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轻声问:“说完了?”
卓乐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相信那个黑衣女人也是一样。因为李寻欢背对着她没法看清脸上的表情,可是从那黑衣女人瞬间僵硬扭曲的脸来看,估计不会是和蔼的微笑。
“虽然极少Сhā手江湖纷争,又曾经在朝为官,然而死在李某手上的人也不算少。不滥杀并不意味着不会杀人。若是被人犯到头上,即使阁下是女人,也可以试试李某是否会手软。”
黑衣女子显然已经是怕了,但还在强自嘴硬:“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你暗中窥探李园多时,几次企图潜进来对卓乐下毒手都失败了,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我若是真要杀你,第一次你在围墙外面失了手,早已命丧黄泉。”
黑衣女子回想当时情景,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他所言非假,原以为天衣无缝其实早被人把一切看在眼里,可笑她还毫不知情沾沾自喜,想必今天来寺院又故意不带其他人,就是为了将她引出来的一个圈套。她死死瞪着负手而立的李寻欢,觉得刚才他吐血多半也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眼中布满血丝,简直就要随时喷火一般。
“江湖上都道李寻欢是好人,原来也会阴谋诡计戏耍于人。早知如此,一开始杀了我便是,故意放任我在眼皮下面行动,是想看我的笑话吗!不愧是吴老虎的好兄弟,一般阴险,一般无耻!”
卓乐听不下去了,这女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自己干了那么多坏事,被抓包还怪别人无耻,正想Сhā话,李寻欢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她。
“可笑,至今你还不知道。没错,李寻欢向来重视朋友情义,吴兄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我,我又早已发现你跟踪而来,意图不轨。为何却没有直接出手,只是暗中警告便罢休。其中的缘由,真想不明白?”
那女子的眼珠转了几转,忽然呆滞了。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区区一个江湖中人,想要去谋害朝中大将军的家人,你的武功早已被吴兄废掉一半,如何是他的对手。若是他认真起来,别说是一个你,就算是一百个你一千个你,一样也扫荡得干干净净。早年你试图行刺,恐怕早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才将目标转移到吴兄身边的人吧。”
黑衣女子嘶哑着声音大喊:“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吴兄对外宣布女儿身亡,又悄悄将她托付于我,其中的意味,你还想不明白吗?”
李寻欢疲劳之极地转过身:“我所做的一切,皆因吴兄所托,他求我放过你一次,来报答当年你们姐弟二人的恩情。但,你若还是不依不饶,执迷不悔,届时休怪李某手下无情。”
他的这句话没人敢无视,小李飞刀,谁人又敢夸口说自己可以抵挡得住那天地都为之失色的惊艳一刀。黑衣女子萎顿于地,失声痛哭。卓乐有心问她几句话,可是见李寻欢摇摇欲坠好像站不稳的样子,一咬牙,跑去他身边搀扶住了他,一开口,发现可以说话了。
“就这么算了,她杀了好多人,还有——”
一想到那个恐怖的夜晚,少女死不瞑目的眼睛,卓乐狠狠咬着嘴唇,觉得不能帮他们报仇,好不甘心。
“当年你爹也杀了她身边很多人,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个道理,卓乐,现在你还是想不明白吗。”
“我知道,可是,可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卓乐辩解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啊,糟了,龙叔叔他不会有事吧!”
有事最好,最好被这个疯子女人一刀剁了,从此就天下太平。她在心中暗暗地想——啊,阿弥陀佛,这里还是寺院,她怎么想这种血腥的事情,罪过罪过。
“不会有事的,这里的方丈——”
刚才还一派大侠风范气定神闲侃侃而谈的李寻欢,此刻又陷入了茫然失神的模式,两眼发直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卓乐只好自我推断这是由于他听到龙啸云三个字的原因。尽管刚才的那一番机锋她听得倒懂不懂,大概还是明白了一点。自家老爹看来还是想留那个黑衣女人一条性命的啊。不过她要是再来和自己过不去,李叔叔恐怕就不会放过她了。
虽然不算太清楚吴大人究竟在搞什么,现在一切都不是重点,被仇家追上门来也好,李叔叔放虎归山也罢,卓乐全部都不放在心上。只要是他做的事情,卓乐全部都会无条件支持。但是只除了一样。
——为了报答救命恩情,成全朋友情谊,自己悄然退出,还装浪子整天鬼混好叫林诗音死心。只有这件事,这件事绝对不答应!
卓乐气鼓鼓地想说点什么,可是对面,那位慈眉善目的老方丈已经迎上前来,双手合十口宣佛号:“一切皆如施主所料,龙施主平安无事。”
李寻欢勉强笑道:“劳烦大师了。大师早已跳出三界之外不问红尘之事多年,今日却因为在下的任性妄为,佛门清修之地染上了血光,罪过罪过。”
看着龙啸云好好地站在那边,卓乐磨牙,怪不得他一去不回呢,多半是被那黑衣女子给制住了,要不是有这位看起来完全不像武林高手的方丈大师出马,他的小命早就交代在了这里。唉,大师,也不是说不让您救人,好歹也让他吃点苦头啊!
“施主所言差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然而能让一个人忘却心中仇恨,改过自新,胜似救人性命。李施主心胸慈悲,愿意给那位误入歧途的女施主改过的机会,又岂能说是罪过。”
老和尚微笑着说完这番话,正要像卓乐印象中世外高人那样飘然离去的时候,一眼看见了李寻欢极力掩饰着袖口上沾着的几点血,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