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震死了
我正在对着电视做瑜迦,电话响了。
“喂,新年好。”此时正月初九,还是过年期间。
“我是葛宁,我现在北京,有点急事找你帮忙!”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说。”
“你在北京有没有朋友可以借我二千块钱,我后天就可以还。”
葛宁生活奢华,但不知怎么的经常要借急钱,不过倒是每次都及时如数归还。
“可以,你去找我的朋友欧阳震,他的电话我找给你。”
“谢谢。”
我从抽屉里取出通讯录,找到小震的名字,报给她。
放下电话,我解冻了暂停键,继续做瑜迦,其实这样打断气韵是很不好的。
果然,不多久,电话又响起。
“喂,新年好。”
“冬冬,我是小震。”
“刚才你接到一个电话是不?”
“对,说是你的朋友。”
“请你借给她二千元钱,我做担保。”
“呵呵,我只是确认一下,这就可以了。我会借给她。”
“谢谢。你什么时候考试?”
“快了,还有一个星期。”
“真搞不懂你,英语这么好还要去读新东方,这么冷的天,还没过完年呢。”
“对,我也觉得有点冷。我要去生个火。”
“嗯,谢谢你帮我朋友,再见。”
“我永远为你效劳。冬冬,再见。”
这便是小震留在人间最后的声音。
七个小时之后,他的同屋回来,发现他独自倒在厨房的地上,已经离世。
报给我消息的是我们五人帮之一的卓尔群。
“冬冬,徐美棕的事情又发生了。”如果尔群神色严肃,那天下一定发生了如假包换的大事。
“你什么意思。。。”
“小震死了。”
“你在说什么!这绝对不可能的!我昨天中午还和他通过电话!这绝对不可能的!”我简直气急败坏,声音提高了几个八度,对着话筒再吼:“不可能的!”
“真的。昨天下午,他煤气中毒死了。”
我漠然放下电话,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不过是去年的前天,美棕刚刚车祸去世,我们的五人帮从此少了一个,一周年刚过两天,难道悲剧真的重演?小震,美棕,说好大家一起玩的,为什么你们两个先走,留下我们三个为生活买单!
手机又响起,我听得耳朵手软,再没有力气去接。然而它顽强地响个不停,我只好接起。
“冬冬吗,告诉你一件事。”是大学里的初恋男友程宜。
“你要说什么。”
“你的学长,小震,他死了。”
“我知道了。”我颓然放下电话。电话别再响,再有一个人打来,我就真的要相信了。
然而它不响,我更不安。于是我自己给尔群拨去了电话。
我们在电话里语无伦次,一遍遍地说着重复的话。天冷得我说话哆嗦。
“汤楷文呢,他知道吗?”我问。
“我已经给他打了电话去。他也惊得不得了。”
“小震的后事怎么办?”
“他女朋友和大姐四姐已经去了北京,二姐三姐留在家里陪父母。”
小震是独子,上面四个姐姐,父母已经年过七十,我不忍再往下想。
“星期二下午就举行葬礼。”
“星期二是礼拜几?”
“星期二是礼拜二,就是。。。今天就是星期二。”
“今天是什么时候?”
“今天就是下午的时候。”
“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就是今天。”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激动起来。
“现在他在举行葬礼!他走了!他离开我们了!他再也不会和我们一起‘疯狂,发泄,刺激‘了!”尔群对着电话叫,我以前和以后从来没听她这样说话。
我终于流下眼泪。
我和小震在同一间大学念书,他高我一级,年纪却小我半岁。本来我们不熟识,直到学校搞辩论赛,把小震,汤楷文,我分在了一组。一个极其无聊的辩题,我们却不分昼夜地准备,查资料,找漏洞,写稿子,想问题,最后终于夺得冠军。照片上,我举着锦旗站在中间,两个男生一边一个,我们满脸笑容,青春无敌。
从此以后我们三人成为好友。后来我把老乡卓尔群介绍了进来,而汤楷文介绍了他的老乡徐美棕,我们五人就成了死党。毕业后的两三年里,大家都是单身,经常就到我和美棕的小屋里做饭打八十分,为此小震特地买了一口大号电饭锅送给我,据说一锅可以烧出十三人吃的饭。
我们有时候也出去疯玩,到了后半夜没地方去又不想回家,便到小震的办公室里看录像。他的办公室在一个酒店的三楼,窗户正对着大海,是标准的海景房。里面有舒服的沙发和柔软的地毯。其实到了办公室的时候多半已经昏昏欲睡,往往开着录像机就在地毯上倒得横七竖八。凌晨踩着人堆去上厕所,顺便关掉满是雪花点的电视机。
有时候也去我办公室,这时我就会摆出女主人的架势,在我们经理的房间里开沙龙。照着培训时学来的手法,调简单的鸡尾酒给大家喝,顺便卖弄一下我的洋酒知识。不过我们办公室没有海景,望下去是机动车主干道,只适合喝酒,不适合过夜。浪漫如我们,到头来往往还是在半醉的状态下,勾肩搭背,一起往小震办公室挪。
我深深地叹一口气。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费思明阴阳怪气地走进来,斜眼看我。
我不欲与他计较,只是把照片收起来。
“拿来给我。“他眉头皱起地对我说。
“别这样好吗。思明,小震死了。”
“哦,是吗?”他表示出略微的惊奇,随后说,“做你的老相好不长命啊。”
我不再与他争辩。结婚一年半,我已习惯他的脾气,凡事不去细究,只求平安。
“好去做饭了,”他打开电视,“晚上我要吃干烧明虾,酱油多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