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玉涵、元雪晶悄然退下,留下两个大男人把酒言欢。
喝到酣畅处,净饭将道袍脱下,挂在椅子上,脸上越发红润,狭长的眼睛微微咪着,闪闪放光。这时如果向人说起他是个道士,管保有人要老大耳刮扇你。
“我这次出去了五六年,大江南北几乎都走到了。除京州、中州的情况还算稍好外,其余各州都境况堪忧。尤其净州、云州、北塞州因为暴乱频繁,更有东狄、北卑不时入内抢劫,百姓更是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净饭摇摇头,脸上布满同情,仿佛那卖儿卖女,妻离子散的情形还在眼前。
“我想出手相援,我想拿钱救助,可我个人力量有限,钱也没有几文,奈何!奈何!我们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与世无争,可这方今的天下争都不行,遑论不争。”净饭话闸子打开,一时关之不上,滔滔不绝于耳。
凌云飞用心倾听,只是净饭说到激动处,随声附和几句,叫净饭听了大起知已之感,便与凌云飞一大白、一大白的酹上。
“我要是没有这份悲天悯人的情怀该多好!我要是一个混混耗耗什么也不懂的蠢汉那该多幸运!净饭嘴中喃喃不停,爬在桌上睡了过去。
凌云飞原本酒量很豪,但净饭喝酒的功夫也不比他差上多少,净饭睡着了,他也头一歪,斜倚桌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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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杯酒之交,想不到净饭竟把凌云飞推为知已,说他虽然商人重利,还有些人情味。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凌云飞勇夺镖旗,是沽名吊誉,收养孤儿那是商人的手段,他偷吃几只鸡,那是吃大户,凌云飞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时日一长,从凌云飞的种种言行中,净饭看到了另一面的凌云飞,也起了敬重之意,深觉凌云飞思想敏锐,识见高超,远非平常商人可比。
一日凌云飞说起净饭胆大包天,居然敢当着初次见面之人,说皇帝的不是,难道不怕他告发。净饭微微一笑,说他相信自已的眼光,相信有凌云飞那样一双眼睛的人,应该不会出卖他,再说了,他净饭算什么,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只有一具臭皮囊,怕得谁来。
凌云飞只有苦笑,他想不到自已的眼睛有这样的魅力——女了见了心动,男子见了心安。虽然凌云飞也想到了这只是极少数与他有缘之人的观点,然而他心中不免常常想到:“要是云鹏、云惊天、燕纪北也有同样的观感,那就好了。”
净饭关心天下百姓疾苦,那是发自内心,纯是个人天性使然,这点让凌云飞深以为愧。凌云飞只想着天下越乱越好,这样他好歹有了混水摸鱼的机会,他虽然言辞和净饭一致,但出发点却是大相径庭。
有时凌云飞又觉得他有点儿自不量力,这天下之大,英雄豪杰倍出,他有什么资格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权力之巅。乱世出豪杰,可这乱世将至,豪杰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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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飞从客玉涵的粉臂玉腿中脱身出来,轻轻抚慰她一番,听她喃喃低语又自睡去,悄悄起身。这丫头得偿情爱滋味,痴缠不已,要不是顾忌孤冰雁、元雪晶,她早就与凌云飞搬到一屋,天天双宿双飞了,即使如此,隔三差五,她也要偷偷溜进凌云飞的屋中,与他交颈而眠。开头几次,早晨她还偷偷潜回,到得后来,她干脆停留不去,凌云飞拿她无法,也就听之任之。再说了寒夜深长,孤衾体凉,有一个柔玉温香的大美人抱在怀中,唧唧我我,私语不断,有几个男人抗得了这种诱惑。
站在庭院中,清凉的风吹拂他的衣襟,掠过他的面颊,微微透着些凉。
四周天际的雾霭灰蒙蒙的,几颗残星眨着惺松的睡眼,看来有些困倦,该到休息的时候了。东面灰色中稍带一点儿红意,一轮红日看来正隐在重重铅灰色的云层后面,蓄势待发。
“吱扭扭”东侧客房的门开了,孤冰雁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也许是没休息好的缘故,眼角有些微微浮肿,大大的眼睛中没有了往日的神韵。
两人互致一声早。凌云飞关心问道:“冰雁,怎么,晚上还是有些不习惯?”
“天气又湿又凉,不太适应。”孤冰雁眼光游移,不敢正面看凌云飞,虽然话是接着凌云飞的茬说的,却分明有些言不由衷。
凌云飞心突突跳了几下,恍然有悟。“真是对不起。我与玉涵………这可不是我有意厚此薄彼,实是……”他结结巴巴,脸上浮出惭愧之色,不知该如何向孤冰雁解释,才能让她心中稍安。
孤冰雁摇了摇头,眼神散乱不定,她将头垂下,低低道:“塞外依旧冰雪世界,这里却已花绽枝头,天南更是万年青翠。两个天地,天壤之别,人生长如此迥异的环境中,个性禀赋是否冰火两重天?”
凌云飞轻叹一口气,道:“树挪死,人挪活。人的适应性天下无双,互补性更是神奇之极。漫漫历史长河中,多少塞外人来到南国,留之不去,又有多少南国之民长居塞外。本来江南人士,纤秀矮小,塞外人高大粗壮,经历这么长时间的演化,互相通婚,江南人高大健壮的大有人在,塞外人纤秀灵透也是数不胜数,哪里有冰火两重天之差,只是依托的朝庭不同罢了。”
孤冰雁微微点头,道:“睿丽与东狄、北卑既然有千丝万缕的血脉相承,为何还要争斗不休?人的雄心壮志非要建立在万千同类的鲜血之上,才能彰显丰功伟绩的艳红夺人?”
凌云飞心中苦笑,这样的问题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听来大有禅机,却也不好做答。
“怎么说呢,世人追求的无非名利二字。人类万万千,出名的聊聊无已,没有才智、实力的较量,你说人能出名吗?利之欲也,人多物少,争夺不可避免。你说最好最直接地争夺名利的方式除了流血,还能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亲兄弟还为了蝇头小利,动刀动枪呢。”
孤冰雁楞楞地瞧着凌云飞,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好半天才道:“大哥这番话与我父亲所说同出一辙,想不到你也有如此见识。”
凌云飞微微一笑,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