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她和几个婢女小心翼翼地为我换上鲜艳的喜服，青桑不住在我耳边解释一道道工序，好像就是我的眼睛。

“主子，这礼服真漂亮啊……你摸摸这里，八阿哥知道您最喜欢蝴蝶了，特意在尾摆缀了好些个蝴蝶结……”她说着将我的手拿去轻轻触碰那软滑的料子，“还有这里，是大东珠，串了好些个，就挂在脖子上，您不觉得沉吧，八阿哥特地选了最轻便最珍贵的……”

“奴婢们要为您戴贵冠了，这礼帽比正妃福晋那时戴得漂亮华贵的不知多少倍呢……”青桑让我摸了摸冠沿，又道：“八阿哥说您是他唯一的妻……”

我乖乖任她们摆弄，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沉沉地进入梦乡，不知睡了多久才又被推醒：“主子，收拾得了，您现在美得比天仙儿还漂亮哩……”

“主子，奴婢们要背您去外面行礼，您不要怕啊……”青桑拍着我的肩膀，“奴婢一直守在您身边的……”

我伸出一只手无力地阻止，虚弱地摇头。

“主子，您怎么了？”青桑俯下身子轻声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摇头……

“那么是怕妆容不整齐吗？”她又猜测道。

摇头……

“主子……”她刚想说什么，一股热流冲口而出，“哇”的一口，喷薄的鲜血和着大红的喜服，分不出哪半是喜，哪半是忧，“主子，您怎么了？主子，你不要吓奴婢们啊……”

“姐姐，怎么了？怎么回事？”焦虑愤怒的声音由远及近，身体随即落入熟悉的怀抱，“姐姐，我在，姐姐，你想说什么？姐姐，你要撑住啊，不会有事的……姐姐……我不许你有事……姐姐……我们去成亲，你会是我最美丽的新娘……姐姐，我要娶你……”

我摸索着他的脸，意识正在渐渐流失：阿哥，我穿这身喜服好看吗？这样死去，是不是你就不会很伤心了，你的姐姐，风风光光地死在最爱的人的怀里，你也会为她感到高兴的是不是？

姐姐很满足了，我的阿哥，原谅姐姐不能成为你的新娘。姐姐可以穿着漂亮喜庆的衣服无怨无悔地死在你的怀里，可是却无法和你成亲：姐姐在的时候不允许你接触那些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甚至是你的新婚妻子，姐姐自私地将你束缚在我一个人的身边，固执地希望和你长相厮守，如今，姐姐终于知道这一切根本就是不可能了。

你看，姐姐马上就要不在了，姐姐要放开你，你的未来属于佳丽如云的三宫六院，属于气势熊熊的八旗子弟；属于庄严辉煌的深宫大殿；属于渴望开明的天下百姓；属于芸芸总总的万物苍生……

有一天，你会儿孙满堂，延续大金香火；有一天，你会金戈铁马，逐鹿壮丽中原；有一天，你会一统天下，管辖五海八川；有一天，你会登峰造极，领略至高风光……

那时，我的阿哥会不会孤独？会不会在孤独的时候忽地想到多年前静静陪在他身边的傻姐姐？我是矛盾的，放开你却奢望你记得我……

无论如何，姐姐要让你无牵无挂，不和你成亲，只想告诉你：阿哥，你并不属于我，去飞吧……要多远飞多远，再也不要停泊……

鲜血，一口一口喷薄而出，脸上挂着释然的微笑：阿哥，你可懂我的心……

“姐姐，不怕，真的要走也没关系……”他异常平淡，搂着我轻声呢喃，“我会陪你到任何地方，那里很黑，姐姐不要怕，你是我的暖手宝，我做你的照明烛，我们一起走……”

他是什么意思？脑子里混乱不堪，他想怎么样？让我好好想想，让我想想……阿哥，阿哥……

“主子！不要啊！”范文程惊恐的呼喊尖利地刺入我耳中，粘稠的液体滴落到我身上，将那喜服染成最绝望的晚枫……

天命四年腊月二十四，果然，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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