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次没有再坐车。她只是沿着热闹的马路一直朝前走。她经过那些晶莹透明的各式店铺,她看见里面有各种缤纷的水晶和玉器,玻璃长丝袜套在细长的模型腿上,亮晶晶的指甲油朝她伸开手指,荧光闪烁的粉色唇彩抹在广告上的女子的嘴唇上,对她微笑,她偶尔在那些一晃而过的玻璃或镜子前照见她自己,她是个纤瘦的影子顶着一头干枯开杈的头发,有一些干燥的发丝,在刷刷地响。她抬头看见一家明亮的发型屋,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围了绿方格的围裙问她,小姐你做头发吗?她坐在发型屋的高凳子上翻开一本韩国的发型书,她抬起头来想问发型师傅这里有没有炸药,我想烫一个爆炸头。
她从发型屋出来头发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嗯,你可能见过,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遥远的南方,阳光暴烈,风力强劲,那时候她就有一头这样的,短而卷曲的黑色头发,那头发会迎风哭泣。
她带着这样一头黑色卷发走在阳光下的大街上,她说,现在是夏天了。
天空轰隆隆响起一阵雷声,由远而近,在她所站的位置,一条人流汹涌的街道,一个晶莹透明的玻璃橱窗的店铺门口,一个黄|色垃圾桶旁边,那响雷落下来,如裂石的轰炸。
现在她站在一扇关着的门前。她敲门,门开了,那秀美的年轻男人警惕地看她,你,你回来了?男人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去的意思。你来干什么?他问她。
她看他的脸,光滑秀美无疤无痕,眼神可怜兮兮,他哀求地问她,你还回来干什么?
一个女子的脸从他后面朝她探过来,女子小声地问,谁呀?轻声地几乎不可闻。
(早知道这样就打得更狠一点。)
她一脚把这扇堵着两个人的房门踢开了。她说,让开,我来拿我的画。
男人向后退,身边的女子也躲了躲。她侧身从他们面前经过,她经过大厅和走廊,撞倒一张小圆凳,她径直拉开一扇关着的门,书房的门,房间里有一张电脑台,一个红木书架,架子上是书,一把藤椅,椅子上有一块红色的靠垫,窗帘现在换成了纯白色的亚麻布,四面墙壁刷了一种无污染的环保油漆,那灰绿色完全掩盖了这个房间从前的任何蛛丝马迹。她转头,我的画呢?
男人指指杂物间,在那里。男人走过去,从一堆杂物中间埋下身,又抬起一卷画布,都在这里了。我知道你回来会找我拿回去,我都给你留着呢。男人不尴不尬地笑。
她接过那堆画布,拍拍上面的灰。抬起脸扬了扬眉毛。(你知道就好。你要不知道就试试我打断你的腿。)
她转身,说,我走了。女子站在男人身后疑惑地看她,眼神还在问,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