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费尽口舌地向李寻欢解释了为何会和上官飞搅和在一起，并且­阴­差阳错地进了大牢，卓乐还没有傻到老实全招，半真半假，细节全部真实，大体完全胡编。在她口中，上官飞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的禽兽，她完全是灵机一动为了逃脱他的魔掌，才贸然地去引起六扇门捕快的注意。至于为什么被抓那么久都不肯搬出后台求救，卓乐解释为不知道上官飞是不是还在监视自己，万事都要小心，宁可自己吃苦也不要连累他人。

李寻欢不置一词地默默听着，卓乐一边说一边心里打鼓，她的这番说辞，乍一听似乎很能站住脚，不过稍微一想破绽多多，而且李寻欢这种老江湖，他不喜欢说谎骗人不代表别人就可以随便地骗到他。他越是没有反应，卓乐就越是心虚，最后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完了？”

“嗯，完了。”

“没有其他的？”

“没有。”

犹如小学生和班主任的一问一答，卓乐老老实实的样子要是被吴家人看见一定会摔碎满地的眼镜——如果这个时代有眼镜的话。她也很纳闷啊，连对着上官飞都能口若莲花瞎编乱造说胡话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一看见李寻欢，什么坏点子都使不出来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童年­阴­影？

李寻欢在看她，那眼神几乎都要穿透她的皮­肉­一直看进骨头里了，面对这样的注视，卓乐倒是很想不心虚地勇敢迎上，可目前一看见他的脸心里就砰砰狂跳，还止不住地耳朵发红，所以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研究他背后的那副年画，看得津津有味。

“你长大了，看来我是管不了你了。”李寻欢叹了口气，灯光下他似乎一瞬间沧桑了许多，“终于也到了开始躲躲藏藏不把事实告诉我的时候。”

卓乐心中一酸，从他那身叹息中她能感受到，李寻欢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些事情。这么些年来，每一次见到他似乎他都过得挺好，卓乐一直觉得他没有咳嗽不停，没有着魔似的雕木头，还有自己陪伴着，应该已经从那些陈年旧事里走出来了吧？可是很显然，他不说并不代表就不在意，他始终还是觉得对林诗音有一份亏欠，对于过去耿耿于怀难以忘记。明明忘掉就好，不去想就好，明明他可以有很多方法让自己过得快乐，为什么非得死死抓住过去不放呢？他到底是在想什么，想用这些回忆来惩罚自己？

“也是，我都差点忘了，你也是会长大的，以前的李叔叔，现在看来，只是一个唠唠叨叨爱管闲事的半老头子罢了。”

他还在叹息，李寻欢本来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的失意暴露于光明之下的人，即使心中再痛苦，他也不会让别人跟着自己一起难受。所以当年他嘴上说着自己对林诗音已经没有爱情了扮演了一个负心人的角­色­，其实谁又知道他那份难以言喻的酸楚。不能给予她想要的，不如放手让她去追寻自己想要的。没有人知道，他依稀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表妹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虽然明知先离开的自己早就没有了要求的资格。在得知林诗音真的另嫁他人的那一天，他带着微笑送去了丰厚的贺礼，然而那一夜，他喝得酩酊大醉，朦胧中看到的都是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以及初次见面时，那满园盛开的白梅。

李园已经变成了他不敢面对的过去，所以他逃了，逃得远远的。小李飞刀，不过也只是一个不敢面对过去的懦夫而已。

所有的人都已经继续向前而行，只有他还沉溺在回忆里难以自拔。而现在，那个一直陪伴着他，视他为师为友，亲密叫着叔叔，甚至还许愿会永远永远在一起的小女孩，也长大了。她也不再需要他，要一个人走向自己的未来了吗？

李寻欢深深叹息，尽管他才三十五不到，可是他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比起身体的衰老，心的苍老更可怕。

“等一下，你说什么呢！我何时说过你很唠叨了？你要是老头子，那我就是黄脸婆！”

卓乐不明白李寻欢心中所想，不过看他眼角眉梢涌起的那些苦涩，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心里除了苦楚还有几分酸溜溜的，敢情这么多年过了，人家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你还是念念不忘啊。当年说得那么绝决我还真信了，哼，李寻欢是一代情圣超级喜欢自我折磨，这件事看书的时候就知道，没想到真的摆在面前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搞了半天刚才说的话全部当人在放屁啊喂！

“呃，李——叔叔，咳咳。”

迫于无奈，卓乐含泪叫了他一声。

“在你心里，把卓乐当做什么人啦，当年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之所以一直不跟你联络，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给我联络的机会。好不容易见了面，高兴的话都还没说几句，你就一直说什么我长大了不听话了把你完全当外人了，都说了那个见鬼的上官公子和我根本不熟，­干­嘛老是摆出一副我在骗你的样子。”

卓乐壮了壮胆，鼓足勇气：“从小到大，在我心里，除了爹爹，唯一那什么的人，咳咳，就只有你啦，再好的男人我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咳咳，那个，你的推论全部都是瞎想，以上。”

李寻欢愣了一下，他直觉卓乐最后句话好像有点不对，但也没想到那方面去，沉默一阵：“为何你方才提到，不愿意再叫叔叔？”

卓乐想捶墙，这人平时都那么聪明，怎么关键时刻就神奇得一塌糊涂呢？酝酿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敢大吼“因为我喜欢你当然不愿意叫你叔叔了！”垂头丧气地回答：“因为我长大了嘛。”

听到她刚才那一番表白，李寻欢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同时也暗暗嘲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会因为卓乐的几句话心神大乱，他自小都从容淡定，即便是再怎么难受，都不会方寸大乱。胡思乱想到如斯地步，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切都归结于卓乐就像他的女儿一样，咳嗽一声转移话题：“不管再大，只要你愿意，我都永远是你的叔叔。”

关键是我不愿意啊李大侠！这句话犹如当场宣告了死刑，卓乐面如死灰摇摇欲坠，尽管早就知道李寻欢是打着江湖浪子幌子的超级正经人，可是被人温柔一刀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知道你没有变，我很是高兴。”

“啊，嗯，你高兴就好……”

卓乐含含糊糊地把这句话压在了舌头底下，欲哭无泪，即使现在李叔叔愁容尽扫，笑得犹如一朵花似的，她也没心情唱“你那么美美美”了。