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哲歪着涎笑的嘴:"我一向是破釜沉舟的。"齐颀嗔道:"你看他还有的说嘴得意呢。"思哲笑道:"齐大小姐,我几时告诉过你破釜沉舟是好事了,学校的功课好比是锅和船,我砸锅沉船,一心比赛,结果该死的物理比赛把我打击得辙乱旗靡、大败亏输,还没几天就学校统考,我现在是进无门,退无路,亏大了。"齐颀眼神一怔,有些忧心,怀疑地试探:"你这人一向讳莫如深的,也许你早就复习好了也未可知呢。"思哲摆出你爱信不信的样子。齐颀顿时慌乱起来,嗫嚅地,毛毛腾腾地:"那,你怎么办呢?"说这话的口气仿佛一个无助的小女孩。思哲惊住了,看那女孩下意识的关切,既感动又嗟悔,忙摆得措置裕如的样子,牵强打个哈哈道:"看你吓的,船到桥头自然直。"齐颀看他一眼,幽忧地说:"你愈是这样子,才叫人担心呢。"下午开班会,果然气氛也和往昔不同了,有那么一点考前不安分的躁动。小班主任用自己也觉着腻烦的口吻按惯例宣布考试的重要性和考场纪律,接着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几位同学的姓名。思哲见全是好学生之流,寻思着或是什么美差。果然,小班主任宣布评选市三好学生一名。思哲始料不及是这等的好事,学校的三好生不过是空挂虚名,一旦上升到市级,意味着高考有二十分的附加。二十分,思哲叹羡地盘算,相当于英语卷一篇阅读和几道选择,相当于数理化卷的最后一两道压轴大题,严峻的高考体制,差一分则千古恨,二十分岂不是能逆转乾坤吗?想到这二十分就要归属黑板上几个名字中的一个,并且来得全不费功夫,思哲心里一阵轻快地嫉妒,幽魂恨不能蹿上讲台把自己的名字也添上。那几个榜上有名的学生个个抿嘴危坐,不敢吭气,生怕稍微的响动就把好运撵跑了,让人简直可以感觉他们隔着衣服的胸口的震动,好似听到恐怖片中为渲染气氛的那种发自心脏的"咚咚"声。小班主任大搞民主,每人发了一小片纸用做投票选举。思哲拿到纸片,想自己竟也有决定他人命运的时日,不觉一阵快慰,看同桌吴天皓时,早写了候选人的名字。思哲凑眼参考,见写的是上官诗云,不觉失笑道:"你搞什么鬼,上官诗云连候选人都不是,你居然,┡丁…情人眼里连三好生也出,你到现在都还没忘情,真没出息。"吴天皓笑道:"我闹着玩呢,这根本就是假民主,市三好生的人选学校早就内定了,我看横是张家崎,你还不如就选他,也成全了学校的一番苦心。"思哲初作选民的新鲜感被打击一空,颓然把纸揉成一团,发狠要弃权。吴天皓满脸的寒尘道:"真是,反正这好事也轮不上咱们,随便选选呗,你较什么劲呀。"他话音未落小班主任就宣布张家崎当选。思哲第一反应是看张家崎的表情,不动声色的,嘴角边有一丝谦逊的微笑,耳边忽地乱哄哄的,大家都在收书包,原是放学了。人走得差不多,只有秦圣还伏在课桌上打盹,流了一胳膊的黏涎子。思哲看着好笑,怕他着凉,便叫醒他道:"走了走了,我真奇怪,刚才的选举你居然毫不关心。"秦圣仿佛附上了马基亚弗利的魂,眯眼笑道:"小孩子家的把戏,我才懒得看呢。"思哲逗他道:"选你呢,你现在是市三好生了。"秦圣混着哈欠含糊道:"那张家崎一准是市长。"思哲听得心惊,想是人家秦圣睡梦里都可以料事如神的,心有不甘道:"你有什么不信的,你风度翩翩,文武双全,家中有权又有钱,学校首当选你。"秦圣笑道:"你不懂得,这世上最厉害的不是'权钱'二字,而是世俗的心计,张家崎的心计浅薄得我们一眼就能看穿,但还是往往得逞,至少比我们捞了更多实惠,这现象说怪不怪。"思哲笑道:"关键还是我们太潇洒,拉不下脸来像他那样。我们受了太多弗·夸而斯理论的影响--要精明地处世,但不要那种世俗的精明。可世俗好比西药,更有效更直接,不像中药是以调理为主,见效迟缓的。这么说吧,有一个心理学教授,他或许可以把小市民的心理研究得透彻,或许可以知己知彼,可他与小市民相处是处处受制于人的。"秦圣听罢睨他一眼道:"你也属于面皮子太薄的典范,否则人生大事早就OK了,恕小弟直言,有些事情是不能顾兄弟情分的,错失了机会后悔莫及,试想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愿意等待。"秦圣只把眼来瞅思哲的脸色,见他沉郁,幡然住口。思哲怫然道:"看你讲话的神情,仿佛世上惟独你一个高尚。"秦圣打哈哈道:"不谈不谈,我们都还是高中生呢,这么复杂何苦来哉。回去看书吧,后天就要考了。"思哲放学到家时赶上信差送来晚报,便取了上楼。方教授正值无聊,见有报纸,如获珍宝。思哲借机挖苦道:"看报是人入老境的征兆,并且现在的报纸除了日期是真的外,我看大多掺有水分的。"言罢得意要走,被老子拉住,指着社会教育版面的一则短讯让他看,原是高考加分政策,赫然注明,市级竞赛得奖加十分,直接保送者除外,市三好学生加二十,少数民族及港澳台胞加五分云云。思哲对号入座全落了空,仿佛一块挂在近前的熏肉,色香欲滴,人皆争食偏没自己的份,一阵奇异的失落,别开脸道:"关于这种俗消息我不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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