来,端起自己那杯矿泉水抿了一点压一压:“他们是谁?”

赵永刚已经走回桌边,重新坐下,摇摇头:“我不清楚。”抓过茶喝了一气。

不知为何,姜灵觉得他这句回答,竟然有些黯然的味道。

张甫起身过去,拍拍赵永刚的肩,对姜灵神秘兮兮地笑了:“放心,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又问赵永刚:“外面……现在还不能走吧?”

赵永刚苦笑了一下。

姜灵又不笨。

张甫一说,她就想到了来人会道歉,肯定是看出什么了--八成是异能!姜灵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胃里就是一阵剧烈翻涌,逼得她不得不冲进了盥洗室。

幸好贵宾包厢有附带的独立洗手间!

张甫望着姜灵的背影一闪不见、门慌慌忙忙关上,摸摸下巴无语:又来这一招!

赵永刚半抹了把脸,把剩下的茶也喝­干­净了:“老板,我们吓着她了?”他这个“我们”用在这里,自然不包括张甫,而是指赵永刚与他的同行们。

听话听音。

张甫一直把赵永刚带在身边,这几年间,有些事是亲眼看着的,自然明白,所以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叹口气,摸出烟来,弹给赵永刚一支,打火机一“啪嗒”,给两人都点上了。

……盥洗室­干­净明亮,宽大的盥洗台上,还有崭新的牙刷牙膏准备在那儿。

姜灵吐了个底朝天,喘过一口气,拆了一支牙刷来漱口。

清爽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姜灵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冷静下来,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以前看过的野生动物世界,想起了鬣狗。

这种中型猛兽在非洲大草原上群居,在捕捉猎物前会撒尿拉屎,减轻体重以加快奔跑的速度;要是刚刚吃饱又遇上了危险的敌人……--那它们就会把胃里的食物吐掉,尽快逃命!

或许是体质改善,姜灵的这段回忆前所未有地清晰。

她甚至清清楚楚地记起了镜头里那些鬣狗身上的斑点、记起了它们打哈欠时露出来的黄白尖牙。

所以,等到姜灵漱完口,她已经完全明白了。

危险。

刚才那两个男人给她的感觉,不是别的,正是……--危险!

所以胃里的食物才会呆不住,这是应急反应在作怪!不过,人的世界比动物的世界要复杂多了。

因此,她姜灵虽然和鬣狗一样吐了,却不能学鬣狗那样,撒开脚丫子、转身就跑。

姜灵暗叹一声,随即回忆起了那种与漫山遍野的植物分享分担的感觉。

这令姜灵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进而平静了下来。

她从容拆了条湿装毛巾,擦了把脸,又拆了梳子理理自己的短发,左右看看并无不妥,这才拉开门出去。

包厢里多了一个人。

确切地说,包厢门口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青年女­性­,看样子在三十到三十五之间,头发短得与赵永刚有一拼。

她相貌寻常,但气质亲切,一看就让人放松舒服;穿着一身卡其­色­休闲服,白­色­的运动鞋,把自己的亲和力发挥到了极致。

可惜她笔挺的站姿,与手上的露指拳套,已经足以提醒每个一人--这家伙不好惹!

这人一见姜灵出来,立即就欠了欠身,矜持而恭敬,幅度标准得堪比英王管家:“姜小姐,我的主人恳请您移步一叙。”

姜灵微微一笑:“谢谢,我很荣幸。

但是不好意思,请问--您的主人是?”

来者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道:“路林女士,琪雅帝国二品公。”

姜灵迅速反应过来,不由就有些惊讶。

这几天她搜索了一些天网上的新闻来看,对地球附近星域的情况,总算有一点了解。

琪雅帝国本身是个二级文明,发展程度臻近巅峰,即将晋升三级文明;它与地球的保留星域接壤,但边境线极短,地带也不重要,所以没什么来往。

另外,它的爵位,除了皇室,只有授予终生,没有世袭。

从低到高、从一到四,一共四等。

来者注视着姜灵,侧身引手相让。

这是无声的催促。

姜灵点点头,走向廊间,对坐在原处的张甫与赵永刚略一耸肩、微微一笑,算是安抚了他们一下,而后穿鞋、跟着来人离开包厢。

……姜灵很惊讶地发现,拳套女青年引着她往里面走--那儿只有包厢。

这说明,在一场­鸡­飞狗跳之后,引起这一切混乱的那个人,还没离开!

大厅里已经空了,只剩十几个客人被灰西装们看守在大厅里,其中就有那个被称为“志昂”的公子哥儿的女伴,但他本人却不在。

包厢前的走廊,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临时指挥台。

男男女女,低声报告、小声下令。

来来去去之间,多少有些忙乱,但却不混乱。

他们的穿着并不统一,除了之前姜灵见过的灰西装,还有各种便装。

而中央指挥这一切的两人,穿着一种十分简洁­干­练的制服,颜­色­是夜空蓝,材质特殊,看上去极为舒适,姜灵几乎想要摸一摸。

衣服当然是没摸到,姜灵还因为盯得太久、被发觉了。

那两人先后抬起头来扫了姜灵一眼,第一个年轻一些,一脸严肃,公事公办地扫过一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年纪大的那个却挑挑眉毛,夸张地、无声地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冲姜灵笑了笑。

姜灵满心不解。

这时,他们走到了“樱”间包厢外,引路的拳套女青年停了下来。

包厢门口站着第三个夜空蓝。

这人轮廓立体,眉目深邃,皮肤晒成了咖啡­色­,英俊得与一打欧亚混血儿叠在一起有得拼。

可惜他表情好像大理石像,拉开门作了个“请”的手势,“动”

人得要命--冷死!22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22、村包子深棕的木框门被迅速平稳地拉开。

包厢结构的关系,从门口无法直视餐桌所在,只能看到廊间一侧的流水布景,与前方从天花板拉到地板的屏帘。

门内也有一个夜空蓝,是女的,瞧上去年纪挺大,至少有四十了;她向此间的主人通报了一声。

里面随即传出回答,却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嗓音。

姜灵没有翻译器,听不懂。

但这一切,还是令姜灵微微意外--夜空蓝明显是保镖,而保镖对体力要求颇高。

以地球上各国政要的保镖而言,一者,尽可能会选用男­性­;二者,二十岁到三十五岁是适龄年限。

­性­别姑且不论,可走廊上冲她笑的那一位、门内的这一位,都违背了第二款原则。

开门的夜空蓝向姜灵示意地上。

姜灵低头一看,注意到门口没有客人脱下的鞋子,却有一块地板似的东西--是她之前吃饭的包厢所没有的。

大小与常见的塑料迎宾地毯相仿,但看材质光泽,却好似笔记本电脑的外壳。

遵循示意,姜灵直接踩上去,才发现这两者都不对--它有一定弹­性­,同瑜伽垫差不多!

开门的夜空蓝见状,递给姜灵一个小夹,指指自己的领口。

小夹上固定着一颗翻译器,纯黑,比市面上任何一款产品都要小巧:只有一颗黄豆那么大,还是扁的。

姜灵学着他的样子把东西别在领口,门内的夜空蓝引手一请,姜灵忽然间意识到刚才这片刻,她应该是完成了安检、清洁,或者消毒……当然,更可能三者兼而有之!

接着姜灵踏入房内。

……随着脚步往前,姜灵的视野一转,屏风让路。

偌大的房间内,没有开任何灯。

整个落地窗前的窗帘拉至两边,照明全部是自然光。

桌边有三个人。

侧面坐着一个男人,白衬衫、深灰的休闲裤。

正面一男一女挨得很近,男的在专心致志地摆弄一件电子产品。

那块板分为八个小横格,彼此连接,又都可以折起。

此刻,它基本被四四对折。

于是看上去,与笔记本电脑就比较像。

路林是三人中唯一的女­性­,不会认错。

她瞧着大约三十左右,身上一条旗袍,下摆到膝上。

旗袍是重红底子、上面一朵朵粉­色­蓝­色­的荷花大绣团。

她脚上没穿丝袜,蹬着一双重红的短靴,露出一小截袜子来左边粉­色­,右边蓝­色­。

如此一身打扮,颜­色­相配,式样可就差远了……而且这样一件艳丽的旗袍,竟硬是被路林穿出了英姿飒爽的味道。

很显然,她只是一时兴起、穿来好玩。

就像去傣族观光泼水节的游客也会跟着泼水、跳舞一样。

这种强烈的违和感,令姜灵感到莞尔。

可姜灵又不敢笑,只能忍着。

路林一直瞧着姜灵,此时,她的表情渐渐变得促狭起来。

姜灵让自己的目光集中在对方的下巴上:“阁下,您叫我?”

“嗯。”路林收起了促狭,正­色­道,“亚纳说,您的­精­神力六级了。

您今年几岁?”

“今年二十四岁。”姜灵只能确定这一点,“但是,我不知道­精­神力六级……”明明前几天还三级来着……但这一点,姜灵怎么没见过世面,也明白不能说。

“抱歉,阁下。”

路林惊讶了:“您没做过标测?我是说--标准测试。”

姜灵再次发现自己答不上来:“还是很抱歉,阁下……但是,那是什么?”

摆弄“笔记本”的男人附耳跟路林说了一句什么,路林微微耸了耸肩,随即问姜灵:“那么,您知道体术与­精­神力的分级系统是什么吗?”

姜灵其实听清了声音,但她不懂琪雅语;翻译器懂,但这个翻译器显然是社交型的,距离远、音量低,它就没有工作。

好在说的什么,猜猜也能猜到。

当下,姜灵谨慎地回答:“听说过。”

“听说过?”路林重复了一遍,看了那边的白衬衫一眼,表情古怪起来,“您没上过天网?”

姜灵很想说“有”,那样至少路林不会更加惊讶:引起路林的注意,对她姜灵而言,未必会是好事!可惜,这个谎言太简陋了,下一秒就会被戳穿。

所以姜灵只好做诚实的乖孩子、只好承认自己是土包子……啊不对,地球村的村包子!于是姜灵遗憾道:“没有。”

这回连摆弄电子产品的男人,都有些意外,抬头看向了姜灵他很英俊,不知为何削瘦得厉害,脸颊像刀刻一般,偏偏目光专注、锋利而明亮。

这样的目光,令姜灵再次感到危险。

紧张加尴尬,姜灵脸上开始发热。

还好路林拍了她身旁的男人一下:“才几天就忘了?要不要补一补啊!”

那男人被拍的时候无动于衷,听到后半句,却立刻垂下眼、嘴一弯笑了,这一变就换成了一脸温文尔雅:“用不着吧?”

路林受不了地摇摇头,没回答。

不过看男人释然撤掉微笑、恢复原状的样子,应该是不用“补”

了。

路林对姜灵道:“别在意胡多,他一向这样习惯了。

您从没做过标准测试,对吧?这也没什么。”又一指桌上:“您看那几瓶清酒怎么样?”

姜灵不明白标准测试与清酒有什么关系。

顺着所指一瞧:几瓶清酒一溜儿摆着,都不一样,少的浅尝了一点,多的则喝了一小半。

除了源三十一代、一期一会、加越黑之滴山田锦,还有伊佐舞烧酌、水之王大吟酿等。

换句话说,这家日本料理餐厅的藏酒,恐怕每样一瓶,都在这儿了。

这令姜灵有点儿无言,指了指头一瓶源三十一代,道:“我只认识这个,不懂清酒。

不过,至少应该还过得去吧?”

路林无所谓地点点头:“还行,我也不懂。”手指一勾,一共十一瓶清酒,一下子全飞了起来。

姜灵瞪大了眼睛--异能?!外星人?!超人?!哦,得了,这不正是吗?!至少前两样完全符合;至于第三样,互联网上传言,她姜灵也不是一点没看过!据说瑞森帝国的顶尖高手,一记直拳、足有几十吨重……几、十、吨!

酒瓶子一会排成一条直线,一会儿排成一个圆。

而后又左拉、右伸展,保持着一个弧形,上下旋转。

路林并没盯着它们;她留心着姜灵的表情。

见姜灵回过了神来,路林温和地问道:“好看吗?”

姜灵怔怔地仰望着清酒,点点头,然后忍不住低头阖上眼、捏捏晴明|­茓­:“我是不是眼花了?”

路林与胡多都笑了,白衬衫没有笑。

路林等姜灵重新睁开眼、看向清酒时,突然把它们朝天花板一抛,随即冲姜灵眨眨眼,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小心,接住了!”

一瞬间,本来飞得好好的酒全部开始自由落体。

四瓶直落向姜灵头顶、七瓶在白衬衫那边。

姜灵目瞪口呆,顾不得礼节之类,连忙闪身让开--喂喂喂,你们不要掉下来啊!

那四瓶酒竟然真地停了下来!凝滞在半空!

姜灵立即去看路林。

结果路林不等姜灵说出什么,就先摆了一下手:“不是我。

也不是胡多、苏可。”

这令姜灵彻底震惊了,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是您们,难道是我?!

此时白衬衫那边传来几声响,姜灵木然间本能地看过去,发现白衬衫身手敏捷,一瓶一瓶地接住了所有的酒、边接边向桌上放。

七瓶酒全部安然无恙,只是后面几瓶比较分散,他接得惊险,碰出了响动。

……酒?

姜灵反应过来,连忙看自己这边,结果发现它们正往下落;姜灵一闭眼、肩膀一僵,但却没听到酒瓶砸在地上的声响;姜灵壮起胆子看去……--它们在离地半米高的地方停住了。

姜灵确信,这回肯定不是自己。

路林轻轻鼓了几下掌。

在掌声中,四瓶清酒滑过优雅的弧线,稳稳落回桌上。

胡多抱起“笔记本”略换了一个坐姿,冲姜灵一颔首,­唇­角翘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与刚才温文完美的假笑截然不同;相反,这个微笑虽然依旧偏冷、幅度也很小,却与走廊上的夜空蓝给姜灵的那个大大的笑容,有着相同的涵义:

欢迎。

……“在短距离内,移动一些小体积、小质量的无生命物,正是­精­神力六级的标志。”路林简单给姜灵解释了一句,就转而低声询问胡多,“你那个是新的,先给她?”

胡多很­干­脆地点了一下头。

于是路林对姜灵道:“具体的情况一下子也说不完。

您的天赋挺好,浪费了可惜。

我送您一个便携包,您慢慢用吧。

需要的东西,那上面都能找到。”

姜灵还没完全从大脑当机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不过她不靠直觉也明白,目前的情况,就像大学生作社会调查时,在赤穷的山沟沟里,发现了一个会背“床前明月光”的孩子;刚巧,大学生随身刚好有一本《唐诗三百首》,便掏出来送给了那孩子。

所以,用不着拒绝。

因此姜灵­干­­干­脆脆道:“谢谢阁下。

请问……便携包是什么?”

胡多手指在“笔记本”下半块上一滑,随即把“笔记本”掉头,推到了姜灵面前:“这个。”

姜灵扫了一下第一行的四幅说明图。

就是接入仪,功能比较多,而且方便随身携带。

但看到后面几幅图片时,姜灵发现,那个小小的手提箱,完全展开后,竟然可以变成一个舱体式接入仪!

--这体积明显对不上啊!这个、这条,还有这块,从哪儿冒出来的?!

所以姜灵深感震撼,几乎虚弱地点点头,把“笔记本”推回给胡多:“瞧着很­棒­。

我回去……”她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侧边有一股冰凉的冷意,姜灵惊觉,一下子扭头看去,是白衬衫!23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23、公民十等白衬衫的目光其实不在姜灵身上,他看的是姜灵面前的屏幕。

另外,白衬衫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而且也很英俊。

与门口那个夜空蓝立体深邃的轮廓、对面的胡多刀削般的冰冷锋利不一样,这是一种温和的英俊,东方古典味。

姜灵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风格,也是最熟悉最偏好的风格--从人体结构上来说,这是帅哥们的颅骨长得不一样;从审美学与心理学上来说,这是姜灵的个人倾向、文化情节。

很可惜,此刻此时此地,姜灵无心八卦、无暇欣赏男­色­。

事实上,她甚至都没发现自己正对着今天第三个熊猫级帅哥!

那股凉意迅速消减。

但姜灵警惕之下,还是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调整了站姿。

她并没有受过专门的针对­性­训练,因此也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正面戒备白衬衫、侧面与背面却留给了路林与胡多。

不管如何,姜灵的直觉告诉她,“这样安全”。

但房间内的另外三位,却都发觉了。

说来复杂微妙,其实从姜灵直觉不妙,到挪了挪身,只不过目光交错间的事。

白衬衫一发觉,迅速移开了目光,姜灵顿觉凉意大减,可依然还在。

就好像一条毒蛇,刚才它惊讶之下,竖起半身吐着信子,而这会儿它重新潜伏了起来,静静地等待着机会。

路林没看白衬衫,招呼姜灵:“坐,随便坐。”

她这句话说得柔和,明面上安抚的是姜灵,却也责备了白衬衫。

话音尚未完全落地,包厢内的气氛为之一变。

姜灵感到一阵安心--尽管她自己对为什么可以安心彻头彻尾地莫名其妙;而那个白衬衫则绷紧了。

如果说之前,这人好像藏在黑屋子里的匕首,那么此刻,他已经出鞘,已经准备好出击或者反击了。

姜灵直觉如此。

因此姜灵点头道谢、坐下之时,趁机略往外退了点--让这双方去面对面吧,她真地一点也不想夹在中间啊!

胡多不负姜灵所望,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冰冷:“姚先生,听说你们这儿不分公民等级?”

姚先生点头,略一斟酌,张嘴正要说什么,胡多竖起一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而后胡多转过“笔记本”,给路林看:“这个有点意思。”

路林一看就乐了:“比我们分得还细啊!”

胡多竟然有点儿得意:“他们把这叫做打油诗。”

姜灵支起右腿,抱着膝盖瞅着这两人,克制着自己的好奇。

她已经放弃弄明白自己的直觉了,既然好用,跟着走就是--哪儿有那么多鬣狗那么多动物世界可以供她瞬间顿悟啊!

路林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打油诗?”笑意更浓了。

胡多手指一滑一敲,那“笔记本”最上端的左角就探出了一条小东西。

随着胡多的­操­纵,它转向廊间延伸过来的那道墙面,而后投­射­出一片光幕。

姜灵觉得这光幕很奇怪,因为它与老式电影院、幻灯片投影机都不一样,从旁边看去,它的光道不是白­色­的,有点发青发黯,甚至可谓微弱。

墙面上有装饰。

但出乎姜灵意料,投影效果却出奇地好,加上字体又大,阅读起来十分轻松,甚至都不需要拉上窗帘、挡掉晴天的下午那明亮的自然光。

姜灵瞪了“笔记本”一眼--你丫丫果然是个冒充的!冒充笔记本!而后姜灵转头去看墙上的投影。

但是这一看,姜灵只扫了一眼开头,就不由沮丧,转开眼不要看了。

丢脸啊!

……那的确是一首打油诗:

“一等公民是公仆,高高在上享清福。

”二等公民作官倒,投机倒把有人保。

“三等公民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

”四等公民来租赁,坐在家里拿利润。

“五等公民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

”六等公民手术刀,腰里揣满红纸包。

“七等公民当演员,扭扭ρi股就赚钱。

”八等公民搞宣传,隔三岔五解个馋。

“九等公民为教员,山珍海味认不全。

”十等公民主人翁,老老实实学雷锋。“姜灵好歹也常上网,见过它好几个版本、好几十次,有个大约的印象;记忆里,大约是出自贾平凹的一本小说。

那是中国当代作家嘛,写的东西又比较真实,自然有名了。

胡多问姚先生:”以您的职务,在一等公民里,地位也颇为重要。

那么您怎么看雷锋?从这儿的互联网上来看,对他的宣传力度一直很大,并且主要针对少年儿童。

难道您们希望您们的下一代都变成十等公民?“这真是一串尴尬的问题。

更可怕的是,这才只是一个开头。

还要糟糕的是,大约因为身份关系,姚先生不能拒绝回答--不知为什么,他甚至不太敢使用外交辞令!

幸好姜灵只是旁观。

不过旁观者清,姜灵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了一小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胡多突然为难这位姚先生,该不是为了姚先生吓到她了吧?因为她姜灵是路林感兴趣的客人,客人不该受到惊吓,尤其是当着路林的面。

姜灵想到这里,忍不住瞟了路林一眼。

路林本来一本正经在听两个男人一问一答,被姜灵一瞟,忽然就笑了;看了看姜灵,轻轻推了一下胡多:”外面好像还在闹腾?你去看看,我和小妹妹说说话。“姜灵注意到她用的”你“。

胡多随之看了姜灵一眼,一边合上那个笔记本似的东西,一边对路林无奈道:”好。

不过应该已经结束了。“而后他把手边的垫子往路林背后一塞,起身朝姜灵略一颔首,就转身出去了。

他一出去,年轻英俊的姚先生也跟着出去了。

姜灵尽量优雅地向胡多回以颔首,其实心里已经囧成了包子脸:被张甫叫小妹妹也就算了,毕竟人家年纪、阅历在那儿摆着。

但路林看上去才三十左右啊!她们就算身份差距巨大,不能”你我“相称,但至少是平辈吧?!

--为什么也来这一句啊!

幸好路林只说了那么一回。

她目送姚先生走过屏风、拐进廊间,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淡了些。

然后她问姜灵:”您害怕那个姚先生?“姜灵没什么好隐瞒的,何况瞒也瞒不过,于是姜灵点了点头。

路林眉毛一挑:”为什么?您的­精­神力已经六级,而且潜力颇佳。

他与您年龄相仿,却只不过体术三级。

他比起您,差得远多了。“姜灵直视路林的眼睛,随即发现这是明知故问。

所以姜灵苦笑,直白道:”怀璧其罪。

按刚才那首打油诗,我已经当了二十几年十等公民。“路林的反应破天荒慢了一点。

这是翻译器在转述成语典故的关系。

而后路林露出了略微的无奈:”以您的情况,在我们那儿,完全不会有这些困扰。“她叫了一声苏可,门内的夜空蓝应声而来。

路林冲她做了个手势,对姜灵道:”好了,别担心,小事一桩。“苏克向路林欠欠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应该是在联络与通知某个人,但姜灵没在她耳朵上、或者领子上看到对讲机与耳麦--好吧,那是地球保镖的装备,这位是外星人。

尽管模样实在相差不大,也就是身材好了点,皮肤好了点。

很快,走廊上那个年长的夜空蓝进来了。

他手里也拎着一个”笔记本“,瞧着与胡多的一样。

路林一派轻松:”亚勒,我还有小卡吗?给她一个。“亚勒点头:”有,还有一大半。“他行至姜灵面前一米外,蹲下来打开”笔记本“,简短的­操­作之后,把东西推给姜灵:”姜小姐,请把手指在上面按一下。“--要取血?

”笔记本“一角又吐出了一个探头。

姜灵伸出食指按上去。

但没有刺痛感,只有刮擦感,好像圆润的指甲不轻不重地滑过。

然后探头就缩了回去。

亚勒从胸口内袋里取出一条东西,比最常见的那种条装绿箭口香糖细长一些,上面间距均匀,大约四毫米左右就有一道痕。

姜灵现在眼尖,亚勒又没避她,所以姜灵一下子就看清楚了,上面一共有二十六道痕,也就是分为二十七截。

亚勒在”笔记本“侧面找了找,把小条推进了不知哪个卡槽。

亚勒手指一滑,小条一下子往”笔记本“内矮进去一截。

随即,”笔记本“另一头吐出一个小片。

一个一厘米见方的小片。

显然,是那根小条的横截面。

亚勒并没有什么郑重其事的样子,他单手就把小片递给了姜灵,笑道:”好了。“所以姜灵也单手接过,并且回以微笑:”谢谢。“刚看了一场高科技小表演,姜灵的好奇被喂得饱饱的,十分满足;不过她心里仍旧有点发悬--就这么一个小片片……就不会把她抓去解剖了?

也不会把她强制征用了?

……靠得住的吗?

路林对姜灵”孺子不可教“地摇摇头,向亚勒一指姜灵,一脸”我头疼,你去搞定那胆小鬼“。

亚勒笑了,冲路林欠欠身,对姜灵解释道:”姜小姐,荣誉公民虽然只是一个表示友好的头衔,但您完全可以放心。“他没在说下去,而是想了想,很快调出一份资料,推到姜灵面前,笑容带着矜持的骄傲:”或许,您看看这个。“24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24、差距亚勒给姜灵看的是翻译器发展简史。

显示屏瞧着很舒服,上面的内容,也图文并茂,简洁明快,一目了然。

所以姜灵浏览得极快。

最基本的翻译器,也即地球上目前大规模普及的翻译器,只有唯一的功能,就是把使用者听到的话语,进行即时转换,以供理解。

类似同声翻译。

高级的,除了同声翻译,还能把使用者想说的回答翻译好,再提示给使用者,甚至辅助发音。

冲进包厢的两个灰西装,明明是琪雅帝国人,却能对姜灵他们说中文,就是因为这一功能。

虽然吐字生涩,但毕竟发音标准、交流时没有障碍。

而多了这一功能,翻译器促进沟通的效率一下子提升了好几倍。

举例而言,一个旅游者带着一个基础款的翻译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听,但不能说;如果带着一个高级翻译器,他就既能听又能说了--毕竟,他遇到的大多数人,生活在自己的地方,没出远门,不太可能随身携带翻译器。

但这一功能说起来简单,然而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一点也不简单。

不提别的,至少它需要翻译器具备接入仪的功能。

仅仅这一点,就与基础款的技术含量相差极大--基础款的,只要声音输入、软件工作、声音输出,就行了!

简而言之……能造基础款的翻译器,与有指望造出”头盔“,彻头彻尾是两回事!能造”头盔“了,并且能把”头盔“的体积压缩到一定程度,才能造出方便携带的高级翻译器、进而造出姜灵现在别在领口的这个黑­色­”黄豆“夹子!

这一切,间接向姜灵传达了一个可怕又可爱的信息--你们一级文明与我们二级文明的差距巨大,更何况我们琪雅帝国已经发展到了巅峰,积累丰厚,实力臻近三级;只差一点契机,就可以正式晋级。

所以,你放心。

……姜灵的确放心了;同时也陷入了沮丧--前所未有的沮丧!

……谁不想自家好啊?

亚勒瞧了姜灵一眼,没说话,收起东西退下了。

路林倚在垫子上,本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那边,不知在瞧什么,此时回过头来道:”文明的发展,不是一个人的事。“她仔细瞅了一眼姜灵,放慢语速加了一句:”三、四、五、六级文明的人,我都曾经见过。“姜灵一怔,随即感激地点点头:她觉得好受了许多。

路林”噗“一声笑了,指着姜灵连连摇头:”二十岁!二十岁呀!“姜灵无辜道:”二十四岁。“同时松开膝盖、跪坐端正,并且尽量挺直脊背--女人的年龄,哪能这样四舍五入的?要­精­确!还有,你不也才三十左右吗?!能大多少呀!

结果姜灵这一说、这一坐正,路林笑得更厉害了,前俯后仰、左摇右摆。

而桌子上的酒瓶、杯盏,一个个随着笑声震动起来,”砰砰砰砰“,轻轻响成一片。

姜灵无语了。

不过路林很快停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冲门口那边道:”别等了,进来。“进来的是亚勒。

路林尚有笑意,略一抬手示意亚勒有事就说。

亚勒却因为打扰了路林,而明显有点儿懊恼:”检查过了,不是‘佐料’,是食物问题。“--不是下毒?是食物中毒?

姜灵一听这个开头,便起身避开了。

此事她无权置喙,又不忍听结果。

刚好”樱“间是这里最好的包厢,落地窗的视野,比刚才姜灵与张甫他们所在的”菊“间更好。

姜灵便踱到窗边,去看风景。

一看之下,姜灵吓了一跳!

大楼下已经戒严了!

……警戒线拉了一大圈,雪白与明黄衔接又循环,不断重复交替,上面印着鲜红的字。

三种颜­色­都十足崭新,被灰的马路、浓绿的草地一衬,特别扎眼。

警察倒是看见几个,警车却没有一辆停在窗前,都在两边。

车子之间隐约还有几个蒙着脸的特警--头盔、防毒面具、迷彩服、防弹衣、手套……然后他们手肘、大腿与膝盖上的东西,姜灵就不认识了。

还有他们的枪,姜灵也不认识;只知道是长的,那就不叫手枪。

靖海市地处江南,入秋了会回热。

九月份里碰到大晴天,下午两三点全副武装出来晒着,也够受的……姜灵抬头看了看太阳,忽又心中一动,望向江对岸的高楼。

空中直线距离近,彼此还不出四百米。

姜灵知道特警也好军队也好,狙击手不会菜到让她看见,甚至连镜片反光都会藏好。

但姜灵直觉那儿有人。

当然,狙击手不会是冲着路林来的,他们现在也是保镖。

好比国家元首出动。

又或许,对眼下的地球来说,路林的安全比中国主席美国总统还重要吧?所以刚才一出事,外面这些立即就动了……要是查出食物里是下毒,那肯定会有报复。

现在么,问题应该不算大了。

这是常情。

美国总统在南美某国出点事儿,那儿的行政长官也会焦头烂额,紧跟着没准就经济制裁。

但姜灵还是陷入了彻底的无言。

偏偏入海口有一个答案等着她--那儿停泊了一艘飞艇。

姜灵身为靖海本地人,这几天根本没见到天上多出什么。

但那艘飞艇就是停在那里!夜空蓝的涂漆,与亚勒他们的制服颜­色­一模一样,在江水混黄的入海口特别显眼。

上面银白的喷字……好吧,黑­色­的”黄豆“翻译器不翻译这个。

飞艇根本没沾水,悬空停在水上。

艇底下海水翻滚,可却一滴也溅不到飞艇本身。

一道舱门门口已经放下了一道梯子,稳稳搭在岸上;但舱门却紧闭着。

姜灵看了一遍,不知怎么地,心里一抽,就有点儿妒嫉。

哎,为什么那艘东西……是别人的呢?

偏偏路林他们对姜灵温和又照顾,最坏也不过就是像张甫那样,仗着阅历丰富逗了逗人。

总之呢,挑不出错儿来。

所以姜灵根本讨厌不起他们来。

结果就夹在中间、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玻璃窗上有一点影子。

姜灵又慢慢扫视了一遍封锁线,看着窗上清晰却淡薄的人影,默默无言。

而一个叉子尾巴的小姜灵趁机从身后钻出来,使劲戳啊戳--瞧见没、瞧见没!你丫丫的其实就是个制服控!

戳了两下,姜灵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窗前溜开了。

亚勒的汇报很简短。

他说完之后,路林一直在看姜灵。

此时见姜灵溜溜让开了,路林又笑了,对姜灵道:”一个餐厅连食物原料都把不好关,实在不合格,您说呢?“姜灵很诧异,不过机会到了门前,姜灵还是尽量争取了一下:”阁下,食品健康检测仪价格最低的那一款,要二百六十万人民币左右。

这对这家高级餐厅来说,也是一笔昂贵的支出。

我猜,作为长盛酒店餐饮部的一部分,为了节约成本,一般的做法,是向餐饮部租用检测仪--也就是说,检测食品的人手,未必隶属于餐厅本身。“说完姜灵自己先纠结了:这不是把长盛酒店绕进去了吗?

路林看了亚勒一眼,亚勒颔首:”是的,没错。

大部分原料空运自日本,这部分在上机前会通过检查。

另一部分原料采购自本地或附近,这部分与酒店有合约,检测是酒店方面统一安排。

酒店的检测仪,本身质量没有问题,但微生物种类需要主动输入。

赤贝刺身里的变异副溶血­性­弧菌,他们没有进行备案。“--原来酒店本来就在责难逃……姜灵摆脱了负罪感,转而大为佩服亚勒他们的效率,同时又开始担心:张甫叫的刺身里没有赤贝,但赵永刚吃了双份!连忙求助:”与我一起来的赵先生也吃了这个。“食物中毒其实送医院就行,但最关键的问题其实在于,现在没路林的允许,这里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啊!

亚勒笑了:”您放心。

这里所有食用了赤贝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另外也转告了相关人员。“姜灵更佩服了,大松了口气。

路林微微一笑,继续问姜灵:”那么,您觉得餐厅可不可以轻轻放过?“姜灵直觉发现,目前的状况有一点儿奇怪,简直是落井下石!对她姜灵落井下石:路林对此事的态度散漫,并不在乎怎么处置;相比之下,路林好像更期待她姜灵的反应。

--在同行者食物中毒后,对餐厅的反应。

这令姜灵感到被当猴耍。

或者,又像被家长哄着催着去背唐诗给客人听的小孩子……可是,说真的,如果冒充猴子翻几个跟斗一下、回温一下儿时的表演,就能够换回几个铜钱、父母的满足感,甚至是换回几个人的­性­命,姜灵还是愿意的。

很愿意!

不过,路林的问题,压根没法直接回答。

”可以“或者”不可以“,都是糟糕的答案。

另一方面,姜灵自忖口才一般。

而事实上,此时此刻这件事,雄辩也派不上一点用处。

以目前的情况,负责检测食品的人员,肯定会被追究责任。

但对于倒霉的餐厅,这处置却是可轻可重。

所以姜灵略一思索,想到路林之前说过一句”以您的情况,在我们那儿,完全不会有这些困扰“,心里就有了几分把握,当即坦率求情:”这不取决于我,尽管我挺希望那位日本大厨能有个好运气。“路林果然想看翻跟头、听背唐诗,她很痛快地给了姜灵机会:”您对他的印象很好?“姜灵微微一笑:”我没见过他,阁下,更谈不上认识。

今天是我头一次来尝试这里的日本料理。

在乘电梯上来的时候,带我来这儿的张先生,给我讲了一下店名的由来。“然后姜灵把”二郎“的名字由来,用短短几句话,就事论事地照搬了一遍,最后才补充了一句自己的评价:”实话说,我对他的温情、勤勉、执着与成功,既欣赏又羡慕。“路林轻轻颔首:”那个厨子在吗?“亚勒欠了欠身:”在。“路林略有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让他给我做几样拿手的试试看。

我还饿呢!“这就是给机会了。

姜灵能帮的都帮了,心中坦然无挂,无声出了一口气。

放松之下,不知怎地,姜灵蓦地对眼前这位琪雅帝国的二品公女士,生出了一种伯牙遇子期的知音之感……好吧,其实人家只是身体好,胃口当然就好。

……短短几分钟之后,大厨先生出现在”樱“间包厢内。

包厢都是有料理台的;客人喜欢的话,大可以亲眼看着厨师烹饪。

之前张甫没叫,只怕是为了与姜灵说保镖的事。

这一回,大厨主动提出要提供现场服务,路林饶有兴致地点了头。

姜灵当然客随主便。

大厨亲自动手。

他先请路林选了一款清酒,而后是胡多、姜灵。

选完酒,他吩咐了助手几句,对材料略作了一些调整,这才开始大展手艺、开始制作一场­性­命攸关的会席料理。

先付、前菜与吸物都没有问题。

路林明显挺满意。

姜灵也有一份。

正好现在姜灵感觉安全,辘辘空肠随之重新感到饥饿,于是欣然品尝。

尽管有时候,特别是前菜部分,姜灵不太清楚她送进嘴里的是什么,但这无关紧要不是么?气氛不错,环境惬意,食物质量优良,冷毒蛇姚先生也没再出现,东西­精­致,味道又好……所以姜灵慢条斯理地吃得一­干­二净。

但当这个敦实的中年日本男人开始准备刺身时,姜灵抓狂了天那,她看到了什么?这不是赤贝是什么?!

刚刚出过问题的赤贝!

二郎呀二郎,您的厨艺当然很好很好……但您老也犯不着这样吧?急于雪耻?证明自我?挑战极限?!

姜灵眼角瞄过旁边尖亮的刀具,又瞥了眼面前的大厨、亲爱的二郎先生,面无表情……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真是大错特错--从走进”樱“间包厢、到现在再次面对赤贝刺身,其实才一小时不到,但她姜灵已经老了整整几十岁了!

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25、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将近傍晚,太阳的威力开始小了下去。

下午将近四点的时候,赵永刚稳稳踩下刹车,拉起手刹,熄火。

车停在了摄影展门口东边的停车场上。

这个私人摄影展的场馆,离长盛酒店不远。

十几分钟的路程,并不足以让人彻底从惊诧中恢复过来。

所以一时间,三人都没下车。

管停车场的人过来贴票,见车里有人,­干­脆敲了敲副驾驶的窗。

张甫不知在想什么,被惊醒了过来,不快地掏出钱夹,找出一张十块的,甩了过去。

两个男人各点了支烟。

姜灵受的冲击最直接,现在还十分恍惚,压根忘记了要抗议二手烟。

张甫磕了磕灰,长长吐了口气,忽然叹道:”风华绝代。

没办法,我见过的女人也算多了,搞实业的,做金融的,当官的。

像她这么年轻漂亮,又这么霸气、这么贵气的,一个也没有!“姜灵深深坐在后座里,听到”年轻“两字,不得不开口:”她至少六十岁了。“张甫一噎,赵永刚的烟灰掉在了驾驶盘上。

张甫一下子转过头来:”不可能吧,再怎么保养,六十岁的人也不可能像她那样啊!“赵永刚也很惊诧,掸掉烟灰,从后视镜里看姜灵。

路林用完料理就离开了,张甫只是惊鸿一瞥。

可也正是因为惊鸿一瞥,所以印象极为深刻。

姜灵知道自己打断了张甫的遐想,苦笑了下:”大厨的料理上完后,聊了几句。

她说到过一句‘四十年前刚上舰艇时’。

二三级文明服兵役,大多数下限在二十岁以上。“赵永刚道:”我们的,是十八岁。“张甫十分惋惜,不太愿意承认:”那她怎么看着才三十左右?“赵永刚嘿嘿一笑:”抗衰老药剂与体术­精­神力的关系。

另外,他们的食品标准很高。“姜灵又加上一句前几天刚搜到的内容:”其实,琪雅的人均寿命,有二百四十多岁--这还是他们之前打过全面战争的关系。

地球人是六七十岁。

所以,如果按比例来算,她只怕二十还不到。“张甫沉默了,忽然掐灭了烟头:”食品好办,那药剂怎么说?“姜灵早就研究过这个问题了,在地球刚刚成为银河联盟一员的时候--她的梦想是给爸妈弄两支。

当然,所谓梦想,就是只能在梦里实现的想法。

”跟我们的免费疫苗一样。

但问题是,对我们禁运。

另外,需要定期使用。“于是地球上只有顶尖大佬才能享用。

张甫皱紧了眉头:”定期使用?“姜灵点点头:”人在不停地新陈代谢,细胞也就在不停地分裂、生长,分裂、生长。

分裂拷贝的次数多了,总要出错。

那个叫细胞恢复剂,就是提高细胞活力,同时降低拷贝分裂时的出错率的。

如果是受到高畸变环境影响,比如说重污染区、核辐­射­,那就要做基因修复了,基因修复属于医疗手段。“张甫缓缓点头:”细胞恢复剂……“姜灵注意到赵永刚听到后面几句时,黑硬着脸狠狠吸了几口。

大半支烟,四五口就烧完了。

赵永刚又接了一支新的,掐灭烟头砸出车窗。

而张甫沉吟了片刻,摸摸下巴:”哎,我说,他们做什么不卖给我们啊?有钱赚不好么。“姜灵无奈道:”说是因为进化。

寿命越短,进化越快。

细菌病毒之类,条件合适,几分钟就能繁殖一代,所以变异特别快。

流行感冒流行一回,都能出几个变种。

人的寿命要是长了,整个文明进化就慢。“张甫沉声爆了句粗口,赵永刚腮帮子一紧咬掉了烟蒂。

张甫旋即意识到姜灵在场,自觉失了形象,咳嗽一声掩饰,讪讪道:”你说,你说。“姜灵笑了笑,表示不在意。

她其实已经说完了,但张甫尴尬,再找点话,也不是没有:”像玛西图卡,四级文明,进入银河联盟已经几万年了。

他们的国民,适应着他们自己的科技,也繁衍了几万年了。

单纯就人体基因来说,恐怕是有些差距……“我查过银河联盟的条例,官方的表述是,如果允许向次一阶国家输出这一类药品,会令那些国家的国民寿命不合理延长,从而失去他们与其文明所匹配的进化速度,进而失去独立­性­,变成边缘地区甚至奴隶产地。”

张甫不可置信:“照这个说法,这还是保护低级文明咯?这里头就没猫腻?”

赵永刚缓缓摇了一下头,显然也是不信。

姜灵自己对此同样感到不可置信,但她当时琢磨了好一会儿,逻辑上找不出问题,直觉也不认为是假的;茫然不知所措之余,当下转开话题:“走吧,我们去看看吧。”

赵永刚揉揉额头。

张甫代他把话说了:“真不明白,你还有心思看展览!”

姜灵苦笑:“我这样子回家,爸妈肯定以为我出事了。

看几幅风景照,好歹缓一缓。”

两个男人都是一怔。

随即张甫一下子开了门、跳下车:“走走,去看展览!”

……这个摄影展属于靖海市本地的一个女摄影师,杜芸。

拍的照片都是当地风景。

其实景点名胜,也就那几个。

但看得出花了心思摆弄镜头,一张一张漂漂亮亮。

张甫有票,无非出自应酬往来。

本来他叫姜灵来看这个,纯粹是为了散散心,顺便认识几个说得来的人--年轻女孩子,也该交几个朋友嘛!

结果倒好,吃顿午饭,用掉了一下午……因为之前遇到了路林,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张甫手机振动,他看了一下号码,冲两人打个手势,就站到拐角空处说话去了。

摄影馆里禁烟,赵永刚绷着脸走了没一会儿,摸了好几下口袋,终于忍不住,跟姜灵说了一声,回头出去抽烟了。

姜灵不露痕迹地伸了一下懒腰,盯着眼前一幅映山红、野杜鹃发呆。

与路林的见面给姜灵一种不真实感。

位高权重者,不管外露不外露,不都是咄咄逼人的么?表面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地里拼手段,这才是大人物的样子吧?

至少就姜灵以前的经验来看,是这样的。

而路林他们太温和了,温和得令姜灵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具体情况,姜灵没根张甫与赵永刚说。

这两人当然更不会问。

不明白就放一放,姜灵换了个重心脚,继续对着映山红发呆。

她想到了早上那六百二十八万。

加上原先的三十万,一共六百五十八万……给家里买幢别墅吧?

日月湖畔尽是高档别墅,这笔钱买最好的,恐怕不够。

不过考虑到家里只有三个人,再考虑到靠近芙蓉山脚下对修炼比较有利,也就是不要求湖畔房、只要求湖畔区……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打断了姜灵的思绪:“怎么样?”

“唔?”姜灵回神,扭头一看,赫然是杜芸。

展馆进门,就有她的自拍照--瓜子脸、杏眼的江南美女,二三十之间,穿着闲适,微笑亲切而调皮。

杜芸朝两人面前的映山红扬了扬下巴:“你觉得它怎么样?”

“很漂亮。”姜灵扫墓、踏春时见过很多,“生机勃勃,很有气势。”

杜芸笑了:“是啊。

其实光论品种,盆栽的杜鹃还要好得多,可是它们没有这样的生气。”

姜灵对此颇有同感:“没错。

盆栽的杜鹃再好,也只是装饰。

但这些映山红,可不止装饰。”那是山花烂漫,那是春意盎然。

那还是姜灵的朋友们。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杜芸主动道:“给我个号码吧,我的展览可不止这一场。”

姜灵欣然掏出手机:“以后还有?那真是太好了。”

她们刚刚交换完号码,旁边走过来一个男的,微笑着冲两人点点头:“芸芸,总算找到你了。”

来人一身黑­色­休闲西装,水磨黑­色­牛仔裤,白衬衫。

衬衫领口挺然敞开,没打领带。

瞧着就年少多金,气质优雅,而且还­性­感。

但杜芸的笑意却微微僵了僵,旋即更灿烂地笑了开来,拖长声音道:“嗨,卫少爷。”

姜灵胃里微微一紧--好吧,危险!这人肯定不好惹。

加上看杜芸的反应,对他也是没好感,姜灵直接撤退,抢在卫少爷前开口:“杜芸,那你和朋友聊,我去那边看看。”

杜芸点点头:“好,玩得愉快。”

姜灵转身走出没几步,忽然脚下一顿:她背后蹿上两道微微的凉意。

一道来自卫少爷的方向,一道却来自更远处一小群人。

姜灵并没有回头。

她随意往旁边的照片扫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姜灵转回拐弯处时,张甫的电话还没讲完。

所以姜灵又走开了一些,在附近随意浏览几幅作品;只等张甫打完电话,就跟他打听一下日月湖的别墅情况。

可那头张甫说话咬字忽然重了起来。

虽然还竭力克制着、又对着墙角,不至于引起旁边几个人的注意,但姜灵如今耳力奇好,所以……“我不是给你钱了吗?你妈生病你不管?!那要谁管?!我今天给你把话搁在这儿,我跟她没关系!离婚二十年了!还有,我现在有老婆!你也不小了,争点气行不行?!你看看你,开店开成赔本店、开车开上人行道!学学你姐姐!行了,让她听电话!”

--离婚?小孩?

以张甫的年龄算,小孩一般该二三十,而不是只有六七岁。

但是,二婚所生的自然例外。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张甫待她姜灵照顾有加?因为之前的小孩与她年龄相仿?

典型的移情作用。

姜灵恍然大悟之下,心下感慨;连忙再溜得远一点,直到听不到为止。

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26、“飞天”

与“真空”

姜灵回到家里的时候,胡海燕已经在厨房忙碌。

姜灵把便携包往床底下一塞,去厨房叩了个门,巴巴地闻了会儿饭香,正好赶上蛋花鱼羹刚刚出锅。

小葱翠绿,梅鱼­肉­白,蛋花­嫩­黄。

洒了几点麻油,香气扑鼻。

姜灵深吸一口气,忽然轻松了许多。

不过可惜,姜灵很快被胡海燕赶了出来。

“去去,歇一歇吃饭,站在门口­干­什么?油烟都跑客厅里了!”

于是姜灵原地打了个转儿,又去找姜富安。

窗下桌前,姜富安正磕着瓜子,翻着《靖海日报》;见姜灵门口探头探脑、走了过来,有点意外;略一想,探手拎起桌下的瓜子桶、笑呵呵推到姜灵面前。

姜灵无言,默默抓出一小把,心里宽海带泪--敢情在她老爸眼里,她就是一个吃货!

可是说来奇怪,被这么一驱逐、一藐视,姜灵反而觉得舒服,一下子就踏实了……所以说呀,这有的时候,人就是犯贱!

……磕完几颗瓜子,姜灵拍拍­干­净手,回自己房间里捧出合果芋,洗洗罐子麦饭石、换了一下水。

合果芋晒了一天大太阳,本就高高兴兴、满足得不得了,这下更是傻乐。

于是姜灵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接着一家人一起吃饭。

饭后照旧出门散步。

散步回来的路上,姜灵打起了腹稿。

却发现不管怎么说,六百多万的钱,肯定会吓着爸妈。

这令姜灵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

可是,说实话,姜灵自己对这笔钱,也还没有真实感呢!所以,要不……--等买好了别墅再说?

没等姜灵想出个办法,已经到家了。

走进楼道前,姜灵看到了一辆面包车,胃里一紧。

但爸妈都进去了,姜灵没有细想,也跟着进去了。

然而等到电梯停下、门一滑开,一家人愣住了。

两个陌生男人等在他们家门口。

一个四五十的撑着墙,手指就在触摸灯开关旁;另一个年轻的国字脸在抽烟,地上已经丢了四个烟蒂。

另外,他脚边放着便携包。

姜灵原本塞在床底下的便携包!

所以姜灵顿时明白过来。

而国字脸看到姜灵,立即从外套内袋掏出了一本黑皮证件晃了晃:“姜灵是吧,跟我们走一趟。”

姜灵第一个念头的确想到了那个“小卡”。

但这里是中国,靖海市,那个是琪雅帝国的证件,外星人的东西。

用它来保护自己?在自己的国土上?光是想想,姜灵就觉得很古怪--古怪又苦涩。

所以姜灵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掏。

然而胡海燕把姜灵往自己身后一扯,情绪已经很不平稳:“你们来­干­什么?!找我女儿做什么?!”

姜灵顾不得问他们有没有搜索令、怎么开的门,连忙安抚胡海燕:“妈,我只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个外宾。

那人送了我一个脑波接入仪。

他们应该是为了这个来的,拿去做研究好自己生产呀--你看,东西他们都拿着了,我就是去配合一下调查什么的。

你们放心,我又没­干­坏事,有什么好怕的?”

可惜这安慰一点效果都没有,胡海燕紧抓着姜灵的手不肯放,眼睛通红,恶狠狠剐向两个便衣,盯着他们腰侧,又惧又恨,嘶声道:“你外公也没做坏事啊,当年好好一个读书人,也是被两个别枪的带走,­干­校里进去一趟,人就没了啊!就那么没了啊!那会儿我十岁,我记得清清楚楚、清清楚楚啊!”

姜灵悚然,一股­阴­冷的寒意沿着脊梁蹿了上来。

……姜灵对外公胡明建的印象,只有一张黑白相片。

那张相片上的外公,短发梳成三七分,还很年轻。

相片被装在一个老相框里,外婆每日擦拭。

小时候,姜灵与表兄妹们,也曾好奇问起。

对此大人总是语焉不详;若是被问急了,就会拉下脸来。

所以姜灵只知道她外公胡明建是文革里过世的,别的一概不清楚。

眼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姜灵不再顾忌什么,取出钱夹翻开,把夹在相片位的小卡给两个便衣:“我有这个,琪雅的荣誉公民卡。

你们还要我过去吗?真有事,缓一缓说行吗?”

国字脸已经黑了脸,顿时爆了一句粗口:“你以为老子吃了饭闲着没事­干­?什么这个那个!你不是住这里么?”他恼火地一挥手,火气很大,口气更冲。

如果不是姜灵让得快,他差点一巴掌打在姜灵手上。

“那就对了!快跟我们走一趟!”

姜灵暗道:这年头果然什么都靠不住--包括外星人!所以也就没什么失望。

只是胳膊上胡海燕的手抓得更紧了,姜灵强压下愤懑,微微一笑道:“那好,我跟你们去。

但你们也看见了,我妈妈比较担心。

可不可以给我几分钟?我和她好好说一说。”

国字脸还要吼什么,年长的那个年纪大了,脾气也平些,瞧姜灵这时候还能微笑、还记得担心自己妈妈,心里就有一点好感,连忙一搭同事的肩,把他往后按了按:“我们也是工作。

早点过去,早点办完。

我家里老婆孩子都等着呢--我们去楼下等你。”

他这话起了效果,胡海燕知道没办法,强自平静了一些。

姜灵忙跟着老爸安抚老妈,而后两老又叮嘱姜灵要小心、别顶嘴、不要乱签字。

几分钟后,姜灵乘电梯下楼。

她一边庆幸爸妈不知道“打酱油”、“俯卧撑”、“躲猫猫”,一边心里空悬悬地没底--年长的便衣说的是“早点过去、早点办完”,可没说她姜灵就能“早点回来”!

……当便衣的面包车驰向靖海市近郊、芦江北岸的一桩旧大楼时,姜富安结束了通话,后知后觉地松开了紧攥的手,放下已经皱巴巴的名片,张甫的名片。

胡海燕坐在一边,反覆整理着女儿的挎包。

……日月湖,曦园十六幢的餐厅里。

“又找你帮忙?”张甫漂亮的妻子抱怨了一句,索然无味地打了个哈欠,起身离开餐桌,吩咐刚开始收拾桌子的佣人,抓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方姨,记得给他弄个夜宵。”

张甫收起手机,胡乱点点头,想着事情,眉头慢慢皱紧。

他先一个电话叫了赵永刚,而后他竭力思索了一会儿,开始一个接一个打电话。

……与此同时,上泸四海酒店总统套房的一间客房内,年轻英俊的姚先生正在跟苏可套近乎。

异­性­相吸定律一般总是很有效。

苏可正在处理报告;而不管文明是一级二级还是三级,报告总是枯燥的。

所以苏可乐得有个小帅哥免费陪聊。

可惜胡多朝他们走了过来。

苏可眼角瞟到,目光没离开屏幕,直接叫道:“不会吧,还有什么东西?”

胡多平静地回答:“一个小补充。”

苏可松了口气:“啊哈,你真是太好了!”

胡多配合地点点头:“那当然。

我一向很好。”

气氛轻松,姚先生趁机Сhā话:“两位对这里还算满意吗?您们人比较多……有什么不方便安排的,尽管说。

我们一定会尽力。”

“谢谢您,不过没什么不方便的。”胡多一边用“笔记本”给苏可传了一份东西,一边对姚先生道,“对了,我又看了点雷锋的名言。

他有一句话说得真不错。

您瞧。”他边说边略一­操­作,放映探头又伸了出来,在苏可背后的墙面上映出一行汉字。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姚先生的瞳孔缩紧了。

显然,这就是回答。

很快,他告辞离开。

苏可扫了一眼姚先生的背影,拿起旁边一副透明无­色­的眼镜、回头透过眼镜看了一眼墙壁。

眼镜上浮现出一行琪雅文字。

苏可了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她回过头放下眼镜,手上继续忙碌,同时扔给胡多一个白眼:“你就不能晚一会儿来吗?你把我的报告时间变长了十倍。”

胡多收起“笔记本”,往苏可的桌上斜斜一倚,幸灾乐祸地勾起了右边­唇­角:“那位雷锋还说了一句,‘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

你不觉得它比那两句更好吗?”

苏可微微颔首:“有趣的人。”好奇道:“那秋天是什么?”

胡多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

苏可夸张地耸起了肩,疑惑地看看胡多:“所以他们派‘秋风来扫我们?”

“大约吧。”胡多不负责任道,“不是说计划代号’飞天‘吗?

不管怎么样,他们是秋风,我们就是大地;他们是飞天,我们就是真空--看他们怎么飞!”

苏可傲然点头:“对极了,我们这儿没有天!”

胡多随之颔首,又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还’飞天‘呢,他们的反­射­弧可真长,都两年了!早该’飞星‘了!真是的……我都闲得开始发霉了。”

苏可不怀好意地瞟了胡多一眼:“还是之前的’普罗米修斯‘有趣一点?”

胡多眼神一凛:“’有趣‘多了!”按了把桌子,撑起身离开。

结实的红木桌子上,多出了一个凹下半寸的掌印。

苏可探头瞅了掌印一眼,吐吐舌头摇摇头:“还不也一样……”

继续忙碌,一边无聊地吹起了口哨。

随着口哨,屏幕上的报告滚现得更快了。

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27、误会大楼虽旧,却有宽敞的院子,还有持枪的士兵,在门口笔挺地站岗。

姜灵觉得自己在梦游--尽管她从来没有梦游过。

那两人并没有给她戴手铐、上体罚、关小黑屋,也没要她签字。

他们只是带她进了一个不大的屋子,就出去了。

然后又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还是便衣。

男的把一盏刺眼的灯转向姜灵的方向,然后这两人不停地开始问话。

男的很凶,女的很温和。

姜灵把他们本来就知道的都说了,比如她的出生年月、毕业院校、所学专业。

关于路林的事,姜灵不知为什么不想说,就没说。

只回答一句:“当时有个姚先生也在。”说得烦了,就换一句:“我不清楚,你们可以去问姚先生。”

男便衣拍案起身。

姜灵仰望他,顺便数了数他嘴边的法令纹--那灯光对姜灵并不是那么有用,至少她依旧看得清楚两人的长相。

女便衣让男便衣坐下来,而后又明示姜灵,应该配合,否则后果不可预料。

姜灵忽然想起了一首打油诗--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这当然未必对。

姜灵暗道:但配不配合,对我而言都一样。

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再乖巧,还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不会升级为荷兰鼠、变成宠物。

­精­神力六级肯定有它的用处,反正他们要强制征收了,那就不可能安排我去种花。

既然如此,­干­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好工作坏工作,都不是我想要的,都只是混口饭吃。

于是姜灵只是觉得无聊--再默契的搭档,看多了也腻。

……一个半小时后--房间里没有钟表。

但姜灵知道时间。

因为进来时路过的大厅里有台老式挂钟,好像是三五牌的。

它每十五分钟报时一次。

对姜灵而言,它敲得够响了。

作为疲劳审讯,这才刚开了个头。

但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桌后的一男一女交换了一个目光,男的抽出两张资料,清清嗓子,沉声开念:“姜富安,男,五……”

姜灵本来平静地看着他们俩人,只听了个开头,目光就蓦然一凝,直视男便衣的眼睛:“你在威胁我、用我的父母威胁我?请允许我提醒你,他们是中国公民!纳税人!不管你是警察特警国安还是当兵的,他们都是你要保护的人!我­精­神力六级是我的事,我是成年人!

中国什么时候又开始连坐了?!”

姜灵听到自己的声音沉稳而锋利。

姜灵感到胸口一阵轻松--今天这一天下来,一连串事情下来,她这是第一回可以说几句理直气壮、态度明确的话!

这令姜灵免于憋死。

对两位便衣来说,碰到姜灵这种­精­神坚韧、威慑无效的,能找到突破点就是一个很好的阶段­性­成果。

接下来安抚也好、乘胜追击也好,选择很多。

但男便衣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女便衣想开口,可她也仅仅只能张开嘴而已。

姜灵盯着男便衣。

时隔几天,姜灵又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的姜灵杀生--包括杀人。

借助藤蔓的绞缠、借助迁徙的野牛群,也亲手把箭矢­射­向敌人的眉心、把匕首从肋骨间准确地捅进目标的心脏。

作为一个和平年代里长大的女孩子,作为一个连­鸡­鸭之类都没杀过、最多只杀过鱼的女孩子,姜灵之前根本不敢回味那些片段,全部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但现在,它们清晰地、逐一地,在姜灵脑海中滑过……--林语者的世界,从来不仅仅是抽芽、长叶开花与结果;不仅仅是诞生与成长。

林语者的世界,还有竞争、捕猎、衰亡。

你死我活的竞争,弱­肉­强食的捕猎,不可避免的衰亡。

林语者的世界,一向都是适者生存!

所以……姜灵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的脑海中已经变得一片平静,漆黑而冰凉的平静:既然你们威胁我、用我的父母威胁我,那么……--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走廊上的灯光照了进来,姜灵没有去看。

不过眼角的余光告诉姜灵,来人是姚先生。

姚先生走到两个便衣身边,低声说了短短几句。

姜灵把目光移到了姚先生身上,平静而迅速,漆黑而沉默。

两个便衣收拾了文件,起身出去了。

他们迈出房门时,只觉极为疲惫,背后这时才冒出冷汗,很快一片冰凉濡湿。

两人对看一眼,都有些惊魂未定。

姚先生按低了青白刺目的灯:“姜小姐。

这是场误会。

我姓姚,单名一个远字。

遥远、远处的远。

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姜小姐,请跟我来吧?”

姜灵听到了姚远的话,但她的心神尚未从一片漆黑冰冷中拉回来。

毒蛇……那是一条金红斑斓的毒蛇,它沿着营地旁的树枝慢慢游向前,悄无声息,一点点接近。

然后它缓缓停了下来,收起身子。

片刻的凝滞后,它一下子弹了出来,直扑大腿。

梦中的姜灵的大腿。

梦中的姜灵一根棍子一挥、敲落了它,旋即一只靴子踏在了它的颈上,一只手捏着它的头把它拎了起来。

片刻后,毒蛇变成了一张蛇皮、一幅蛇牙、一个蛇胆、一份毒液,外加篝火上的一根­肉­条。

那­肉­条缠在烤枝上,就像它生前缠在树枝上一样。

而火堆边,一个同伴牙疼似地瞅着那玩意,另外两个嗅着香气,跃跃欲试。

……姚远说完顿了顿。

姜灵还是没回答,他只好再重复一遍:“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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