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冬天格外凄冷,空中弥漫着一股潮湿气,凉腻腻地贴身而入,叫人无不筋骨瑟缩。余佳宝毅然离开了学校,没有感伤,没有遗憾,带着祝福和期待,她的座位现下空落落的,以哲思的神韵看那些忙碌的学子。欢送会上的余情渐行渐远,并无有余暇取出回味,因为考学的秩序井井依然。冬去春会来,桃花谢了也会开,可是聪明的人往往不解如梭的光阴缘何去不复返。这好比捧在手里的一汪清水,稍一迟疑便从指缝间逝去,剩下的惟有水渍了,凑到鼻端嗅一嗅,真切的平淡。思哲总是心疑被人克扣了时间,原本措置妥当的竞赛习题竟从没有做完的辰光,不得不一次次缩减严密宏伟的计划,随着决赛时日的迫近,不免额头涔涔了。一边懊恼平日没能惜时如金,一边又押保于届时的临场发挥,想别人又能有何许能耐,大可不必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因此这段时日的心情喜忧糅杂,动荡不定。光复大学集训班的课程告一段落了,年迈的郑教授用拿破仑的激|情煽策大家道:"我成功,因为志在要成功,未尝踌躇。"思哲还未领略到成功后的喜悦,就已悟出了王者的风范,练就了一颗所向披靡心,无暇踌躇。星期天早晨下了一阵淅沥小雨,接着落下点点雪珠子,上海的节气注定不会有鹅毛大雪、粉妆玉砌的情状,那仿佛属于幅员辽阔的北国,同里弄文化不符。然而也就这点点雪珠子所蕴涵的清冷,使原本蜩螗沸羹的都会静谧了不少。齐颀早间从暖暖的被窝里慵散地下得床来,听见夹雨的粒雪叩击窗户的哔哔啵啵声,屋外彤云密布,家中无人,母亲早早地去菜市了,父亲新找了工作,加班加点不敢有误。齐颀洗漱了,热了牛奶,把手脸搁在杯子上取暖。浸沉在牛|乳溢出的缕缕香甜的水汽中,眼前浮现一个男孩的洋溢青春的脸,他的眼神他的笑,化做温柔袅袅的水汽。想自己那首《难为情》,会不会惹得那男孩不快呢?不会的,女孩对自己说,我不会看错的,他一定能理解,他是一个大气的男孩。天,我都在想什么呢,这才是窗外雨疏风动,窗内闲愁难送,多少心事寄无从,空把柔情深种呢。齐颀放下杯子,不觉为方才的遐思脸红,蓦地想起今天是思哲参加比赛的日子,一阵心忧,从不敢想象那些电呀力的可以有多复杂,但愿这个男孩顺利过关才好。竞赛考场设在卢湾区,还得转车,思哲一路上重温知识要点,下了车也是用下意识在走,这么一来不曾提防人行道上松动的水磨铺砖。一脚踏上,砖缝间经年的泥浆全都溅了一腿,裤管冰凉地贴在腿上,好不凄惘。眼见道旁几个路人面露善意的微笑,心头越发无名火起,把这错引咎于市政公司,忍不住要诅咒,又思及今天是赶考的吉日,别冲了金榜题名的大数,便强忍了,也对路人抱以豁达的一笑。笑完不禁为自己的隐忍顾盼自雄,因为神要打败一个人,必先使他发怒,而忍耐是希望的艺术,虽是出门受点小挫,但那郑教授所言的王者风范已尽现,何愁不得奖乎?考场大楼前的草坪上,送考的导师家长数目比考生多了一倍不止,路过处殷殷叮嘱、谆谆教诲不绝于耳。思哲少掉陪同团的左拥右簇,如同遭摈弃的孤儿,心有不平,但顿现天煞孤星的气概,对那一行人一律嗤之以鼻。集训班调戏小女耍酷的那位"蜘蛛"也在,随行人员多多,光是导师就有两位,正不惜口舌地做着最后的训谕,蜘蛛再也不酷了,好似受了昴日星官的降服,收色敛容,频频点头。思哲偶听那导师在说什么毕奥·撒法尔·拉普拉斯定律,似曾相识的玩意儿,总觉在哪本书上见过,似以积分描述电流对空间某一点的磁作用,因其脱节于高中的内容,也未加细看,想蜘蛛连这都准备上了,不由暗生畏怯。试卷发下,思哲急迫地浏览了一遍,大部分熟稔,有几题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还有一道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做出的样子。思哲心头如小鼓在敲,细做下去,看似十拿九稳的也不能得其全解,料那出题之人一定有虐待倾向,力学题繁复无比,即便得出主体算法,也常会被那些不确定又必须分析的小因素搅得晕头转向。这么一来,题题必争的志气也泄了大半,只求卷子不要太白便是万幸了,幸好有选择题,怎么着也能掩耳盗铃蒙上几个,后面的电场高斯定律,安培环路,带电粒子的运动周期,往往刚有点想法便被模棱两可的分析因素阻得半途而废,题题都是做之无味弃置可惜的。更有最后实验题的离子加速器,怕是做梦也见不着的,竟在这卷子上要求描述各部位名称及功用。思哲按图索骥,自然也是牛头不对马嘴,笔下所言只能是阎罗王聊家常--鬼话了。离终场没几分钟,想到竞赛梦眼睁睁地断送,竟无回天之力,不由急窘交迫,加之天冷,浑身筛糠不已。也记不清如何交的卷,出了考场大楼,眼到处,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蜘蛛也出来了,沮丧着脸问思哲:"我这次废了,你怎样啊,一等奖还是二等奖?"思哲转头满脸晦气道:"你物理差,观察力也不行,看我的神色像是得奖的样子?"蜘蛛愤恨道:"都怪我娘老子没本事,请的那两个导师全是吃干饭的,讲的东西统统派不上用场。"思哲冷嘲道:"不是有毕奥·撒法尔·拉普拉斯定律的题给你碰上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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