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哲笑道:"她这么吃法,终有一天会受到惩罚的。我记得作家毛姆有一篇小说写自己年轻时做了一件丢人砸锅的事,那时的他穷得叮当响,倾其所有请一位自称仰慕他的女读者吃饭。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他以为她为了保持三围,一定不敢多吃。谁料到此女士竟然是一头饿猫,来者不拒,她一面吃,毛姆先生一面心跳如捣地暗中计算口袋里的钱。后来毛姆先生说,上帝终于替他报了仇,五年后再见她时,她已圆圆的像一个脂肪球了。可是现在的女孩都聪明得很,她们集体发胖,让男人缺少了比较,对不盈一握的尺度也会逐渐放宽,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蜘蛛眼睛一直望着别处,突然说:"这个假设不成立,也有女孩天生魔鬼身材,怎么吃也胖不了。"思哲说他兴许看中了什么人,让他for example一下,蜘蛛笑而不答。舞会结束时,蜘蛛同思哲一起出来,不经意地问:"那个一开始邀请你的女孩,也就是你的下属。舞跳得不错,我听说叫纪晓蕾是不是?"思哲咳一声道:"恐怕不只是舞跳得好吧。"说罢哈哈大笑,不期夜风灌入鼻孔,打了两个极响亮的喷嚏,才意识到已经入秋了。和蜘蛛作别后回寝室添了件衣服,寝室空无一人,思哲在阳台上出了会儿神,突然涌起学习的渴念。想自己开学一个星期未曾碰过书本,实在离经叛道、愧对父母,高中时的紧迫感还未完全泯灭,一时心血来潮,带上几本书直奔自修教室。无锡校区人口稀少,每个小班可分得固定的自修教室,新生上几次晚自修便可和本班同学厮熟的。思哲进教室前排找了个位子坐下,一门心思要看会儿书,可是浮躁得很,书上的字码只能引起部分的视觉刺激,全无深入的思考,自觉一场舞跳下来,神情恍惚得像醉汉,满眼的旋转灯光,飘飘长发,耳里全是"蓬擦擦"。这会子教室里学习的人少,大都在闲聊,嗡嗡的声音倒成了催眠曲,思哲眼皮打架,恍惚中迷糊里,眼前一片红色的海洋,耳边充斥得全是口号声,冷不防遇到齐颀幽怨的目光,追上去要解释。齐颀赌气不听,原先高中的张家崎在一旁戏谑地冷笑。斜刺里突然间跳出蜘蛛,拿绳索把自己套住,狰狞道你就认了命吧,又见一人的背影仿佛是秦圣,急得大声呼救。秦圣转过身来苦笑,原本年轻的脸瞬间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手上一副锃亮的铐子。思哲吓得遍体生津,似有人点自己的肩膀,忙挣扎坐起,原来是本班两个女生向他微笑。思哲惊魂平缓,认出这是开学时丢钱的两个,不久前仿佛校园里还彼此打过招呼,颇有好感,因是笑问道:"你们有事情吗,二位小姐如何称呼?"高个的女孩格子衬衫,修长的牛仔裤,头发扎成一束,人有点佝偻,嘴上汗毛重,五官单独摆放,很有神气,可凑在一起便不协调,略显傻气。她自我介绍叫张莉,是本班的生活委员。思哲好比掉进了时间空洞,惊疑道:"你们什么时候选的班委,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谁是班长?"张莉扑哧笑道:"简鸣是班长啊。我们没有选举,都是毛遂自荐的,你每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当然不知道。""这样不公平,你们怎么没有民主意识呢。简鸣这小子好像蛮自信的,是吧""听你的口气,堂堂方部长似乎很在乎班里区区的小职位。""哪里哪里。咦,你怎知我在学生会供职。"思哲仿佛不太愿意显漏声名。张莉笑道:"全班都知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可你从不深入基层,又不来晚自修,能把你人和名字对上号的恐怕只有我和她了,我有好东西给你。"张莉取出两封信,快乐地扬在空中逗猴道:"你要不要啊,怎么谢我?"思哲打迂回战术,嬉皮笑脸地伸手去勾,眼见第一封是航空快信,胡噜一眼就知是秦圣的手迹,这小子总爱把E写成希腊字母艾普西隆,感怀故人旧情,百感交集得无以复加。又见这封信下又是一封,隐隐透着光复大学的字样,不由惊得呆了,浑身僵直,心脏像是遭受了高压电击,满腔的血液忘却了万有引力,全都涌上了脑门。意识深处,一个声音在喊:"是她,当真是她,这怎么可能?"张莉继续拿信挑逗他,脸上的顽皮依旧眷恋着--有形无神,这类女孩一看就知道是重点中学出来的好学生。因是携带了教育体制的榔ぃ所以淘气不能像朦胧诗那样可意会不言传的,至多是八股文,用来批分数称斤两的。这种调皮或许能让男人心动,动的必然是同情心。思哲此刻没有张莉的好情怀,急得嗓子发直道:"快给我,搞什么鬼。"张莉没遇到这么不识耍的男孩,见思哲脸色发青,兴致索然,咕哝声不好意思,有些尴尬地把信给他。她的同伴嗔怪道:"都是你不好,你早就该把信给人家了。"思哲拿到信细看,心凉了半截,发现信封上虽有光复大学的字样,可是哲学系三个小字方才被忽略了,再看寄信人的笔迹称谓,无疑是父亲寄来的家书。思哲虚惊一场,抹一把额角的冷汗,想自个儿当真也鬼迷心窍了,光复大学旧相识也甚多,什么不好误会,偏要误会她,见到光复大学几个字就痴狂起来,没来由地对女生发脾气,好端端地糟蹋了绅士风度。这都怪老头子迂腐,寻常的事情打个电话也就结了,非要书信往来,还正儿八经套用单位的信笺公函,怨不得不叫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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