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认定儿子早上比赛脑力耗损,又是星期日,下午也不再逼他功课,由得他睡觉。思哲一觉醒来,窗外薄暮未昏,还是试探性的夜色。隔着卧室的门隐约嗅到母亲炒菜时的香气,刺激得胃阵阵泛空,欲起身吃饭,又浑身酸软,经不起睡神食神的同时劝诱。内心激斗良久,电话铃又响,母亲见思哲并无动静,湿着洗菜的手抱怨着去接。思哲迷糊地觉得母亲的声音突变柔和,侧耳听到她在说:"没关系的,我替你叫醒他,他也该醒了。"思哲预感到什么,心突突直跳。母亲出来时脸上含着欣慰的笑意:"思哲,你的电话,是个女孩子,很好听的声音。你磨蹭什么,快去接呀,注意要有礼貌,要得体。"思哲见母亲的眼神充满着好奇的狡黠,只怕自己脸红被瞧见,殊不知睡醒后的脸本就是红的,可以掩饰一切窘迫。思哲拎起电话时怕是心随时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因此把嘴紧闭了。那头齐颀轻嗔道:"真有你的,这时候还睡,你这人哪,就是没有生活规律。"思哲唯唯应声,打算齐颀问及竞赛便抛出那三字经的旧话遮掩,齐颀电话里说:"刚才班主任通知我,让我们明天早些去出黑板报,主题是迎接期末大考。哲学是最后一次了,再也不能排名倒数了,你明天早上六点半来吧,方不方便呢?"思哲忙不迭答道:"没问题,没问题的。"提心吊胆地等着齐颀问比赛的事。齐颀纳闷道:"你今天蹊跷得很,怎么我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呢,一点怪论都没有发表,是不是有什么特开心的事心情大好啊?"思哲惊恐万状地强笑:"小姐休得取笑,我们这种人自来命途多坎坷,不会被什么好运相中的。"齐颀笑道:"我没什么事了,你呢?"思哲慌乱地道:"那么再见吧。"讲毕如释重负地叹口气,转又嗟悔没能和齐颀多扯几句。寻思近来在齐颀面前的表现是落花流水再衰三竭,愈是力求话语经典,就愈谈吐梗塞,草草收尾,这种心理魔障是在乎一个人的表现,这种心理魔障对普通的女孩不会有,难道┦恰…当然是。思哲不敢进一步推究,走到客厅,见父母都在窃笑,便佯装不睬。母亲摆好碗筷诙谐道:"这么快就打完了,你怎么和女孩子没话说呢。哦,不会是现在就急着出去幽会吧,就算要走也得先把饭吃了。"方教授饶有情趣道:"我不同意他出去,除非思哲描述一下是怎样的女生。"思哲最怕父母压塌楼板的笨重幽默,急得翻眼抽气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真是开明得可以,算你们是新时代的父母,满意了吧。"父母异口同声地得意:"那自然。"母亲连声赞道:"好体贴的女孩,我先前要叫醒你,她还都不让呢。"思哲又是骄傲又是感动,幸福之状溢于言表。方教授借机笑道:"儿子,我就没有你的好福分,你妈自和我相识后从不知体贴为何物。"母亲反诘道:"只怪你没有儿子一半的魅力。"父母兴趣转移,开始构想未来的儿媳妇以及晚年的天伦,因此噤口不提早上竞赛的事。儿子不是书痴,故而读书也不是纯粹性的活动,他们常以"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种黍"来激励儿子读书,既然颜如玉已现,劳什子的书自然可以暂且搁置。待到千种黍完备的时日,书就可彻底抛开了。大清早,思哲惦念着和齐颀的约定,一个激灵跳下床,冷得一阵哆嗦,手忙脚乱地穿了衣服赶去学校。校园里人丁稀疏,看门的大爷只当思哲是赶早晨读的刻苦生,夸他几句,开了侧门放他进去。到得班里,齐颀已用粉笔打好了板报的框架。思哲怕被怪迟到,扔下书包抢着检讨:"我来迟了,该罚该罚!"齐颀笑着道:"该表扬呢,这么早对你已经不容易了,我猜你假期在家一定是日头高照才肯起床的。"思哲叫屈道:"事实上我起床时,阳光是斜斜地射进窗来的。"齐颀明澈的眸子带着疑惑:"真希罕啊,你不会言语有诈吧?"思哲扬扬眉笑道:"真不开窍,我房间的窗是朝西的嘛。"齐颀嗔怒拿粉笔头砸他,思哲笑躲,不留神撞翻了整盒的粉笔。齐颀蹙眉嫌怪道:"看你干的好事,早知不叫你来的。"后半句像是自语,藏匿在晨曦中脸红。思哲慌得收拾滚了一地的粉笔,见齐颀怒容仍掩抑不住的娇媚,不觉看得呆了,想是要判别美女就得引她发怒。女孩子一笑遮三丑,倘或连怒也能增色的话,那么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了。齐颀柔声道:"你发什么愣呀,还不快捡,我猜你早饭也没吃,我这里有面包和豆奶,你要饿了,就先垫垫饥吧。"思哲生硬地客气,说不饿,胃却感激地发出"咕"的一声证实主人的伪善。这声音好响,思哲满脸羞愧,气恼自己的消化器官竟不谙世事、丢人现眼,手里接过一个包裹严实的温热纸袋,不再落寞,不再疲累地繁复,不再庸人自扰,而是被一股崭新的温情包容着。这份心意自然不怕领受,就怕受之不起,看那女孩拿粉笔抄稿子的专注,和自己做物理题时何曾相像。有一种冲动,思哲憋了口气道:"我这次物理竞赛考砸了。"宣泄完如释重负地轻松,终究敢直面人生了,不必隐秘在回避中度日,迷乱里看到一个阳光下的女孩--齐颀转过头灿然而笑,第一缕晨光透过后窗的玻璃,在她的发梢上绣镶了金色的光环。朝霞温润地弥漫开来,印染了半边的天空。思哲喃喃道:"又是一轮冬日,美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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