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冷笑道："你借了他笔记，万一考得比他好，岂不是抢了他的奖学金。"思哲疑惑地道："小小一本笔记，何至于此。我又不和他竞争奖学金，也争不来的，我能勾六十分就万岁了。"蜘蛛尖利地笑，凑近思哲神秘兮兮道："你不这样想，可别人有心。这些人家里穷，是靠奖学金过活的，没了这几千块大洋，怕不得饿死。在他们眼里，也许奖学金是他们辛苦勤奋所得。也许我们是娇生惯养的都市少年，贪图享受不知世道艰辛，不知天高地厚。可他们也不想想，要是我们真有心和他们争奖学金，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我们输了顶多没面子，他们输了生活费用都成问题，学都上不了，我们这是在替国家挽救人才嘛。"思哲笑推他道："你这扯远了，奖学金谁拿无所谓的，不愿借我笔记也没关系，我受不了的还是他那爱理不理的态度，仿佛我欠了他什么似的。"蜘蛛穷原竟委道："是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横劲儿。我看农村来的学生大多纯朴老实，可是有些人就不同，他们一心要鲤鱼跳龙门，要留校要保送，上进的意识很强，且都充满了小农意识的狡猾，自以为有心机。可惜眼界不广，不够大气，一旦得了势，那个一本正经的嘴脸才叫人够受的。我班里也有一个，土不拉叽的，好容易当上个班长。嘿哟，别提有多正经了，有一次班里选举他当什么代表的，老子溜了号没参加。他找我谈话说：'你这人怎么老要反抗呢？'你听听，反抗，说明他潜意识里还有封建等级残余杂碎，把自己当成统治阶级，想来就生气。"思哲笑道："我要是他巴不得你走了好。你这种小资加愤青，到哪里都是个麻烦。有你在兴许还投上反对票，与他不利。""我一个人反对有什么用，"蜘蛛摆摆手道，"你别说，就这么个人，班里男人堆里没人缘，大家都恶心他。可也怪了，女生普遍对他的印象好得很，班里品德测评，女同胞一致给他高分。你说这女人是不是全都傻得没了眼光。"思哲笑道："可你注意到没有，大多数女生不会和这类男人恋爱的，这就是女生高明的地方。"蜘蛛沉默了半晌，突然跳起来愤慨，神情激动道："我不是那种类型，可不也没人要吗，纪晓蕾她……"思哲好比点燃了萨拉热窝的导火线，吓得捂了耳朵扭头就跑，因为蜘蛛虽然百事不羁，惟独情缘看不破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可谓惊涛骇浪，爱也汹汹恨也汹汹，要把全世界人民都拖到水深火热之中的。其后是三天的期末大考，一个学期算是结束。剩下的几天，人人收拾行囊，个个皆有归心。其他的院系都开始放行了，惟独工商管理学院有一个同某大公司合作仪式，要学生前去观礼。思哲一向不喜商业气息登录校园，何况已经预订了同张莉、李欣婷一起返沪的火车票。可恨这种庆典虽无明文规定人人到场，但要点名，依着思哲的意思，预先走了到头来只推说不知，可两个女生胆小怕事，竭力主张思哲退车票。思哲虽然嘴上说的硬朗，心里也自发毛。因为点名这东西，记录在案，看似轻描淡写，蕴含了极其深厚的内力，虽不比旧时德国、俄国学校对学生赤祼祼的威吓，可哪天倒了霉，就要被成为落井下石的佐料。典礼在校区最好的一个大礼堂进行，学校和企业都有派代表参加，企业讲实效，只派了销售部一中年女士，学校倒讲排场，校区副教授以上的一律到齐，都别着辨识身份的胸卡。并且文化人做事全有板有眼的迂腐，认为这样的场合是社会化的，要有礼仪小姐，但不舍得校外花钱雇人，只好就地取材。因此入场门口清一色红旗袍的都是本院女学生，大多美女，素来趾高气扬，娇嫩得能掐出水来，那天却奉令抹了胭脂口红，寒风里衣着单薄，还要笑颜相迎。这甜笑并不只给来宾师长的，连同那些前来观礼的平日在她们面前摇尾乞怜的男生也要一并赠予，心底就十分委屈了。思哲进会场时提醒自己，对两旁欢迎的师姐妹一概视而不见，无礼总比尴尬得好，都是同学，此时的装扮和笑容，实在令人消受不起。会议合作的项目是电子商务培训，学校负责师资理论，企业赞助并提供实践基地，先有一个剪彩仪式，万事俱备寻不着剪刀，手忙脚乱了一阵。趁这档儿,本院的教授开始介绍现代物流。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新奇事物理念固然层出不穷，虚无定义、冗余数据也沉渣泛起。尤其在中国，斟字酌句是传统。中国封建时代重文史轻理商，亏就亏在文字只被那些政客翰林玩弄于股掌，而社会下层的贾人工匠缺乏文字修养，不懂包装。倘或当时的生意人懂得称自己为运营，拨算盘的账房自封珠木商务，而中介掮客美其名曰第三方物流的话，那么中国不会仅在明朝末年才出现资本主义萌芽。至于讲台上教授的概念卫星，对典型大树特树，让人雾里看花的路数，下边的学生早已司空见惯。究竟是企业代表掌握大众心理，许诺一旦培训合格，直接录用，月薪多少多少。钞票的数目最能说明问题，企业代表金口一开，仿佛可以吞纳整个会场的就业，不仅吊起了好些人的胃口，连那原本下面打盹的人睡梦里都笑醒了。一时间会场掌声四起，哗然骚动，议论纷纭。企业代表原想吸引学生注意，不料学生未经世事，反响如此激烈，不得不用手势平缓，心中起了怜悯，稍微客观地评述了新出笼的IT年度报告--在一大批匆匆上马的概念网络企业挣扎于调整时期新经济毋庸回避的严冬。可这席话除了证实发言人的严谨，并无什么警醒，反倒衬托出有着明确盈利前景的、实质性的电子商务模式的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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