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在东楚一隅,或曰楚头吴尾,昔刘伯温先生曾言,此地有沧海桑田之象,五百年前楼上楼,五百年后变沙洲。此为天地之大沧桑,而人事亦复见小沧桑,歌者有言,“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前贤遗珠,后来偶拾,珍之思之,如是者三。犹记幼时,曾睹穿井,黄土白石之下,则赫然见细沙如面,柳枝杨根,虽经时光之重压,犹复有垂水拂岸之绮想。此处原为流水汤汤之曲江,也曾有杨柳婀娜,画船听雨,春去秋随,月迷津渡。此岂为刘先生之楼上楼 乎?然不知何时,曾上连重岭,下接长江之曲水,悄然改道竟至湮塞,空余漠漠黄土,散空灵而为烟尘。虽然,此地独得井泉之利,人皆以井为神,祀之者再,藤架瓜蔓之下,明月秋风之中,屡生绵绵之春意,难销缕缕之轻愁。每当夜阑更深,新月如眉,犹闻花颤鸟啼,渺渺丝竹之音,好事者恍惚曾见烟柳画台,然俯井而观,唯一钩新月莹然水中,仰视则月行中天,星眼迷离,四围万籁无语,又何来神异之属?思之者再,此岂为梦乎?夫贤愚不肖,智者隐人,无异雪泥鸿爪,又何迹可寻?而楼上楼,而沙洲,而曲江,而新井,犹月有阴晴圆缺,天地有闭有合,皆为无相之万相,而况人事之颠倒?想苍茫大地,人事几何,与其执于永远,莫如把握现时,歌曰:
吾家有井,远近相悦;泉出如喷,绵绵不绝。冬暖夏凉,似冷似热;
纯净无暇,透底澄澈;波澜不生 ,心寂如铁 。异物难容, 一口朝天 ;
幽与泉居 ,夜伴星眠; 唯有水桶 ,晨昏相连 。谁家小子, 每日照面;汗下为珠 ,手探为莲;低头览照 ,只为水源; 为水而来, 视井无见;如钩新月 ,冷眼还电。我为井喜, 亦为井伤 。璧玉幽居 ,君子自香; 飞来顽石 ,敲碎玉光; 弄水弄玉 ,与井无干。 才觉波生, 又见澜散; 何如水草, 朝夕相望; 同风同雨 ,无色无相;朝朝暮暮, 井台之上 。劝井莫为水客愁 ,劝井怜起眼前草 ;水客来去只为水, 水草相见心已了; 水客汲水洗凝脂, 水草心思无人晓; 来来去去终是客, 繁华散后重生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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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尺巷和无字碑
六尺巷和无字碑
我们桐城的少年,都是在“老宰相小宰相”的故事中长大的,张英、张廷玉父子200年来一直为历代桐城文人所津津乐道。一代又一代的桐城子弟在张宰相的传奇故事召引下,穿着布鞋,背起书箱,告别龙眠的山水和祖先庐墓,毅然决然地外出寻觅乡贤的旧迹,去捞着镜花水月的绮梦。虽然再也没有重现两位张宰相昔日的风光,但背着书包出门终于成了桐城少年的惯性,桐城的文都底蕴也在这之中渐次培厚。而这不能不说从张宰相开始。
说来也是个异数,一个田舍之家,经过一百年的耕读相传,在明代隆庆年间出了第一个进士,然后就一直仕宦不辍;再经过—百年,在清代康熙之后,终于文星熠熠,大放光华,张英、张廷玉父于相继为相,张廷玉更是三朝###,成为雍正遗诏的“顾命大臣”。自此之后,张氏宗族荣华不断,“父子宰相”,“三世得谥”,“六代翰林”,自祖至曾玄12人先后跻身鼎贵,门阀清华,空前绝后。有清—代,张氏后裔为大官显宦者近百人。以致宰相刘罗锅的父亲刘统勋抱怨,桐城张姚二姓,“占了半部缙绅录”。
然而,200年的烟尘堙没了所有的繁华,在今日桐城,已找不到当年的一点旧迹。尘世的荣华在时间的巨手里早已成为粉屑,在无形无影的风中消失了,就像它从未有过。什么宰相,什么尚书,同犁田、砍柴的一样,都淹没进泥土的海洋,化为山间的松涛,林中的烟雾。唯一可以让他们有别于凡夫的是,他们的名字还像精灵,还有点魔力,他们的故事还在父亲讲给儿子,儿子再讲给儿子。至于他们的生平业绩也只剩下个“宰相”的空壳,相反,倒是他们的一些微末行止至今还让人凭吊不已,即使再过200年,恐怕人们也会记得张英的“六尺巷”和张廷玉的“无字碑”。
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过“六尺巷”的故事。张英当年在京为官,其家人在桐城建宅时与邻人争地,两家相持不下,张家就给张英写信求援。张英写了一首诗作回信:
千里来书只为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