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离歌 > (10)

(10)

周末的时候,回到家里,面对阿南,喝着他做的­鸡­汤,跟他聊点家常,或者和他一起看会儿电视,是我“读书”之外的生活里唯一的乐趣。

“你瘦了。”阿南有些担心地对我说,“要是学校吃不好,你­干­脆就溜回来吃,我让­奶­­奶­上来帮你做饭算了。”

“天中三千多号人,我哪有那么特殊。”我说,“你就别瞎­操­心了。”

“学习别太拼了。”阿南说,“我看周末人家小姑娘们都喜欢逛逛街什么的,你也不去,整天就窝在家里,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我给你买了台新电脑,以后你在家上上网什么的也好。”

“求你别再乱花钱了。”我连忙说,“原来家里的电脑搬过来不就行了。”

“那你回县里也要用啊,搬来搬去的多麻烦。再说了,那台也旧了,也不好使。”

“不要。”我忽然来了脾气,“买来我也不用。”

谁知道他比我更倔:“不用我也买了。”

那个周末我过得很烦躁,电脑真的送来了,就放在我的写字台一角。阿南帮着人家搬弄,额头上全是汗珠。我坐在床边,装模作样地看一本英文小说。阿南问我:“放这里好不好?会不会挡到你写字?”

我摇摇头,但其实我很想很想大声对他说,别对我这么好,这会成为我心理上很大的负担,会让我夜不能眠甚至伤心难过。但我终于没有。

我已经不开心,何苦再牵带上本来一片好心的他呢?

新电脑很漂亮,夜里九点钟我复习完功课后,终于忍不住打开它。没过多久,他从我的后面走过来,弯下腰,装作很懂行地对我说:“你试试速度咋样,硬盘120个G,内存很大的呢。”

我在屏幕上打字,很大的字,一个一个打给他看:你再乱花钱我就告诉­奶­­奶­。

他在我身后嘿嘿地笑。夸我:“字打得挺好看的嘛。”

我晕。

那晚我给自己开了个博客,博客的名字叫做《风决定了蒲公英的方向》。这好像是一个韩剧的名字,又好像不是。我觉得很贴近我的心情,于是就抄了过来。我用了很多的时间来研究博客的设置问题,直到他再次推开我的门,很严肃地对我说:“不许玩太晚哦。”

“噢。”我说。

“不过,”他摸摸头说,“有空的时候你也教教我,我连QQ还不会用呢。”

我招呼他过来,问他说:“现在教可好?”

“好!”他端了凳子,很高兴地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很快替他申情好了QQ号,问他要给自己起个什么样的网名。他坐那里很认真地想,我真担心他会取出什么“忆果果”之类的让我绝倒的名字来,谁知道他想了半天,想出一个更让我犯晕的名字:川海一粟。

我没问他为什么,他自己答说:“其实很怀念成都的,我习惯了那里的生活,那里还有好多老朋友呢。”

我从没想过,原来他对那片土地,爱得那样深沉。

我又开始胡思乱想,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或许还会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那里吧,说不定早就娶妻,有个堂堂正正的比我漂亮乖巧的小女儿。内疚一作祟,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哪天有钱了,一定带他回四川,或者,在四川替他买个小房子,让他在那里安享晚年。这辈子我和林果果欠他的,我都一定要加倍地还给他。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离歌Ⅱ》(11)

“发什么呆,快教我啊。”他催我。

“噢。”我忽然想起来,“你还会讲四川话不?”

“呵呵,”他用四川话答我说,“弄个子不晓得讲哦,你呢?”

我笑到不行。

他很奇怪地问我:“你笑啥子嘛?”

“不知道。”我说,“一听你讲四川话,就觉得特别好笑,像演戏一样。”

他摸摸头:“是吗,那你讲句给我听听?”

“不。”我说。

“哎呀,马卓。”他做出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说,“我才发现你很坏啊。跟你妈一样,就会捉弄人。”

天地良心,我根本不是捉弄他,我就是觉得好笑。或者往深里一点说,我有些怕久违的乡音,如同我怕过去那些虽然支离破碎却一直难已忘却的片断。笑,或许是我隐藏慌乱的最好方式吧。

周一的清晨,一封信从前方座位传过来,带着男生特有的汗渍味。这是早自修还没开始的时光,有人用手机在放小野丽莎的歌,我知道那歌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不可思议的蓝­色­雨伞》。我第一次发现他的手指是如此的修长,洁白,像个女孩子。

他用一根手指在信上点了点,说:“回宿舍再看吧。别误会,不是那种信哦。”说完,就转过了他的头。

我把信夹进了我的语文书。感觉很厚,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

我没听他的回宿舍再看,下课的时候趁颜舒舒不在,便拆了信。原来是厚厚几页的打印纸,题头是:“青春期自闭症的前期预防和解决方案”。旁边还有他手写的一行字:请一定认真阅读,对你一定有用,祝你早日康复!

天,这是什么?

我只扫了一眼,就把那些纸塞回信封里去了。

晚餐时间,我拿了饭盒去食堂,肖哲从后面追上来,对我说:“马卓,给你的东西一定要认真看啊,很有用的。”

我一面走一面回他:“有什么话你可以当面跟我说,信写来写去的,浪费时间,又容易让人误会。”

他想了一下回我说:“你都不肯和我说话叫我怎么说。”

“如果话不投机,可能半句都多。”我说。

“你喜欢说什么。”他傻傻地推推眼镜说,“我觉得我是可以配合的。”

“不爱说话不一定代表自闭症。”我说,“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他跟在我后面,一面走一面评价我说,“你呀,好像很难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像一本永远都读不懂的书。”

这样老土的句子亏他说得出,我实在忍不住笑。

“就这样。”他欣喜地说,“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噢。真是败给他了。

但我当然不会去读他打印给我的那些鬼玩艺儿,我没有病,我自己心里很清楚。如果要说得准确一些的话,我算是有一些“伤”吧,但我有足够的自信自己治好它们,是谁说过,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对此深信不疑。

天中的每个周三都有教师例会,我们可以少上一堂课。从下午放学到晚自修的时间显得有些稍长,我多半会选择去图书馆呆上一小会儿。那里的书几乎没什么变化,但已经足够我的需要,虽然上网读书更方便,但我还是不太习惯那种网上的快餐式读书方式,只有真正的书拿到手里,闻到隐约的墨香,才会觉得是“读书”。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离歌Ⅱ》(12)

去图书馆的时候会经过花蕾剧场。除了那个让我讨厌的假山,这条路我还是很喜欢的,因为它幽静、狭小。花蕾剧场旁边还有一个琴房一个舞蹈室,偶有轻柔的钢琴声从这里传出,让人忍不住遐想连篇。天中有不少艺术特长生,这个小角落是他们的小天地。据说他们中的好多人都是凭着艺术特长中考加分进来的,大多数人会为此抱怨不公平,我却觉得他们非常了不起。我一直羡慕从小可以学习艺术的女生,音乐和美术都可以涤荡人的灵魂,兰心慧质的境界,不是谁随随便便用功就能追求得上的。

我自认没有这样的天赋。

我走到图书馆我自己习惯的座位,把水壶摆好,文具和笔记本摆好,选书,落座。一抬眼,吓了一跳——于安朵。

再一看,才发现我看错了。是另一个女生,长得和她并不很像,只不过有着和她一样的长头发和一样的髻。我忽然就走了神,想起那一次她坐在我对面时说话时的神态,和她说的那些有关他的故事。其实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那么清楚,无法忘怀。还有那个护身符。我记得她向我索要时,眼睛里那攫取的光芒,仿佛一根绳子勒住我的脖子,逼我立刻吐出吃进肚里的一切。

对了,那个护身符,我把它放哪里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胡思乱想不受控制时,大脑里就像早就安好一枚定时炸弹一样,准时“嘭”的一声,将那些迷糊纠缠的脑细胞炸得粉碎,人立刻清醒不少。所以,就在快把整面笔记本上都画满黑­色­的蜘蛛网之前,我恢复神志,撕掉那页纸,开始继续抄写《傲慢与偏见》——

If a woman conceals her affection with the same skill from the object of it, she may lose the opportunity of fixing him.

我在下面写下我的翻译:如果一个女人掩饰对自己所爱的男人的感情,她也许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

是这样吗?

我想了想,又把自己写的这句话用笔轻轻地划掉了。

那天的晚间校园广播电台里播送了一则人物专访:“最近,又有好消息传来:本校高一(2)于安朵同学在国际青少年芭蕾舞比赛中夺得少年组冠军,这是我国青少年在国际芭蕾舞舞台上取得的最好成绩,也成为我国芭蕾舞舞蹈比赛历史上的一座里程碑。于安朵同学从五岁开始学习芭蕾……”

播这条新闻的时候,我正在宿舍吃一碗泡面。宿舍外面异常热闹,颜舒舒当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落后,她率先看过于安朵得到的奖杯,在宿舍形容得惟妙惟肖,没有赶上观摩的女生们跟着七嘴八舌的提问。

“水晶的还是钻石的啊?”这是她们那一晚热议的话题,关于那个舞蹈的少女的奖杯,和上面的八国文字雕刻的“冠军”字样。

“天中又该得瑟了,据说是要大庆祝,汇报表演,连市领导都要来,电视台现场直播!”

《离歌Ⅱ》(13)

“于安朵算是红了,比起来,当年的蒋雅希算啥呀!搞不好被什么导演看上,就成了咱们天中的章子怡。”

“人家于安朵说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和毒药去吃碗面。”

“是吗?”女生们嘻嘻笑,“看来女生都是这样哦,爱情永远第一。”

……

不知道为何,我忽然觉得那些讨论在我听起来很碍耳,简直俗不可耐。我习惯­性­地拿出我的耳机,用音乐把耳朵堵得严严实实。我已经没有什么新歌听了,王菲退出歌坛很多年了,而且听说,她为了爱情,复出再次变得遥遥无期。

我弄不明白,难道女人的一生,真的是为爱情活着的吗?

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一定要做一个不一样的女人才好。

(5)

夜晚来临,半个月亮爬上树梢。

临熄灯前的半小时,往往是女生宿舍最热闹的时分。这一天,我们宿舍的人来往络绎不绝,她们大多是颜舒舒的客户。她的新货是一种很特别的项链,银质,普通的细长的链绳搭配吊坠。但这的确是一条特别的项链,吊坠的造型是一个灵动可爱的小机器人,全身镶满水钻,最特别的是,机器人的眼睛是用两颗明亮的水晶镶嵌成的,虽然小颗但切割得异常细致,在灯光下显得璀璨夺目。

据说就是这样一条据说这就是Prada今年大热的新款小机器人项链,很多明星都有佩戴,在网上标价一万八,但颜舒舒弄来只花了几百块。更有噱头的是,她给每个来参观的人都发了一个塑料手套,坚决要求她们戴着手套才准摸。她煞有介事地拎着那根链子,放在自己的台灯下晃两晃,每人的脸上就闪过一阵反­射­的银光。她用一种神秘的口吻说:“真金不怕火炼,你们尽管去验货。近点看,多近看我都不怕,就怕你们弄脏了它。”

她的理论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女生们纷纷唏嘘不已,赞叹有声。

“我真是太好运了,遇到这批货,卖家答应全留给我。一共有八根呢,每颗水钻颜­色­都不同,最好看的是这种粉­色­——”颜舒舒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相册,哗哗哗翻到某页,指给大家看,“像不像贝伶妃那款液体腮红最浅­色­?”懂的人纷纷给予首肯。不到半小时,跟她订货的女生就有五六个,熄灯了还有人来敲门,结果被吴丹赶走了。

“你不要一根么?”颜舒舒对着吴丹哼了一声,凑到我床边,把戴着塑料手套的手伸到我面前,就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光和依稀的月光,别的不说,就那粒水晶显得光彩夺目,确实非常漂亮。

“无论作为收藏升值,还是送人作礼物,都好有面子呢。”她像电视广告里的主持人一样声情并茂地对我说,“马卓我跟你说,一般的我不劝你,好东西我才想着你呢,我最近刚买了台单反,把钱花光了。我要是有钱啊,早自己全买下来了,坐在这里等升值,才不卖给那些个不识货的花痴女生,三块五块都要还来还去的,还得我烦死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离歌Ⅱ》(14)

“烦你就别卖!”我上铺的吴丹说,“好好的宿舍,给你弄得像农贸市场!”

颜舒舒提高声音:“同学,同在一片屋檐下,讲话不用这么难听吧,见我赚了钱,也不必这么眼红吧,再说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大不了请客吃饭啰。”

“谁爱吃你的饭,就知道钱钱钱,赔不死你!”吴丹骂完这句,脸朝里,任凭颜舒舒再说什么,都不再回一句嘴了。

“乌鸦嘴!”颜舒舒骂骂咧咧,“我要是哪天真的赔了,就撕烂你的嘴。”

“好了。”我拉她一下,“大家都睡了,你就别闹了。”

“好,不闹。”她朝我挤出一个笑脸说,“我听马卓的。”

我知道她是要刻意地拉拢我,可惜,我最讨厌的就是女生的那种所谓的小团体,要我加入那样的明争暗斗,门都没有。

可谁也没想到吴丹的话真得到了应验。几天后,当女生们聚集到我们宿舍来找颜舒舒要货的时候,她竟然拿不出货来。

“得再等几天。”她说,“最近查得比较严,再等几天就好了,给个面子嘛。”

“没货就算了,退定金吧。”有女生提议。

“定金我都交别人了,咋退啊。”颜舒舒面露难­色­地说,“再给我几天时间,一定让你们满意。”

那个周末有于安朵的汇报演出,本来我是不打算去的,我说服自己的原因很简单,既然每个班去五个人,我要是不去,我们班那个位子就会空着,老爽面子上也不好看。回头他要再问我不肯去的原因什么的,烦都给他烦死。不如去坐一坐反倒清闲。

我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剧场的灯已经熄了。我正在寻找我的位子的时候肖哲从旁边冒了出来。他轻轻地拉了我一把,说:“跟我来。”

我在他的带领下,绕过电视台的摄像机,在十排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演出很快正式就开始了。于安朵跳舞前,还有一个高二的女生弹了一段琴做为助兴表演。我从没有现场听过钢琴演奏,确实有些震撼。

原来音乐,真的有让人心悦诚服的美。

终于轮到于安朵出场了。四周的灯光全熄灭了,只有舞台上一束追光照着她,她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芭蕾服,跪在地上,头向后仰,腰部像被一把小伞撑起似的,渐渐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她洁白的脖子和腰部的线条一样柔软而契合,双手轻轻举起,上下扇动,像极了一对羽翅。

做完了这个动作,她的一条腿在地上一滑,整个人又迅速立起来,两只脚变做脚尖点地,眼花缭乱地转了不知多少个华丽的圆圈。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看她舞动、翩飞,直到耳边响起一阵喧哗般的掌声。

她跳得真好,简直,惊为天人。

见我不说话,肖哲反而说话了:“也就这样吧。”他很不屑,“我看过杨丽萍的独舞,比那差多了。”

我在心里莞尔,颜舒舒说得没错,他果然很吝啬赞扬女生。虽然我不算专业的观众,但谁都知道杨丽萍和于安朵跳的完全不是一个范儿的。

《离歌Ⅱ》(15)

我和大家一起由衷地替她鼓掌。

肖哲牵强附会的批评没能得到我的赞许,他又不自在地侧身问我:“马卓,结束后你去哪里?”

“回家啊。”我说。

“这么晚,没车回县城了,你爸来接你的么。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我说,“我家搬市里了,离学校很近的。”

“哦,”他说,“真好。”说完,他也开始没来由地用力鼓掌。

我忽然想,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她的舞蹈,或者会不会此时也正在花蕾剧场的某个角落为她陶醉呢。我的脑子里又像钻进了一条八爪鱼,开始胡乱伸展思绪。我摇摇头,把遥远的触须收缩回来,拿出包里的水杯来,喝了一大口水。

那天演出结束后我就回宿舍去收拾了几件脏衣服准备带回家洗。颜舒舒没回家,坐在床边发呆。我说:“你不回家?”她先是低着头的,忽然昂着头对我惨笑了一下,我有些被她这诡异的笑容吓到,又问她:“你没事吧?”她幽幽地说:“马卓,搞不好这一次我中了别人的连环计了。”

说完这句话,她直挺挺地倒在自己的床上,用一只枕头蒙住了头。

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想再多问,就拎着包带上门走了。

还没走出校门的时候就发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就在校门口。奇怪,平时晚上这里不会这么热闹,如果是群架事件,保安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等我经过时,我才发现那是于安朵。她还没换下她的演出服,手里捧着鲜花,正伸长脖子,朝街边张望。

我下意识地一转头,果然看到一辆熟悉的绿­色­的车停在路边。

车上下来的人,让我的眼珠像在眼眶里瞬间结成了冰。我忽然很想变成一张脆弱的白纸,自己把自己折起来,折成一张平整的小方块,就那样躺在地上,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发现。但他看到了我,可惜只有一秒钟。他一定是看到了我,我确认。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前方的、光艳四­射­的于安朵。他一边笑着,一边打开手中的伞,轻轻地罩住了他和她。

我这才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落雨,这个场景像一个恰如其分的借口。我扭过头,小方块迅速变成纸人,飞快地迈步走。可是腿上完全没有力气,感觉背后有什么利器就要刺穿我的背一般。头顶的雨却好像忽然停了,我抬起头来,才发现是肖哲,他走在我身后,替我撑着伞。

“没带伞吧。”他说,“我送你。” 说完,他像拔出剑一样拔出另一只手臂,从我手中抢过包,说:“来,我替你拎。”

他抢得那样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包已经到了他手里。我赶紧说:“不用,我自己来。”

“顺路。”他迅速地答我。

“你怎么知道?”我问。

“反正我送你,这么大雨。”他说完,仰头看了看天。他看天的时候,傻傻地把头伸出了伞外,于是当他重新看着我的时候,眼镜上全是细小的雨滴。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离歌Ⅱ》(16)

我有些动容,从他手里拿着的我的包里抽出一张面纸递给他,没再夺过那个包。我们在雨中并不并行,而是一前一后。他一直把手臂伸得老长,不用看我也知道他一定半个身子都在雨里,但我却没有提醒他,一次也没有,直到我们走到“向日葵小区”的门口。

“我送你进去。”

“不行。”我说。要是给阿南看见,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们就在这儿分手,”我说,“你都淋湿了,而且这么晚了,再不抓紧时间,最后一班公车也要开走了。”

“好吧。”他终于同意,却不走。为了打破僵持,我伸出手去抢他手里的书包,他才惊醒过来似的,把伞和书包统统塞进我的手里,一个人转身跑进雨里。

我好不容易才握稳那把巨大的雨伞,看着他湿透的背影穿越马路,跑到对面的公车站那里停住。他摘下眼镜,对我笑着用力挥了挥手。

不知怎的,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我还是转过身,迅速地往小区里走去。谁知刚走几步,就看到迎上来的阿南。“马卓?我老远看着像是你,就跑来看看。这么大的雨,你也不打个电话,让我去接你。”

“不用,”我说,“这不有伞吗?”

他笑呵呵的,往我身后一望,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哦,好像有同学送你回来啊,怎么不留人家在家吃饭?”

“你在说什么呀。”没想到还是被他看见。我急了,身子试图挡住他的目光。

阿南只是笑着点点头,却还往那边张望着说:“好嘛,我也没说什么呀。走吧,赶紧回家去做饭吃,我也饿了。”

那晚他心情特别好,除了他拿手的­鸡­汤,他还围着围裙做红烧鱼,还不要我帮忙。“我从你­奶­­奶­那得到真经了,做得不比她差的,你要想学得给我交学费!”

那天晚饭,我吃得很饱。新居里的厨房里,安装了非常明亮的吊灯,不知是不是由于灯光的怂恿,我第一次觉得,两双碗筷接触桌面的声音也是有些寂寞的。但那晚阿南的话显得特别多,竟然问起于安朵来:“你们学校那个跳舞的女孩儿,报纸上都说了,真是厉害,世界冠军呢。跟你同级,你认识吗?”

“不熟。”我回答。

“哦,”他替我盛汤,“不过,这女孩好是好,还是没有我们马卓好。我们马卓学习好,第一名。这叫各有所长。”

“又给我压力!”我扁嘴。

“哈哈,”他笑,“下周就是你生日了,我们也在哪里请个客,约上一些同学咱们热闹热闹,现在时兴这个。”

“哦。”我不想请同学,也不想违背他的心意,于是我就这样简单地哦了一声。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就某事和他理论,一向不是我的长项。

晚上,雨声渐大。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年的第几场春雨,打在公寓十二层的玻璃上,像是撩拨往事的琴弦,听得人耳朵发酥。我终于起身,从带回来的那个包的最里面的口袋里,把他送我的护身符拿出来看了又看。这是我一直想要扔却一直都没有扔掉的东西,我永远都记得他跟我说的那句话:“取下来,要死人的。”

要死人的要死人的要死人的要死人的要死人的。

我心烦意乱,眼皮狂跳,脑子像被蛇芯子舔过一样发麻,久久不能入睡。心浮气躁的情况下,我把一篇古文都背得颠三倒四,又异常生气。在掰断一支铅笔之后,我从书柜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数学题典,开始疯狂地做了起来。

不知道做了多少张草稿纸,不知道做到几点钟,我才像匍匐着爬上了我的小床,捂着发痛的太阳|­茓­,挣扎着睡了过去。

《离歌Ⅱ》(1)

(6)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如果用这句《圣经》里的话来形容天中,恐怕不能成立。在我的眼里,比起以前我们县里那所安安静静的学校,天中就好比各种怪事集中的大本营,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新闻发生。

周一这天,我们班教室后门居然贴出了一张告示,大白纸,鲜红的字。张贴者是颜舒舒,告示大意如下:本人遇资金周转问题,急需现金五千元,请各位江湖好友鼎力相助,陪我共度难关,在下感激不尽。所借款项保证一月内归还,并附上百分之二十的利息聊表谢意。愿意者,可火速来电。本人手机:138XXXX0453。

这张纸是在课间­操­的时间被贴在后门上的。但令颜舒舒始料未及的是,老爽会在课间­操­结束之后跟着大家一起走进教室视察卫生。于是,这张刚刚被贴上去的告示,就在大家的嘻笑声中,被老爽的一只大手扯了下来。

他将那张薄薄的纸揉成一团,扔在颜舒舒的课桌上。

“你有什么困难?我借给你好不好?”老爽用一根手指点着颜舒舒的课桌面,没好气地说。颜舒舒低眉顺眼地捡起纸团,飞快地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幸好老爽到教室是有其他事宣布,并没有把­精­力过多地放在­干­预这件事上。但我知道颜舒舒是当真的,看她在老爽走后拍着胸口面如死灰的样子,我就知道她真的陷入了绝境。不然,她绝不会丢人现眼地出此下策。整个上午的课她都上得心不在焉,把手机放在书本下面,偷偷地按着,发出不平静的“嘀嘀”声。按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怕影响我听课还是怕我看到她的短信内容,她索­性­背过身子,换了另一只手发。课间,我上完洗手间回来听到肖哲淡淡地跟她说:“你是要吃点教训了。”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把手里的书摔得砰砰响算是不满。

但她一直都守着她的小小倔强,没有跟我开口借钱。

这个城市的春天像一声口哨一样短,夏天很快就热闹地张罗起来。四月的尾巴上,气温急速上升,空气里竟翻滚出夏天才有的热浪。

中午愿意呆在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选择午间的时候回宿舍去睡个小觉。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多半是留在教室里做作业或是温书。这天中午,我刚做完一道很难的数学题,正在揉眼睛的时候,看到高年级有两个男生,正站在我们教室窗口东张西望,见我正看他们,就问我:“颜舒舒呢?”

我摇摇头。

“你让她别躲。”其中一个环顾教室,拖长了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她就是躲到天涯海角,这钱也是要还的。”

我低下了我的头装作没听见,继续看书。

下午颜舒舒旷课,没有来教室。傍晚我吃完晚饭回宿舍拿晚自修复习要用的书时才看到她。她靠在阳台门边,头发很乱,脸上有明显的红肿的痕迹,我不确定是不是被人打过。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离歌Ⅱ》(2)

“你怎么了?”我问她。

“没事,”她用力甩甩头,“下午老爽把我妈叫来了,我被她甩了一巴掌。”

到底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不过知道了也是好事,至少债会替她还清了吧。我拍拍她的肩说:“去梳洗一下,晚自习要开始了,我等你一起。”

“马卓。”她忽然拉住我说,“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还需要钱么?”我问她。

她想了想说:“我妈替我把本金还了,进那批货,我借了高利贷,如果我告诉她,她一定连杀了我的心都有。可是马卓,我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的那批货也莫名其妙被偷了。我只想弄清楚是谁­干­的,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吃这个亏。”

“你在哪里丢的?没线索吗?”

她摇摇头说:“我去拿了货,明明放到我书包里的,可是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它们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马卓,你去帮我问问毒药好不,他一定知道始末。如果他愿意替我找回来,我可以付他一千块钱作为报酬。”

“你为什么不找于安朵?”我说。

“那个不要脸的表子。”颜舒舒说,“她说她什么都不晓得,不关她的事。”

“那你到底欠多少钱?”

“要是下周再还,本金加上利息至少要滚到二千五百多块。”

天,她到底是借钱还是借命!

她说:“我这次损失很大,不止是钱,还有我的信誉。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敢买我的东西。”

我背过身,从我的箱子里取出我的存折。每次阿南给我钱,我都用不完,在学校旁边的储蓄所把它们存起来,我翻开来看了看,上面的数目是2270元。我想,至少够她救个急了吧。

“拿着。”我说,“密码我写给你。”

“马卓。”她都快哭了,“我该怎么回报你。”

“拿着吧,又不是不要你还,以后赚了钱再还我。”我说,“快去吧。”

“一定!”她拿了我的存折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对我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男生都会喜欢你,马卓,我自愧不如。”

这样的赞美我并不受用。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难忘那个雪夜,她握着我的手,坚定地对我说:“我们是朋友,我不可以就这样丢下你一个人的。”

那是我初尝友谊的温暖,其实我从来就未曾忘记。阿南早就教过我,要懂得做一个感恩的人,我相信,如果他知道我这么做,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我原本以为,颜舒舒只要把钱还了,事情就应该风平浪静了。哪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班那个周五晚上有数学考试,所以没放假,颜舒舒说要感谢我,非要请我到小食堂去打个牙祭。我对她说不必,她很坚持。

“我们就叫一菜一汤,”颜舒舒说,“如果不让我表达这个心意,我会一直难受得吃不下饭。”

我拗不过她,只得接受她的美意。小食堂是平日学生们改善伙食的地方,我们那日去的时候因为时间有点晚,在那里吃饭的人已经不多。我看到于安朵,她和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嘻嘻哈哈地不知道说着什么,在她们面前摆着七八个酒瓶。她们真是反了,居然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在学校喝酒,也不知道酒从哪里来的。我们走过她身边的时候颜舒舒忽然站住了脚步,盯着于安朵看。没看一会儿,她径直就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她面前,一把抓起她挂在脖子上的项链问道:“这是什么?”

《离歌Ⅱ》(3)

“项链。”于安朵冷冷地说,“看东西请用眼睛,别动不动就用手抓。”

“这是我的东西,”颜舒舒咬牙切齿地说,“你从哪里弄来的,最好给我一个说法,不然,就跟我到校保卫科走一趟。”

“你的?”于安朵笑着说,“这上面写着你颜舒舒的名字么?”

“我有证人!”颜舒舒激动地说,“不信你到女生宿舍问问,大家都认得这根链子,它,姓,颜!”

我也上前几步,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一根,小机器人,水晶的眼睛,用颜舒舒的话来说,百年难遇,独一无二的­精­品。它怎么会挂在于安朵的脖子上?

“证人?”王愉悦一把拉开颜舒舒说,“这是我陪安朵在华星买的,我也可以做证人!”

“你当我白痴?”颜舒舒依然用左手死死地捏着于安朵脖子上的坠子,转头问王愉悦。

“你脸上挂着呢。”王愉悦冷笑,周围的女生起着哄,用筷子在酒瓶上一阵乱打,不知道在兴奋什么。

颜舒舒不知什么时候抬起的右手,一巴掌就挥上了王愉悦的脸。王愉悦始料未及,但却反应奇快,立刻抡起面前的一盘菜就往颜舒舒身上扔去,颜舒舒的校服上被泼了一身的鱼香­肉­丝,她用力撇开我的手,卷起袖子就往王愉悦身上扑去,可是很明显,无论从力量还是其他方面,她都不是她们的对手。坐着的女生们纷纷站起来,其中一个个头奇高的,居然用筷子对着她的腰眼一阵乱戳。我好不容易才突进重围,替她挨了好几下,才把她从一片混乱中解救出来。

我们对峙着,她们五个,我们两个。

颜舒舒还是不罢休,她当众脱下滴着油汁的校服外套举得高高的,还在叫嚣:“我把这件校服交到校长室,你们全他妈完蛋!”

“是你先动的手。”那个最高个子的女生指着颜舒舒,不无讽刺地提醒。

我们没有任何优势。

食堂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来就餐了,而为数不多的人大多是食堂职工,坐在偌大的食堂最角落里扒饭,压根理都懒得理我们。我怕颜舒舒再冲动,把她高举的手拉了下来,握在我的手里。

“还打不打?”于安朵终于发话了,她无疑在扮演大姐大的角­色­,完全不同于舞台上那个脚尖婷婷立起的天鹅。她真是一个神秘的多面体,难怪他对她情有独钟。我居然有些走神地想。

“还给我!抽你!小偷,强盗!”颜舒舒红了眼,虽然不再冲向前方,但口气还是强硬得很。

“别冲动!”我伸长双臂拦住颜舒舒。

“马卓你拦她­干­吗?”于安朵说,“让她来,我倒想看看谁抽谁。”

“何必,”我盯着她的脖子说,“事情闹大对谁都没好处。”

她笑,下意识地弯了一下腰,项链滑进了她脖子,被衣服挡住了一半。然后她说:“好吧,今天我们有人过生日,我也不想坏了气氛,但愉悦的这巴掌不能白挨,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离歌Ⅱ》(4)

“办你妈的!”颜舒舒说,“你要是不把项链还给我,我一定不让你好过,你们敢动我一丝一毫,我就能让你们从此滚出天中,信不信由你们!”

“我就是不信。”于安朵态度强硬地说,“你要是求我,我还没准告诉你点啥,就你这态度,我明确告诉你,没门!”

我真没想到颜舒舒脾气那么大,她一听这话,抡起背在肩上的大包就往于安朵脸上砸去,于安朵躲闪不及,被她砸到头,她抱着头从人群里躲出来,站在周围的女孩子们纷纷卷上来,伸手就上来揪颜舒舒的衣领。我头都大了,眼看一场混战就要开始,幸亏保卫科的人及时赶到,她们才终于被拉了开来。

“你爸妈把你送到这花了不少钱吧?我告诉你,这里是考大学的地方,不是你们打架的地方!”带头的那个高个子大叔将满脸通红的颜舒舒拎到一边,还附带推了她一把,“快给我回教室,下次再让我看见,就跟我进保卫科去聊聊天!”

颜舒舒就在她们轻蔑的笑里捡起自己的书包,大步跑出了食堂。

结果那天的晚饭,是我请她吃的——两个­干­面包,一瓶矿泉水,因为除了这些,什么都买不到了。看她低着头啃面包的狠样,就知道她快要气残了。

“算了,”我劝她,“事情搞清楚再跟她理论也不迟。”

“独一无二!”颜舒舒在我面前竖起一根手指,“你知道什么叫独一无二么?那就是我那根项链,我的东西,我从来都不会认错。”

“她会不会是在小偷手里买的呢?”

颜舒舒说:“据我对她的了解,除了给毒药买东西,她是舍不得花这些钱的,所以,一定是别人买给她的,不过等着瞧,我若逼不出答案来,我就在道上白混了。”

“你打算怎样?”我问她。

她想了想答我说:“我想想。”

她并没有想多久,第二天信息技术课,天中的论坛上多了一张贴,贴的名字叫:是冠军,还是小偷?不仅贴出了于安朵戴着那条项链庆祝胜利的照片和那条项链的特写,更加是将她获奖的新闻做了特别链接,完全是花了心思的。

“这就是你的办法?”我用QQ问她。

“是的!”颜舒舒飞快地打字给我,还用了红­色­粗体,“我必须让所有人看到,我丢的东西出现了!她要是冤枉,就拿出证据来!”

“不能和平解决吗?”

“我没报警,就够和平的了。”她答我。

这张贴没过几天就被删了,但战争却开始不能控制地升级。那天中午,颜舒舒正在盥洗室洗头,忽然,我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

我冲进去的时候,我正看到王愉悦带着满足的神情把手中的一个|­乳­白­色­的东西丢出了窗外,然后飞快地奔回宿舍,关上了宿舍的铁门。而颜舒舒跟着就拎着热水瓶从盥洗室冲了出来。她跑到那扇紧闭的铁门前,把那个巨大的热水瓶奋力扔过去,“嘭”的一声,热水瓶碰到铁门,瓶胆摔得粉碎。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离歌Ⅱ》(5)

颜舒舒大力地喘着气,头顶着一朵一朵的泡沫,水滴顺着她湿漉漉的发根流进脖子里。

我走过去把她拉开,远离那堆碎片,问她怎么了。

她用通红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又走进了盥洗室,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冲洗着自己的头发。

那天她洗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的头。

后来我才知道,王愉悦扔掉的那个|­乳­白­色­的东西就是避孕套。她在盥洗室里接了满满一只避孕套的水,兜头泼在了颜舒舒的头上。

那天颜舒舒洗头洗到下午第二节课才去上课,一个下午她只说了四个字:“血债血偿。”

(7)

周六早上,我在家里。

阿南不在,­奶­­奶­却在。她告诉我阿南去了河南进货,要过两天才能回来。知道我还没吃早饭,­奶­­奶­给我下了一碗面条,外加一个荷包蛋。其实我并不太饿,但我还是坚持吃完了它。眼看着我喝完最后一点面汤,­奶­­奶­忽然叹息了一声说:“都这么大了。”

这一声叹息让我像贼一样的心慌。关于“我”这个弥天大谎,不知道到哪一天才可以有光明正大拆穿的一天。这个和我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她应该要有她真正的孙子或是孙女,这是她应有的权利,我不应该将其剥夺。

“马卓。”她若有所思地问,“你爸给你找个妈好不好?”

我迟疑了一小下,飞快地答:“当然好。”

“就是不晓得去哪里找,”她又叹息,“他要求又高,心里又老记着你妈,你合适的时候,替­奶­­奶­劝劝他吧。人都去了这么多年了,他自己的日子总要过的,你长这么大,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了,对不?”

“嗯。”我应着,把面碗端起来,准备到厨房里去洗­干­净,­奶­­奶­一把抢过它说:“你去看书吧,不用管。你爸把我叫上来,就是照顾你的。”

“­奶­­奶­,你可以回县里去打麻将。”我说,“我一个人没什么的。”

“你爸的终身大事不解决,我什么心思都没有。”她看上去好像真的很为此事而焦虑,连头上冒出来的白发都没空去管它了。

星期六的下午,我在房间里温习功课,­奶­­奶­在阳台上晒被子,门铃忽然响了。我跑出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竟是肖哲,他背着大书包,手里捧着一个小花盆一样的东西,笑嘻嘻地对我说:“还真是这里,我竟然没找错。”

“你来­干­吗?”我问他。

他把手里那小盆绿­色­的东西递给我说:“给你送这个来,可以开花的,信不信?”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里?”我没有去接他的东西,我的惊讶只能用震撼这个词来形容。难不成,他竟然跟踪了我?

“是谁呀?”­奶­­奶­走到门边问。

“­奶­­奶­,是我,我是马卓的同学肖哲。”肖哲站在门边自顾自地大声地答。一面答还一面踮脚朝里张望着跟我­奶­­奶­打招呼。如此没有礼貌,冒冒失失就往女生家里闯的男生,我真是从没遇到过。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离歌Ⅱ》(6)

“谢谢。有什么事到学校再说吧。”我把他手里的绿­色­小植物一把抢过来,然后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谢天谢地,他没有再按门铃,而且很快,我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但我还是捧着那盆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的鬼玩艺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同学找你什么事?”­奶­­奶­狐疑地看着门外。

“他来送个东西。”我说,“走了。”

“不请进来坐坐?”­奶­­奶­说。

“别理他,他少根筋。”我没好气地说。

“明天生日,想吃点儿啥?”­奶­­奶­忽然问我。

对了,生日到了。前些天阿南还提呢,­奶­­奶­不说我还真不记得了。可惜阿南不在家,不然做点好吃的,陪他喝点小酒,也算不错。

就这样,那个周日,我吃了极其丰盛的一顿午餐,却只有­奶­­奶­和我两个人。

我本来以为阿南会打电话回来,结果也没有。

兴许他给忙得忘记了,忘记了也好,免得他又逼着我跟同学庆祝啊什么什么的。不知道是谁发明生日庆祝这一“风俗”,我却一直不怎么习惯。从前在雅安,在成都,我都没有过过生日。孩子的生日便是母亲的受难日,但是对我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受难日,因为那天我总是比平日更容易跌进那些湿漉漉的回忆里去。

那天晚上,­奶­­奶­坚持让我吃完晚饭才回学校,所以我到达学校的时候晚自修就要开始了。我在教学楼的过道上遇到老爽,他招呼我说:“马卓,我正找你呢!来帮我一个忙,好吗?”

因为成绩还行的缘故,这学期我被选上当学习委员,但我所做的工作甚少,所以老爽请我去教务室替班级申请期末补习教室的时候,我还是蛮愿意的。没想到的是我在办公楼的外面遇到王愉悦,我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喊住了我:“喂!马卓!”

我没理她。

她上前一步,拦住我的去路,望了一眼我身后说:“颜跟班今天没上班啊?”

“她也许没有你这么有空。”我说。

她不介意,咧着嘴笑,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别指望人家会喜欢你,除了安朵,他谁也不会爱。只是玩,你懂不懂?”

“没兴趣懂。”我冷冷地说。

“哈哈,颜舒舒的嘴硬是不是跟你学的?可惜,她那张嘴怕是再也硬不起来了哦!”说完这一句,她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我看了看她的背影,真是胖。颜舒舒说得没错,叶绿素充满了她的笨脑瓜,这样的女生,为了所谓的朋友连自我都常常忘掉,活在这世上不知道有何意义?

但人各有各活法,只要她不影响到我,与我何­干­?

等我到教务处忙完一切回到教室,天­色­已经暗了。所有教室都灯火辉煌,除却我们班。我走到门口才发觉教室里的灯都熄着。难道今天没有晚自习?我轻轻推开门,探头进去,灯光骤然亮起,我头顶被什么轻轻点了一下,我一抬头,是一盆五彩的花瓣,从我的头顶兜下,落进我的耳朵里衣服里。同学们爆发出整齐的掌声。我难为情地甩掉头顶的花瓣,睁开眼看看头顶的灯,居然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纱纸,有红有绿,整个教室都换了一番味道,变得朦朦胧胧的。

《离歌Ⅱ》(7)

搞什么名堂?

我踩着花瓣走进教室,所有的人好像忽然从空地上变出来似的拥在了我的周围,其中有两个女同学拼命推拼命推,一直把我推到教室中央的空地上。

我这才看到,在这由桌椅拼成的空地中央,就是我的书桌。而在书桌上放着的,是一个蛋糕和一把新鲜的雏菊。

与此同时,我望了一眼黑板,好大的用五彩霓虹灯泡装饰的大字:

“祝马卓同学生日快乐!”

这是哪一出?班级规定?优生奖励?这么大的秘密,这么隆重的Party,貌似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所有的同学,包括抱着臂欣赏这一切的老爽,都用一脸坏笑回报我懵懂的表情和满肚子的疑问。

老爽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大家才停下嘻笑。

老爽开始了他的演讲:“今天,是马卓同学十六岁的生日。我们在这里替马卓同学举办一个特殊的生日晚会。希望今晚,不仅仅是马卓同学一生中最宝贵的记忆,也能成为我们高一(7)班每一个同学一生中最宝贵的记忆,因为我们共同走过我们的十六岁,走过这一生中最青春最美好的时光,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同学’。让我们共唱生日歌,为马卓祝福,也为我们祝福,祝福我们都拥有一个美好灿烂的明天!”

老爽话音刚落,大家的生日歌已经齐声响起。我在人群中来来回回搜索颜舒舒,奇怪的是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倒是肖哲,主动地跑到教室中央,掏出打火机,替我点燃了十六根生日蜡烛。

“你可以许三个愿望,”老爽说,“一定能实现。”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低下头。那一刹那,教室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丁点声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喧嚣过后陡然的静止,我觉得四周安静极了,犹如步入无人的旷野,连大自然都失去了所有的声响。

“三个愿望?”我心想,我该许什么?

许愿这种奢华的事,从来就没有在我身上发生过。我好像没什么愿望,又好像有太多太多愿望,可能是我思考的时间太长了,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理清脑子里的真正想法的时候,好几个同学已经一哄而上,帮着我吹灭了蜡烛。

可是,我还是被我脑子里忽然闪出的一个愿望吓了好大的一跳!

我努力睁开眼,看到同学们排好队,正依次走到我身边来。一定是经过排练,他们如此有序,祝福的话说得一个比一个更动听。我忽然觉得,我心里那扇关了许久的门好像“吱呀”一声就打开了似的,好像一个被憋在水里许久的人忽然被拎上水面,重新有了畅快的呼吸。老实说,就算是在梦里,我也从没想过会过这样的一个生日,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方式下成为主角;更是从来没想过,我的十六岁,会有如此华丽温暖的一个开篇。

五十二张贺卡。

每一张的风格都不一样,有的华丽缤纷,有的简单小巧;一张贺卡,就好像代表一个人。我低下头一一阅读。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离歌Ⅱ》(8)

“马卓,在我心目中,你是最勇敢,坚强的一个女生,从没说过喜欢你,但是真的喜欢你,祝你生日快乐!——文燕。”

“马卓,你知道么,每天我都在跟自己说,我的成绩一定要赶上我下铺的那个家伙,尽管她的脑子有可能是电脑做的,我也要跟她拼一拼,生日快乐,更加加油哦!——吴丹。”

“嘿!你知道我叫罗马么,虽然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虽然我们从高一开学到现在说的话加起来不到三句,我还是希望你记住我,一个羡慕你的男生!生日快乐!祝福年年!——罗马!”

“过生日了,老一岁了。不过不许哭鼻子哦,知道吗,你还是笑起来最美。在我心中,你就是天中的校花了,祝校花生日快乐,越来越美!——你最亲爱的:舒舒。”

……

哦,人未到卡片到。她到底在玩什么?

我来不及一一细读这些心意,只想言谢。但是当老爽让我说两句的时候,我只想得出一句话:“大家为了我牺牲晚自习的时间……”男生们一阵哄闹打断了我毫无创意的发言:“才没有呢,每天开Party我们才高兴,去他的作业吧!”

老爽一点也不生气,只有在大家哈哈大笑过后他才示意安静。

“想要分享马卓的甜蜜生日蛋糕,还得再等一会儿。今天是马卓的生日,我们玩点新鲜的,每组派出两个同学,一共十六个,分成两组,来做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如何?”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