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的可疑形迹被铁路边值班的扳道师傅察觉，他就暗中盯着她。在火车从远处驶来的时候，王芳被那个满脸大胡子的扳道师傅从身后抱住。她被拖离了道基，眼看着火车从面前呼啸而过。那个扳道师傅问王芳的家在哪里，他看着她，寸步不离，一定要把王芳送回家才罢休。王芳不肯回家，她给扳道师傅跪下来，她说：“求求你师傅，让我自己走。”扳道师傅没有接受她的哀求，硬是把她送回了家里。没有办法死去，就要活着回家。回家任凭父亲发落。在回家之前，王芳知道父亲是不会轻饶她的，她也不想逃避，如果父亲能把她打死，她是情愿死去的。

愤怒的父亲绑起王芳吊到钢梁上，用皮带疯狂地抽打她。王芳在痛楚中紧咬牙关，但是她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痛不欲生对别人而言可能只是一个词语，但对王芳来说却是真切的体验。她并不憎恨父亲，甚至她愿意父亲打她，因为只有鞭打的痛楚才能抵御刻在她心上的羞愧和耻辱。

钢梁被敲击的震响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仰着头侧耳倾听从头顶的楼板发出的声响。

这是一幢旧式的二层楼房，青砖结构，因为年久曾经维修过。我们所在的小区以前住的都是矿区的官员，近几年因为有新的楼房建起，他们从这里迁走，留下这些旧楼重新分配。我的父亲以老矿工的名义分到一套。我们从以前的旧平房搬到这幢旧楼房里。虽然房子都不是新的，但是跟以前的老家属区比，这里是宽敞的，也是整洁的。

搬到这幢楼里，我也熟悉了住在这里的邻居。所谓熟悉其实只是知道而已。我知道住在楼顶的是矿总工程师王雪耻。我知道总工程师有两个女儿，经常能见到的那个叫王芳。

我熟悉的还有一种声音。那是从楼上发出来的，杂乱的，肢体冲撞的声音。

有时候还有女声的哭泣。那些声音传下楼的时候，我的母亲就对我的父亲说：“楼上又打架呢。”父亲不愿意母亲管别家的事情，母亲这么说的时候，父亲就说：“瞎­操­球甚心。”

父亲不­操­别人的心，他只关心自己的生活。那时候他多半是在喝酒。他坐在小木桌前，桌上摆着两只碟子：一只放着油炸的花生米，一只放着刀切的猪头­肉­。桌上还有一只白瓷酒壶，一个小酒盅。那是父亲全部的爱。他喝着酒，一盅接一盅。他不理睬楼上传来的冲撞和哭泣的声音。

母亲也没有去管，因为我们是刚搬到这里，别人家的事情也不便过问。

只有我是好奇的。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侧耳倾听着从楼上发出的声音。

有时候有声音，有时候又没有。但是我也只是听听而已。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并没有想知道。

我听到王芳的事情，是在半个月之后。

虽然已是深秋，但炎热并没有退去。这是塞北的气候特质。

我和赵颜坐在长长的堤坝上，一侧是盛长的茂密蒿草，一侧是缓慢流动的河水。河水弥漫着*的气息，成群的蚊子轮番叮着我们光­祼­的皮­肉­咬。但我们并没有理睬，因为这里和蒸笼般的房屋里比起来显然凉快多了。

我和赵颜坐在堤坝上，一边纳凉，一边喝酒。在我们盘腿坐着的地方放着用纸盒盛着的猪头­肉­和花生米，外加一瓶老白­干­。我们吃一筷猪头­肉­，喝一口酒，夹一粒花生米，再喝一口酒。我坐在河堤上喝酒的模样可能酷似坐在家里的父亲。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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