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婷好奇地问:"也有女生进游戏机房的吗?"思哲不解其意。李欣婷轻声说:"你衣服上好像有股女孩子用的香水味道。"思哲无地自容,一面豁出去抵赖,一面转移话题说,时代不一样了,进游戏机房的女孩也是大有人在。李欣婷哎呀了一声,慌然失措道:"我是要回寝室的,怎么陪你走到食堂来了,对不起,我要走了,再见。"话音未落,小脸上一红,人已跌跌撞撞地跑开。思哲目送她狼狈地离去,以手加额,暗叫惭愧,又觉这女孩当真是糊涂得可爱,连路也不识,得亏自己不是人贩子,可她的观察力倒也细致,就能注意到别人身上的香水味。今天撒的谎险些穿帮,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跳舞也是正大光明,有什么说不出口,自己仿佛很在乎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夜间的食堂是多元化的场所,青年男女或嗑瓜子聊天,或打牌消遣,还有一对对情侣因是学校附近找不到幽雅的卡座,陷身于大众文化的俗套,也勉强对付。思哲叫了一碗小馄饨,把两封信拆开看。秦圣新进了美国加州的一所大学,或许是漂泊海外,汉字写得越发好了。幽默俏皮里透着伤感,絮絮叨叨好几页纸,足见故旧情深。老子的信虽然不长,可是在民主意识高涨的E时代,平日面对面不好抒发的长者之尊都借信里的文言宣泄得酣畅淋漓,所谈及经验之道也可谓鞭辟入里,铭诸肺腑,不失大学教授的身份。思哲吃完东西回寝室,突觉身上似乎少了什么。暗想糟糕,外套还忘在李欣婷那里,她若穿回寝室,还不知要怎样的满城风雨,自己更要声名狼藉了。次日上大课时遇见张莉,眼眉里都是笑意,把一只马夹袋交给思哲,里面叠得四四方方的正是昨夜的外套。思哲奇怪为什么还衣服的不是李欣婷。张莉的笑意更浓了:"人家不好意思嘛,你也知道她很胆小的。昨天我有事先走了,多亏你送她回寝室,否则她一个人走夜路,不知要害怕成什么样子。"思哲就昨天无礼的事情向她道歉。张莉笑道:"昨天原也是我不好,不该拿那么重要的信逗你,那两封是录取通知吧?你真的厉害,连光复大学的来函都扔在桌上,嗤之以鼻,那么一定是打算出国了?"思哲啼笑皆非,想误会这东西也跟流感一样有传染性的,忙澄清事实道:"一封是国外朋友的,一封是父亲写来的家书,并不很重要,我发脾气是因为……"思哲陷进死胡同,是蝎子当琵琶--谈不得。若要解释清楚,一言难尽,依着女生的好奇本能,非得把自己的受伤老底血淋淋地全刨出来不可。若是打住不讲,又没法交代,显得自己无理取闹,编个谎吧,一时没想出来,也怕被揭穿,只好直眉瞪眼地打愣儿。张莉仔细研究他的表情,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调皮地叹一声道:"我昨天拿信逗你,当着人家的面丢你的面子,当真是不好了。其实李欣婷……算了,我不说了。"张莉含笑转身就走,预备思哲涎着脸追上来问究竟,然后卖关子逼他请客,谁料那家伙呆得像木头一样,不免略有些失望。好容易熬到一个周末,联谊寝室说好了要搞活动,既然联谊,就不能有名无实,既然校园文化里有联谊的一席之地,这个戏目就像是舞台上表演的木偶--自有牵线人。思哲辗转奔波,本寝室几个大老爷门只顾着摆姿态,东一榔头西一锤,敲不到正点上,费了好些口舌总算意见统一。女生那边倒是爽快,而且行动一致,没费什么周折就敲定了。时间周六晚上八点,地点在学校大草坪,大家彼此介绍熟悉一下。见面那晚,寝室里每个人的装束都是理想中的自己。黄康清爽学生装,天真的模样;简鸣百士吉的背包,休闲得潇洒,好似淮海路上的小白领;九头鸟汗衫大裤衩,拖鞋脚上套,浑如老油条;赵儒生算是三八汉阳造,可也学得小资情调,把头发蘸了水,梳成发哥式的大背,三件套的西装像是被黄油浸过,软不拉叽。因为领带是红的,就系成了少年先锋队的标志,脚蹬一双历经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球鞋,以此唤醒联谊的幸福男女不要忘却革命前辈抛头颅洒热血。思哲看看到点,催他们快走。九头鸟气定神闲道:"我们又不是没人要,去早了显得急吼吼的。"拖泥带水赶到大草坪,六位女生先一刻到,月华下的妆扮,或婷婷袅袅或玲珑娇小,见面含笑说:"你们好大的架子,真有绅士风度啊。"思哲惟恐弟兄们冷场,正要拿话来活跃气氛,不想各人俱有一套。九头鸟善把风情调,款声软语话悄悄,拨慢了手表引她们发笑;赵儒生满口孔孟,所谓吾日三省吾身,他是谦谦君子,思索良久方得彻悟,因此来得迟了;简鸣有新意,不动声色从背包里取出录音机,打开音乐,牢牢把握现代的节奏,巧言令色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迟到的一刻,留到日后再相逢。这是一份迟到的礼物--想见你,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时代女生的聪慧绝不是因为她们常能识破谎言,而是心甘情愿被谎言欺骗,果然女生寝室感动得一塌糊涂。一个叫纪晓蕾的女孩突然说:"方部长,你们寝室的人好有趣、好可爱、好好玩哦。"思哲打量这女孩,妩媚的圆脸,身材高挑,长发飘飘,认出是舞会上头一个请自己跳舞被蜘蛛称为魔鬼身材的那个。原来是文艺部的同事,不由笑道:"真的巧了,没想到你也是这个寝室的。"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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